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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
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此一章书是孔子为饰貌者警也孔子曰有一等人观其外貌严厉似有作为之人而内实柔弱全无执持此其色可令人见而心不可令人知譬诸小人中如窃盗穿壁逾墙取人财物而外饰良善之状惟恐人知真可耻之甚也凡外阳而内隂外健而内顺者皆穿窬类也訑訑之声音顔色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吮痈防痔无所不为昏夜乞哀白日骄人孔子所谓难事而易悦者其斯人之徒与若夫外貌和易近人不以色待物而其中则有确乎其不可夺者非君子其孰能之然则君子小人可望而知亦自不难辨也如吕公着生平无疾言厉色而大节所在则万夫莫当其勇司马光诸事可对人説开诚布公畧无城府其正毅之操忠直之气可以贯日月而格鬼神彼小人傀儡面孔魑魅肺肝视此何啻天壌哉
子曰乡原徳之贼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严乱徳之防也孔子曰徳之患莫甚于似是而非乡人之中有以愿称者貌为忠信亷防以取悦于世人遂信之称其为善若此似徳非徳而反乱乎徳非徳之害而何盖徳者人心中正之理自有其真今乡愿外貌涂饰与世逢迎人以为徳在是而终不知正理所在以此惑人心壊风俗深可恶也乡愿似近于徳而其实相逺狂狷似逺于徳而其实相近圣贤取狂狷而恶乡愿有以也夫
子曰道聼而涂説徳之弃也
此一章书是见人当蓄徳也孔子曰凡人闻一善言必存之于心体之于身方有实得而德为我蓄若有所闻不能体騐力行徒事侈口谈论此入耳出口之学譬在道路偶有所闻即于涂间与人论説虽善言日闻何能有诸已哉是自弃其徳也盖学问之道以黙识为功以主静为要心存则气静气静斯言寡然则谨言为蓄徳之方而存心又谨言之夲与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严鄙夫之戒以立臣道之防也孔子曰为人臣者必忘身尽忠而后可以事君有一等鄙夫不知道义不顾名节是可使之立朝而与同事君也与哉盖鄙夫之心止知有势位利禄而已当禄位未得则百计营求皇皇然惟以不得为患及禄位既得则又多方为持禄恋位之计惟恐失之夫至有患失之心则凡阿意求容行私罔上者将何事不可为乎小则为卑汚之行大则陷悖逆之恶皆生于此患失之一念而已以此人事君其害可胜言哉盖鄙夫但知富贵不顾名节但知身家不顾君父一念贪位窃禄之私圹而充之至于禽兽之不若者可见人臣事君当以此为戒而人君用人之际亦不可以不加察倘鄙夫在前急宜去之以清有位励亷耻其有闗于社稷苍生之计人心世道之防匪浅鲜也自古以来鄙夫不可枚举即如唐之李林甫宋之秦桧元之王文统明之严嵩嫉贤误国无所不至而皆始于自私自利之一念遂成骑虎难下之势是可不为之鉴哉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亷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即气质以验风俗之薄也孔子曰人之气禀不皆中和徃往有出于偏驳者即如身有疾病者然亦谓之疾然古之时风气淳厚其间虽有过中失正之人要皆质任自然夲真犹未夫也今则习俗之染日趋于甚即此三疾或亦无之矣盖人有志愿太髙者是狂之疾然古之狂也不过濶畧自处不拘小节肆焉而已乃今之狂则恣情自放并逾大闲而流于荡矣人有持守过严者是矜之疾然古之矜也不过崖岸峻絶示人难亲亷焉而已乃今之矜则任意使气輙与人忤而流于忿戾矣人有资识不足者是愚之疾然古之愚也不过径情自遂率其夲来直焉而已乃今之愚则挟私妄作反用机巧而流于诈矣夫狂而肆矜而亷愚而直虽气质之偏若加以学问其疾痛犹可砭治至于肆变而荡亷变而忿戾直变而诈则夲真尽丧并其质之偏而失之譬之沉疴已入膏肓虽扁卢亦无所用之矣人可不思勉强学问以变化气质乎哉
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此一章书是严邪正之防也孔子曰天下之理有邪有正而邪每足以胜正如色以朱为正自紫色一出其冶艶足以目而朱反为所夺是故恶紫以其能夺朱也乐以雅为正自郑声一出其淫哇足以悦耳而雅乐反为所乱是故恶郑声以其能乱雅乐也至若事理之是非人才之贤否夲有定论乃有一种利口之人变乱是非颠倒贤否便佞足以惑聼人主不察而误信之必至举动乖方用舍倒置而邦家之倾覆不难矣是则尤可恶之甚者也孔子此言其意专恶利口借紫与郑声为喻耳盖谗佞之徒日习于侧则君子退小人进国事不可为矣自古皆然闗系非细人君不可以不审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此一章书是见学贵心悟也孔子示弟子曰道以有言而亦以多言而晦予自今以后将欲无言矣圣门子贡正以言语观圣人者疑而问曰夫子之道至大门弟子得以述者頼有言也今夫子若不言则小子更何所而述之乎孔子晓之曰予之无言非有所秘而不言也亦以天下之道有不待言而显者试观夫天髙髙在上何尝有言哉但见运为四时则春夏秋冬往来逓禅而未尝或息也为百物则飞潜动植蕃育日盛而未有或止也是天虽不言而所以行所以生皆有黙为之宰者天又何俟于言哉盖圣人一动一静莫非至理之见就如时行物生莫非天道之流行何待言而始明学者但当随处体认自能领悟于言外若徒以言语求之则虽至理当前而终不能察故孔子为无言之论欲学者实求诸心得躬行之际而无徒鹜于口耳诵述之末也不善求之或舍其中正之理栖心于虚无幻杳之域以为无言之妙在是也则又谬以万里矣故学者不可不慎思焉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戸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此一章书见圣人不屑之教诲也昔鲁人有孺悲者一日来求见孔子孔子不与相见托言有疾以辞之想其时必有得罪处也然犹恐其未悟乃俟命者出戸遂取瑟鼓之而歌使孺悲闻而知其非疾焉夫始以疾辞既絶之矣而又使之知其非疾则警之也苟孺悲自反所以见拒之由而能改其过则圣人之所以教之者实深矣圣人之教思无穷于此可见一端云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乆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壊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鑚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稲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防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夫三年之防天下之通防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此一章书见短防之甚不可也宰我问于孔子曰古制人子居父母之丧必以三年以予观之即短为一年亦已乆矣不可变通其制乎盖礼乐斯湏不可去身者也乃君子之居防三年不习礼则仪节多踈而礼必壊矣三年不习乐则音律皆废而乐必崩矣且以期年言之谷之旧者既尽新者又登而物候变矣鑚木之燧以取火者阅歴四时四改其火而气候变矣则期年之乆亦足尽人子之情而丧至此可以止矣孔子因诘之曰三年之丧食必蔬食衣必衰麻今女欲改为期年则期年之后即食夫稲衣夫锦于女之心安乎宰我不察而直应曰安孔子遂责之曰凡人有所不为止为心有不安女既安于食稲衣锦则任女为之矣夫君子之居丧也其哀痛之情最为廹切虽食羙味而不以为甘闻羙音而不以为乐至寝苫枕块身之居处不能即安惟其心有不忍故不为食稲衣锦之事也今女既以为安则期年之丧又何不可为乎宰我既出孔子恐其真以为可安而行之又为探其夲以斥之而使之闻之曰人子之爱其亲固自天性何予爱亲之薄而不仁也夫父母之丧所以必三年者正以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抱故丧亦以三年为期以稍尽报亲之情耳自天子逹于庻人皆有父母之恩皆当有三年之服乃天下通行者也予亦人子也寜独无三年懐抱之恩于其父母乎而乃欲短为期年何其心之忍也夫论父母罔极之恩虽三年之丧犹未能遽尽其情何况期年宰我亦甚昧其夲心之良矣故孔子责之并以教天下万世也以此立教后世尚有以日易月如汉之文景者悲夫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此一章书是示人当收放心也孔子曰凡人生各有当为之事则各有当用之心若终日之间惟知饱食悠防旷废一无所用其心则神志昏惰百事俱废欲以进徳而成人岂不难哉不有博与奕者乎盖局戯为博围碁为奕为此事者虽非得其正然其心亦有所用犹胜于悠悠度日一无所用者也夫孔子非教人博奕特甚言无所用心之不可尔况乎人君一心闗系四海之大万民之众一日二日万几其兢兢业业有不容稍假者尤当深省于斯也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此一章书是教人以理制气之学也昔子路好勇问于孔子曰天下事惟勇足以任之君子为人亦尚勇乎孔子教之曰君子之人惟义为上而已盖义者制事之宜立身之宰君子于义所当为则奋迅直前毫无退避知有义不知有勇也若有位之君子徒知有勇而无义以制之则妄逞其势以逆理犯分而为乱若无位之小人徒知有勇而无义以制之则自恃其力以肆欲妄行而为盗徒勇之害如此故君子不上也此可见凡人作事惟凖乎天理之宜自反而缩则可以常伸万物之上此乃勇之大者若夫血气用事乃匹夫之徒勇非圣贤之大勇也孔子曰勇者不惧又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其此意也夫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
此一章书是见圣贤用恶以维世之意也子贡为世风民俗起见而问曰君子心气和平与人接物声色不形然亦有所恶者乎孔子曰好善恶恶人心之公君子岂无所恶如人之有恶自当容隠有専喜称人之过恶而之者恶其心之不仁上下之间自有定分有身居汚下而谤讪尊长者恶其心之不敬好刚使气当节之以礼文徒勇者恶其心暴无礼必至犯上作乱矣临事果敢当加之以学问窒塞者恶其执迷任性未免率意妄为矣此人心之公也故君子恶之因问子贡曰赐也汝亦有恶乎子贡对曰明觉自然者知也若无照物之识専务伺察动静以为能则恶其托于知见义必为者勇也若无兼人之气悻然傲世凌物以为强则恶其托于勇顺理无私者直也若无正大之心専好攻讦隂私而不讳则恶其托于直赐之所恶如此由此以观孔子恶心体之不明者恐其非理而妄作也子贡恶心术之不正者恐其以似而害真也圣贤以忠厚长者之道望天下其意岂有岐哉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逺之则怨此一章书见畜臣妾者当御之有道也孔子曰从来御人之法贵乎寛严互济而寛严之用又在因人而施若寛以待之而不见防严以待之而易丛怨者其唯女子与小人乎盖女子小人最易狎昵以其情可亲也亦最难畜养以其心不测也故亲近之则狎防恃爱全无防孙之礼如踈逺之则失其所望便生怨恨之心此其所以为难养也果能荘以涖之则有以消其狎习之念而侮慢之端以息防以结之则有以弥其觖望之心而僣越之事不生又何难养之足虑乎古来英君谊辟明足以决几敏足以防事至于左右御之间徃往处之不当易于偾事盖女子每借小人以揽外权小人必借女子以希内宠人主防闲不宻多以无意而中之稽之前代如客魏之类为患甚烈有国家者其可不审察于几微之际乎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此一章书是勉人及时进脩也孔子曰吾人励志躬行湏在乗时建业盖日月易迈神志易衰若少壮未能加勉便贻老大之悲人年至四十正道明德立之时也前此年富力强何难勇于精进有善者可益进于善有过者可几于无过若至此时犹有过恶见恶于人则是善之未迁者终于不迁过之未改者终于不改矣岂不可惜哉盖日月易迈时不再来学者当时时自警以日新其德孔子此言正如清夜晨钟令人深省也
防子第十八
防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此一章书是孔子原情之论也防子是纣庶兄箕子比干是纣诸父当时纣恶不悛其国将危臣下虽有进諌之忠君上絶无纳諌之羙故防子随事箴规然諌而不聼则引身而去之箕子矢心报主逢纣之怒囚系为奴因佯狂而受辱比干直言极諌不惮批鳞遂至剖心而死三人或去或奴或死各就一已分量随地自尽审度一时事势尽力而行均之无愧于心者矣孔子从而防之曰殷有三仁焉夫论人者当畧迹而原其心评古者又考时而哀其志三人之行虽有不同而其救过图存出于忠爱之诚则一也盖去以存祀非忘君也奴以俟时非惧祸也死以悟主非沽名也三子之心可以无愧得孔子一言之防而臣节益昭然于天下后世矣
栁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徃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此一章书见守道不违之意也栁下惠鲁国之贤人士师掌刑狱之官昔栁下惠为鲁之士师三被退黜而不去或讽之曰吾人抱道匡时合则留不合则去子屡摈若此尚未可他去以行其志乎栁下惠曰立身行已以道自持若操不避黜之念则吾道常伸有一避黜之心则吾道必屈我之所以被黜者只是直道而行不肯自屈耳近日人情大抵喜枉而恶直我但守直道事人到处落落难容安徃而不三黜茍能阿意顺从枉道而事自然到处和同又何必去父母之邦以求合乎然吾道必不可枉宗国必不可去惟有持公秉正自矢靡他其黜与否则聼之人而已于道何损益哉可见世衰则羣邪得志世治则众正弹冠今古一辙栁下惠寜守道而不从时可谓和而介者矣诚可以为后世人臣法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此一章书见圣人以道自重也当时列国礼贤虚文日胜孔子志期行道难以虚拘一日适齐景公素知孔子之贤思有以尊礼之因与臣下议曰国家待贤之礼要在豊约得宜如鲁君之待季氏礼极其隆我则有所不能鲁君之待孟氏于礼过简我又以为不可今斟酌于可否之间审度于丰约之际当于季孟二者之间待之则庶乎其可耳既而又曰孔子在齐虽宜礼接但吾年已老恐不能用而竟其施行也孔子闻之知景之不可与有为也遂去齐焉夫孔子至齐思欲移风易俗转霸为王以殚其尊周之志乃忌之者众嫉之者深景公已无进用之实意而徒拟议于礼节之虚文是岂孔子之心哉孔子行而齐终不复变矣岂不甚可惜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