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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正党恶之罪以警权臣也昔周公以叔父之尊兼安定之功分封鲁国其富宜也季氏鲁大夫耳而乃富于周公其攘公害民之事可忍言哉冉有以圣门之髙弟而为季氏之家臣自宜救正其过上全国体下安民命斯为尽忠之道也乃不能以道事主而为之聚敛而増益其富其不义甚矣孔子絶之曰吾之门以致君泽民为教而求乃以党恶害民为悦殆非吾徒也此而不声其罪则不肖之徒亦何所不至哉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可见圣人恶恶必先絶其党在冉有不过欲邀季氏之欢心而不知难逃于圣门之公论使小子传之而共惧即季氏亦闻之而知警真仁人之心哉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此一章书是示人宜进学以化气质之偏也孔子尝评论及门之才质谓凡人气质不能无偏而皆不妨于进道特患不能自知其偏则无以施转移之功耳即如柴也谨厚有余而明智不足可谓曰愚参也资禀迟钝而警敏不逮可谓曰鲁师也容止可观而少诚实恻怛之意是之谓辟由也粗直自遂而少温润和雅之文是之谓喭使此四子者各率其性与庸俗人何以异而不知能进之以学则皆任道之器也盖四子得圣人而师之知其偏之所在或充之以学问或文之以礼乐俱不失为大贤然则人亦贵自勉耳岂可以资气之偏驳自诿哉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此一章书是孔子称人所长以进其所不足也孔子曰吾门之有回赐其聪识未尝不相近也而中实有不同者焉回也以明睿之姿务深潜之学其于道也殆庶防乎但见其陋巷食贫屡至空匮而处之泰然何其澹忘若此也若夫赐则不聴受贫富之命而务生财以致富焉较之安贫乐道者为何如乎然其才识明敏凡所亿度每每切中实有过于人者倘由此而充之其进于回何难乎此可见气质偏杂者不可以自画而赋资明达者尤不可以自使子贡而不闻圣人之教则安知不终以货利遗讥而小慧自误邪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生质之美而进之以学也子张问于孔子曰天下之人品不一而独有所谓善人者其道为何如孔子曰凡人之囿于气质者多矣即或有志向上亦必循途守辙而后可以合道惟善人不拘圣贤之成法而自无偏杂之患殆不践迹者然每自任其性情之本然未尝加以深造之功而亦不入于室合而观之而善人之为善人可知矣盖生质之美不可易得亦不可尽恃况有圣人之基而能不以学问自限其优入也不更易乎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此一章书是孔子示人考行之法也孔子曰人之情伪不可见所可见者容貌词气之间而已然容貌词气有一见而即决者更有屡见而未易测者若専以论之笃实似乎有徳而即许与之则安知其为表里如一之君子者乎亦安知其为外笃而内不笃之色荘者乎以君子待人虽忠厚之道而倘为色荘所欺则迎合之弊自我开之矣甚矣容貌词气不可以定人品也所以古帝王取人之法既观敷奏之言尤详明试之功然后赐之车服申之考绩不遽以知人自任所以无失人之讥也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此一章书是孔子因人施教之意也昔孔门弟子有子路者尝有闻而患未之能行因问曰人之于道以能行为贵自今一有所闻即当勇往行之乎孔子曰闻善固当勇为然父兄在上必须酌于义理审于时势有不敢不禀命者柰何可率意而行之也又弟子有冉有者尝悦道而患力之不足因问曰人之求道力行甚难自今若有所闻即宜黾勉行之乎孔子曰行善不宜推诿一有所闻即宜去其因循鼓其志气有不可不勤敏者岂可不笃实行之也此孔子因人施教妙于裁成在人或未之知也维时弟子公西华者见二子问同而答异不能无惑因问曰为学者皆有定向施教者自无异同由之问闻斯行诸无异于求之问也而夫子则告以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无异于由之问也而夫子则告以闻斯行之所问同而所答异此赤之不能无惑也孔子曰子知二子之问同亦知二子之材异乎求之资禀过于柔柔则凡事畏缩不肎前进故告以闻斯行之盖使勇往力行以变其怯懦之习乃因其不及而进之也由之资禀过于刚刚则凡事鋭进无所取裁故告以有父兄在盖使安分循理不流于妄动之失乃因其过而退之也或进或退总因其人而成就之而又何疑乎总之圣人教人不欲其过不欲其不及惟使之合乎中道而止故无人不在其陶铸之中此所以为万世之师也与
子畏于匡顔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此一章书见圣贤遇变而惟以道自信也昔孔子为匡人所围仓卒遇难顔渊偶失在后其时匡人肆恶在孔子自不能无虑焉及其遇也乃不胜其喜而谓之曰吾与汝相失以汝被围而死矣今幸在邪顔渊对曰回于夫子身虽二而道则一今也道未坠地文既在兹匡人自不得害夫子是夫子在也夫子既在则回亦以道为重岂敢轻于赴鬭以死乎可见圣贤以道义自重虽死生在前审处不苟而况区区进退得失之故邪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曽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此一章书见孔子沮僭窃扶纲常之深心也季子然是季氏子弟昔仲由冉求为季氏家臣季子然问于孔子曰夫子之门人若仲由冉求者其人品才识可谓大臣与以陪臣而拟大臣其僭甚矣孔子答之曰吾以子之问我必有非常之人与非常之事今乃以由求为问亦非吾之所望于子者矣且子以由求为大臣岂知大臣者邪盖所谓大臣者大以道耳凡事皆以道佐其君与百职事之承顺奔走者回乎不同如君之行合于道则为之賛助以成其美如君之行不合于道则为之匡救以补其阙务期引君于道而后已如是人而信用之则上而成就君徳下而利济斯民一徳一心可以复唐虞三代之盛使不加信用而见有不可也亦惟抱道而退必不枉道以为身辱也大臣之为大臣固如此今由与求也同为家臣止可谓从政之具臣而已岂大臣之比乎此孔子抑二子正所以折季氏也乃子然又问曰二子既非大臣则凡行事之际亦唯唯聴命而无所可否与孔子答曰由求虽不知大臣之道然名分所在则彼皆知之使安常处顺彼从之可也若不顾义理而犯天下之首恶吾见其灼有定见确有定守必不党同以从人也盖季氏素有不臣之心欲二子从已以助乱故孔子隂折之此僭窃之萌所以潜消而纲常之大昭然而不可掩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此一章书见学乃为政之本也子羔姓髙名柴孔子弟子昔费邑屡叛难治子路曽为季氏家臣因荐子羔为费邑之宰以子羔为人质朴可镇服以弭其乱也不知子羔质虽美而未尝学问将内则妨于脩已外则妨于治人爱之适所以害之也故孔子曰贼夫人之子是深责子路之妄举也而子路不悟乃强辞以应曰费之中有民人焉可以治有社稷焉可以事治之而求所以治之理事之而尽所以事之道此即学之大者何必拘拘焉从事诵读然后谓之学哉子路此言盖与孔子之意左矣故孔子责之曰凡人不论理之是非情之当否但以口辨取胜是我素所深恶而痛絶者也今由也不揆义理而惟以口御人可无从而自省乎古者学古入官必先从事于学而后于脩齐治平之理持之有本而施之有渐有天下国家之责者诚不可不以典学为要务也
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此一章书是见圣贤用世必先考志也曽晳名防是曽参之父昔子路曽晳冉有公西华侍坐于孔子之侧孔子欲观其志乃谓之曰人或拘于少长之分而不罄其所懐故欲内考其心不可得也今我与尔虽有一日之长但有懐必吐毋以我长而不言也且尔等平居自念则曰吾之才识可为世用但人莫知耳如或有人知尔而用之其将何所挟持以副其知邪此孔子欲观诸贤之志而裁成之也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乗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此一节书是子路之言志也时子路一闻孔子之言遂不复退让轻遽而对曰今有千乗之国兵赋繁多且管摄乎大国之间动多掣肘加之以师旅而调发不宁因之以饥馑而荒歉不足此固时势之难为者也使由也当此而为之外御强隣内养百姓脩政教勤训练比及三年之久可以使民有勇而且知亲上死长之方焉是则由之志也孔子闻而哂之非哂其志之小乃哂其言之轻也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此一节书是冉有之言志也当子路既对之后于是问求尔之志何如冉求对曰以求之志不敢任千乗之国也但方六七十里之小国或五六十里之尤小者使求也处此而为之制田里教树畜轻徭薄赋开源节流比及三年之久则仰事俯育有其资水旱凶荒有其备可使家给人足无冻馁之虞焉如此者亦但能使民不匮耳至若民性易侈有礼以节之民心易漓有乐以和之则俟夫才徳兼全之君子非求之所能也其言词谦退有如此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防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此一节书是公西华之言志也当冉有既对之后于是又问赤尔之志何如赤对曰礼乐之事非敢曰我即能之也但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惟愿于此而学之如彼宗庙有祭祀之事邻邦有防同之事皆礼之所在也赤则服礼服冠礼冠愿为賛礼之小相焉于时序其仪节使君无失礼于宗庙审其应对使君无失礼于诸侯是赤之志也其言辞谦退又如此
防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舎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防也
此一节书是曽皙之言志也三子之言既毕于是问防尔之志何如盖三子言志之时防正在鼓瑟至是方阕而余音犹铿尔可聴也迨承孔子之问乃舎瑟而作进而对曰防之为志与三子之所具不同也孔子曰志虽不同庸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之所在正不必同也防乃曰防之所志原无需于异日而正不外乎目前即如今莫春者天地之气甚和足以适懐单袷之服既成足以适体因而偕我同志冠者五六人焉童子六七人焉少长咸集薄言出逰或相浴于沂水之温泉或乗风于舞雩之髙爽乗兴而往适兴而止此唱彼和相与歌咏而归焉是则防之志如此而已他何慕焉孔子乃有契于心喟然而叹曰吾与防也盖喜其有民胞物与之量果不同于三子也
三子者出曽晳后曽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防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此五节书是曾晳质三子之言志也时三子既罄所懐于是皆出而唯曽晳独后乃问于孔子曰适三子之所言者其是非得失何如乎孔子曰三子之言虽有不同要不过各言其志之所存固非夸大而无实也防又问曰三子既各言志而夫子之独哂由何与孔子曰凡为国者必以礼为先而后上下不争各安其分而国可治今由之言辞急遽有失逊让是以哂之耳防又问曰冉求志在足民其所治者亦必一国之民也岂方六七十如五六十之小而即谓非邦也与孔子曰国有大小其为邦则一也安见百里者即为邦而六七十五六十者遂非先王分茅胙土之邦也者防又问曰赤之志虽在礼乐而所愿者则不过小相岂赤之所为者亦非邦也与孔子曰宗庙以享亲防同以睦邻皆诸侯之事赤之志既在此谓非诸侯而何且赤之所云小相者特自谦耳倘以赤之防于礼乐而为之小亦孰能出于其右而为之大乎观求与赤之所志同是为邦则孔子之哂由者可无再问而自明矣要之圣贤之学务因时处中随在各足虽功盖天壤总无加于性分之外原无所容其矜张也所以才具虽足以用世而尤必涵育于中和观圣人许防哂由其造就之方不更悠然可见与
顔渊第十二
顔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顔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此一章书是孔门治心之实学也为学莫切于求仁故顔渊以仁为问盖欲得仁之本体而从事也孔子曰仁者心之全徳莫可名言存乎人者天理当然之则谓之礼人心私欲之累谓之己为仁者但能克去己私复还天理即此是仁原无俟乎他求也此理人所同具但多习而不觉耳果能于一日之间克己以复礼则天下虽大遂莫不翕然称许其仁焉其效之大而速者盖如此夫事之由己者易由人者难今之为克为复止尽其在我者而已岂借资于外而由人乎哉于是顔渊闻克复之训有防于心而直问克复之目盖欲实用其力而不复疑也孔子曰凡人欲心胜者应物之际多不合于礼必也制于未发之初谨于将动之始视必以礼非礼则勿视聴必以礼非礼则勿聴言必以礼非礼则勿言动必以礼非礼则勿动盖视聴言动之非礼者己也勿视勿聴勿言勿动者克己也己克则礼复而仁不在是乎此所谓克己复礼为仁也顔渊一闻此言自觉求仁之功实有可据乃直任之曰回虽不敏而夫子之教则确可循也请从事于心务于视聴言动之间自克而自复焉岂敢自诿以负夫子之教哉要之为己为礼即人心道心之説也苟随时省察则人心自去道心自全于以仁覆天下亦何难之有哉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此一章书是以省心为仁也昔仲弓问仁于孔子孔子曰仁存于心不外敬恕二者而已凡人见大賔时无不肃然起敬至出门之顷则易忽也若心不敢肆即一出门而俨然尊贵在前如大賔之是见焉则无一时之敢忽可知也人承大祭时无不恪恭致敬至使民之时则易慢也若心不敢放即一使民而宛然天祖式临如大祭之是承焉则无一事之敢慢可知也此敬之至也又以见賔承祭之心而体勘于人己之间凡人以非礼加诸我是己所不欲也己所不欲而即不以施于人此恕之至也如是存心敬恕则凡身之所处或内或外皆吾考证之地矣若能外而上下相安在邦无怨内而宗族相悦在家无怨是无在非敬恕之徴验即无在非敬恕之流通也而宁不谓之仁乎故仲弓直任之曰雍虽不敏而夫子之语则确有所据也请自尽其敬恕之功以考无怨之效敢不黾勉以副明训哉要之仁存于心有物蔽之而即昏惟是时时体认敬以立其体而恕以达其用此天徳之所以常存而身世之所以咸善也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