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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立志也孔子曰凡士君子必先立志志于道志于仁皆志也所志一定方能为圣为贤至于有始有卒终不可得而夺且以势之难夺者言之如以三军之众而衞一主帅宜若不可夺者然三军虽众心有时不齐力有时不合则其帅可夺而取之也若以匹夫而守其志宜若可夺者然匹夫虽微在己能守其志则始终不变生死不渝必不可得而夺也可见士君子只在立志所志既定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所谓大丈夫者如是而已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此一章书是言进道不可自足也凡人不以贫富动其心方能进道子路识趣高明能于贫富之际毫无系累故孔子称之曰人情戚戚于处贫而汲汲于求富每于贫富相形之际未有不动心者若夫身衣敝坏之缊袍与衣狐貉贵服之人并立而恬然淡然无动于中不以为耻者其惟由也与夫由能不耻其无忮求之心可知矣凡人情嫉人之有而欲害之则必忮耻已之无而欲取之则必求忮求心生无所不至皆耻贫之念为之也今由独能不耻衞诗有云无所嫉而不忮无所贪而不求于外物一无系累用是以往何所为而不善乎此言惟由足以当之矣孔子引此以美之如此子路闻孔子许之遂将此诗词时时讽咏若将终身者是自喜其能而不复求进于道矣孔子警之曰义理无穷必有日新不已之功以求至于尽善之地是不忮不求之道特进道之阶耳若止于此何足以尽善哉盖为学不以境遇动心方可与进道然须由此而进至于中心安仁终食无违乃为尽善故孔子警子路以勉其进也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栢之后雕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托物以比君子之节行也孔子曰春夏和暖之时草木无不畅茂虽有坚刚柔脆之不齐然未可辨也及岁暮寒凝草木零落而松栢犹苍然不变然后知其后雕也盖治平无事之时小人或与君子无异至于遇事变临利害改节易操甘与草木同腐者多矣惟君子处之弥艰守之弥固威武不能挫其志死生不能动其心即如后雕之松栢然夫士穷见节义世乱识忠臣惟至时变而后知君子之不同于庸众也然必待有事而后思得君子而用之岂不晚哉此圣王所以贵百年之计也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此一章书是孔子指成德者之心体以示人也孔子曰知仁勇三者人心之本体也盖人之心体本无障蔽而不惑本无牵系而不忧本无委靡退怯而不惧自人心一有所蔽即有疑惑惟夫有知之德者格物致知不昧虚灵之体则事物之交凡是非可否无不坐照无遗何惑之有自人心一有所累即有忧患惟夫有仁之德者涵养纯熟浑然天理之公则境遇之来凡穷通得失无不顺理安行何忧之有自人心一有所怯即有恐惧惟夫有勇之德者至大至刚直养浩然之气虽当大节重任险阻艰难皆毅然处之无逡巡退缩之意何惧之有此皆成德之事学者以之脩已帝王以之治天下国家皆不外此故知至于不惑则足以照临四海仁至于不忧则足以幷包九有勇至于不惧则足以裁决万几帝王之学尤所当加意者也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全学望人也孔子曰人之造诣不同学贵循途而进如人志气迈往锐然以典学自命是可与共学矣然学必专心致志向道而行而后不为他岐所惑初学之人或识见未定未能实见吾道之美而勇往以从之是可与共学者未可遽与之适道也既勇往以从之矣必躬行实践有所执持而后不为外诱所夺适道之人或操守不坚未能固执而不变是可与适道者未可遽与之立也学至于固执而不变亦可矣然守而未化也惟圣人一理浑然泛应曲当于事变之来各适其轻重之宜如权之称物者然彼能立之人或不能通权达变以几夫时措咸宜之妙是可与立者未可遽与之权也学至于可权然后为学之功全矣盖为学之道不容躐等而进当循序以致其功亦不容得半而足尤贵层累而造其极也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此一章书是孔子借诗以勉人用思之意昔逸诗有云唐棣物之无情者也其花尚翩翩然摇曵若有感而动矣况我与尔人之有情者也岂无所感动而不尔怀思乎但以所居之室相去隔远而不能相及耳夫诗人之所思者固未知其所指何在孔子遂借其言而反之曰思之为妙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今诗所谓室远毕竟是未之思耳若果思之则此心之灵明虽千万里之外千百年之上一思即至初无障隔壅蔽夫何远之有夫道在于心思乃尽心求道之功人之于道只徒事口耳而不求之于心故以为远若求诸心则欲仁斯至何远之有是以君子贵近思之学也
乡党第十
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乡党一篇皆是记孔子容貌威仪起居动静之详盖圣人盛德积中动容周旋有自然中礼之妙也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在乡党宗庙朝廷言貌之不同也门人记曰吾夫子之居乡党也则见其言貌之间恂恂然信实而已谦卑逊顺不敢以贤智先人有似乎不能言者盖乡党乃父兄宗族之所在故礼恭而辞简如此至于与祭而在宗庙居官而在朝廷则便便然与人议论制度仪节之精微问之必审纪纲法令之详悉辨之必明但言所当言常敬谨而不放尔盖宗庙乃礼法之所在朝廷乃政事之所出又与处乡党之时不同故言之不容不尽而辨之不容不明如此此圣人盛德之至故随所处而皆合乎礼之中也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在朝廷事上接下之不同也门人记曰吾夫子之入朝也方君未视朝之时正臣工议政之际如与下大夫言其势分犹卑言或可以直遂则当言即言正辞断义无所委曲但见其侃侃然刚而直也若与上大夫言其体貌尊重言不可以径情虽理之所在持正不阿然必颜色和婉辞气从容但见其訚訚然和悦而诤也至君既出而视朝夫子极其敬谨不敢一毫怠忽则踧踖如而恭敬不宁也但常人过于矜持未免失之拘迫夫子却又从容和缓动容周旋不过其则与与如而威仪中适也圣人之事上接下各中其节如此
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如也趋进翼如也賔退必复命曰賔不顾矣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为君摈相之容也古者列国诸侯朝聘往来主賔相见之时有为之摈相者主谓之摈言其接待賔客也客谓之相言其辅相行礼也门人记曰吾夫子当君命有召使之为摈迎接賔客此乃两君交好大礼所系故夫子一闻君命敬愼之至顿改常容观其颜色则勃然变动不类平时之安和自适观其歩履则盘桓不安屏营不宁有似欲前进而不能之状此是承命之初其敬有如此及賔至而君迎之时賔主有命为摈者递传賔主之命以相达夫子此时适为次摈有上摈居于身之右有末摈居于身之左故拱揖所与同为摈者或揖左人传命而出则以手向左或揖右人传命而入则以手向右然手虽有左右而身则端整自如未尝随之而动但见其衣之前后襜如其整齐也及賔主相见之后主君延賔而入为摈者当从其后而趋入以有事夫子于疾趋而进之时足容虽疾手容自恭张拱端好如鸟之舒翼然此是行礼之时其敬有如此行礼既毕主君送賔以出賔方退出之际主君之敬未解夫子必复命于君曰賔已出不复囘顾矣所以舒君之敬不使劳于瞻望也此是礼毕之后其敬有如此夫以为摈一事自始至终无不中礼如此此所以为盛德之至也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翼如也复其位踧踖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在朝之容也门人记曰吾夫子趋朝之时方入宫门去君虽远敬心已切但见其曲身而行鞠躬如也虽公门高大郤似不能容其身者然其立也必不敢当门之正中避所尊也其行也必不敢践履门限恐不恪也敬于入门之始如此由此而进则为君所宁立听治之虚位夫子过之见位如见君其颜色则勃然而变动其行歩则躩然而盘旋其言语则讷讷然谨愼收敛似气不足以出声者敬于过位如此盖去君渐近故其敬渐加与入门之初不同矣当升堂之时则两手抠衣下缝使之离地以防倾跌之患歴阶升堂曲身而行鞠躬如也其心敬气肃深自屏藏似不息者盖愈近君则愈敬愼视过位之时又不同矣夫子见君已毕由是下堂而出降阶级一等始稍舒其颜色有怡怡然和悦之意然其敬君之心有终不能忘者但见其下尽阶级趋走以就于下则端拱如翼手容之恭如故也复其朝班之位而立依旧踧踖而恭敬不宁身容之肃如故也盖自始至终一于礼如此可以为人臣法矣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愉愉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为君聘于邻国之礼容也门人记曰夫子承君命以聘问邻国执持国君之命圭以通其信则敬谨之至鞠躬如也有如至重而力不能举者身容何肃也执之平衡心与手齐有时举手向上则如与人相揖者未尝失之太高有时俯手向下则如以物与人者未尝失之太卑手容何恭也其色之见于靣者勃然变动如临战阵之时色容何庄也其容之形于足者举足促狭曵地而行若縁物然足容何重也及聘问之后以君命献礼物于邻国之君所以达君之情但见夫子有和悦之色视聘时渐舒也享毕又以私礼见邻国之君所以伸己之敬则愉愉如而又加和也盖敬以尽聘问之礼和以达聘问之情惟夫子其能不辱君命乎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防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防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此一章书是记孔子衣服之制也门人记曰圣人持身即一衣服亦不苟如常服则不用绀緅二色以为衣之领縁盖绀乃深青扬赤色为齐服之饰緅乃绛色为练服之饰故不以之饰常服也私居之服不用红紫二色合赤白而成红合赤黒而成紫皆色之不正者也且近于妇人女子之服故不以服之私居也其致谨于服色之辨如此时当乎暑则服单葛之衣或取夫絺而精者或取夫绤而麤者然必先着里衣表絺绤而出之于外盖暑服宜于轻浅而不宜见体也时当乎冬则随所服之裘裼以所宜之衣如黑羊之裘服以朝觐则裼以缁衣欲黒色相称白麑之裘服于聘享则裼以素衣欲白色相称黄狐之裘服于蜡祭则裼以黄衣欲黄色相称此公服之制也若私居之裘其制则长取其温暖而短其右边之袖盖作事常用右手取其便于举动也私居之裘则用狐貉为之以其毛深温厚可以御寒而适体也其致谨于裘葛之制如此服必有佩也居丧之时去文就简非所宜佩若已免丧乃去凶即吉之时也必玉以象德器以备用无所不佩焉衣必有裳也朝祭之服取其方正其下裳则用正幅如帷幔然谓之帷裳然人身之腰为小故于两旁为襞积有衣褶而无杀缝也若非正服之帷裳则不用襞积而旁有斜裁倒合之杀缝矣以其杀于下齐者一半故谓之杀缝其制上窄下寛取其省约而不妄费也其丰俭各有所宜如此如吊服所以哀死也若羔裘之朝服元冠之祭服则不用之以吊盖不以吉服而用之于凶服也朝服所以觐君也孔子时虽致仕每月之朔必服其朝服而北面以朝盖不以致仕而忘乎君也其谨于吉凶之礼又如此盖衣服所以文身亦圣人之所必谨也
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谨齐之事也门人记曰夫子将祭祀而齐戒沐浴既毕必更明衣而衣以布为之不但内志之清明而且外体之纯洁也齐戒之时既不可解衣而寝又不可着明衣而寝故必别有寝衣以防其防而寝衣之制周身之外仍长有一半使其可以覆足也其致洁以尽敬如此至于平居之食有常品矣齐则必变其所食不饮酒不茹荤恐以臭味之故昏吾精明之德也平居之坐有常处矣齐则必迁其所坐不安常不袭故恐以便安之习夺吾愼重之心也其变常以尽敬如此此可以得圣人谨齐之心矣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食不语寝不言虽蔬食菜羮祭必齐如也
此一章书是记孔子饮食之节也门人记曰圣人之饮食不特为养生计盖亦有道存焉饭食虽不求其精而亦不厌其精牛羊与鱼之腥聂而切之之脍虽不求其细而亦不厌其细盖食精脍细有益于人者圣人所不去也夫食之有益于人者固不厌而伤人者岂食之乎故食取其精也苟饭伤热湿而饐或味变而餲则不食脍取其细也苟鱼烂而馁与肉腐而败则不食若未败而色已变此色恶也则不食未败而气已变此臭恶也则不食人事之烹饪或失其节者不食天时之成熟未至其期者不食盖以上数者食之皆足伤生故夫子谨之夫物之有害者固不食而无害者亦岂苟食之乎割肉以正为贵不正则与心体违不苟食焉用酱各有所宜不得则致用不备不苟食焉且不徒不苟食而所常食者亦自有节盖人资谷气以养生若肉味过多反胜五谷之气致失养生之道故必节之虽不辞其多而不使其太过也饮酒以合欢若崇饮不已既能昏性而丧德又能致疾而伤生故必节之虽不限其量而不及于醉乱也至若酒出于沽脯出于市恐不精洁或至伤人故皆不食若夫姜可以通神明去秽恶故每食常设而不撤去凡饮食之道惟适可而止不太多而过饱恐伤生也其养生不既周乎夫日用之饮食固愼而颁于人者亦有节夫子当助祭于公庭而有胙肉之得也归即颁赐不得经宿盖重神惠而尊君赐故不敢迟也至于家庙之祭肉虽可少缓未能当日分赐然亦不过三日皆以颁之于人若过三日则肉败而人不食之是防神之余矣故不久畱也其颁食有当可之节如此夫子当食之时则心安于食虽人有问及亦不轻于答也当寝之时心安于寝亦不轻于言也其食也虽蔬食菜羮亦必每种各出少许置之豆间之地以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其祭虽小亦必齐如其诚敬焉此皆圣人饮食之节无不中礼如此盖不止于养身而亦所以养德学者能随事而体察焉何莫非道之所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