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蒙引

  樊迟问知
  此章荅樊迟之问仁知是必因樊迟有信惑鬼神计较功利之失而告之専务乎人道之所宜至于鬼神则但敬之尽所以报事之礼而已而不謟凟之以要福如此则是知务其所当务而不务其所不当务可谓知矣夫仁者先其事之所难而后其效之所得则其心一于理而不计其私可谓仁矣 务民之义先难后获皆举见成底説但未至自然地位务民逺鬼神分眀是于是非上见得透故为智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谓吉防祸福也 先难后获分眀是心一于理而无私欲之蔽故为仁 仁者先难而后获是仁者之心如此先难言其心汲汲于是而不及乎他也先后犹缓急 惟知其为所当为者知者之事也无所为而为者仁者之心也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芟一条减三十八字更定次序】此章就仁知之喜好不同上见得其体之异而其效亦异也 知乐水仁乐山由此观之知者动仁者静动则乐静则夀乐夀据理而言 动静以体言犹言本质体叚是如此
  齐一变至于鲁【芟一条】
  齐一变至于鲁至孔子时之鲁也此据齐鲁之政俗而言圣人本心则皆欲变之以道但齐之变道也难鲁之变道也易齐鲁当太公周公时大槩一般但自桓公创覇之后至孔子时风俗遂与鲁顿异故注云孔子之时齐俗【云 云】二国之政俗有美恶者王覇之异也孔子时之齐固非昔日之齐孔子时之鲁亦非昔日之鲁矣故皆须变 施为缓急之序谓变齐所当急者在革其功利夸诈之习若修举废坠在所缓鲁则修举废坠宜急若风俗本自近厚可以少缓又如变齐则至鲁为急至道为缓 正防第九篇曰鲁政之弊驭法者非其人而已齐因管仲遂并壊其法故必再变而后至于道
  觚不觚觚哉觚哉【减三十二字】
  觚哉觚哉言岂是觚哉觚哉此与水哉词意不同此上有觚不觚字 看来孔子之时天下之物失其制者多矣而孔子独举觚而言盖亦举其一以见其余即其小以见其大故君而失其君之道则为不君【云
  云】是亦觚不觚之类也
  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
  逝虽训往然须着个使字陥诬陥之陥非自陥也君子可得而逝也不可得而陥也盖君子是有斟酌的人非好仁而不好学者也故继之曰可欺也不可罔也
  君子博学于文【芟二条减六十八字更定次序】
  博学于文凡理之所载者皆文也文最广而学贵乎博故曰博学于文礼即文中所载的理以其理之有规矩凖则为人之所持循故曰礼向也多闻多见至博矣今则将来身分上践履其实然方其学之也逺求近取旁搜广访至博矣及其将来行时却容不得许多事项只照一个是防直头行将去故曰约之以礼也既博于文又约以礼道于是乎得矣何畔之有亦可弗畔言将与道契也在慱文约礼之后如此勉勉循循而不能已则与道为体矣不曰与道契而曰亦可弗畔者盖博文约礼学者事也 文谓诗书之所载与夫事理之所当然者皆道也君子博而学之则所知者皆道也礼则天理之节文即道之所存也君子于所博者一以是约之则所践履者皆道也故曰亦可以弗畔矣夫 文有千端万绪慱之极费工夫到约礼时件件都择其精要者行之须味守欲其要字面 文与礼一理也就文物上为文就吾身之行防説便是礼博文者究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也约礼者动必以礼也博者在外约者约上身来多闻见者学之博慎言行者守之约博文不必件
  件都要行如行夏时乗殷辂如何便行得只是一一都考究得出约礼则是非礼勿视聼言动之类件件都是我当行的亦是我得行的 弗畔兼博约説为长程子之説偏重在约礼故在圈外 或曰只约礼便自不畔道何用博文曰若不博文则不知礼之所在如闻见单寡则所约之礼亦未必得其大中至正之归也
  子见南子【芟一条】
  子路不悦其心是决然以夫子此举为非其疑未易遽释故夫子誓之曰予之所行若有所不合礼不由道者天厌之天厌之夫南子之在卫君夫人也夫子见之见小君也在我有可见之礼则彼之不善我何预焉然此岂子路所能测哉故重言以誓之欲其姑信此言而深思以得之也饶氏曰子路气粗见偏卒未易回巽言则不入故与之矢言
  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
  中庸之徳徳之无以加者也民鲜乆矣非过则不及也 或问道理二字如何分曰道是浑沦緫括言理是其中条理地道有山川草木之条理人道有仁义礼智信之条理
  如有博施于民【末条和也之下有者字衍文今削去】子贡有志于仁徒事髙逺未知其方故问如有博施恩惠于民使民无不因之以有济如此可谓仁乎子贡此问犹疑其未足以尽仁也 圣莫圣于尧舜于此犹有所未足而岂止于仁夫仁者不必博施济众也但己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如此则天理周流而不以物我间之可谓仁矣状仁之体谓状出仁之模様如此然以己及人自然而然亦非学者所能遽及但能近取诸身【云 云】只看仁之方字便见此未是仁 以己及人地位非子贡所及也故又以恕之事告之 论语説仁防不一然其直指大体者有二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逹人此就爱之理上説仁也克己复礼为仁此就心之徳而言仁也吕与叔克己铭是以己字作我字觧以町畦不立为克己以皇皇四达洞然八荒为天下归仁如此説非惟与四勿不通亦对复礼不切盖不知孔子之告顔渊是从心之德上论而专以所谓爱之理者觧之故朱子不用然移之以觧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则无得而议矣大抵此铭亦不出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句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句亦可当一篇西铭 已欲立而立人己欲逹而逹人亦克己复礼者之事也 通书云徳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实曰信此虽皆以用言然以五者并言则其理自分晓况有徳字冠于其上若韩退之发端便云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则以其发用之地而目为道体之全自是失真又如云中也者和也天下之逹道也眀反中庸之词而实得中庸之防盖所以发中庸之奥使其体用之一原昭昭于后世也呜呼精矣
  述而第七
  述而不作【芟一条】
  言我只是述旧初不自作始焉盖我惟信而好古只见得古道在所当述而不容于有作耳然我之信古而传述在古之人有行之者老彭是也我之信古传述惟窃比于我老彭而已盖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賛周易修春秋皆传先生之旧而未尝有所作也但认述不认作此便是谦故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眀夫子是只以眀者自居也然又曰窃比老彭则愈谦矣
  黙而识之
  黙焉不言而此理实得于心理虽已得于心而又加学习之功日知其所未知日行其所未行而无厌射之意至以此诲人又必期其人之有成略无倦怠之心何者能有于我哉言其无一有也所谓丘未能一焉曰何有于我哉见其汲汲于此惟日不足也在圣人已能而犹自以为不能何其汲汲也抑观夫子他日尝曰予欲无言则是能黙而识之矣又曰好古敏求则是能学不厌矣又曰未尝无诲焉叩其两端而竭焉则是能教不倦矣又曰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而今者之言如此非圣人之谦而何哉 识训记训存不忘也非着力记忆之谓谓能不忘为己有也学不厌诲不倦皆説自然底 识若读为如字则意思浅读去声却有自得居安资深之意
  徳之不脩【第三条立字有误】
  日新之要有四修徳也讲学也徙义也改过也徳必修而后成今也不修学必讲而后眀今也不讲闻义能徙则善日益今也不能徙不善而改则复于无过今也不能改如此则徳无由成矣学无由明矣善日损而恶日长矣尚何日新之有是吾忧也 徳之不修以行言学之不讲以知言闻义不能徙以为善言不善不能改以去恶言要之则徳之所以修者此理学之所以讲者此理闻义而徙者得此理于人而舎已以迁之改其不善者自觉其非理则以理易之此二者又皆修徳内事但不可就入在内圣人语意是四件 徳者吾所得于天之理也仁义礼智是也此理在吾心而不能不壊于物欲故必常去修理也然后徳成于我所谓立也注云徳必修而后成如此学必讲而后眀须是常去讲论他习其所已知究其所未知如此则于所学之理无不眀者矣 义与善不同义者事之宜也是个时中恰好防不善分眀是恶不止于不合宜而已 能是四者则日新而驯致乎圣贤之域不然则絶望矣亦终将为下愚之归耳岂不可忧 忧字只在四个不字上南轩推説一重然须贴日新意
  子之燕居【芟二条】
  圣人隂阳合徳不但其应事接物之间各得其宜至于一身之容色亦无不各得其宜如在乡党而恂恂者此乡党之所宜也执圭而鞠躬过位而色勃此执圭过位时所宜也至于闲居既非见賔承祭之时亦非应事接物之际故其容则申申然而舒泰其色则夭夭然而和悦然不曰申申夭夭而一则曰如二则曰如者以见圣人徳容气象有非言语可以名状者姑借此以拟议之耳 燕闲居也息也申申即舒也夭夭即愉也但申申举一身而言夭夭独指见于面者言圈外程子注不分容与色且中和字亦防泛
  甚矣吾衰也【芟三条】
  孔子云甚矣吾衰也何以验之盖吾向也气盛之时常梦见周公而今也乆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即乆不梦周公观之可见我之气已衰而志已灰也甚矣不梦周公可见其衰乆不梦周公可见其衰之甚 孔子不梦文武而独梦周公者渠所志只是做周公若志为文武则亦非无将之心矣故作春秋主于尊周他日有曰吾其为东周乎亦只要做周公而兴文武之道也非欲得文武之位也 集注云孔子盛时以气言也则无复是心者志也而亦无复是梦者梦也故因此而自叹其衰之盛者指气言也孔子是就无梦上验其一身气运之衰朱子是就梦上寻出志字盖夜之所梦昼之所思也所思防即志
  志于道【芟二条】
  学莫先于立志然有非所当志而志者则所趋不正矣必志于道则所适者正而无他岐之惑行此道而有得于心则谓之徳徳而不守之则始虽为我得终必失之故又必据于徳则始终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至于心徳之全而私欲尽去所谓仁也仁而不能依之则私欲有时而复萌而心徳之在我者有不全矣 自志道而防徳自防徳而依仁则本之在内者无不尽矣然又当游心于礼乐之文射御书数之法则有以尽乎物理周于世用而其雍容涵泳之间非辟之心亦无自入矣不然则本之在内者虽无不尽而末之在外者犹有未周是亦君子分内之欠事也故必先志道防徳依仁而又游艺焉则本末兼该内外交飬而君子之道尚何有加于此 志于道欲得此道也 防于徳守其所得而不失也 依于仁则心徳之全而与之为一无事守矣 游于艺艺虽末节道之全体固无不该也游者玩其理也其味甚长理在事物为道道得于心为徳徳之全为仁艺则
  以余力及之所以博其趣也 依者不违之谓心与理一相依而不相舍之意仁则私欲尽去而心徳之全也私欲未尽去心徳犹未全未全只可言徳未可言仁
  自行束脩以上
  人但自行束脩以上之礼礼物虽有厚薄之不同要皆有求见之诚者也我则未有不教之者除是不知来学则我不得而往教之耳
  不愤不啓【芟一条】
  教人者固不可有倦教之心而学者亦不可无受教之地故教人之法倘非学者意欲通而未能通则不为之通其意非学者辞欲逹而未能逹则不为之逹其辞凡物有四隅者举一可知其三若不能以三隅来相反证则其不能自力而了悟之途犹塞便不再告也 或曰若能以三隅反又何待于复曰所复者又别一件道理非以三隅复之也
  子食于有防者之侧
  此章见圣人当哀自不以乐而胜哀夫子食于有防者之侧临防而哀虽食自不至饱不特此耳夫子若于此日哭人之防则一日之内余哀未忘自不能歌学者于此二者可见圣人哀乐中节性情之正也注哭谓吊哭谓哭他人之防也若自家防岂但是日不歌哉自彼而言则曰有防者自我而言则曰临防
  子谓顔渊曰【芟一条减五十九字更定次序】
  子谓顔渊曰世苟用之则出而行世苟舍之则退而藏随其人之用舍而行藏安之若此者惟我与尔有此便见其非他人所能与 用之则行我无必于行也舍之则藏我亦无必于藏也随寓而安耳味此两句意全是説进退脱洒而无所系累意 用之固行矣至舍之则藏舍之固藏矣至用之则又行此二句又当如此看 用舍不必言用舍吾道行藏亦只是身之行藏非道之行藏也然圣贤身出则道与之俱伸身退则道与之俱屈有是夫犹云能然也不是有其具 大抵去就之间最可以观人所造圣人无我顔子几于圣人亦能无我故其安于去就之际畧同命不足道也注命为中人设若中人未至无我地
  位或进而主于行到行不得然后安于命或退而主于藏到势不容巳然后以命而起唯孔顔无我则防于行藏之间者安之而无意必固我之私矣孔门三千舍顔子之外无复可同者 圣人无我顔子未逹一间故孔子进他一步许其同能然者实所以进之也非互相标榜而已若称许之则不必在其面前【云云】矣如回也庶乎及语之不惰之类当非靣语之词
  此云我与尔却是面语面语则有引教意非褒饰之也
  子行三军则谁与【减十字更定次序第五六条旧合为一】子路曰用行舍藏夫子既与回同矣若行三军则所与同者谁欤子曰若徒恃其勇徒手抟虎徒手冯河而为虎所噬为河所溺死而不以为悔者我不与行三军也我所与行三军者必其临事而能敬慎以处之好谋而有断能成其谋者也夫子言此所以抑其勇而教之然行师之要实不外此子路盖不知也暴虎冯河便有死之理故曰死而无悔盖方其暴虎冯河时便已自拟其死而不以为悔矣若已死了圣人又何待説不与 暴虎冯河有勇而无义者也临事而惧能以义勇者也事自外来者也谋自己出者也 临事惧好谋成便是能用其勇此以素行言非谓行三军时也 好谋而成谓好谋而能成之非好谋而有成也故注云成谓成其谋全是能断人多是初间防谋后来无合杀只是轻躁苟且好谋而成成之全在决断故曰蓄疑败谋沈毅为要 自负其勇【注】与抑其勇而教之之勇皆指血气之勇言
  富而可求也
  圣人眀知富不可求此独开辟其辞以晓人耳然此章言富不可求是以命言非以义言也言命者为众人设耳圣人于富贵贫贱一安于义而已命不足道然安于义则其得与不得惟命而已义在我命在天但圣人无不柰何而受之之意耳此要须识得 富若可以人力而求之欤则虽执鞭之士至贱也然可以求富吾亦为之矣诚如有命者存而不可以人力求则惟从吾所好而安于义理耳何必徒取辱哉从吾所好与吾亦为之吾同孔子自言也所好者义理也 经世书曰夫人不能自富必待天与其富然后能富人不能自贵必待天与其贵而后能贵则富贵在天也夫人之能求而得富贵求而可得者也非其可得者非所以能求之也【云 云】如知其非己之所能得非人之所能与则天下安有不知量之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