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管窥

  孟懿子问孝章集注无违谓不背于理 通引齐氏谓何忌孟僖子之子僖子将卒使事夫子而学礼焉使懿子不违其亲之命而意以夫子所教生事而死葬祭之则僖子之心慰矣 通自谓无违二字含蓄不露未便谓无违于礼亦未便谓无违乎亲之令姑以懿子之问尔而懿子不能问于是以无违乎礼者言之 辑释亦引齐氏説
  无违二字纵含蓄不露然所含蓄者毕竟是无违乎理若无违乎亲之令则非所含蓄矣齐説本非集注之防通亦何必与之回护岂有圣人之言始则含蓄二意终则出一意耶谓圣人之言含蓄二意与谓仪封人木铎之喻兼二义者相似此殆世俗所谓只闗二意之类以言餂人之奸曽谓圣贤言之乎况三家强僭所以命其子者多矣乌在其能不违乎理也僖子学礼之命固若有证但片言之间懿子何以知其为无违是命也哉若夫子使之从亲之令几何不啓其陷亲于恶邪然则齐氏之説删之可也辟之可也存而不辩惑人甚矣
  孟武伯问孝章 攷证力主后説以为切于武伯之身按语録及诸家皆以前説为胜况前説已包后説之意矣又何甞不切于武伯之身哉以备一説可也攷证以为切于前説则过矣
  疾 通引冯氏曰説文疾加曰病夫子告之以疾而不及病其训严矣通引父母之于子无疾则忧其有以致疾疾则忧其成病
  分疾与病而言似矣然则集注唯恐其有疾病之言非欤曰以疾对病而言则不可不分轻重专言疾则不必泥也若但言疾亦以为轻于病则伯牛有疾夫子与之诀先儒以为癞岂有癞疾垂死犹未得为重耶曾子有疾啓手足以示门弟子出将死之言以告孟孙犹可以为轻于病耶要之此处唯主于欲人子以父母之心为心疾病轻重未暇分也
  温故知新章 通引范氏曰温故者月无忘其所能知新者日知其所亡 辑释亦引之
  以温故为月无忘所能犹可以知新为日知所亡未可盖此所谓新便是故中所出彼所谓所亡未便是出于所能之中且如六经初间未曽读是所亡今日读得诗明日读得书又明日读得易此日知所亡之意也日日读得所未读至于一月之乆皆不遗忘此无忘所能之意也知新又是此后事既无忘所能又于其中每有所新得此则知新之意若推而言之谓此所新得乆亦不忘为月无忘之意虽亦可通然非子夏之本意也要之夫子之意是新不外乎故子夏之意是故不外乎新观其立言互有先后可见矣
  君子不器章 通曰集注释君子不特曰成德而且曰成德之士是当自其学问推之心之虚有以具众理是其体无不具也心之灵足以应万事是其用无不周也为士者格物致知有以充此心之体诚正脩齐治平有以扩此心之用所以不器 辑释亦引而改之却无病按语録云此章是才德出众之君子德体也才用也详此则集注体无不具之体正指成德而言德之所以成亦曰知行两尽而后至耳通但以格物致知为体之所以充然则物格知至而未能意诚至身脩者谓之成德可乎今观辑释为之修改置之编中则其元文之不能无病可知矣
  先行其言章 通谓言之必行行在言后入德之事也言其所行行在言前成德之事也
  如此则入德者皆不可先行之乎经文初无分入德成徳之意似不必如此説通盖因饶氏有成德之人凡其所言皆是言其平日所实践之事非虚言也之意而如此分别之也饶氏未甞以入德对言未害也通则并失饶氏之意矣
  攻乎异端章 饶氏谓异端不可便谓之邪道如杨氏为我近于义墨氏兼爱近于仁其初也各是一面道理后来为杨墨之学者只管于为我兼爱上求工故其害遂至无君无父佛学亦然感兴诗云西方论缘业云云亦此意也
  杨墨实为我兼爱而迹则近乎仁义先儒又谓其疑于仁疑于义曰近曰疑盖皆谓其非仁义而似仁义故惑人为甚也弥近理大乱真之叹意亦如此若谓其可为一面道理则是以伪为真而可乎天下之道失正则入邪无非邪非正之理异端一偏之説既曰与圣人大中至正之道不同而又以为未可便谓之邪则将谓之何哉况孟子论杨墨为我兼爱之害即以无父无君之罪坐之论为我兼爱之迹即以一毛不拔摩顶放踵者直归之杨子墨子何甞以为为其学者之流弊哉先儒有説隘与不恭为夷惠清和之流弊者朱子尚且不以为然况于异端又何必与之回防乎双峰只因集注有治木石金玉之工曰攻之説遂就工字上立论其意盖谓杨墨本只偏于为我兼爱后来为其学者更就为我兼爱上用工故其弊至于无君父耳专以工为工巧之工故其説如此殊不知集注专治欲精之言只是精于其道便有此害非谓精之而更加工巧方有此害佛氏之学背弃君父沦灭纲常立教之初便有此害感兴诗特言初焉其説尚浅未足以惑贤智至流传既乆而后其説乃髙妙非可谓始未害而终乃害也
  发明以孔子时之异端为乡原孔子问礼于老聃则老聃在孔子时未可以异端目之今之老子书先儒谓后人托为之防庄出而宗老氏自此以后老氏之为异端始不可辞矣 辑释亦引其説
  乡原孟子谓其似是而非则其于圣人之道特阳顺而隂背之非如异端之敢自异于圣人之道也其自以为是特不自知其非真有而自以为亦是圣人之道耳亦非自是而非毁圣人之道也不可入尧舜之道乃是孟子指其无实处以示人亦非乡原之所肯自言者【发明引孟子此言为证故如此辩】恐其未足以当异端之名也至于老聃墨翟杨朱皆与孔子同时虽曰洙泗之教方明而未得肆然羸豕孚蹢躅其势固已不可遏矣圣人之明知微知彰岂不有以早见而豫言之乎然则异端为指此辈无疑矣真氏亦既言之明亦既引之何必于此又以归之乡原耶若夫老聃在孔子时未可以异端目之之言亦恐未然观于序説问礼老聃之下语録有曰老子曽为柱下史故知礼节文所以孔子问之聃虽知礼然其意以为不必尽行行之反为多事故欲絶灭之详此则聃虽知礼而不害为异端者可见明何必曲为出脱也哉
  知之为知之章集注如此则虽或不能尽知而无自欺之蔽亦不害其为知矣 通谓毋自欺是诚意工夫此致知之事也而亦曰毋自欺者固是知至而后意可得而诚然致知亦自不可不诚意故程子曰格物穷理但立诚意以格之
  无是有无之无毋是禁止之毋二字义本不同毋自欺是诚意工夫今集注曰无自欺之蔽言无而不言毋也通者只因误以无为毋遂引诚意工夫与程子语来説今观集注曰无自欺之蔽有蔽则害于知无蔽则不害其为知此理甚明又何必以诚意为证哉
  子张学干禄章集注多闻见者学之博阙疑殆者择之精慎言行者守之约 饶氏谓朱子三句第一句无可疑但下句精约两字似乎太重盖圣门之学有二有自闻见而入者有自致知而入者子张气质浮露不能深潜察理故夫子且令于闻见上选择而持守之阙疑殆者未能穷究其是非且与阙之其余亦未必一一至当故见之言行者仅能寡其尤悔而已未能保其尽善全美也精约惟从事于格物以至于知至意诚者乃能及此非闻见之学所能与也
  谓圣门之学有二自致知而入者吾于大学见之矣自闻见而入者亦有所据否乎古者八歳入小学十五入大学其所以教之之法具在自闻见而入之学不知又施之于何地受之于何时窃意闻见致知不是二事且如闻时人之言见时人之行固闻见也或因师友讲明或因诵诗读书而多识前言往行亦岂不是闻见【朱子语録有此议论】此岂所以为学之博也然则所谓致知者即此在矣致知固不局于闻见天下又岂有遗闻弃见而可以致其知者乎况非致知则理不明如何知得疑殆当阙且言行所闗甚重茍能谨之岂择不精守不约者之所易及寡字之云犹鲜矣仁之鲜圣人辞不迫切非谓尚有少尤悔也如夫子自谓学易可无大过初岂尚有小过哉亦慎重而不敢易言之尔更以程子修天爵之説参之可见朱子精约二字不为太重不如此如何修得天爵修天爵即明明德之谓致知非明明德之条目乎观于孟子道则髙矣美矣章经注之防则圣门之学又岂有二乎哉吾不知双峰此言果何所据也
  禄在其中矣 丛説经中言在其中谓如此必如此顺辞也圈外注言在其中谓如此却不如此反辞也盖谨言行必得禄故曰禄在其中耕本欲得饱而值雨旱之灾则饥矣故曰馁在其中若谨言行而命不偶则亦老死而已须应接如此亦不得禄一句者此与后篇夫子所言正文句意不同此是借来反用
  按集注不求而自至之辞恐便是程子惟理可为者为之而己之意程子引夫子耕也馁在其中之言非以安或人之心正以或人不当以不得禄为虑故如此晓之耳君子正其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言行自当谨禄之得不得不当计谨言行本不为求禄而禄在其中耕本不求馁而馁在其中耕也谨言行也皆理可为者则为之耳若必以可得禄而谨言行则亦必以可得馁而耕耶世固无此理也程子盖正以耕也馁在其中深明谨言行禄在其中皆为不求而自至初非有为而为之意耳丛説谓其为借来反用恐未必如此
  举直错枉章集注谢氏曰云云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贵穷理也 通谓譬之于镜非明不能照物妍丑故以穷理为贵然先有一物在中则又不能照故以居敬为大攷证何氏曰居敬则无私心而枉直无所蔽穷理则
  有真见而枉直不难知
  按语録云若不居敬如何穷理如何识得人为举错之本详此则不过以穷理为知人之本又以居敬为穷理之本如程子所谓存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之意耳通与攷证之説固善但恐非上蔡本意耳
  子奚不为政章集注推广此心以为一家之政 明孝友兄弟行于家者施于有政行于国者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书之本意不过如此朱子特出推广以为家政之意 辑释亦引之
  按语録云缘下文有是亦为政故知不是国政书之本意故如彼孔子引书之意则如此岂朱子强之哉观孟子引择不处仁以证择术而自不妨为一意则知夫子引书之意矣
  集注要之至理亦不外是 明于其下引张氏曰孝友笃于家则施于有政亦是心而已矣虽不为政而为政之道固在是矣或人勉夫子以为政之事夫子告以为政之道也 通与辑释皆引之
  按南轩説却是书之本意所谓道者为政于国之道也集注所谓至理便依旧指夫子引书之意而言推孝友以为一家之政是即理之至也引彼证此似不相背盖明主意如张氏意故耳
  人而无信章 通引齐氏谓立则见忠信之在前行则见忠信之在輗軏
  此盖櫽括夫子答子张之语以为説也集义杨氏亦尝引彼释此而不变其文未害也今则改舆为行改衡为輗軏以求合于夫子之言然夫子以信犹輗軏而齐氏则以忠信为在輗軏其意又不相当也
  八佾
  篇题下集注通前篇末二章皆论礼乐之事 通引冯氏谓前篇论政政莫先于礼乐故通前篇末二章皆记礼乐之事
  冯説得失与前篇题下説同但曰前篇论政似乎一篇皆记论政之言亦犹此篇皆论礼乐之事者而实则不然盖造语之欠莹也况前篇末二章已论礼乐此篇特承前篇末之意耳非承为政篇题意也若论前篇篇末二章论礼乐者是承论政之意则彼在篇首此在篇末中间隔二十张皆论他事谓之相承可乎显见附防读者详之
  雍彻章集注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 通以为成王以秬鬯命周公平王锡晋文侯秬鬯书皆有之岂有以礼乐祭周公而不书于书者
  以书之载不载为有无之证恐未为得之鲁之受封书且不载况赐礼乐乎宣王中兴赐予多矣谓书不之载而不之信可乎又安知非本有其书而亡之耶
  林放问礼章 通引冯氏曰以丧之易戚明礼之奢俭也圣人之言借一明一大抵如此
  按语録礼不过吉凶二者上句泛以吉礼言下句专以凶礼言详此则二句是平言以尽吉凶之礼耳以为借一明一求奇穿凿非经本防
  夷狄有君章集注引程子尹氏之説 明谓程説责在下之无君正説也尹説责在上之不君推説也 通与辑释皆引之
  按语録黄义刚问程子似专责在下者尹氏似专责在上者如何朱子曰只是一意皆是説上下僭乱不能尽君臣之道如无君也详此则明之言正是问者之意朱子不以为然者而明又主之何耶
  或问禘章集注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此云云盖知禘之説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治天下不难矣辑讲某尝疑集注云云固是推崇得禘之説好然中庸却説明乎郊社之礼禘甞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郊社禘固是祭之大者甞却是祭之小者知郊社禘之説固能使治国如示诸掌知甞之説亦能使治国如示诸掌乎如此则集注专一推崇禘祭之説似未尽合圣人之意某甞谓中庸之説详论语之説畧不若只以中庸解论语则辞不费而义明
  饶氏此疑似矣然使中庸而曰郊社之礼禘甞之义茍明其一治国其如示诸掌乎则集注专一推崇禘祭之説诚为过当而此疑为是今中庸以明乎四者而兼言以结之然则合四者皆明而后明于治国也必矣何甞专举甞之一祭而谓国可治哉如此则中庸自合大小欲人之皆明此则因或人所问而得言其大记有详畧而理无余欠非论语唯知禘而不知郊社甞之礼义也集注因此明彼深得举大该小之体双峰此疑殆亦理有未明而不尽乎人言之意者欤
  攷证王氏谓论语约而难知中庸详而易见不若以中庸解论语辞不费而义明 金氏按中庸是泛説论语是答或人之问亦恐各是一出
  王説正是窃饶氏之意者此不再辩金説理或然也
  祭如在章 丛説在当为存在之在有事死如事生之意
  按语録引中庸洋洋如在为证则不必作存在説可也且下句祭神如神在之在亦作存在可乎亦作事死如事生之意又可乎如此则但当以语録为正
  王孙贾章集注引谢氏之説 攷证王氏云上蔡之説疑有病圣人据理而言岂问其知不知祸不祸哉若畏祸而为两可之辞所以为心术之害者大矣非所以言圣人况此答拒之者至矣初非逊辞
  谢氏所谓逊非以阿意謟曲为逊特据理答之初不与辩而不当媚之意自见又全若不领防其讽己者使彼亦不得以怒己耳何两可之有其曰据理而言则是矣谓不问其祸不祸则未也观于危行言逊之训与异日答阳货之言则圣人亦未甞以逊言为非盖可见矣要之他人据理而言则多不足于逊圣人据理而言犹不失为逊所以不可及耳若夫王氏所谓两可之辞为心术之害大者却是至论胡云峰唯不知此故于无违之告木铎之喻皆以为含二意也但上蔡所言则不可以此议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