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管窥

  禹恶防酒章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集注民已安矣而视之犹若有伤道已至矣而望之犹若未见饶氏谓平日视民便如我着刀伤相似望道或以为望治
  双峰如伤之説虽若深切但于文王民已治矣之意説不去此意正如伤居尔体痛在朕躬之言相类若説民有未安视之如我着刀伤却有意思民已安矣我何故自若刀伤如尔体无伤则朕躬何故自痛双峰本要説得深切而反无意味不若集注之自然也以望道为望治语录或问辨之详矣当考
  君子之泽章予私淑诸人也集注私犹窃也淑善也云云故我得闻孔子之道于人而私窃以善其身 明私窃以善其身解诸人字不顺不若云私窃其善于人文意方顺
  按集注得闻孔子之道于人而私窃以善其身二句通解私淑诸人四字之意是先解诸人字却解私淑字取其易晓尔况曰以善其身方见所以用其善处明谓其解诸人字不顺岂不思其上有闻孔子之道于人一句耶抑病其解得句法颠倒耶但明所谓私窃其善于人而不见所以用其善处信乎造语之难如此
  天下言性章集注曰程子曰此章専为智而 辑讲这一章本是説性不是説智若把做智説则首尾不类初説性中间又説智后又説故若曰説智则中间足矣又何必兼首尾説 明毎读此章不能无疑于程氏之説得饶氏此説以读此章意豁然矣此章専言性极是 辑释备载饶説而不引明此语但自谓今按饶説与朱子之意稍异亦宜知之
  按此章専为智而先説性者葢性是统体智是一端先説故者以利为本以见发见自然者为性之正智亦性之一端而以凿见恶凿正与利相反岂性之正也哉若大智则自无穿凿而皆出于自然矣故下文又以坐致为説以深明自然之是穿凿之非程子之言无以加矣葢本欲言穿凿之非大智患人不以为然故先説性之自然见者以明其理之所同乃言智之有独如此者不得为自然之势末又推极其不必穿凿自可以得其理者以晓之双峰谓若説智则中间足矣殊不思前既不明其理之所同末又不推其效之所极则小智之人何以自知穿凿为非理之正但因其故而求之可以得其理哉双峰能以性言程朱岂不能言其为説性耶是固未易以浅近知也明信双峰深于信朱子其言正不足为轻重也辑释不引明之説固不为无见矣然犹不忍弃双峰之説以为亦宜知之则虽有见而不甚明存之只以惑人而已何补于经注之防哉
  君子所以异于人章以仁存心以礼存心集注以仁礼存心言以是存于心而不忘也 饶氏谓孟子只言以仁存心以礼存心集注乃云以是存于心添个于字便与本文不同孟子之意是把仁礼来存我个心我之所主在于仁礼上我个心安顿在仁上即是居天下之广居我个心安顿在礼上即是立天下之正位
  按语録辩此已详如双峰説则两以字两存字皆下得不顺必须变其语句方得葢仁礼是性心是性之郛郭心能尽性性不知检心仁礼如何存得我个心双峰此説不可晓其以居广居立正位为説亦説以字不顺谓之附会可也
  明引饶氏之説曰以是存于心添于字便可见孟子意是只把仁义来存于我心此心常在仁礼上无顷刻或离君子异于人以其能以仁礼存于心他人便不能以仁礼存于心我之心安顿在仁上即是居天下之广居安顿在礼上即是立天下之正位 辑释所引与明同
  按饶氏又曰以仁存心以礼存心是此心常在仁礼上无顷刻之或离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耳他人便不能以仁礼存心饶氏此一段説与前段説本皆是破集注不合添个于字之意非有所明于集注也明乃合其二段而一之又删润之以求合于集注之防似矣但曰此心常在仁礼上与居广居立正位之证则又只是把心存在仁礼上与集注正背不可强合譬之二人在此心不相得乃强使之面目相向若相得者不知其情意气色终不可掩竟何益哉观明眷眷于双峰如此于不可通者犹委曲与之周旋何哉愚谓其信朱子不如信饶氏于此可见四书中若此类者不一不可不考
  又何难焉集注言不足与之校也 问难字不训校字集注如何做校字觧饶氏曰患字接个难字説下文君子不患正是接于禽兽又何难焉
  如疑难之难亦是与人比校是非之意此承上文此亦妄人而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二句説下来则是以其横逆非人所为故不足与之校耳校字虽非难之正训然难亦校之意也葢不校则患无由生故自无一朝之患不然则妄人所为如禽兽伤人害物无所忌惮若但以为不足患而不见不校之意则是己非彼或以为不足患而与之校则小人之锋亦甚可畏政恐一朝之患有所不免矣古之人如东汉党锢诸贤与阉寺小人同世至与之校而流毒无穷皆起于禽兽其人而以为不足患之所见尔然则集注之意深矣张氏亦作患解 明辑释引之
  通谓君子待人者恕责己者严恕则不校彼之为妄人严则惟恐己之为常人
  恕则推己之名以妄人与禽兽何异而不与校岂推己之谓乎通毎如此説恕大抵只是寛意耳
  王使人瞷夫子章 明孟子本意因有以异于人乎之问而对之云我何以异于人哉虽尧舜亦与人同耳集注曰圣人亦人耳岂有异于人哉乃是谓尧舜岂异于人与孟子元文何以异于人哉所指不同矣
  孟子以与人同耳四字明其何以异于人哉之意故集注就以岂有异于人哉释与人同耳之意但言尧舜而不説孟子者见得尧舜尚与人同孟子无异于人不假言矣葢同即无异无异乃所以为同何所指不同之有
  齐人有一妻一妾章集注章首当有孟子曰字 考证王氏曰此与上储子章合是一章葢因储子有瞷夫子之问遂瞷良人一段言求富贵利达者则诈伪欺人如墦间者君子言行如一何必窃视也恐正是一章非阙文也葢孟子别无瞷字独此处连有之
  王氏不过因二章皆有瞷字故推出此意耳但二章事与意皆不相着恐强合终是费力若以瞷之一字论之则瞷夫子是王欲窃视孟子之高处观果有异于人乎一句可见瞷良人是妻欲窃视其夫之短处观未尝有显者来一句可见此其不可强合一也以全章论之则前章之意已足后章初无明尧舜与人同之意此其不可强合二也以孟子一书通例观之则一章首尾未尝有不相照应者如荅父不得而子之问末则曰是之谓父不得而子也荅割烹之问末则曰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如此之类不一此章之末以求富贵利达为言与上章即无相关处其不可强合三也况齐王但欲窃视孟子有过人处否初未尝疑孟子有求富贵利达之意而遽荅之如此岂非逆诈亿不信非圣贤之气象也耶岂可因一瞷字偶同而强説以合之哉
  万章上
  首章不若是恝至于我何哉 考证恝无情之貌我竭力耕田云云于我何哉此四句即是恝也葢长息之意正谓舜往于田竭力以供子职足矣而号泣于旻天于父母此意则吾不知葢谓何必如此号泣也孟子推公明高荅之之意则谓孝子之心不如此恝然曰我但竭力耕田供为子职而已矣至若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如哉葢自谓无罪而不复忧也此所谓恝他若孝子之心则不若是故下文推舜之为心云云此所以号泣怨慕也此段集注恐于辞意有所未察试以此思之非惟而已矣何哉文意不碍而前后章防照应明白
  以小弁小人之诗章所谓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亦不孝也之意观之则考证释恝字之意不为无征姑备一説以俟知者
  娶妻如之何章 饶氏谓完廪捐阶之事傥无则不告而娶亦焉知其非无当时孟子但是不辨下章咸丘蒙之问孟子责之葢下章是舜身上事此章説象与瞽瞍身上事容或有之是以不辨然尧不告舜必告之云云又况烝烝又不格奸是瞽瞍已底豫了瞽瞍见子如此富贵乌得不喜云云
  谓不告而娶之事为无固有补于世教但孟子又尝自言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双峰以为不辨犹可使果无其事孟子岂肯自然之乎饶氏此段议论大抵皆是朱子或问之所记辟读者考焉可也愚奚庸赘
  捐阶集注捐去也阶梯也引史记为证 考证捐阶与出字相对如捐馆之捐谓下皆去也完廪已下去浚井已出去而瞽瞍焚之掩之葢舜随即捐出不使父母有杀子之恶也史记不得其意集注引之为证似未当史记因先秦古书而成其言必有所本恐未可以为全不足信也考证自备一説足矣岂可遂废史记之传信哉
  考证帝之妻舜则克谐烝乂之后二象曰云云皆战国时俗流传之讹孟子不区区辨其事之有无也后篇荅桃应之问亦然 明意亦如此辑释引之
  按桃应分明是设辞此章所言有无未可必疑事毋质集注岂不能如此辨耶考证明必欲言无此事是求多于集注也考证又于子产事下极论其无此事皆不足为高亦无足辨者
  语云盛德之士章是之谓父不得而子也集注孟子引此而言瞽瞍不能以不善及其子而反见化于其子则是所谓父不得而子者而非如咸丘蒙之説也 通谓如咸丘蒙之説则所谓父不得而子者以位言者殊不知古语云盛德之士本自専以德言只载齐栗此事舜之盛德处瞽瞍允若则反见化于其子盛德之中而不得以不善及其子也 辑释亦引通説
  窃意咸丘蒙所问自盛德之士至岌岌乎皆是古语故既述其语又自白不识此语诚然乎哉孟子荅以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此言字语字皆是应咸丘蒙语云此语二语字而言也是之谓父不得而子一句孟子特借其言而反释之犹夫子之求之与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之意云尔初岂以其言本如是哉集注则是所谓父不得而子者是之一字亦但指孟子所言之防如此耳如通説则似惟前三句是古语自舜南面以下又是咸丘蒙自释古语之辞未知然否姑存之以俟知者
  万章下
  首章夷恵言风伊尹不言风 语录或者以伊尹得行其道夷恵不得施其志故有此论似不必然亦偶然耳明以为不可谓之偶然力主得行其道不得施其
  志之説又引论语集注闻其风则来范公严光祠堂记先生之风为证且谓孔子如太极元气之造风不足以言之故道不得行亦不言风司马迁讲业齐鲁观夫子之遗风特于齐鲁观之所指有限故亦以风言 辑释亦引其説
  愚谓但当以语録为正若谓道行则不言风然则书言时乃风诗载十五国风风之所被亦皆不得行其道者邪集注闻其风则来此正为荅问政而言乃强説以为远人未被其泽即是道不行于当时之证此其附防尤为无理且集注朱子所着语录朱子所言朱子岂不能自引之而烦明为之引耶太史公范文正之言皆是文人一时之笔何尝有意如此分别引以为证皆未的当而所论夫子之事救首救尾尤为牵强皆无足辨者
  圣之清和任时 丛説此章圣字言夷惠伊尹处是以地言与大而化之之圣不同只是清和任到处故谓之圣孔子则是大而化之之圣
  以孟子平日议论推之何尝以三子为非大而化之之圣如荅公孙丑则以伯夷伊尹孔子为皆古圣人也论夷惠为百世师则以圣人之凡此何以见其与大而化之之圣不同处更以此章集注推之张子曰勉而清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者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思不勉而至焉者也窃谓化即不思不勉而已不思不勉不谓之化不可也非不思不勉不足以言化非化不足以言圣三子之于孔子虽有偏全之不同然谓之圣则皆不可谓之非大而化之之圣矣
  班爵禄章集注此章之説与周礼王制不同 考证按孟子与王制无大异但周礼所言五等封疆大相悬絶意者王制孟子皆以田言周礼则以地言且如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则是田方百里而山川附庸则方五百里也云云
  恐不可如此臆度毕竟孟子言于诸侯毁籍之后王制成于汉儒之手皆不能无差讹处出车计乘皆以田计田方百里千乘之车从何而出周礼亦是未成之书又出于河间女子之口先儒于其所言互有疑信况周礼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鲁实侯爵柰何引以为证要不如阙疑之为愈也
  敢问友章集注此言朋友人伦之一所以辅仁故以天子友匹夫而不为诎以匹夫友天子而不为僣 通谓中庸五达道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不言交独曰朋友之交集注云天子友匹夫不为诎匹夫友天子不为僣此易所谓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即中庸所谓朋友之交也
  通既引中庸君臣不言交朋友言交为证又引易上下交之説以证朋友之交殊不思易中所谓上下正是君臣不可牵一交字以合于朋友交之説也
  交际何心章殷受夏至为烈十四字集注谓语意不伦李氏以为此必有断简或阙文者近之而愚意其直为衍字耳然不可考姑阙之可也 或问引赵氏等三説欲择从其一朱子又以为如赵説则辞受二字与上下文亦不相似考证据其亡父桐阳散翁之説以赵説亦自可通云云
  赵説既为或问集注之所不取桐阳散翁乃以为亦自可通何哉夫解经但求可通不顾牵强朱子岂不能之而有待于散翁耶考证正不当阿其所好存此凿説以学者
  集注此章文义多不可晓不必强为之説 考证此章初问交际辞受孟子亦告以受而万章因以受御为喻因告以辞万章因受御之非而讥君子受诸侯之餽孟子又辩受御之説因以猎较为喻万章遂问猎较之非而孟子又明簿正祭器之礼因及孔子之仕有三其间问荅一节生一节所难看
  按集注所谓不可晓是殷受夏至为烈十四字与猎较簿正祭器之类与考证所谓难看不同
  告子上
  首章集注告子言人性本无仁义必待矫揉而后成如荀子性恶之説也 辑讲告子谓人性不可以为仁义矫揉之则可以为仁义犹栁本不可以为桮棬然不知性者人所禀之天理这天理即是仁义是顺此性做去便是自然不是矫揉譬如栁之可为桮棬者毕竟是木之曲直顺栁之性以为桮棬何尝害于栁自孟子观之则是顺栁之性以为桮棬自告子观之则是戕贼栁之性以为桮棬
  按双峰此説自起首至便是自然不是矫揉一段皆是自譬犹栁以后皆失之其以曲直为顺栁之性为桮棬者是本颜师古説窃恐未然洪范未曰曲直蔡曰曲而又直也朱子曰谓生而有曲有直葢谓木之生也枝榦自然有曲有直何尝以为可以斩伐矫揉为曲直哉斩伐矫揉则栁不得遂其生矣故曰戕贼双峰谓顺栁之性以为桮棬何尝害于栁此只是解曲直之义不同所致斩伐矫揉谓之无害于栁可乎至谓自孟子观之自告子观之之意尤为可疑孟子子能顺栁之性与将戕贼栁二句乃是反诘告子正是明其不能顺栁之性必将戕贼之而后可初岂谓孟子能顺其性而告子不能耶至下文如将戕贼栁而为桮棬方是説出告子本意葢告子才以栁桮棬为喻便差失了双峰谓孟子之见如此殆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