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管窥

  滕文公上
  首章道性善言必称尧舜集注性者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浑然至善未尝有恶人与尧舜初无少异但众人汩于私欲而失之尧舜则无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尔 通谓人不能皆尧舜者气质之拘物欲之蔽也集注言物欲不言气质葢以孟子不曾説到气质之性故但据孟子意言之 辑释亦引通説
  物欲气质不同似矣但集注言私欲而不言物欲柰何意者私欲物欲又自不同不可不察葢私即于形气之私欲即感物而动之欲私之源从气上来欲之流从物上去此二字虽不指气与物説而气与物所以拘蔽乎我者此其机也集注一字不可轻改如此通者只因改私为物便一向牵合孟子不説气质上去可谓因误致误良可为读书不仔细者之戒
  夫道一而已矣集注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为不可企及云云故但告之如此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已尽无复有他説也 通谓按饶氏谓道一而已矣与性一而已矣不同性以所禀言道以所由言集注此处説得性字稍重愚见集注岂不能曰同一道而必曰同一性者葢推本而言欲自上文説来性外无道同此性即同此道又何疑也乎
  按通所以辩饶氏之説是矣但饶氏自上节説性善尧舜处已与集注不同此节又是承上节所説之意而言耳其于上节则曰孟子之意不在性善只在称尧舜欲世子凡事学尧舜又恐其以尧舜为难及所以先道个性善惟其上节如此説故于此节则曰世子再见孟子已信孟子性善之説了但疑尧舜非人所及孟子説道一而已矣是就尧舜上説不是就性上説云云如通所述窃意性善是古今智愚之所同然者尧舜之所以为尧舜者以其能尽此性而已后人之所以皆可为尧舜者以其同具此性而已同具此性而不能皆尧舜者以其不知性之本善遂谓圣人不可防及是以终不能自拔耳故孟子每毎明性之本善者以示人七篇之中歴歴可考不独告世子为然第以道学不明人皆不知性之本善观于当时告子公都子所问难及后来荀之论可见故孟子必称尧舜以实之耳集注谓其知仁义不假外求此説道性善一句圣人可学而至此説称尧舜一句可谓道理事实两无所遗不知双峰何为疑之耶况谓意不在性善只在尧舜则是泛泛言性之善而不力乃遽以尧舜之事责望于人安得不启人之疑若谓恐人以尧舜为难及所以道个性善然则何不先使之学尧舜然后明性善者以晓之乎今经文先説性善乃及尧舜而双峰乃如此説孰若集注顺文解义之为胜乎如此则集注此节之説自无可疑通者之辨无以加矣饶氏又谓当以孟子所举成覸颜子公明仪之説推之可知其意愚亦谓当以孟子所举此三事推之可见集注之意已无可议葢道一而已矣便是上节道性善之意所举三事便是上节称尧舜以实之之意耳尚何疑乎
  公明仪 考证仪与孟子年辈相及
  观于孟子言羿有罪而仪以为宜若无罪是相应荅之辞可见
  齐疏之服 考证按礼为父斩衰为母齐衰至若疏衰则又次于此今滕定公薨文公当为斩衰而云齐衰似可疑岂古者天子诸侯斩衰之布止用疏布为之欤又按鲁穆公卒使人问于曾子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达此数句与此正同葢古语传诵之讹孟子引之尔当作齐斩之服恐孟子非不能察古语之讹而引之者此处但当阙疑若信己之耳目而反疑圣贤之不察则近于僣诞矣
  问为国章 辑讲语录中説孟子误引诗来证周家用助法【按语録但冇云云这是不曾识周礼只用诗意带将去之言未见有如饶氏所举者】朱子之意只把彻做法了孟子之意不然彻则无分公私但周人是因助之田而行彻之法然周虽用彻法有用助处毕竟优于乡遂
  饶氏之意岂不曰彻不过因贡助之法而用之于乡遂都鄙而已彻固自无法也然夏之贡商之助以五十七十亩为限未尝有百亩之制也贡助固是夏商之法贡助皆以百亩为限非周之彻法乎夏用贡而不用助商用助而不用贡竝用贡助而变易其制又非周之彻法乎至曰但周人是因助之田而行彻之法则非也七十百亩之法既异则井之大小广狭固不同矣又如何因其田而行彻法之得此又不通之论也
  或问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朱子曰张子尝言之矣陈氏徐氏亦有説焉然皆若有可疑者云云陈氏曰夏时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寖广周而大备也徐氏曰古者民约故田少而用足后世弥文而用广故授田之际随时而加焉 饶氏谓夏尚忠所以民只用得五十亩周家礼文烦用度广须是百亩
  田不过是出粟米粟米不过以供日食夏时虽地少民约而尚忠如何使民食只半于后世后世虽地广弥文而用度多又如何民顿能倍食于古毕竟如诸家之説非古者民伤于饥则后世之民失于饱矣朱子以为皆若有可疑固谓田间疆理都合更改恐无此理恐愚见亦是可疑之一端忠与文约与广可以论其他财用非所以言粟米也意者田制既亡则易代更张难定语录之疑信矣朱子谓孟子只是传闻如此恐难尽信然则读者政不必求其説之必通也
  饶氏谓云云乡遂用贡法都鄙用助法三代所都之地不同则乡遂都鄙亦恐卒难做过至于沟洫涂畛亦非一朝一夕所能成
  此説自与朱子合但语焉不详乃若三代皆通行贡助二法于都鄙乡遂者岂记録之失其意耶当更详之
  章末集注引吕氏所论子张子之意 明曰未易言也废之数千载而欲复之于一旦难哉难哉
  张子之意吕氏言之朱子引之固非无用之虚言也而明不以为然何也愚则以为复数千载已废之法惟张朱得时行道乃可耳固非望如明者之能行也明柰何以已之不能度张朱之言为虚言乎晨门谓孔子为知其不可而为之明于张朱之学亦然
  许行章集注史迁所谓农家者流也 考证太史公六家指要无农家至班固艺文志分九流始有农家者流此集注未及改
  理或有之
  闻君行圣人之政 丛説许行言仁政是孟子所言井地之法陈相言圣人之政是许行言神农之法许行来文公不斥絶之而与之处故陈相谓已行其法
  按许行始至自谓孟子井田之法为仁政则虽有阴欲沮坏之意固未敢公然言于文公之前也近悦远来理宜纳受文公亦岂得不与之处而斥之乎曰与之处不过如其所言使得受一防而为氓耳非文公身自与之游处也丛説遂以与之处为行其言过矣观陈相见孟子言滕君厉民自养未得为贤可见文公未尝用许行之言而沮井田之法矣况陈相先见文公便言闻君行圣人之政则圣人之政便是指井田之法无疑后见许行乃大悦而学之则相未见行之前固不当称许行之言为圣人之政也意者许行阴欲沮坏孟子之法而未敢且令陈相以己意宣于孟子之前以讽之若孟子论屈则彼必肆行无忌惮矣观孟子终篇只破行相竝不畧见滕君为其惑之意则可见矣
  滕文公下
  首章 通引屯六二女子贞不字与蒙六三勿用取女证不枉己之意且曰六二称女子六三称女不称子一字去取之间严矣哉
  通引此二爻为证似矣但以称子不称子为分别则程朱未尝有此意假如所言则咸之取女吉家人之利女贞渐之女归吉皆不称子岂亦以其不能自重而去之耶
  景春曰章丈夫之冠 考证冠恐当作娶字与下嫁字对按仪礼士昏礼父醮子而命之曰往迎尔相若冠则宾醮而命之字父不亲命也
  按孟子父命下无辞冠是成人之道命冠虽出于宾而择宾实由于父轻改经文以就己説则亦何所不至哉上篇欲改齐疏为齐斩亦此意
  宋小国也章今将行仁政 辑讲滕方行王政齐楚便去迫他然孟子但告之曰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已矣宋则未行王政故言不行王政云尔茍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为君滕则已行故孟子勉之为善然孟子尤拳拳于齐毕竟齐有其土又有其民双峰此言不为无理但语焉不详使孟子齐楚虽大何畏焉与君如彼何哉二语若相反者至曰滕则已行故但告以君如彼何哉云云宋则未行故言不行王政云尔云云则似已行者则不敢过许之未行者则大言以许之者如此则孟子之意不几于诬乎葢宋虽小国然犹地方数百里与齐楚魏为敌国与滕之将五十里间于齐楚者事势不同滕则削弱已甚故虽已行王政亦不可以王业期之则但勉之为善而已宋虽未行王政然或茍能行之则可变弱为强因此而为政于天下可也至若尤拳拳于齐者一则以其国之大二则因齐王之有意于孟子而又可以为善于宋则仅如此言者一则以其国之小而反以攻伐为王政二则宋实未尝用孟子孟子特自与其徒议论之耳况与戴盈之戴不胜之流言之亦未尝以宋为不可为特较之于齐则势有小大故为之有难易耳未可遽与滕例论也
  有攸不为臣集注谓助纣为恶而不为周臣者 明采张氏曰文武于商为西伯有攸不为臣不臣于商以纣之命征之也
  有攸不为臣如张説固亦可通但此句之下即与东征取残之意相接正是伐纣之事则张説又不可通宜集注不从之也况惟臣附周与君子小人以类相迎之意又皆与上句照应然则集注何可疑之有明何必引张以学者
  戴盈之章 明请轻之如减日攘为月攘不知其非义不智也知其非义而不速改不勇也不智之罪小不勇之罪大 辑释亦引之
  按请轻之请损之皆便是已知而不速改者耳无不知与知之分明不智之説无着落处不可晓
  好辩章 禹掘地集注掘去壅塞 考证然亦有掘平地处如兖州平土当河转之冲故酾为漯水疏为九河震泽三江亦然其余亦多是开凿崕防壅塞尔
  窃意漯水九河震泽三江亦须元有故道禹但因而疏浚之耳未必皆是禹就平地所掘成也纵有援据恐亦不可尽信以理推之可也
  知我罪我集注胡氏曰云云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不得肆则戚矣 明罪孔子者只当至权字而止而加一也字使乱至戚矣十五字合删此乃春秋之功以之言罪侵过分剂矣 辑释亦引此説
  罪孔子者即是乱贼既戚而以无位托权为孔子之罪耳若删此十五字则罪孔子者使谁当之集注于知孔子者之下云为天下后世虑至深远也于罪孔子者之下如此説便见天下后世同以孔子为功乱臣贼子独以孔子为罪知孔子者公论也罪孔子者私言也集注一字不可轻改乃欲删其十五字明僣诞之罪大矣 辑释阿其所好而引之不足责也





  四书管窥卷四
<经部,四书类,四书管窥>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管窥卷五
  元 史伯璿 撰
  孟子
  离娄上
  首章先王之道仁政 饶氏仁政第一是封建云云或问孟子不十分説封建何耶曰当时大并小强并弱封建虽坏其迹尚存兼之封建王者之事孟子当时只为诸侯言之所以不及此
  封建井田至战国时其制同于废坏谓封建其迹尚存故不言非也曰封建王者事为诸侯言所以不及此为近之但欠明耳葢井田封建均之为王者事但井田虽一国亦可行封建非兼制天下不可举孟子惟以井田学校告时君者是先其所可行者也若封建则必矣天下定于一之后乃可得而班爵分土耳若目下并与井田一齐告之则九服之内方为七雄所分据王政始行孰肯敛手听一国宰制分割齐梁虽地大民众亦不过仅足为郊畿而已国内亦无可以分封也既未可行而先告之则时君将并与井田学校之可行者皆一切视为迂濶而莫之肯信矣岂告人之序哉
  规矩方圆之至章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集注幽暗厉虐皆恶諡也茍得其实则虽孝子慈孙爱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废公义而改之也 饶氏谓改是要改其恶古人諡法最公后世亡国之君亦得美諡
  改如何是改其恶经之上文有名之曰三字则下文不能改正是不能改其恶名耳况集注所谓不得废公义而改之者正谓恶諡既得其实即是公义所在公义则不可废故孝子慈孙爱祖考之情不得遂是以不能改也饶氏要改其恶四字正是不以集注之説为是观其下文古人諡法最公以下三句其意葢谓古人諡法最公则諡不可改所以子孙爱其祖考欲追改其恶则无及其集成与通引其説皆作改其恶惟明引饶説以为改其恶諡岂亦知其不通故如此改之耶葢明于凡例中尝以纂节润色三陈胡辅之説自任则此处諡字是其所增无疑兼之又于皆得美諡之下亦添公义废矣四字与诸本不同又可见矣辑释依明所改而引之要之皆非辑讲之旧矣不可不改
  三代之得天下章不保四体 饶氏谓四海依旧在云云四体依旧在只是我不得有其身非无了此物他依旧在只是不是我个了
  四体依旧在只是我不得有其身此句不可晓纵在亦不过一枯骸耳非如四海宗庙社稷之真依旧在而但为他人所有之比也
  为政不难章集注得罪谓身不正而取怨怒也 饶氏谓云云孔子堕三都便得罪于三家了云云岂可只要不得罪于巨室孟子之言亦是一説耳
  罪是恶逆悖理之名不是咈人私意之谓若巨室强僣而我治之却是巨室得罪于我至于我治之不得其宜与当治而不治此则我之罪也岂可谓才治之便是得罪于彼耶双峰谓孟子之言亦是一説耳愚谓孟子此説之外他无所谓得罪之説若以治之为得罪则非所谓罪矣
  通谓三代以前上有德教下无巨室此曰得罪于巨室者为战国时言也 辑释亦引此説
  集注以巨室为世臣大家三代以前何尝无世臣大家也耶
  小德役大德章斯二者天也集注天者理势之当然也饶氏谓集注将理势二字来説小德大德小贤大贤
  以理言小大强弱以势言 辑释亦引之
  按语録问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亦曰天何也朱子曰到那时不得不然亦是理当如此然则小德大德小贤大贤固以理言有是理则有是势小大强弱固以势言有是势必有是理葢若専言势则不得谓之天矣辅氏谓有道则以德为大小无道则以力为强弱二者皆理势之当然也斯言尽之矣
  齐景公曰 明采汪氏齐景畏天者也畏天者保其国 辑释亦引之
  按畏天者须如太王句践方可以当之观于彼章或问云云然必自强于政治期于有以自立如獯鬻与吴之方强太王句践外卑躬以事之内则治其国家和其人民终焉或兴王业或刷其耻此智之明也使惟敌人之畏而终不能自强是无耻而茍安也又何取于智哉详此则景公之巽言横涕正是或问所谓不能自强无耻茍安者尔畏天者制节谨度不敢纵逸使景公能尽此八字则命自我作虽复桓公九合一匡之业可也何慊于己何畏于吴而出涕女之耶然则景公非畏天者特畏吴者耳汪氏以畏天许之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