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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疑节
君子之于物爱之而弗仁仁者爱之理岐而二之何耶
此章大防重在于论君子行仁之有等差耳章首自物而民以遡言之由轻而之重章末乃自亲而民民而物以顺言之由近以及逺无非所以论行仁之事也先儒尝谓统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斯言为得之矣论者安可遽摭此一语而为之疑要之仁者爱之理也圣经贤传凡以仁专言者仁固足以包爱以爱专言者爱亦足以见仁其与仁爱相贯言者仁为体而爱为用此章乃以仁与爱次第言者爱为浅而仁为深耳谓其岐而二之不可也况此章岂特曰爱曰仁之有浅深哉于民也仁之而弗亲则亲又深于仁矣合而言之曰亲曰仁曰爱皆此仁也论者但知亲亲为仁之本则知仁民爱物皆仁之推果可谓爱自爱而仁自仁彻上彻下即亲亲仁民爱物三者一以贯之斯可与言仁矣
两有三反之论大防同否
尝闻诸夫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是以自反之道乃君子处己接人之大要也孟子两有三反之论一则曰仁知敬一则曰仁礼忠两章大防盖皆因人之有戾于我而后为之自反一也然而离娄上篇所载三者之反不亲不治不答自是三节事曰仁曰知曰敬自是三者之徳离娄下篇所载三者之反本只因横逆一事而自反者有此三节目且曰仁曰礼为二者之徳忠则自仁礼中出此二章之所不同也何则人性之中五常而已敬即是礼礼与仁知是为三徳未闻其有所谓忠者上篇以仁知敬三者并言自是举三事而言三徳此盖无足辨已下篇所举三反原是分两节説章首论君子以仁礼存心指爱人敬人以言其施指人恒爱敬之以言其验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自反其仁与礼矣仁礼而横逆犹是也然后以不忠自反焉盖忠者尽己之谓我必不忠恐所以爱敬人者有所以不尽其心也是则初自反其仁礼者其责己犹浅及自反其不忠者其责己益深此仁礼忠之三反当作一脉防来非若仁知敬之三反自析之为三节者也要之仁知敬之三反其目详而尽仁礼忠之三反其事明而切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其身君子俱所不可不勉也虽然此二章之所以自反皆因人之有戾于我处天理之交者也苟人之无所戾于我则君子其无所自反乎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乃君子处天理之常者不然何以曰君子诚之为贵
孟子曰言语必信又曰大人者言不必信何耶
此二必字自是二义言语必信非以正行此必字自然而然非有心于为之也大人者言不必信惟义所在此必字乃期必之谓不免有心于为之也然则言语必信云者无心之必也言不必信云者有心之必也有心之必不可有无心之必不能无皆不过全其在我所固有之理尽其在我所当为之事而已言语必信一章归之君子言不必信一章归之大人大人惟义所在君子行法以俟命法即义也义即法也君子主于法而行言语自然而必信是盖无心之必也大人主乎义所在言不期信而自信若夫有心之必则无矣自其言不期信而自信至于言语自然而必信其揆一也昔鲁论以毋必称圣人此必字正指有心之必也若曰有徳者必有言仁者必有勇之属此必字是指无心之必也吁无心之必不能无有心之必不可有知道者不可不察
言语必信非以正行此盖指言自然之理置而勿疑可也所可疑者言不必信一语耳此必字乃期必之谓与前所谓言语必信之必义自不同叅诸鲁论有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正与孟子此章互相发自孟子申以惟义所在一语而鲁论之语益明盖大人之言非不欲其信也特不可期必之惟合于义斯可已且如父为子隐似不信矣然不失其为吾党之直者父子之义也
四书疑节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疑节巻八
元 袁俊翁 撰
孟子
孟子尝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及于性善孝弟之论乃皆专举尧舜何耶
尝攷公孙丑有伯夷伊尹何如之问正以二人出处之有异孟子遂举孔子仕止乆速之适其可而谓予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此章大防盖专言一己之志惟求其出处之与同也故孟子于孔子仕乆止速之可凡两言之圣之时也一语尤足以尽其要以至他日不怨不尤之论正与孔子合是则愿学孔子之论岂欺我哉再攷孟子答文公之问告之以性善言必称尧舜以实其説及于曹交有人皆可为尧舜之问则答之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凡此两章盖皆泛言众心之理必原其赋受之与共也故于储子之问答亦曰尧舜与人同耳以至平日议论之间不曰忧之如何如舜而已则曰孳孳为善舜之徒也若此类者盖皆徃徃原厥初天赋于人之理圣人得我心之所同遂直以尧舜之所为而勉诸人也虽然此特论前三章之章防云尔若以圣人之道言之则孔子之道即尧舜之道尧舜之道即孔子之道仲尼祖述尧舜其道岂有二哉谓予不信请质孟子篇末尧舜汤文孔子见知闻知之论斯得之矣
天降大任一章何以舜竝言之
儗人必于其伦礼经有是言也孟子论天降大任一章直以舜与传説胶鬲管夷吾孙叔敖百里奚并言之岂其伦哉夫説命三篇已非管子诸人所敢望舜性之也犹有待于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言之愈有所不通也吁孟子立言之本意初非尚论古人以相儗盖感其道之不行而觊他日之或遇故托古人之事以自释上而圣君贤相下而霸者之佐未有不先难而后获者士君子稍有自资于斯世未可遽以艰难险阻而自沮也倘以此意求之则前者之疑皆可释然于胸中矣且舜之所以性之者以理言也此所谓动心忍性増益不能者以事言也安可谓此理之在我无复值在外之事耶况动心忍性言者竦动其心坚忍其性先儒尝论所谓性亦指气禀食色而言耳然则动心忍性之性与性之之性正自不同初不必合是而为之疑也窃考孟子此章大防正与徳慧术知恒存疢疾二语相似彼则末举孤臣孽子以为之证此乃首论古人之出处而后发为动心忍性増益不能之説要皆孟子有所激而言之学者不可不察
汤武身之反之同欤异欤
前所谓性之身之者申之以五伯之假盖主事功言也后所谓性之反之者申之以盛徳之至盖主义理言也二章大防非惟身之反之之不同亦且性之性者之有异何则前论事功者性之以功用言安于自然而行之身之则有待于勉强而非出于自然后论义理者性者以本体言得其本然而全之反之则有待于反复而后反乎本然论者知性之性者之有异则可与论身之反之之不同矣合而论之性之安焉者也即所谓由仁义行也身之执焉者也即所谓行仁义也性者性焉者也即所谓诚者天之道也反之者复焉者也即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然则身之以功用言反之以本体言其立论不无事功义理之殊耳夫岂有二道哉究论其极则是道也非惟身之反之之不殊虽然与尧舜性之性者其道一而已矣
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而孟子又谓文王犹方百里起何欤
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然则孟子据传而言文王之囿信有方七十里之广矣及孟子之答公孙丑又曰文王犹方百里起此二説皆出于孟子之书此以方言彼亦以方言则是文王之国方百里乃取方七十里以为囿其所余者方三十里不知何以容城郭宫室宗庙社稷官府民居之属耶徐而攷之文王初年继王季治岐不过一侯国耳及其享国五十年之间民心日附疆土日广以至三分天下有其二末年逈非初年比矣要之孟子所谓方百里者指文王初年时事耳所谓囿方七十里乃文王中年末年时事彼一时此一时也况孟子明谓犹方百里起起之云者是原其初年言之明矣囿方七十里云者朱子固尝谓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后也愚按诗云王在灵囿正当灵台民附之后此其谓文王中年末年时事者益可徴矣究至此极则孟子前后二説所言各得其实初何矛盾之有虽然此亦不足深论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者不必论其为囿之小大而当求其与民同乐之盛文王之国方百里起者不必论其为王之难易而当求其以徳行仁之实论至于此而后可以得孟子难疑答问之本心
见知闻知之论在文王时见而知者何以言太公望散宜生而不及周公
甚矣尚论古人之为难也尚论古人意各有在焉得人人而及之且当时措辞立论姑举其槩耳议者或曰孟子自言欲承三圣而篇末见知闻知之论在文王时乃及太公望散宜生而不及周公何欤愚尝即孟子而观之其上举尧舜禹汤文孔子则由某至于某曰由曰尝至皆专指之辞也其下歴举禹臯陶伊尹莱朱太公望散宜生之属则皆以若言之云者泛指之辞初不仅此二人而止也或曰若泛指之辞言之可也然当时试举其概在文王时举周公亦奚不可今乃舎周公而言太公望散宜生岂无故乎吁孟子篇末乃歴叙前后羣圣道统相承而言也凡所谓闻而知之者皆间于五百余岁之后道统葢有所属其论见而知之者尧舜时举禹臯陶汤时举伊尹莱朱文王时举太公望散宜生葢皆就当时略举一二人以示其槩耳且如文王时岂止略于周公而不言哉圣如武王亦不之及盖以武王周公皆文王之子也先儒论易尝谓世歴三古人三圣三圣指羲文孔子而不及周公盖亦以父文王而子周公父统子业故不及此章维歴叙羣圣前后道统相承文王周公父子一家此孟子寜舍武王周公而举太公望散宜生也不然以武王周公之盛徳岂不及于太公望散宜生哉要之当时立言意各有在试举泛指之辞言之凡同时之知道者殆皆在列虽不言犹言也况孟子之于尽心虽不及周公然于离娄篇歴举舜禹汤文武周孔之事记者乃取此三章相属而以予私淑诸人一章继其下正以见古今道统相传之有在是则孟子之于离娄明举周公于数圣人之间则周公之圣徳其于道统之授受固昭如也孟子所谓欲承三圣者即此证之而益信
孟子以夷清惠和为圣又以为隘与不恭何欤
君子论人臧否必当其实醇疵两不相揜此正仁者之能好恶人也窃尝攷之孟子论伯夷之不事不友不立不言则称其清也非过情论栁下惠之不羞不卑不怨不悯则称其和也非失实伯夷之风能使顽亷而儒立栁下惠之风能使鄙寛而薄敦则其所谓清与和也非圣人而能若是乎故孟子尝特称二子以为百世之师而于二子之清和必皆以圣许之宜也至若伯夷之不屑就常以若将凂焉为心衣冠涂炭毎失之褊栁下惠之不屑去常以焉能凂我为心袒裼裸裎多失之慢此孟子不得不为隘与不恭之辨也大抵清不与褊期而褊自至和不与慢期而慢自生是皆清和二者流之极虽夷惠亦不自知非孟子有仁人好恶之公心岂能为是臧否人物之论醇疵两不相揜哉论者或以一言盖一人一事盖一时盖皆非也
称夷惠百世之师又言其隘与不恭何耶
二章大防皆举古人以为来世法其称二子之圣而许其为百世之师盖勉夫人就其所可者也其称二子之隘与不恭而谓君子所不由盖戒夫人去其所不可者也就之去之各有攸当初不失仁人君子之公心果何害其异论哉况孟子称二子之为圣人者初非圣人之全德伯夷圣之清栁下惠圣之和殆皆一节之至于圣未免有所偏胜焉清之偏胜也失之隘和之偏胜也失之不恭理固然已自就其所可者言之夷之风能使顽亷而懦立惠之风能使鄙寛而薄敦此百世所可师者也自去其所不可者而言之夷不屑就常以若将凂焉而为心惠不屑去常以焉能凂我而为念此君子所不由也世之人学夷者未必得夷之清而先得夷之隘学惠者未必得惠之和而先得惠之不恭此孟子安得不举百世之可师者为学者勉复举君子之不由者为学者戒甚矣君子之论人也公而待世也周
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而伯夷太公乃闻文王兴而后来归何耶
大抵士君子之立身行己有求其在我者也有求其在外者也求在外者不能无所待求在我者不可有所待使在我之事而有所待则失之自暴而自弃在外之事而无所待则失之自而自鬻二者胥失之矣孟子尝谓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然伯夷太公独非豪杰乎孟子乃谓其处东海北海闻文王作兴而后来归何欤吁孟子论豪杰无文王犹兴者指人心天理而言以进徳修业者为事也孟子论二老因文王来归者指二老出处而言以致君泽民者为事也以进徳修业为事者系诸己非人之所得与此乃求其在我而不可有所待也以致君泽民为事者系诸人非己之所得专此乃求其在外而不能无所待也二章自是二意初果何所驰背乎大抵士君子之立身行己其大要曰学曰仕而已学也不可有所待仕也不可无所侍不可有所待者天爵之所固有不能无所待者人爵之自外至无所待而待不可也有所待而不待尤不可也立身行己之间恶乎待恶乎不待请审于斯二者
论孔子之集大成何以言知而不言仁言圣而不言神也
尝观中庸论道之次第徃徃以知行并言未有不先知而后行者是以孟子论孔子之集大成始终知圣正以知行言也或曰仁义礼知是为四徳专言仁则可以包四者今乃言知而不言仁善信羙大圣神盖有六等神为六者之极功今乃言圣而不言神何欤嗟夫知之为知合仁义礼知而并论固列于四者之末然中庸三达徳则知又居三徳之首而仁反次之圣之为圣合善信美大圣神而并论固列于六者之亚然洪范五事则圣又处五事之极而神不与焉曰知曰圣初岂可以浅近观哉是以夫子之于圣不能则曰吾岂敢夫子之于知不曰我无能则曰驱而莫知辟择而不能守然则知也也盖亦未昜至也虽然此特圣人之谦辞耳若知与圣夫子盖有之矣子贡圣门髙弟于吾夫子尝以将圣称又以既圣称以至称至学不厌之之为知知者不惑之为自道是则夫子之圣且知可知矣
条理者即易所谓知至至之终条理者即易所谓知终终之彼此虽有功力浅深之间然皆所以先知而后行至于知与圣则天矣知所以知之也圣所以行之也此所以始知而终圣也昔南轩尝以致知力行论之而未详愚敢援中庸知行之论信孟子所谓始知终圣者正以先知后行言也况先儒尝曰仁知如元亨利贞元便是仁贞便是知四端仁知最大无贞则元无起处无知则如何是仁又曰仁为四徳之首而知则能成始而成终犹元为四徳之长然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贞不贞无以为元也是则知仁岂可以优劣观哉先儒尝曰神不可知谓圣之神妙人所不能测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神人也又曰所谓神则是圣人之妙人不可得而测者非圣人之外复有所谓神神则圣人不可知者也是则圣神又可以浅深观哉要之知以知言圣以行言先知后行此其始知而终圣也言知而仁在其中言圣而神寓其内举此而遗伋庸何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