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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或问
或问程子所谓尽已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何也曰尽已之心而无隐所谓忠也以其出乎内者而言也以事之实而无违所谓信也以其验乎外者而言也然未有忠而不信未有信而不出乎忠者也故又曰发已自尽谓忠循物无违谓信此表里之谓也亦此之谓而加密焉尔曰程子又谓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者何也曰前章五常之目已具此意矣请复详之夫信之为信实有之理也凡性之所谓仁义礼智皆实有而无妄者信也所谓实理者是也其见于用则出于心而自尽者谓之忠以循物而无违者谓之信而凡四端之发皆必以是为主焉所谓以人言之是也盖五行之气各居乎一方而王一时唯土无不在故居中央而分王于四季是乃天理之本然而人之所禀以生者莫不象之此人之所以克肖天地而为万物之灵也曰传不习乎之说不从程子范尹而从谢杨周氏何也曰以文义考之则然且先忠信而后传习亦后章余力学文之意或曰诸说何如曰谢说九流皆出于圣此盖袭史迁之误又谓谋而忠交而信传而习为直知道无二致人已为一而胶于无我者则过之又谓谋非临事而谋信非践言而信亦皆失于太髙而非事实少有余味也游说虽非曾子之事然深有警于学者但以处已接人正心应物分而为二则失之耳盖闲居独处固有所谓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者今曰立行无不信则固以其循物无违者言之而无不言不动之谓也岂有接人之际犹有不忠不信之累而遽可谓之立行无不信处已无可憾者乎就使其立行之云或出于一时立言之差而失其本章之所谓则诚内形外初无二致未有正心处巳无不忠信至于内省一无可憾接人之际反入于不忠不信而自不悟者也至于正心诚意则又初无专于内而不通乎外之限且既曰无须臾忘矣则宜其动静语默无一息之或违也若应物之际又遽失念如违仁则其所省正心诚意无须臾忘者又安在耶细考其说似未免于老释之弊惜乎其笃于为巳而择之不精以至此也杨氏传习之说得之至于违仁违道之别则吾有不知其说者矣周氏内则见道于忠信外则见道于传习亦不可晓岂其谓道别为一物而于此见之亦如二章之失耶且此章正为力行体道之实亦不当以见道为说也
或问道之为治何也曰道者治之理也以为政者之心而言也曰然则曷为不言治曰治者政教号令之为治之事也夫子之所言者心也非事也若范氏以鲁变至道为言则其失既逺至其卒章又以富之而未及夫教为言则其自相矛盾又甚矣游氏引养引恬之说似以道为引导之义然与孔氏书传不合岂新义之云耶然下文五者亦非引导之事其说不得通矣曰千乗之说包氏马氏孰为得耶曰此义盖尝考之疑马氏为可据盖如马氏之说则八百家而出车一乘如包氏之说则八十家而出车一乗凡车一乗甲士歩卒合七十五人而马牛兵甲粮糗刍茭具焉恐非八十家之力所能给也然与荀子王制之说不同疑孟子未尝尽见班爵分土之籍特以传闻言之故不能无小误若王制则固非三代古书其亦无足据矣曰五者之目诸说孰为得之曰程子张子至矣杨氏之说曲折详备周氏以爱人为主而四者为之先后虽非本文之意然其说亦善尹氏后世不能先此以下盖本二夫子之意而其卒章尤切也若范氏则疎而不切谢氏以子路何必读书之言为是当于本章辩之其曰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则千乗之国亦足以用心者则又若以为小国寡民本不足治特以其治之之道与天下同而治之之效有如此者然后勉而治之耳盖其素论尝有不屑卑近之意是以其言多类此若如其说则其所以敬事而爱民者亦岂出于诚心哉曰节用爱人游杨之说不同孰为得耶曰互相发明而义各有当也盖杨氏之说胡氏发明之为尤详【胡氏曰节用者爱人之本也然爱人者其名覆众故慕之而易道节用者其事切已故惮之而难行徒以爱人之名于众而不能以节用之实本诸已则虽曰爱人而人终不蒙其爱矣】而游氏所讥则申子韩侯敝袴之说耳
或问六章之说曰程子范游尹氏得之但程子本立而文自至者失之太快耳所谓尽得孝弟然后读书亦曰尽夫为子为弟者平日所当为之事耳非谓尽孝弟之道如所谓孝弟之至者然后可以读书也若谢氏所谓尽孝弟之则正谓孝弟之至而其言过矣必若是而后学文则岂复有学文之日乎范氏以泛爱众为以所爱及所不爱谢氏以为充其无害人之心皆非是此但为泛爱众人而无忿疾忮害之心若游氏所谓处众而泛爱众人者也未尝遽及此也此所谓行有余力但谓行此数事而有余暇之力耳而游氏去其力字则亦若谢氏尽孝弟之云矣夫是数者终身由之而常患于不足又何如而为有余乎曰他说如何曰谢氏以学文为游于艺似亦太轻程子以为读书则凡所以讲乎先王之道以为修已治人之方者皆在其中矣岂特游于艺而已哉杨氏以文学为余事意亦类此至于专以推其所为说盖亦便于假借而不悟其所包之有不尽也周氏语意亦若繁冗然自多识前言往行以下则佳若游氏之敷陈详尽有以深防后世弃本逐末之弊而苏氏之说又有以正近世好髙躐等之失则尤读者所宜详味也【苏氏曰孝弟仁信本也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此孔子所以教人也盖曰不贤者自是以寡过而贤者自是以无所不至也故曰下学而上达虽孔子亦然今之教人者不亦异乎引之极髙示之极深未尝养之于学游之于艺也而遽告之矣教者未必能而学者未必信则亦妄相从而已少而习之长而行之务以诞相胜也风俗之壊必自此始矣】
或问七章之说曰此章诸说大防略同而程子游尹氏为优惟贤贤易色当从旧说盖孔子两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而中庸亦以逺色为劝贤之事则古人之言其以德色相为消长也旧矣范谢之说于此为得但范氏论好贤色之优劣失之而谢氏便以如好色为易色亦非是所谓如好色者特孔子责人之缓辞非以为既好色而且好德也吕氏谓此所未学者文耳质具而文不足非所患也此意亦疎子夏所谓未学岂特文而已乎质具而文不足特比之以文灭质者为愈耳以为非所患而止于是焉则亦非圣门之所许矣子夏盖疾时人之不务本实而徒事空言且以为是非学者不能耳然其言抑扬之间若有过中之弊故胡氏病之而周氏亦以为有激而言盖得之矣范氏以本立质美言之轻重之间似得其适但语少倒耳吕氏之说乃因子夏之言而又过之者读者于此亦不可以不察也谢氐所谓长幼必能有序夫妇必能有别者既横溢而旁出其曰大舜为法圣人生知则又失于过髙矣杨氏尊贤亲亲之说巧矣然子夏之言未必有此意也必若其言则上章所言之序又何说以通之乎
或问八章张子学则不固之说如何曰此盖古注旧说而张子从之但文势若有反戾而不安者盖曰不重则不威则当曰不学则固若曰学则不固则当曰重则有威且学之为功又岂止于不固而已哉吕杨之说盖亦如此而杨氏所谓可与权者则又过之且以夫子之言推之则学而后可与适道适道然后可与立权岂易遽言也哉曰范氏忠信之说如何曰是亦以内外为言若程子之意者但其以诚训忠则为未精耳程子诚忠之辨见于第七篇之二十四章考之则可见其得失矣曰吕氏以主为托者如何曰观上下文意皆在已之事恐其未应及此且夫子所以对樊迟崇德之问者亦云而以徙义继之则又如何而可通也曰谢氏以主忠信为不言而信如何曰是亦过髙而失之矣然不独此而已凡其所谓忠信者皆然盖得于程子实理之云而于其所谓以人言之者则有所略而不察也曰谢氏所谓改过之说如何曰仁义者心之正也不仁不义者行之失也既不幸而陷于不仁不义矣不知则已既知之则其可以惮改而不复于仁义之正乎盖其理有所不得则其心有所不安故不容惮改以自弃于小人之域耳非曰知其无常而后改之也且如谢氏之言则善之与恶势均体敌而无宾主轻重之分既可以忽然而为善则亦可以暂时而为恶矣盖其意急于劝勉而诱人之改过而不知其言之失于轻也曰谢氏所谓此章非论生知安行如何曰圣人之言皆为学者而言也若生知安行则固无所待于圣人之言矣岂独此章而已哉谢氏独以此章为非论生知安行者则其于他章宜其每每过髙而失之也且人之为过亦有深浅不必专以过而改为困而学之事以其所引顔渊季路之事观之亦自可见盖此章之说惟游氏为无病而杨氏取友改过之说亦善详味之可见曰不如已之说程子周尹氏以为不忠信者杨氏亦以为合志同方者如何曰此盖不欲自谓人不如已而生自满之心且虑夫必胜已者而后友之则胜已者又将视我为不胜已而不吾友耳其意已善矣然考之不详而虑之或过则亦不得而不论也盖人之贤否优劣隐之于心则有凖则非彼我好恶之私所能蔽也故学者之心虽不敢轻谓人不如已然至于接人待物之际或亲或疎或髙或下亦有不容以分别为嫌者故于齿德之殊絶者则尊而师之于贤于已者则尚而友之其不若已者虽不当就而求之以为吾友然亦必有矜而容之勉而进之是皆理势之自然非我之敢为自满而亦未尝轻以絶人也彼贤于我者其视我者亦若是耳又何自弃我为哉且世之陋者之所以乐以不若已者为友者其故亦可知己盖乐于纵恣故惮直谅者之正已而不敢亲安于浅陋故忌多闻者之少已而不肻问至于尼庸嵬之流则喜其可临而足以为髙便僻佞柔之徒则说其下已而足以自肆也夫其所以定取舎者如是是以贤智日逺而所与居者无非厮役徒之人虽有美才良质亦且忽不自知而堕于小人之归矣是则圣人安得不一言以警之然亦曷尝使之轻为自满而谓人莫已若也苏氏之说盖得其略【苏氏曰世之陋者乐以不已若者为友则自足而日损故以此戒之是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如必胜已而后友则胜已者亦不吾友矣】而谢氏所引申顔事亦甚善
或问九章之说曰程子游氏善矣范氏慎字之说非是其曰使民勿倍勿忘亦非也君子之慎终追逺乃吾事所当然吾心之不可已者岂为教民而后为之哉若谓曾子之行一于孝而及此则为得之谢氏之说于归厚之义无所当且归字之义正谓民归于厚耳今曰已德归厚似亦羡于文也杨氏因归厚之文而引惟民生厚因物有迁以就夫反其生之说则亦巧矣然详曾子意恐不如是之支也尹氏盖总程子之说而改大为事则失之矣此外又有苏氏洪氏之说亦可观焉【苏氏曰略于丧祭则背死忘生者众而俗薄矣洪氏曰曾子之学以忠信孝弟为本故其言如此】
或问夫子未尝求闻诸侯之政而子贡有夫子求之之说何也曰此就子禽之言借其求字而反言之以明夫子之未尝求如孟子之言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也若谓夫子欲闻其政而为是卑巽以求之则失之矣杨氏以为圣人求之在我正谓此病又谓暴慢侈泰人所忌嫉则虽欲求之而不可得者虽足以警夫如是之人然其说之流亦将有求容患失之耻学者尤不可以不知也吕氏真以为求而人与之则又甚矣曰他说之得失奈何曰范氏之说皆非所以言圣人谢氏以为此一节论学成而光辉着见亦非本旨以为因是足以见之可也其论圣人之容夸张廹急而于文义之间多不暇择如以温为清和之发之类皆非是细考之可见矣又与周氏皆引吾其与闻之为说恐亦未然此言至于是邦则非其居鲁时矣大抵此章说之善者莫逾于程子而胡氏亦有所发明也【胡氏曰几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彼既语夫子以政矣未闻一君举国以聴其所为然是亦可以为之兆也而圣人一言不契则委而去之未尝屑就在济时行道之心虽笃而未尝屈道以信身也】曰程子之训五德二说不同如何曰前说训其体之言也后说推其用与效之言也尹氏杂而用之已失其旨又于不侮无欲之下各以也字系焉其失愈甚矣
或问十一章之说曰观志观行范氏以为子观父之志行者善矣然以文势观之恐不得如其说也盖观志而能承之观行而能述之乃可为孝此特曰观而已恐未应遽以孝许之也且以下文三年无改者推之则父之志行亦容或有未尽善者正使实能承述亦岂遽得以孝称也哉谢杨周氏盖用旧说而晁氏洪氏之说亦当【晁氏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此观行之一节也O洪氏曰父没虽可以行其志然改父之道于三年之中则无爱亲之心而其行亦不足观矣】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程子之说不明范杨周氏为一说谢游尹氏为一说而小不同盖尹氏得其用心之本而游氏得其制事之宜二说相须为不可易意者程氏亦若尹氏之云也谢氏则过之矣夫孝子居丧思慕哀痛则诚有不可堪者然视不明听不聪行不正不知哀君子病之岂有三年之乆视其父之所为有不可不改者顾乃恍然惘然如醉眠梦魇而恬不知省而可以为孝乎范杨周氏之说则所不改者乃子道也非父道也若以于字为言则于之为字未见施之如此其重者曰必若尹游之说则夫子之言得无有所不尽者乎曰为人子者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为之心至有所遇之不同则随其轻重而以义制之耳三年而改者意其有为而言也其不可改则终身不改固不待言其不可以待三年者则又非常之变亦不可以预言矣善读者推类而求之或终身不改或三年而改或甚不得已则不待三年而改顾其所遇如何但不忍之心则不可无耳或曰昔谢方明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其必宜改则以渐变之使无迹可寻为人子者不幸而父之过有当必改者以是为法而隐忍迁就于义理之中不亦可乎曰吾尝闻之师矣以为此其意则固善矣然用心每毎如此即骎骎然所失却多必不得已但当至诚哀痛以改之而已何必隐忍迁就之云乎至哉此言足以警学者用心之微矣
或问小大由之诸说不同而皆属之下文今独从程子而属之上文何也曰以上文考之既曰礼之用和为贵则所谓斯为美者皆指礼与和而言也令若以为由礼则上固云和是岂得越和而指礼且小大之事正欲其一由于礼岂有一由于礼而反至于不可行耶若以为由和则上之所谓和者又未始离于礼也亦不得遗礼而主和矣且既曰由和而有不可行则其曰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者不亦重复之甚乎若杨氏之意则以小大由和为不知和而和者与小大虽能知和而和而不以礼节者为两说如其说虽足以巧免重复之弊然小大由之一句亦未见其必为由和也故此章之说惟程子为得之而范周尹氏皆祖其说盖亦不可易也曰若如范氏之说则遂以乐为礼之用可乎曰乐记有之天髙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则其相为体用也古有是言矣曰谢氏之说如何曰其论礼之有和者善矣盖曰礼之所以有是品节之详者皆出于人心自然之节圣人制礼特使人由是以中其节而非以人之所不欲者强之也故行之虽或甚苦而自有不失其和若不本于此而徒勉强于仪貌之间则是徒礼而无和矣此说盖得之但其曰为礼至于难从则不若夷俟踞肆之愈则其抗激之弊又有甚焉者耳其论季氏之祭为有礼而无和者亦恐未然详礼家之说正谓季氏之祭舒肆不肃故迟缓至此及子路为宰而室事交乎戸堂事交乎堦【室事者祭时堂事者傧尸】则宗祝有司各供其事而无前日之失然则岂和不足之谓哉请问杨氏之说曰本文之意盖曰礼之用以和为贵耳今曰用和则既失其句读矣又引履和而至以明以和为贵之义恐亦非易意也详易之文盖曰履之为卦君臣上下各履其位而得其和者也和则疑扵夷易而非极至之义然各得其所而不乱焉则是乃所以为至也其下八卦之说其例皆然不应独以和而至为和而后不可以有加也其下云云则前已辨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