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正蒙求


  道原貂褥,无已绵衣。

  宋刘恕,字道原,家贫,至无以给甘旨,一毫不妄取于人。自洛阳南归,时已十月,无寒具,温公以衣袜一二事,及旧貂褥赆之。固辞,强与之。行及颍州,悉封而还之。公曰:“于光而不受,他人可知矣。”

  宋陈师道,字无已,号后山居士,苦节励志,未仕。贫无以养,寄其孥妇氏家。章惇召见,不往。有知其贫者,怀金欲馈之,观其貌,听其言,竟不敢出。冬寒,赵挺之贻绵衣,不受,宁冻以至于死。

  审富贵

  胡宿进退,朱震出处。

  宋胡宿文恭公,平生守道进退,一不介意。在史馆二十余年,每语后进曰:“富贵、贫贱莫不有命,士人当修身俟时,无为造物者所嗤。”

  宋朱震,字子发,被召,问胡安国以出处之宜。安国曰:“子发学《易》二十年,至有成说,则此事当素定矣。世间讲学论政,当切询究,若夫去就、语默之机,如人饮食饥饱、寒温必自斟酌,不决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某之出处,皆断于心后,亦少悔浮世名利。”

  司空休休,贯之唯唯。

  唐司空图,字表圣,擢进士,王凝辟至幕府召为御史,不忍去凝府,后隐居王官谷不出,作亭名休休。曰:“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而瞆三宜休。又少也惰,长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济时具,则又宜休。”

  唐韦贯之,名纯,以字行,或荐之京兆尹李实。实举笏示所荐曰:“此其姓名也,素闻其贤,愿识之而进于上。”或喜以告韦曰:“子今日诣实,明日贺者至矣”。贯之唯唯。不往官,亦不迁。

  表微监察,韦澳御史。

  唐韦表微,字子明,授监察御史里行。不乐,曰:“爵禄譬滋味也,人皆欲之,吾年五十余,剪白须冒游少年间取一班一级,不见其味也。将为松菊主人,不愧渊明矣。”

  唐韦澳,贯之之子,方静寡欲,十年不肯调御史。中丞高元裕与其兄温善,欲荐之,讽澳谒己,温归以语,澳不答,温曰:“元裕端士,若轻之邪?”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

  百能语朋,魏公戒子。

  宋胡百能跋邵德开《分定录》云:“先君常云:‘人生所享厚薄各有分。世有以智力取者,自谓己能,不知皆其所固有,初不可毫末加,所可加者,徒得小人之名而不悟。悲夫!’某佩斯训,未尝不以语朋友也。”

  宋韩魏公尤知命,每戒其子曰:“穷达、祸福固有定分,枉道求之,徒丧所守,谨勿为也。予以孤忠自信,未尝有夤缘凭藉。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与神明而已矣,焉可诬也。”

  俭 约

  王熊饼缘,孝先馒头。

  宋王熊性俭,尝有台使至,熊为设食,使乃裂去饼缘,熊曰:“耕种、收获,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尔之选择,当是未饿。”命左右撤去。使者愕然,大惭。

  宋王沂公曾与孙冲同榜。冲子京一日往辞,沂公相留,云:“吃食了去。”饬子弟云,己留孙京吃食,安排馒头。时为盛馔,食后送数轴简纸,开看皆他人书后截下纸。其俭德如此。

  东坡三养,景初四休。

  宋苏文忠公轼有三养之说,云:“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且云:“自今日已往,早晚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告之,主人不从而过是者乃止。此亦可为养生之法。”

  孙景初号四休居士,其说曰:“粗茶淡饭,饱则休;补破遮寒,暖则休;三平二满,过则休;不贪不妒,老则休。”山谷以为安乐法。

  文靖治第,忠愍无楼。

  宋李文靖公沆,字太初,治居第于封邱,门外厅事。前谨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曰:“居第当传之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则已宽矣。”

  宋寇忠愍公准官至政府,不起第宅。处士魏野赠以诗曰:“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墓铭有云:“公既贵,得月俸置堂上,有老媪泣曰:‘太夫人捐馆时,欲一绢作衣衾不可得,不及见公今日也。’公为之大恸。故居家俭素,所卧青帏,二十年不易。或曰:‘公颇事奢侈。’非也,盖公多典藩公会宴,设则甚盛亦退之。所谓‘甔石之储,常空于私室。方丈之食,每盛于公筵。’”

  乖崖角带,晏婴狐裘。

  宋张忠定公乖崖,刚毅寡欲,惟著皂絁袍,角带,不事外饰。自奉养逮于服玩之具,则寡薄、俭约,虽寒士不若也。公退癖静室焚香静坐,聚书万卷,往往手自校正,绝无声色之好。

  朱子《训蒙书》云:“凡日中所著衣服,夜卧必更,则不藏蚤虱,不即敝坏。苟能如此,不但威仪可法,又可不费衣服。晏子一狐裘三十年,虽意在以俭化民,亦其爱惜有道也。”

  文忠静晦,益公谦恕。

  欧阳文忠公修曰:“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于静则安。”

  宋周益公必大曰:“《易》六十四卦,惟谦六交皆吉。”又,一言终身可行,曰“恕”。故处己以谦,待人以恕,出于自然,无所矫拂。

  正献瓦合,周瑜醇醉。

  宋杜正献公衍,门生为县令,杜戒之曰:“子之才器,一县令不足施,然切当韬晦,无露圭角,毁方瓦合,求合于中也。不然,无益于事,徒取祸尔。”

  吴程普颇以年长数侮周瑜,周瑜折节容下,终不与较。普后自敬服,曰:“与公瑾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时人以其谦让服人如此。

  复之让解,仲翁辞位。

  宋张咏,字复之,与张覃取大名府解试罢。众谓公名居覃之上。公上府帅书言:“覃之德行于乡里有古人风,以某之文近覃之文,未可知覃之行,实过某万万矣”。遂荐覃为解元。公常曰:“士君子当以德、义相先,不然,不足以为士矣。”

  汉疏广,字仲翁,兄子受好礼恭谨,敏而有辞。宣帝立太子广为太傅,受为少傅,朝庭以为荣。在位五岁,广谓受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成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惧有后悔。岂如父子相随出关,归老故乡,以寿命终,不亦善乎?”受叩头曰:“从大人议”。即日父子俱称病,乞骸骨辞位而去。公卿设供张祖道东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

  子房赤松,公孙大树。

  西汉张良,字子房。高祖六年封功臣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皆子房功也”。令自择齐三万户。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封留足矣。”后又曰:“良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千金之资,为韩报仇。今封万户,位列侯,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赤松子仙号,子房之明达,岂不知其为虚诞?盖托此等功名于物外,置荣利而不顾耳。

  汉冯异,字公孙。谦退不伐,进止有表仪,行逢诸将,辄避道。诸将论功,异独屏退树下,军中号“大树将军”。后北地豪杰悉降。异不自伐,诸将又分其功。光武下玺书曰:“征西功若邱山,犹自以为不足,孟之反奔而殿,亦何异哉!”薨,谥节侯。

  廉洁

  包老戒滥,真公训廉。

  宋包孝肃公拯,知开封府。京师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尝有家训云:“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贼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没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中,不从吾言者,非吾子孙。”共三十七字,下押字。又云:“仰珙立石于堂东壁,以诏后世。”

  宋真文忠公德秀,字景元,号西山先生。守潭州,有《训吏文》,以四事为勤,一曰:“律己以廉”。下注云:“万分廉洁,只是小善一点,贪污便成大恶。不廉之吏如蒙不洁,虽有他美,莫能自赎,故以此为四事之首。”

  虞愿见石,处默饮泉。

  南史虞愿,字士恭,为晋安太守。海边有越王石常隐雾中,相传云:清廉太守得见。愿往就观,清澈无所隐蔽。

  晋吴隐之,字处默。有清操。拜广州刺史,未至州二十里石门,有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至泉所,酌而饮,因赋诗云:“古人云此水,一饮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至州,清操愈厉。

  山涛藏丝,温叟封钱。

  晋山涛为右仆射。初,袁毅为鬲令,贪浊赂遗公卿以求虚誉,亦遗涛丝百斤,涛不欲异于时,受而藏诸阁上。后毅事露,凡受赂皆见推检,涛取丝付吏,积年尘埃,封印如故。

  宋刘温叟,太宗在晋邸闻其清介,遣府吏赍缗钱百千遗之,温叟不敢却,贮厅事西舍,令府吏封识乃去。明年重午,复送角黍、纨扇,吏视西舍封识宛然,吏还白太宗曰:“我送犹不受,况他人乎?”

  赵抃匹马,褚瑶单船。

  赵清献公抃,字阅道,初任成都。携一龟一鹤以行。再任,屏去龟、鹤,止一苍头执事。张学士裕以诗送之云:“马谙旧路行来滑,龟放长江不共来。”神宗即位,召知谏院,上谓公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龟、鹤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耳”。

  吴褚瑶字孔珽,罢乌阳县,单船而归。故人太子中庶子杨衡乞土宜,瑶乃抽船上竹一竿与之,曰:“东南之美唯竹箭,最直而有节,幸堪岁寒。”庶子闻之,使人往观,唯竹笠一枚,芦袯数领。遂用为昭信中郎。

  伯恭戒弱,次山恶曲。

  宋东莱吕成公祖谦作《书说》云:“弱者,天下之大害,学者之大患,人之所以不能为善者,多是不能立志。故《洪范》以‘弱’立于六极之后,大抵为善生于刚,万恶之原生于弱。”

  唐元结,字次山,操守刚正,尝作《恶曲文》云:“吾辈全直,三十年未尝曲气以转声;曲辞以达意;曲视以回目;曲步以便往。”

  元纮断判,邦衡奏牍。

  唐李元纮为雍州司户,太平公主与僧争碾硙,元纮断还寺僧。窦怀贞为雍州刺史,惧太平势,促令改断。元纮大书判后,曰:“南山或可改移,此判终不可动摇。”怀贞不能夺。

  宋胡铨,字邦衡,号澹庵先生,绍兴初,秦桧主和议,言不便者辄罢。公上书乞斩秦桧,桧白上,窜新州。王庭珪作诗送之,有“百辟动容观秦牍,几人回首愧朝班”之语。南轩云:“澹庵大节极好,至如谏牍,须与日月争光”。

  邢峙邪蒿,夷吾恶木。

  南史邢峙,字士崚,方正淳厚,为国子助教。厨进太子馔,菜有邪蒿,峙观之曰:“此菜名不正,非殿下所宜食。”

  管子曰:“志士怀耿介之心,不荫恶木之枝。恶木尚远之,而况与恶人同处。”

  敦复老桂,稚圭秋菊。

  宋晏敦复力诋和议。秦桧使人■〈言求〉之曰:“公若曲从,两地旦夕可至。”公曰:“吾终不以身计误国,况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

  宋韩魏公琦,字稚圭,自幼性醇,一无邪曲。每谓保初节易,保晚节难。故晚节事事著力,所立特完。诗云:“不羞老圃秋容淡,且看黄花晚节香。”意可知矣。

  ●纯正蒙求卷下

  厚德之施,当自宗族、亲戚始,乡邻、宾客次之,童仆、婢妾又次之。至若不夺人之财、不掩人之善、不忘人之德、不扬人之过,皆厚德也。极而济人爱物,使动、植各得所养,厚之至矣。

  子平会宗,希文义田。

  宋刘宰,字子平,号漫堂先生。每月旦必治汤饼会族曰:“今日之集,非以酒食为礼也。寻常宗族不睦,多起于情意不相通,间言入焉。今月必会饮,有善相告,有过相规,有故牴牾者,彼此一见,亦相忘于杯酒从容间,岂小补哉?有不至者,必再三招之,曰:‘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宋范文正公尝曰:“宗族于吾,固有亲疏,祖宗视之,即皆其子孙也。且吾祖宗,积德百年,而后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亦何颜入家庙乎?”遂买良田数百亩,号“义田”,以养济群族,日有食,岁有衣,嫁娶、丧葬者皆有赡。仕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官居者罢其给。

  晏先父族,陈让兄贤。

  齐晏婴,宇平仲,为齐相,敝车羸马。齐大夫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如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

  宋陈子高有腴田五千,其兄田止一千,贤而贫,子高愿合户共之,人曰:“以五千膏腴就贫兄,不亦卑乎?”子高曰:“我一房尔,何用五千,人生饱暖之外,骨肉交欢而已。”

  公艺九世,象山百年。

  唐张公艺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闾。唐高宗尝幸其宅,问所以能共居之故;公艺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礼节或有不备,更相责望,遂为乖争,苟忍,则睦矣。

  宋陆九渊,字子静,号象山先生,累世义居,家事悉听命于长。卒年选择子弟分任田畴、租税、出纳、厨爨、宾客之事。公堂之田,仅了一岁食,家人计口打食,自办蔬、肉,私房婢仆各自供给以米附饮。掌爨者,置历交收,按历给散。宾至,掌宾者先见,然后白家长,出见,款以五酌,但随堂饭食。每晨兴家长率子弟致恭于祖祢,聚辑于厅,妇女道万福于堂,暮安置亦如之。朝廷表其门闾,其词曰:“聚族逾三千指,合爨将二百年。异时流别籍之私,存学者齐家之道。”

  陈氏共食,孝芬给钱。

  南唐江州陈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设广席,长幼以次,坐而食之。有畜犬百余,亦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诸犬为之不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