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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
此语不堕常情,难为摸索,这般汉手段,却活得人。所以道,他参活句,不参死句,若顺常情,则歇人不得,看他古人念道如此,用尽精神,始能大悟。既悟了用时还同未悟时人相似。随分一言半句,不得落常情。
三圣知他仰山落处,便向他道:“我名惠寂。”仰山要收三圣,三圣倒收仰山,仰山只得就身打劫道:“惠寂是我。”是放行处。三圣云:“我名惠然。”亦是放行。所以雪窦后面颂云:“双收双放若为宗。”只一句内一时颂了。仰山呵呵大笑,也有权有实,也有照有用。为他八面玲珑,所以用处得大自在。这个笑与岩头笑不同。岩头笑有毒药,这个笑,千古万古,清风凛凛地。雪窦颂云:
双收双放若为宗,骑虎由来要绝功。笑罢不知何处去,千古万古有清风。
“双收双放若为宗”,放行互为宾主,仰山云:“汝名什么?”圣云:“我名惠寂。”是双放。仰山云“惠寂是我”,圣云“惠然”,是双收。其实是互换之机,收则大家收,放则大家放。雪窦一时颂尽了也。他意道:“若不放收,若不互换,尔是尔我是我,都来只四个字,因甚却于里头,出没卷舒。古人道,尔若立我便坐,尔若坐我便宜。若也同坐同立,二俱瞎汉。此是双收双放,可以为宗要。
“骑虎由来要绝功。”有如此之高风最上之机要,要骑便骑,要下便下,据虎头亦得,收虎尾亦得。三圣仰山,二俱有此之风。“笑罢不知何处去?”且道他笑个什么,直得清风凛凛,为什么末后却道:“只应千古动悲风。”也是死而不吊,一时与尔注解了也,争奈天下人咬啄不入,不知落处,纵是山僧,也不知落处,诸人还知么?
◎碧岩录第六十九则
垂示云:无啖啄处,祖师心印,状似铁牛之机。透荆棘林,衲僧家,如红炉上一点雪,平地上七穿八穴则且止,不落寅缘,又作么生?试举看。
举,南泉归宗麻谷,同去礼拜忠国师,至中路,南泉于地上,画一圆相云:“道得即去。”归宗于圆相中坐,麻谷便作女人拜。泉云:“恁么则不去也。”归宗云:“是什么心行?”
当时马祖盛化于江西,石头道行于湖湘,忠国师道化于长安,他亲见六祖来。是时南方擎头带角者,无有不欲升其堂入其室,若不尔,为人所耻。这老汉三个,欲去礼拜忠国师,至中路,做这一场败缺。南泉云:“恁么则不去也,既是一一道得,为什么却道不去?”且道古人意作么生?当时待他道恁么则不去也,劈耳便掌,看他作什么伎俩?
万古振纲宗,只是这些子机要。所以慈明道:“要牵只在索头边,拨著点著便转,如水上捺葫芦子相似。”人多唤作不相肯语。殊不知,此事到极则处,须离泥离水,拔楔抽钉。尔著作心行会,则没交涉。古人转变得好,到这里,不得不恁么,须是有杀有活。看他一人去圆相中坐,一人作女人拜,也甚好。南泉云:“恁么则不去也,”归宗云:“是什么心行”孟八郎汉,又恁么去也。他恁么道,大意要验南泉。南泉寻常道:“唤作如如,早是变了也。”南泉归宗麻谷,却是一家里人,一擒一纵,一杀一活,不妨奇特。雪窦颂云:
由基箭射猿,绕树何太直。千个与万个,是谁曾中的?相呼相唤归去来,曹溪路上休登陟。
“由基箭射猿,绕树何太直。”则基乃是楚时人,姓养,名叔,字由基。时楚庄王出猎,见一白猿,使人射之,其猿捉箭而戏,敕群臣射之,莫有中者。王遂问群臣,群臣奏曰由基者善射。遂令射之,由基方弯弓,猿乃抱树悲号,至箭发时,猿绕树避之,其箭亦绕树中杀。
此乃神箭也,雪窦何故却言太直?若是太直则不中。既是绕树,何故却云太直?雪窦借其意,不妨用得好。此事出春秋。有者道绕树是圆相,若真个如此,盖不识语之宗旨,不知太直处。三个老汉,殊途而同归一揆,一齐太直。若是识得他去处,七纵八横,不离方寸,百川异流,同归大海。
所以南泉道:“恁么则不去也。”若是衲僧正眼觑著,只是弄精魂。若唤作弄精魂,却不是弄精魂。五祖先师道:“他三人是慧炬三昧,庄严王三昧。”虽然如此,作女人拜,他终不作女人拜会。虽画圆相,他终不作圆相会。既不恁么会,又作么生会?雪窦道:“千个与万个,是谁曾中的?”能有几个,百发百中?“相呼相唤归去来”,颂南泉道恁么则不去也。南泉从此不去,故云:“曹溪路上休登陟”。灭却荆棘林,雪窦把不定,复云:“曹溪路坦平,为什么休登陟?”曹溪路绝尘绝迹,露裸裸赤洒洒,平坦但悠然地,为什么却休登陟?各自看脚下。
◎碧岩录第七十则
垂示云:快人一言快马一鞭,万年一念一念万年。要知直截,未举已前。且道未举已前,作么生摸索?请举看。
举,沩山五峰云岩,同侍立百丈,百丈问沩山:“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沩山云:“却请和尚道。”丈云:“我不辞向汝道,恐已后丧我儿孙。”
沩山五峰云岩,同侍立百丈,百丈问沩山:“并却因喉唇吻,作么生道?”山云:“却请和尚道。”丈云:“我不辞向汝道,恐已后丧我儿孙。”百丈虽然如此,锅子已被别人夺去了也。丈复问五峰,峰云:“和尚也须并却。”丈云:“无人处斫额望汝。”又问云岩,岩云:“和尚有也未?”丈云:“丧我儿孙。”三人各是一家。
古人道:“平地上死人无数,过得荆棘林者是好手。”所以宗师家,以荆棘林验人。何故?若于常情句下,验人不得。衲僧家须是句里呈机,言中辨的。若是担板汉,多向句中死却。便道:“并却咽喉唇吻,更无下口处。”若是变通的人,有逆水之波,只向问头上有一条路,不伤锋犯手。沩山云:“却请和尚道。”且道他意作么生?向个里如击石火似闪电光相似,拶他问处便答,自有出身之路,不费纤毫气力。所以道他参活句,不参死句。百丈却不睬他,只云:“不辞向汝道,恐已后丧我儿孙。”
大凡宗师为人,抽钉拔楔,若是如今人便道:此答不肯他不领话。殊不知,个里一路生机处,壁立千仞,宾主互换,活泼泼地。雪窦爱他此语风措,宛转自在,又能把定封疆,所以颂云:
却请和尚道,虎头生角出荒草。十洲春尽花雕残,珊瑚树林日杲杲。
此三人答处,各各不同。也有壁立千仞,也有照用同时,也有自救不了:“却请和尚道。”雪窦便向此一句中,呈机了也。更就中轻轻拶,令人易见。云“虎头生角出荒草”,沩山答处,一似猛虎头上安角,有什么近傍处?
不见僧问罗山:“同生不同死时如何?”山云:“如牛无角。”僧云:“同生亦同死时如何?”山云:“如虎戴角。”雪窦只一句颂了也,他有转变余才,更云:“十洲春尽花雕残。”海上有三山十洲,以百年为一春。雪窦语带风措,宛转盘礴。春尽之际,百千万株花,一时雕残,独有珊瑚树林,不解凋落,与太阳相夺,其光交映。正当恁么时,不妨奇特。雪窦用此明他“却请和尚道”。
十洲皆海外诸国之所附。一祖洲,出反魂香。二瀛洲,生芝草玉石泉如酒味。三玄洲,出仙药,服之长生。四长洲,出木瓜玉英。五炎洲,出火烷布。六元洲,出灵泉如蜜。七生洲,有山川无寒暑。八凤麟洲,人取凤喙麟角,煎续弦胶。九聚窟洲,出狮子铜头铁额之兽。十檀洲,一作流洲,出琨吾石,作剑切玉如泥。珊瑚,外国杂传云:“大秦西南,涨海中,可七八百里,到珊瑚洲,洲底磐石,珊瑚生其石上,人以铁网取之。”又《十洲记》云:“珊瑚生南海底,如树高三二尺,有枝无皮,似玉而红润,感月而生,凡枝头皆有月晕。”此一则与八卷首公案同看。
卷第八
◎碧岩录第七十一则
举,百丈复问峰:“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峰云:“和尚也须并却。”丈云:“无人处斫额望汝。”
沩山把定封疆,五峰截断众流。这些子,要是个汉当面提掇,如马前相扑,不容拟议,直下便用紧迅危峭,不似沩山盘礴滔滔地。如今禅和子,只向架下行,不能出他一头地。所以道:“欲得亲切,莫将问来问。五峰答处,当头坐断,不妨快俊。百丈云:“无人处斫额望汝,且道是肯他?是不肯他?是杀是活?见他阿辘辘地,只与他一点,雪窦颂云:
和尚也并却,龙蛇阵上看谋略。令人长忆李将军,万里天边飞一鹗。
“和尚也并却”,雪窦于一句中,拶一拶云:“龙蛇阵上看谋略。”如排两阵突出突入,七纵八横,有斗将的手脚,有大谋略的人,匹马单枪,向龙蛇阵上,出没自在,尔作么生围绕得他。若不是这个人,争知有如此谋略。雪窦此三颂,皆就里头,状出底语如此,大似李广神箭。“万里天边飞一鹗。”一箭落一雕定也,更不放过。雪窦颂百丈问处如一鹗,五峰答处如一箭相似。山僧只管赞叹五峰,不觉浑身入泥水了也。
◎碧岩录第七十二则
举,百丈又问云岩:“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岩云:“和尚有也未?”丈云:“丧我儿孙。”
云岩在百丈,二十年作侍者,后同道吾至药山,山问云:“子在百丈会下,为个什么事?”岩云:“透脱生死。”山云:“还透脱也未?”岩云:“渠无生死。”山云:“二十年在百丈,习气也未除。”岩辞去见南泉,后复归药山,方契悟。
看他古人,二十年参究。犹自半青半黄,粘皮著骨,不能颖脱。是则也是,只是前不构村,后不迭店,不见道:“语不离窠臼,焉能出盖缠。白云横谷口,迷却几人源。”洞下谓之触破,故云:“跃开仙仗风凰楼,时人嫌触当今号。”所以道荆棘林须是透过始得,若不透过,终始涉廉纤,斩不断。适来道前不构村,后不迭店。云岩只管去点检他人底。百丈见他如此,一时把来打杀了也,雪窦颂云:
和尚有也未,金毛狮子不踞地。
两两三三旧路行,大雄山下空弹指。
“和尚有也未?”雪窦据款结案,是则是,只是金毛狮子,争奈不踞地。狮子捉物,藏牙伏爪,踞地返掷,物无大小,皆以全威,要全其功。云岩云:“和尚有也未”,只是向旧路上行,所以雪窦云百丈向大雄山下空弹指。
◎碧岩录第七十三则
垂示云:夫说法者,无说无示。其听法者,无闻无得。说既无说无示,争如不说。听既无闻无得,争如不听。而无说又无听,却较些子。僧肇:“云无说者,岂曰不言?谓其能无所说;云无闻者,岂曰不听?谓其能无所听。其无所说,故终日说而未曾说;其无所闻,故终日闻而未尝闻也。”只如今诸人,听山僧在这里说,作么生免得此过。具透关眼者,试举看。
举,僧问马大师:“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某甲西来意。”马师云:“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问取智藏去。”僧问智藏,藏云:“何不问和尚?”僧云:“和尚教来问。”藏云:“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问取海兄去。”僧问海兄,海云:“我到这里却不会。”僧举似马大师,马师云:“藏头白海头黑。”
这个公案,山僧旧日,在成都参真觉,觉云:“只消看马祖第一句,自然一时理会得。”且道这僧,是会来问,不会来问?此问不妨深远。离四句者:有,无,非有,非无,非非有,非非无,离此四句,绝其百非,只管作道理,不识话头,讨头脑不见。若是山僧,待马祖道了,也便与展坐具,礼三拜,看他作么生道?当时马祖,若见这僧来,问“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某甲西来意”,以拄杖劈脊便棒赶出,看他省不省。
马大师只管与他打葛藤,以至这汉,当面磋过,更令去问智藏,殊不知马大师来风深辨。这僧懵懂,走去问智藏,藏云:“何不问和尚?”僧云:“和尚教来问。”看他这些子,拶著便转,更无闲暇处。智藏云:“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得,问取海兄去。”这僧又去问海兄,海兄云:“我到这里却不会。”且道为什么?一人道头痛,一人云不会,毕竟作么生?这僧却回来,举似马师,师云:“藏头白海头黑。”若以解路卜度,却谓之相瞒。
有者道,只是相推过。有者道,三个总识他问头,所以不答,总是拍盲地,一时将古人醍醐上味,著毒药在里许。所以马祖道:“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与此公案一般。若会得藏头白海头黑,便会西江水话。这僧将一担懵懂,换得个安乐。更劳他三人尊宿,入泥入水,毕竟这僧不瞥地,虽然一恁么,这三个宗师,却被个担板汉勘破。如今人只管去语言上,作活讲云:“白是明头合,黑是暗头合。”只管钻研计较,殊不知,古人一句截断意根,须是向正脉里,自看始得稳当。
所以道:“末后一句,始到牢关,把断要津,不通凡圣。”若论此事,如当门接一口剑相似,拟议则丧身失命。又道:“譬如掷剑挥空,莫论及之不及,但向八面玲珑处会取。”不见古人道:“这漆桶。”或云:“野狐精。”或云:“瞎汉。”且道与一棒一喝,是同是别?若知千差万别,只是一般,自然八面受敌。要会藏头白海头黑么五祖先师道:封后先生。雪窦颂云:
藏头白海头黑,明眼衲僧会不得。马驹踏杀天下人,临济未是白拈贼。离四句绝百非,天上人间唯我知。
“藏头白海头黑。”且道意作么生?这些子,天下衲僧跳不出。看他雪窦,后面合杀得好。道直饶是明眼衲僧,也会不得。这个些子消息,谓之神仙秘诀父子不传。释迦老子,说一代时教,末后单传心印,唤作金刚王宝剑,唤作正位。恁么葛藤,早是事不获己。古人略露些子锋芒,若是透得底人,便乃七穿八穴,得大自在。若透不得,从前无悟入处,转说转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