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

  “不消一堆火。”
  
  龟洋无了禅师泉州龟洋无了禅师,本郡沈氏子。年七岁,父入白重院,视之如家,因而舍爱。
  至十八,剃度受具于灵岩寺。后参大寂,了达祖乘,即还本院之北,樵采路绝。
  师一日策杖披榛而行,遇六眸巨龟,斯须而失。乃庵此峰,因号龟洋。一日,有虎逐鹿入庵,师以杖格虎,遂存鹿命。洎将示化,乃述偈曰:
  “八十年来辨西东,如今不要白头翁。非长非短非大小,还与诸人性相同。
  无来无去兼无住,了却本来自性空。”偈毕,俨然告寂。瘗于正堂垂二十载,为山泉淹没,门人发塔,见全身水中而浮。
  闽王闻之,遣使舁入府供养。忽臭气远闻,王焚香祝之曰:“可还龟洋旧址建塔。”
  言讫,异香普熏,倾城瞻礼。本道奏谥真寂大师,塔曰灵觉。后弟子慧忠葬于塔左。今龟洋二真身存焉。
  忠得法于草庵义和尚。
  
  西园昙藏禅师南岳西园兰若昙藏禅师,受心印于大寂。后谒石头,莹然明彻。出住西园,禅侣日盛。
  师一日自烧浴次,僧问:“何不使沙弥?”师抚掌三下。﹝僧举似曹山。山云:
  “一等是拍手抚掌,就中西园奇怪,俱胝一指头禅,盖为承当处不谛当。”僧却问曹山:“西园抚掌,岂不是奴儿婢子边事?”山云:“是。”云:“向上更有事也无?”山云:“有。”云:“如何是向上事?”
  山叱云:“这奴儿婢子。”﹞师养一犬,常夜经行时,其犬衔师衣,师即归方丈。
  又常于门侧伏守,忽一夜频吠,奋身作猛噬之势。诘旦,东厨有一大蟒,长数丈,张口呀气,毒焰炽然。侍者请避之。师曰:
  “死可逃乎?彼以毒来,我以慈受。毒无实性,激发则强。慈苟无缘,冤亲一揆。”
  言讫,其蟒按首徐行,倏然不见。复一夕,有群盗至,犬亦衔衣。师语盗曰:“茅舍有可意物,一任将去,终无所吝。”
  盗感其言,皆稽首而散。
  
  杨岐甄叔禅师袁州杨岐山甄叔禅师,上堂:“群灵一源,假名为佛。体竭形销而不灭,金流朴散而常存。
  性海无风,金波自涌。心灵绝兆,万象齐照。体斯理者,不言而遍历沙界,不用而功益玄化。
  如何背觉,反合尘劳?于阴界中。妄自囚执。”禅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呈起数珠,月罔措。师曰:“会么?”曰:
  “不会。”师曰:“某甲参见石头来。”曰:“见石头得何意旨?”师指庭前鹿曰:“会么?”曰:“不会。”师曰:
  “渠侬得自由。”唐元和十五年归寂,荼毗获舍利七百粒,于东峰下建塔。
  
  马头神藏禅师磁州马头峰神藏禅师,上堂:“知而无知,不是无知,而说无知。”便下座。﹝南泉云:
  “恁么依师道,妙道得一半。”黄檗云:“不是南泉驳他,要圆前话。”
  
  ﹞华林善觉禅师潭州华林善觉禅师,常持锡杖,夜出林麓问。七步一振锡,一称观音名号。夹山问:
  “远闻和尚念观音,是否?”师曰:“然。”山曰:“骑却头时如何?”师曰:“出头即从汝骑,不出头骑甚么?”山无对。
  僧参,方展坐具。师曰:“缓缓!”曰:“和尚见甚么?”师曰:“可惜许!磕破钟楼。”其僧从此悟入。
  观察使裴休访之,问曰:“还有侍者否?”师曰:“有一两个,祇是不可见客。”裴曰:“在甚么处?”
  师乃唤大空、小空、时二虎自庵后而出。裴睹之惊悸。师语二虎曰:“有客,且去。”二虎哮吼而去。裴问曰:
  “师作何行业,感得如斯?”师乃良久曰:“会么?”曰:“不会。”师曰:“山僧常念观音。”
  
  水塘和尚汀州水塘和尚,问归宗:“甚处人?”宗曰:“陈州人。”师曰:“年多少?”宗曰:“二十二。”师曰:
  “阇黎未生时,老僧去来。”宗曰:“和尚几时生?”师竖起拂子。宗曰:“这个岂有生邪?”师曰:“会得即无生。”
  曰:“未会在。”师无语。
  
  蒙溪和尚蒙溪和尚,僧问:“一念不生时如何?”师良久。僧便礼拜。师曰:“汝作么生会?”曰:
  “某甲终不敢无惭愧。”师曰:“汝却信得及。”问:“本分事如何体悉?”师曰:“汝何不问?”曰:“请师答话。”师曰:
  “汝却问得好!”僧大笑而出。师曰:“秖有这僧灵利。”有僧从外来,师便喝。僧曰:“好个来由!”师曰:
  “犹要棒在。”僧珍重便出。师曰:“得能自在。”
  
  佛和尚温州佛和尚,寻常见人来,以拄杖卓地曰:“前佛也恁么,后佛也恁么。”问:“正恁么时作么生?”
  师画一圆相。僧作女人拜,师便打。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贼也!贼也!”问:“如何是异类?”
  师敲碗曰:“花奴花奴吃饭来!”
  
  乌臼和尚乌臼和尚,玄、绍二上座参,师乃问:“二禅客发足甚么处?”玄曰:“江西。”师便打。玄曰:
  “久知和尚有此机要。”师曰:“汝既不会,后面个师僧祇对看。”绍拟近前,师便打。曰:“信知同坑无异土。
  参堂去!”问僧:“近离甚处?”曰:“定州。”师曰:“定州法道何似这里?”曰:“不别。”师曰:
  “若不别,更转彼中去。”便打。僧曰:“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师曰:“今日打著一个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师曰:
  “屈棒元来有人吃在。”曰:“争柰杓柄在和尚手里。”师曰:“汝若要,山僧回与汝。”
  僧近前夺棒,打师三下。师曰:“屈棒!屈棒!”曰:“有人吃在。”师曰:“草草打著个汉。”僧礼拜。师曰:“却与么去也。”
  僧大笑而出。师曰:“消得恁么,消得恁么。”
  
  古寺和尚古寺和尚,丹霞来参,经宿。明旦粥熟,行者祇盛一钵与师,又盛一碗自吃,殊不顾丹霞。
  霞亦自盛粥吃。者曰:“五更侵早起,更有夜行人。”霞问:“师何不教训行者,得恁么无礼?”师曰:
  “净地上不要点污人家男女。”霞曰:“几不问过这老汉!”
  
  石臼和尚石臼和尚,初参马祖。祖问:“甚么处来?”师曰:“乌臼来。”祖曰:“乌臼近日有何言句?”师曰:
  “几人于此茫然。”祖曰:“茫然且置,悄然一句作么生?”师乃近前三步。祖曰:
  “我有七棒寄打乌臼,你还甘否?”师曰:“和尚先吃,某甲后甘。”
  
  本溪和尚本溪和尚,因庞居士问:“丹霞打侍者,意在何所?”师曰:“大老翁见人长短在。”士曰:
  “为我与师同参,方敢借问。”师曰:“若恁么从头举来,共你商量。”士曰:“大老翁不可共你说人是非。”师曰:
  “念翁年老。”士曰:“罪过!罪过!”
  
  石林和尚石林和尚见庞居士来,乃竖起拂子曰:“不落丹霞机,试道一句子。”士夺却拂子,却自竖起拳。
  师曰:“正是丹霞机。”士曰:“与我不落看。”师曰:“丹霞患哑,庞公患聋。”士曰:“恰是。”师无语。士曰:
  “向道偶尔。”又一日问士:“某甲有个借问,居士莫惜言语。”士曰:“便请举来!”师曰:“元来惜言语。”
  士曰:“这个问讯,不觉落他便宜。”师乃掩耳。士曰:“作家,作家!”
  
  西山亮座主亮座主,蜀人也。颇讲经论,因参马祖。祖问:“见说座主大讲得经论,是否?”师曰:“不敢!”祖曰:
  “将甚么讲?”师曰:“将心讲。”祖曰:“心如工伎儿,意如和伎者,争解讲得!”师抗声曰:
  “心既讲不得,虚空莫讲得么?”祖曰:“却是虚空讲得。”师不肯,便出。将下阶,祖召曰:“座主!”师回首。祖曰:
  “是甚么?”师豁然大悟。便礼拜。祖曰:“这钝根阿师,礼拜作么?”师曰:
  “某甲所讲经论,将谓无人及得,今日被大师一问,平生功业,一时冰释。”礼谢而退,乃隐于洪州西山,更无消息。
  
  黑眼和尚黑眼和尚,僧问:“如何是不出世师?”师曰:“善财拄杖子。”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
  “十年卖炭汉,不知秤畔星。”
  
  米岭和尚米岭和尚,僧问:“如何是衲衣下事?”师曰:“丑陋任君嫌,不挂云霞色。”师将示灭,遗偈曰:
  “祖祖不思议,不许常住世。大众审思惟,毕竟秖这是。”言讫而寂。
  
  齐峰和尚齐峰和尚,庞居士来,师曰:“俗人频频入僧院,讨个甚么?”士回顾两边曰:“谁恁么道?”师乃咄之。
  士曰:“在这里。”师曰:“莫是当阳道么?”士曰:“背后底。”师回首。曰:“看!看!”士曰:“草贼大败。”
  士却问:“此去峰顶有几里?”师曰:“甚么处去来?”士曰:“可谓峻硬,不得问著。”师曰:“是多少?”士曰:
  “一二三。”师曰:“四五六。”士曰:“何不道七?”师曰:“才道七,便有八。”士曰:“住得也。”师曰:
  “一任添取。”士喝便出去。师随后亦喝。
  
  大阳和尚大阳和尚,因伊禅师相见,乃问伊禅:“近日有一般知识,向目前指教人,了取目前事。
  作这个为人,还会文彩未兆时也无?”曰:“拟向这里致一问,不知可否?”师曰:“答汝已了,莫道可否,”曰:
  “还识得目前也未?”师曰:“若是目前,作么生识?”曰:“要且遭人检点。”师曰:“谁?”曰:“某甲。”
  师便喝,伊退步而立。师曰:“汝祇解瞻前,不解顾后。”曰:“雪上更加霜。”师曰:“彼此无便宜。”
  
  红螺和尚幽州红螺山和尚,有颂示门人曰:“红螺山子近边夷,度得之流半是奚。
  共语问酬都不会,可怜祇解那斯祁。”
  
  百灵和尚百灵和尚,一日与庞居士路次相逢。问曰:“南岳得力句,遇曾举向人也无?”士曰:“曾举来。”
  师曰:“举向甚么人?”士以手自指曰:“庞公。”师曰:“直是妙德、空生也赞叹不及。”士却问:
  “阿师得力句,是谁得知?”师戴笠子便行。士曰:“善为道路!”师更不回首。
  
  金牛和尚镇州金牛和尚,每自做饭,供养众僧。至齐时,舁饭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
  “菩萨子,吃饭来!”﹝僧问长庆:“古人抚掌唤僧吃饭,意旨如何?”庆云:“大似因齐庆赞。”僧问大光:“未审庆赞个甚么?”光作舞。僧礼拜。光云:
  “这野狐精。”东禅齐云:“古人自出手作饭,舞了唤人来吃,意作么生?还会么?祇如长庆与大光,是明古人意,别为他分析。
  今问上座,每日持钵掌盂时,迎来送去时,为当与古人一般,别有道理?若道别,且作么生得别来?若一般,恰到他舞,又被唤作野狐精。
  有会处么?若未会,行脚眼在甚么处?”
  
  ﹞黑涧和尚洛京黑涧和尚,僧问:“如何是密室?”师曰:“截耳卧街。”曰:“如何是密室中人?”
  师乃换手槌胸。
  
  利山和尚利山和尚僧问:“众色归空,空归何所?”师曰:“舌头不出口。”曰:“为甚么不出口。?”师曰:
  “内外一如故。”问:“不历僧秖获法身,请师直指。”师曰:“子承父业。”曰:“如何领会?”师曰:“贬剥不施。”曰:
  “恁么则大众有赖去也。”师曰:“大众且置,作么生是法身?”僧无对。师曰:“汝问,我与汝道。”僧问:
  “如何是法身?”师曰:“空华阳焰。”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不见如何。”曰:“为甚么如此?”师曰:
  “秖为如此。”
  
  乳源和尚韶州乳源和尚,上堂:“西来的的意不妨,虽道众中莫有道得者?出来试道看。”
  时有僧出礼拜,师便打。曰:“是甚么时节,出头来,”便归方丈。﹝僧举似长庆。庆云:“不妨,不妨。”资福代云:“为和尚不惜身命。”
  ﹞仰山作沙弥时,念经声高,师咄曰:“这沙弥念经恰似哭。”曰:“慧寂祇恁么,未审和尚如何?”师乃顾视。
  仰曰:“若恁么?与哭何异?”师便休。
  
  松山和尚松山和尚同庞居士吃茶。士举橐子曰:“人人尽有分,为甚么道不得?”师曰:
  “祇为人人尽有,所以道不得。”士曰:“阿兄为甚么却道得?”师曰:“不可无言也。”士曰:“灼然!灼然!”师便吃茶。士曰:
  “阿兄吃茶,为甚么不揖客?”师曰:“谁?”士曰:“庞公。”师曰:“何须更揖。”后丹霞闻,乃曰:
  “若不是松山,几被个老翁惑乱一上。”士闻之,乃令人传语霞曰:“何不会取未举橐子时?”
  
  则川和尚则川和尚,蜀人也。庞居士相看次,师曰:“还记得见石头时道理否?”士曰:“犹得阿师重举在。”
  师曰:“情知久参事慢。”士曰:“阿师老耄,不啻庞公。”师曰:“二彼同时,又争几许?”士曰:
  “庞公鲜健,且胜阿师。”师曰:“不是胜我,祇欠汝个襆头。”士拈下襆头曰:“恰与师相似。”师大笑而已。
  师摘茶次,士曰:“法界不容身,师还见我否?”师曰:“不是老师洎答公话。”士曰:“有问有答,盖是寻常。”
  师乃摘茶不听。士曰:“莫怪适来容易借问。”师亦不顾。士喝曰:“这无礼仪老汉,待我一一举向明眼人。”
  师乃抛却茶篮,便归方丈。
  
  打地和尚忻州打地和尚,自江西领旨,常晦其名。凡学者致问,唯以棒打地示之。时谓之打地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