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庵清欲禅师语录


  示畅藏主

  实际理地。不受一尘。理随事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事得理融。事得理融也。宽廓非外。理随事变也。寂寥非内。古来达士。学到圣凡情尽。自然体露真常。遇物应缘。触目无滞。犹未是向上人行履处。所以云门大师道。直得尽乾坤大地。无纤毫过患。犹是转句。不见一色。始是半提。更须知有全提时节。一般汉。认得些子影响。便乃称杨称郑。眼空四海。疑悞后学。出佛身血。若是眼里有筋底。终不肯受他笼络。举一步抹过千圣顶门。拈一机捩转衲僧鼻孔。岂特天魔外道窥觑无门。便是四七二三斫额有分。岂不见。岩头参德山。才跨门便问。是凡是圣。山便喝。头便礼拜。洞山闻云。不是奯公。也大难承当。头闻云。洞山老汉。不识好恶。我当时一手抬一手搦。又不见。德山见沩山。直上法堂。东西顾视云。无。无。便下去。至山门首。复云。也不得草草。再具威仪。上方丈相见。便云。和尚。沩拟取拂子。德便喝。背却法堂。着草鞋便行。至晚沩问首座。新到在么。座云。当时便去也。沩云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在。你看他古人。一挨一拶。略露风规。非唯虎骤龙骧。直得天回地转。岂似今时丛林。无着眼处。政不知。诸大老向什么处去也。雪窦畅藏主。东嘉俊流。有志相从。江心无言。春雨无际。仙岩仲谋。作偈督遣之。业已成行以母病中止。未几会余谢事岩顶。甚不自满。兹来南堂。道义真切。因出三老之偈。余为和之。既而又欲法语为随身儆戒。不惜口业。忉忉怛怛。写此一络索。使其知有宗门体裁。脱若一念相应。蹈着实际理地。游戏万行门中。涵养磨炼。无渗漏绝依倚。撞着咬猪狗手段。千盘万折。透出金锁玄关。然后转向德山岩头。洞山云门。心眼不及处。插得手。岂不是一员本色道人耶。到者里。方知从始洎终。未尝不与山僧把手共行矣。又何亲踈远近之足云乎哉。

  示祖灊首座

  大丈夫秉慧剑。般若锋兮金刚焰。非但空摧外道心。早曾落却天魔胆。此永嘉大师。见曹溪后。显发自得自证三昧。以示后人之语也。看他初到曹溪。绕床振锡底气象。直是卓绝超迈。故其所得。不在一切人下。虽与一切人同处。一切人构他不得。除非同得同证者。瞥尔相逢。一挨一拶。略露风规。自然惊天动地。岂似今时兄弟。猥琐傝[(宋-木+几)*辱]。傍人门户。记持野狐涎唾。到处讨人商量。贵图口里有得说。手里有得写逞能逞解。以当参学。将谓少林直指之道。如此而已。诚为苦屈。教中所谓。弃却百千澄清巨海。唯认一浮沤。目为全潮。可怜也哉。当此法道下衰之秋。全藉有志朋友。发勇猛心。立深重愿。将从前所蕴。恶知恶觉。尽情扬向他方世界外。内不放出。外不放入。寂寂惺惺。不与一法作对。超然任运。兀尔忘缘。行住坐卧。常将生死事大。无常迅速。时时举觉。脱或向眼不见鼻孔处。见得眉毛在眼上。则体本无生。了即非速。岂永嘉所得专美哉。到此境界。却须靠着本色宗匠。炉锤锻炼。敲打出来。不妨是个法器。堪以荷负宗门。至於从上佛祖机缘。无问平易险峻。深密浅近。相应不相应。瞭然如人饮水。冷暖有不俟言而知矣。然后沉浸涵养。日久岁深。力量充足。日用应缘。纵横得妙。为人自为。总在其中。日损日益。初无二致。此乃文殊普贤大人境界。决非陋劣种性。所可企及者也。

  示寿藏主

  先辈灰心泯志。深山穷谷中。木食涧饮。其为枯槁。有不可胜言。而处之自若者。自非明见本体。与佛祖同一受用。其能致是哉。盖缘末上根脚下打办得乾净。而宿有灵骨。禀大智愿。一出头来。便自颕脱。古今天地。古今日月。古今人伦。何古人所能。今人莫能彷佛耶。且誵讹在什么处。窃尝观之。大凡今人。自始至终。鲜有且正因者。剃染行脚。撞入邪师恶友群类中。见闻觉知。无非声色交互之事。虽有菩提种子。不能发生。究竟熏炼成熟。筑底是个业识团子也。所得既是不真。触着则是非人我。得失欣厌。交战於胸中。因循苟且。递相欺诳。借使千佛出世。也救不得除非自解猛省。一刀截断。靠着本色师友。动静施为。一以古来明眼尊宿为标榜。直将生死事大。无常迅速为念。理会教彻头彻尾。然后发挥灵智。开示后人。则不负父母师友。生成之德耳。舍此则无所取矣。
  见地明白。履践超诣。但有所说。自然契佛契祖。契理契机。离文字相。离言说相。坐断千差。不存途辙。既非心意识境界。自然风凛凛地耳。
  杂华云。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成就慧身。不由他悟。固知心生则法生。心灭则法灭。一心不生万法无咎。苟不知有转身句。未免死在平地上。故曰。平地上死人无数。过得荆棘林是好手。虚而灵寂而妙。非用功纯一。受用自在。则不能到此境界。
  心如工技儿。意如和技者。傥脚跟下不得力。则二六时遭渠驱役。直须一念不生前后际断。则胡狲子自死也。胡狲子既死。得绝气息了。自然触目遇缘。荡荡无碍。方见道用。
  玄言妙语。道之末也。识心见性。道之本也。古人得其本之大全。发而为大机大用。雷轰电掣。日照天临。揭扬佛祖奥旨。而使后学由是而入。虽有言语。莫非一期方便。土苴绪余。奈何流俗摭拾宝重以为奇特。弃本逐末。何缪之甚。余尝论之。以箴近习之痼。当知性体圆净。智照洞明。一切语言。文字义理之说。或邪或正。到家未到家。判然无可疑者。不然则为其惑耳。
  山僧自幼行脚。见善知识。未尝有一点玄妙解会。在胸次中。但能於一切处一切时。不受人欺耳。惟其不受人欺故不自欺。惟其不自欺。所以不敢欺於人。末上下梢。只以正智独照。然而照中无智。智中无照。以要言之。则古人所谓。红炉上一点雪。便是者个消息也。

  了庵和尚语录卷第八
  了庵和尚语录卷第九
  题跋

    师侄比丘 海寿 祖灊 等编

  罗汉图

  内秘菩萨行。外现是声闻。少欲厌生死。亦自净佛土。住世应真五百一十六开士。莫不皆然。若夫深山大泽。实圣贤所都。决非凡夫肉眼能见。独天台方广。灵异显着。画者得以图之。然又乌得其彷佛哉。以要言之。聚沙为塔。爪画为佛。不失为入道之渐。况精妙若此者乎。一衲宝之宜矣。苟能返观自心之体。广大悉备。四圣六凡。由之建立。三昧六通。由之发现。乾坤日月。江海山川。由之出生。便可掩卷一笑。余尚何言。

  佛果禅师书

  佛祖传持大事。所谓三要正印也。自非根性猛利。智愿宏远。曷致机感相应。而能荷负哉。历观先世。的的相承。耀古腾今。辉天鉴地。岂苟然耶。法运垂季。人根益劣。假名窃位。以芘无似之身者。比比有之。未免互相欺诳。所学既已无本。安知有建法立宗。剎生接物。始终一节之要哉。拜读佛果老祖所答诏公嗣书。不胜感慨。竺芳首座。授受有自。惟励精力行之。则古道或尚可见也。

  大慧和尚墨迹(三)

  才高谤起。法盛魔强。此草堂以为妙喜南迁之兆也。因思五祖谓能大师曰。夫传法者。命若悬丝。今妙喜帖中后语勿使天魔知之。又设巧便矣。可不慎哉。
  参学兄弟。未有正见。而务外学。故先德有杂毒入心之诫。老妙喜榜之於门。罚及邻案。在洋屿一夏打发一十三人。夫岂偶然。雪峰龙岩翁得此榜。时以示人。不为无补。
  妙喜亲书别帖。是亦残编断简。却有别峰无准两代古佛批判。二百年后得之。夜光明月不换於乎道德之能。取重於人如此。而人自不能力致之者。又将奚算。

  五尊宿真迹

  天上无双日。人间只一僧。此慈云哭四明之语也。吾於慈云。无间然矣。妙喜隰州。同唱斯道於玉几太白千载一时。不可复见玉山虽后於两翁。而道德文采。曾不少让。石溪能传聩祖不传之衣。亦一代宗工也。此五真迹。生气凛然。在在当有神物护持耳。

  妙喜禅师圣徒首座二帖

  少时阅大慧禅师广录。知参禅之难。观圣徒颜公释难文。知为僧之不易。自是两翁风度。常在心目间。明公从妙喜於衡阳所得亦不少已。尝以大禅称之。逮授衣之际。叮咛戒饬。乃曰。如将梵位直授凡庸。你也须生惭患始得。又知付授之难如此。近世庸妄。视同儿戏。大法之微。有所自也。於此未尝不泪下。圣徒道德才思一狐之腋。所遗敬如庵小帖词语温雅。笔意精熟。无在而不妙也。德侍者其宝之。

  宋孝庙赐佛照禅师御札

  自昔帝王。存诚佛道者。盖常有之矣。然而日应万机。兢兢业业。而不敢少忽。至於涵养圆熟。染净不二。迥离四病者。其惟孝庙欤。伏读所赐佛照御札。叙所得若此。后世臣子。不学无知。妄肆毁斥者。可悯也夫。

  佛照禅师墨迹

  栢岩为洞山下得一转语好。遂开粥相延。则檀林无杂树也。育王以之故。能慎择以警游惰。又谓看经不必多。但研穷法理。以悟为则。至於收拾精神。理会腊月三十日生死公案。直欲攻其兄出淤泥而登彼岸尔。老佛照此书。百世师法也。

  别峰涂毒二禅师手泽

  别峰涂毒其道德位望。并驱争先。是皆人龙僧凤也。此偈此简。皆肆口而说。肆笔而书曾不经意。深足以发明言外之旨。彼胶於情识者。方以雕虫篆刻为事。睹之未始不茫然自失也。悲夫。

  涂毒禅师墨迹

  湛堂昔因决渠水溅衣。豁然大悟以白真净。净诟曰。此中乃可容藞苴耶。今观策禅师与勤道者小简。才有肯重。便成渗漏之语。自得之妙暗合孙吴然元酒大羹固非常流所能知味。大圆智公。不可谓不知人也。

  佛灯珣和尚墨迹

  昔妙喜谓。佛灯为临济顶中髓。杨歧眼里睛。棒头明杀活。喝下辩踈亲。以此而骂佛骂祖。卒灭吾宗。於骂天乎何有。赠规之偈。舐犊之情。於此见佛灯。何异水中捞月。识者辩之。

  长灵卓和尚手帖

  灵源出晦堂之门。其粹密岩正。真万世师范长灵克家子也。是以荷负正宗之心。咄咄不辍口。犹自谓筋疲力苶。止可暖热些些门庭而已。若觅委托大缘。诚未易得也。读至此俯仰今古。为之慨然。至於应涉事事与世相反。警救不逮。惟恐混而为流俗之旨。真药石之言也。

  慈受深禅师偈

  老慈受散慧林之席。为台山之游。灵岩专使。於天封寺访寻得之圆照故隐。遂为中吴禅学都会。居三年。而有蒋山之命不赴。四明太守以阿育王山招之。亦不赴。未几。蒋山专使再至。不得已从其请。复还三佛旧观。吁。何其盛哉。及谢事归洞庭包山。若将终焉。犹於灵岩。似未能忘情。因其僧堂之落成。故有我亦老来思旧隐异时去借板头眠之句。余晚生无状。备员洒扫者三年。睹境怀人。实深仰止之叹。觉维那出视手泽。谨拜手以识。

  应庵和尚送中峰偈

  堆云钵袋子。已是当面拈出。因甚却道未曾分付。所谓。吾有末后着。待归要汝遵。元来老子。得与么絮。拜观此卷。不觉凛然。

  张魏公所书心经

  摩诃般若波罗密多。梵语也。此翻大智慧到彼岸。所谓。达佛心宗之径也。观自在即能行之之人也。照见五蕴皆空。即此智慧之力也。度一切苦厄。即到彼岸之时也。至於空色互明。理事俱遣。即佛与众生同一体。处处皆同真法界。受用自在三昧也。紫岩公印心於佛果。扩充於妙喜。以之致君唐虞。中兴王业。观其腕头。盛有回天之力者。其观自在之流亚与。故其笔是经。以寿后世。即自觉觉他之道。无有穷也。然未易与儒墨自卦者议。

  陆放翁所制无用禅师语录序

  百丈得大机。黄檗得大用。兼而有者。是为德山临济。观其棒喝交驰。主宾互换。莫非揭示此个宗旨。岂下劣种草。所得而与哉。老妙喜於圆悟室中。得此机用。应庵谓其黑漆竹篦。掀翻海岳。从头打过。虽是死马医。就中要妙。固是抓着渠痒处。札着渠痛处捡点将来。大似普州人送贼。天童全禅师。出妙喜之后。启迪学者。用而无用。语录行世。未始有言也。今览陆务观所作序文。提水放火。大段可畏。至於识破韩潮州。正是说得宜其与无用同参者矣。雪间宝此遗墨。慕贤尊祖之意。历历可佳。夫岂徒为耳目之玩哉。

  密庵和尚墨迹

  密庵老祖。任少室正宗之寄。鼓一破沙盆。震惊天地。若涂毒鼓然。宜其燕坐高堂。四事供养。以应来学。而犹不免於持钵奔走。艰难万状。吾不知造物之待人。固如何哉。岂必欲其显发吾先佛轨仪。以为后世窃服踞位。妄自尊大者之戒乎。灯侍者当视其迹明其心。则破沙盆遗音可继也。

  松源老祖家书

  澄照天宁。迫而后进。缘法不顺。飘然去之。方事归宁。遽闻师讣。哀慕追修。克尽孝道。观此几着。则其平生事事可法也。宜其位冠诸方。德尊百代中峰临行。嘱以编集语录。付以法衣一顶。此衣昔杨岐以付白云。三传而至妙喜。喜不付诸子。而付其侄应庵。应庵再传而及师。所云此个担子。实难承当。而明告其亲者。亦欲其知责任不轻也。所谓。在家出家。各有所务。不能两全者。乃谦之至耳。岂有承父之命。出家弘法。光明盛大若是。而於其亲。犹有遗恨哉。特不能区区尽欢於菽水之奉。然而立身扬名。以显父母。虽曾闵之孝。无以易也。乌在而不全乎。若夫用黑豆法换尽天下衲僧眼睛。使东山正宗。与天地相终始。固非不肖孙所得言其彷佛矣。此书流落丛林。百有余载。卒为永嘉昱首座宝而有之。遂为传家之劵。虽万金不售也。以法义出以相视。顿首九拜。谨志乎下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