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林宝训顺朱

  圆通谓大觉曰。古圣治心於未萌。防情於未乱。盖豫备则无患。所以重门击柝以待暴客。而取诸豫也。事豫为之则易。卒为之固难。古之贤哲。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者。诚在於斯(九峰集○治音池。卒村入声。朝平声)。
  谓与之言也。治修理之意。萌动也。情识也。豫是易经中。雷地豫卦。名先也。悦也。言先防备。而得安乐的意思。重门是外三爻震仰盂二阴在上。如重门之象。击柝是一阳在下。如击柝之象。取警怠惰的意思。暴客指凶狠之人。卒乃急迫之际。哲智也。圆通讷和尚。警大觉。以修心之道说。自古上圣。修理其心意也全在一念。不曾萌动之先着力。禁御其情识也。全在五欲。不曾昏乱之初下手。故周易言。豫先防备。则自无祸患。乃是取象外震卦。上二阴重门。下一阳击柝。以御卤莽暴客。而内地三阴。自得悦豫。盖取乎此也。大凡一切事。豫先打彻办。就临时自不慌慞而易。若是豫先不曾捡点备办。忽然众事辐辏。草率欲办。诚为大难。古之良才智士。无一时一刻而不忧勤惕厉以自警。庶能无一毫祸事及身。有斯效验者何。实在豫先备办。而始享终身之安矣。
  大觉琏和尚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知先。善者可以为法。恶者可以为戒。历观前辈。立身扬名於当世者。鲜不学问而成之矣(九峰集○鲜上声)。
  琢雕也。攻治之意。历观次第而观也。大觉和尚。迪人以勤学说。玉不攻琢。岂能成得器皿。人不勤学。争能通晓妙道。今人宜当学古人。后辈宜当效先辈。拣其古圣先贤之正大而善者。以为法式依行之。若是鄙猥而恶者。以为戒警慎畏之。如是次第瞻视前辈好人。有卓识。有操修。播扬美名于当代者。是那一个。不是勤勤恳恳博览经典。咨讯贤哲。而始成就者也。学者当自强矣。
  大觉曰。妙道之理。圣人尝寓之於易。至周衰。先王之法坏。礼义亡。然后奇言异术。间出而乱俗。逮我释迦入中土。醇以第一义示人。而始末设为慈悲。以化众生。亦所以趋於时也。自生民以来。淳朴未散。前三皇之教简而素。春也。及情窦日凿。五帝之教。详而文。夏也。时与世异。情随日迁。故三王之教密而严。秋也。昔商周之诰誓。后世学者。故有不能晓。比当时之民。听之而不违。则俗与今如何也。及其弊而为秦汉也。则无所不至矣。故天下有不忍愿闻者。於是我佛如来。一推之以性命之理。冬也。天有四时循环。以生成万物。圣人设教。迭相扶持。以化成天下。亦犹是而已矣。然至其极也。皆不能无弊。弊者迹也。要当有圣贤者。世起而救之。自秦汉以来。千有余载。风俗靡靡愈薄。圣人之教。列而鼎立。互相诋訾。大道寥寥莫之返。良可叹也(间去声。诋訾音邸咨)。
  寓寄也。易周易也。投间隙而私出。曰间出。逮及也。醇作一味看。释迦梵语。此译能仁。第一义真谛。非有。俗谛非无。不有不无。名中道第一义谛。示教也。慈能与乐。悲能拔苦。亦旁及之辞。趋行也。时即下四时。意含冬说。淳质也。朴素也。质素本色。本分不修饰的意思。三皇。伏羲氏。神农氏。有熊氏也。简是简略不烦。素是素朴不饰。情是七情。窦窍也。凿是开通情识之意。五帝。金天氏。高阳氏。高辛氏。陶唐氏。有虞氏。详审也。文华美也。三王。夏禹王。殷汤王。周文王也。密稠也。言法网稠密也。严教命急也。诰告也。即尚书五诰。誓约也。即三誓。佛觉也。如谓本觉。来谓始觉。始本不二。故名如来。性即佛性。命即天命。理道理也。循环旋绕周回也。迭互也。迹瑕颣也。靡靡渐渐也。鼎立。鼎分三足。一口朝天也。诋讦。訾毁也。寥寂寥也。大觉和尚。复孙萃老书说。至道之极理。羲文卦辞。周孔爻象。曾奇之于易。甚是彰彰矣。至周幽厉其道衰甚。前王法度既坏。礼义亦随之继亡。所以奇巧流言。怪异邪术。杂出而乱。风俗道统。亦几乎熄矣。及我佛教。自西竺传至东土。一味以中道第一义教人。而初终设施慈悲二无量心。以摄化一切众生。亦所以趋行此道。不失斯时也。自天生烝民以来。质素之性。未尝离散。则三皇之教法。简略而朴素。就如春时一般。及至七情孔窍日日开凿。则五帝之教法。详审而文华。就如夏时一般。迄时更世改。人性亦随化。日而迁移。故三王之教法。稠密而威严。就如秋时一般。昔商之仲虺之诰。汤诰。周之康诰。酒诰。禹之甘誓。汤誓。周之秦誓。其理精深。后世学人。有诵习而不能通晓者。以今校古。当时之民淳朴。听其示约。而不敢违背。则以古风比今俗。何如斯之远也。及其固毙日滋。而到嬴秦刘汉。则嫪毒人彘。无所不为矣。故天下贤士。悲伤恻隐。有不忍愿闻。如是无道之事者。因斯我佛如来。亦以大事因缘。扩而推之。以[月*勿]合天命之谓性的道理。就如冬时一般。如是四般。岂无取法也耶。乃法天道春夏秋冬四时。以发长收藏灵蠢动植一切事物。圣人施设教法。互相扶助维持。授受道统。以风化成美一大天下。亦与那天道流行。生成万物。一样而已矣。然而彼此行道。到那极处。咸不能无瑕颣。瑕颣者何。不合时宜的事迹也。要须有该通之圣。溥德之贤者。乘其衰世。兴起而拯救之。则道统庶几乎可挽矣。自嬴秦西汉以来。千有余年。不以为远人情体态。渐渐浅薄之甚。圣人之教法。陈列於世。犹鼎之三足。此一不可缺者。而反以东土素王。西方圣人。分彼分此。互相讦毁。故使十六心传无上大道。寂寂寥寥。往而不返。诚可叹惜之也○颣音类。嫪毒音涝矮。
  大觉曰。夫为一方主者。欲行所得之道。而利於人。先须克己惠物。下心於一切。然后视金帛如粪土。则四众尊而归之矣。
  大觉和尚。与九仙诩书曰。凡为设化一方主人者。将要流通。所得的妙道。而利益一切众生。先当克除己之私心。惠泽及乎人物。把一切人作佛想。把自己犹如他的下使一般。然后看银钱布币。犹如臭屎秽泥相似。则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尊重其道德。而归依之矣○诩音许。
  大觉曰。前辈有聪明之资。无安危之虑。如石门聪栖贤舜二人者。可为戒矣。然则人生定业。固难明辩。细详其原。安得不知其为忽慢不思之过欤。故曰。祸患藏於隐微。发於人之所忽。用是观之。尤宜谨畏(九峰集)。
  石门名蕴聪。首山念祖之嗣也。栖贤名晓舜。洞山晓聪之嗣也。固本也。尤最也。大觉和尚诫住持者。常怀安不忘危说。古人有聪闻蚁斗。明察秋毫的天资。而无安不忘危之远虑者。就如石门聪。预先不自检束。而罹襄州之辱。又似栖贤舜。闲时不自防虑。而有南康之追。二人岂不是天资粹美的人。且有斯失。诚可以为后人戒警矣。然则人生有定不可逃之夙业。本难明了分辩。仔细详审。其二人罹祸之根由。岂不是他安闲无事之日。忽意怠慢。不虑不察之过欤。故曰。祸害忧患。潜伏於幽隐细微之间。[这-言+屏]发於疎虞忽略之际。以此二人之事看来。最宜敬谨慎畏。小心翼翼。一訾不懈。可也。
  云居舜和尚字老夫。住庐山栖贤日。以郡守槐都官。私忿罹横逆。民其衣。往京都访大觉。至山阳(楚州也)阻雪旅邸。一夕有客。携二仆。破雪而至。见老夫如旧识。已而易衣拜於前。老夫问之。客曰。昔在洞山。随师荷担之汉阳。干仆宋荣也。老夫共语畴昔。客嗟叹之久。凌晨备饭。赠白金五两。仍唤一仆。客曰。此儿来往京城数矣。道途间关备悉。师行固无虑乎。老夫由是得达辇下。推此益知其二人平昔所存矣(九峰集)。
  云居是江西名山。称江左第一。舜和尚居之。以为己号。以因也。罹遭也。横逆不顺理也。民衣是使还俗服也。京都是东京。旅邸客舍也。已而不久也。又因是之辞。易换之往也。畴往昔也。凌晨黎明也。数频也。间关崎岖屈转貌。备悉咸知也。辇下是天子车下。云居舜老夫。住持庐山栖贤三峡寺之日。因南康太守槐都官。贪墨不如意。恚怒。加以横逆问还俗。乃往京城。访大觉焉。到楚州。阻雪于客店。忽一日将晚。有客随二使。冒雪而来。见舜老夫。如故旧相识。因是更衣。顶礼于老夫之前。老夫因问其故。客答曰。昔日师在襄州洞山。某曾与师担行李。往汉阳府干事仆使宋荣也。老夫遂与他谈叙既往之事。客咨嗟叹息不已。黎明备办早饭吃了。又赠路费白银五两。仍复唤一使。以扶侍他。乃曰。此儿来来往往于东京。不是一次。师这一路去崎岖屈转。他一一尽情晓得。不必忧虑。舜老夫因是途无坎坷。获通帝座。上赐书扇。复住栖贤焉。推察此段因缘。毕竟往日有所感动。看他如此情周意密。其胸中所怀。益是显现矣。
  大觉曰。舜老夫赋性简直。不识权衡货殖等事。日有定课。曾不少易。虽炙灯扫地。皆躬为之。尝曰。古人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戒。予何人也。虽垂老其志益坚。或曰。何不使左右人。老夫曰。经涉寒暑。起坐不常。不欲劳之。
  赋禀也。权衡等秤之类。货是买卖变易。殖是聚积生财。垂将及也。涉厉也。大觉和尚引前贤。以策后进。当勿懒惰说。舜老夫禀性。简易不烦。直捷不绕。不晓得等秤买卖等事。每日之间。有一定工课。曾不迁改。虽然点佛灯。洒扫堂地。皆自己亲身为之。舜老夫尝引古自励说。百丈大智和尚。有一日若不作务。便就一日不吃饭。恒以为戒。我是何等样人。敢自懈怠。虚丧光阴也。况老夫至于将老。其行履志向。更加坚固。或有劝止之曰。何不使左右行者为之。老夫答之曰。经历祁寒。涉厉溽暑。或动或静。没有定则。不欲以劳烦他人矣。其老夫精进不退。是这等样。
  舜老夫曰。传持此道。所贵一切真实。别邪正。去妄情。乃治心之实。识因果。明罪福。乃操履之实。弘道德。接方来。乃住持之实。量才能。请执事。乃用人之实。察言行。定可否。乃求贤之实。不存其实。徒衒虚名。无益於理。是故人之操履。惟要诚实。苟执之不渝。虽夷险可以一致(二事坦然庵集○去上声。治平声)。
  代代相承曰传。拳拳执守曰持。守志不改曰操。践行合理曰履。住持多种。此指主张道法为人师者。衒彰卖也。致理也。舜老夫戒主持者。贵要操履真实说。传持佛祖大道。不是寻常。毋得轻浮自贱。所贵要无一事之不真。无一法之不实。略而言之。真实有五。第一须辩别。何者为邪。何者为正。蠲除妄之未生。情之未起。此乃是修理自心之真实也。第二要晓了恶因定有恶报。善因定有善报。分明罪从何起。福由何生。此乃是操守履践之真实也。第三当广大自通其心。宽平自正其身。接纳四方之来。令其有进无退。此乃是住持法道之真实也。第四宜量度。孰有才调。孰有能干。请充知事头首。令其调和燮理。此乃取用众人之真实也。第五审察言能实行。行能实践。定当其可用不可用。此乃是选求贤士之真实也。此五实若弃之而不怀。空空衒卖一个虚誉之名。于道理有何所益。所以谓住持人。操持行履。必定要真诚实在。若果执守不迁变。虽是平夷险阻。皆可同归一辙。而无二理也。弘道者宜熟玩焉○燮音屑。
  舜老夫谓浮山远录公曰。欲究无上妙道。穷则益坚。老当益壮。不可循俗。苟窃声利。自丧至德。夫玉贵洁润。故丹紫莫能渝其质。松表岁寒。霜雪莫能凋其操。是知节义为天下之大。惟公标致可尚。得不自强。古人云。逸翮独翔。孤风绝侣。宜其然矣(广录)。
  浮山舒州府地名。远录公。名圆鉴。叶县归省之嗣也。循顺也。渝变也。凋伤也。节操也。义宜也。尚贵也。得犹岂也。逸是超放。翮是劲羽。翔飞也。侣伴也。然如是也。舜老夫见得录公。有才可贵。故振起之说。欲要研究。无以加上。至精至微之妙道。纵使身极困穷。而更要增益金刚道种。年虽衰老。而更要增益不退壮志。不可顺随流辈。苟且私图声名利养。自失大德。夫玉之所贵。在洁净温润。故丹砂紫草亦不能染变其素质。松之所显。在岁尽寒威。故严霜酷雪亦不能伤败其青英。用此而知。人不可无玉质松操的节义。此乃是天地间。第一桩要紧大事。匪细故矣。惟公标表品致。可嘉可贵。岂得不自强不息乎。古人有云。放纵鹏翕。独飞於有顶之上。高超羊角。绝群於无翳之天理。合如是矣。公可不奋迅勇猛。以研究此道哉。
  浮山远和尚曰。古人亲师择友。晓夕不敢自怠。至於执爨负舂。陆沈贱役。未尝惮劳。予在叶县。备曾试之。然一有顾利害较得失之心。则依违姑息。靡所不至。且身既不正。又安能学道乎(爨音窜)。
  执役炊爨。负石舂米。是苦行求福。无水沉潜。卑贱使役。是晦迹韬光。靡无也。浮山远和尚。勉励岳侍者说。上古求道之人。亲近明师。选择善友。晓勤夕惕。念念存心。不敢自求安逸。至于执爨负舂。不辞其劳。陆沉贱役。不以为耻。咸是各人自发道意。何尝有一念怠惰疲厌之心。我在叶县广教。亲近省和尚之时。两次三番。趂逐备曾经历过来。若是我脚跟不稳。有一念改操。不肯吞声饮气去。顾利害。较得失。生人我心肠。则善从恶背。苟容取安。无所不为矣。且身子既不端正。心地岂无偏邪。又焉能笃志参学。而得佛祖授受之道乎。汝其勉旃。
  远公曰。夫天地之间。诚有易生之物。使一日暴之。十日寒之。亦未见有能生者。无上妙道。昭昭然在於心目之间。故不难见。要在志之坚。行之力。坐立可待。其或一日信而十日疑之。朝则勤而夕则惮之。岂独目前难见。予恐终其身而背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