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崖漫录


  荆叟珏禅师

  作夏灵岩。时痴钝俾其看狗子无佛性话。言下领旨。因与潜无隐通吐。无隐曰。是则是。只是命根未断。更须出去见人始得。且嘱其谒淳庵。叟至华藏。半年无所得。一日。忽闻火板响。凝滞释然。告於淳庵。庵即鸣鼓开室。叟趋入。庵问。如何是佛。叟曰。野花开满路。问。如何是法。叟曰。私酒醉人多。问。如何是僧。叟曰。钵盂口向天。庵曰。未在。出去。后叟在痴钝室中。闻举如何是佛。震声答曰。烂冬瓜。且述偈曰。如何是佛烂冬瓜。咬着氷霜透齿牙。根蒂虽然无窖子。一年一度一开花。荆叟处众时。得无隐.双杉力尤多。

  福州雪峰北山信禅师

  本州人。性方严。机迅敏。初学见之。应对多失。次在鼓山。时有僧相看。山问。近离甚处。僧曰。西禅。山曰。西禅有何言句。僧曰。话堕也。山曰。你甚处学得遮些子来。僧曰。今日不合触忤和尚。山拈拄杖便打。僧夺拄杖。轩渠大笑而出。遂请吃茶。传是老宣首座去矣。初。北山同月窟过浙。见遁庵於华藏。月窟先有契证。故山得咨决之。后归里。访明晦室。分座鼓山。漳守赵公以夫闻其道。以南寺招之。山逊谢曰。公闻之过。使三反。乃行。开堂为同行月窟拈香。时论高之。

  枯禅镜禅师

  天资淡薄。一无嗜好。惟与衲子提撕。敲磕不倦。有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枯禅拍禅床一下。今人吐露语言。千百皆不能得到前辈地位。且利害在什么处。会么。

  痴绝冲禅师

  尝赴福州雪峰请。与尚书陈公韡有宿素之雅。招饭私第。以项王像求赞。即拈笔书云。拔山非力。盖世非气。八千子弟。同谋共济。人皆谓天下大器。不可以力争。必先仁义。殊不知天假其手。以诛暴秦。然后使宽仁爱人者之为帝。吁。其亦有补於斯世。公大奇之。痴绝慧辩恢廓。此特绪余尔。

  介石朋禅师

  秦溪人。性高简。僧曰。宝剑未出匣时如何。答曰。杜鹃啼处花狼藉。僧曰。出匣后如何。答曰。令人长忆李将军。僧曰。出与未出时如何。答曰。剑去久矣。汝方刻舟。解夏夜参云。九旬禁足。网禽宿巢。三月安居。驱狐守冢。向生杀不到处。见三头六臂。掀翻圆觉伽蓝。犹是抱桩打泊浮。云黄山前。双梼树下。九十日内。风以时。雨以时。二六时中。少不添。多不减。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安居。时时自恣。圆者自圆。方者自方。长者自长。短者自短。未免净地扬尘。毕竟如何。大鹏展翅天路遥。巨鳌转身海水窄。示众类此。晚年寓杭之冷泉。扁其室曰青山外人。景定间。丞相秋壑贾公尤崇敬佛法。与奏得旨。住净慈。后淮海亦继其席。皆起於涧东。

  石田熏禅师

  曰。熏上座住灵隐。亦是不奈何。被人东拶西拶。拶到禅床角头。回避不及。只得为祖师。有个门户。擘破面皮出来。唤作此地无朱砂。赤土以为上。虽然。看却今时。渐渐赤土也无了。渐渐食泥食土。说着真个个人寒心。噫。志於道者。闻此当如何哉。

  双杉元禅师

  嘉熙间。乃石田堂中第一座。上丞相书。言朝廷新指挥。买师号.金环象简不便。书云。正月十三日。景德灵隐禅寺前堂首座。前住持嘉兴府天宁寺僧中元。谨熏沐献书枢使大丞相国公。窃以为佛老之教。救世计也。其所以与儒道相参於天地间。以能开悟性真。不堕邪见。其功未易量也。我朝 太宗皇帝尝曰。释氏之道。有补教化 孝宗皇帝亦曰。以佛修心。以老治身。以儒治世。斯可也。张文定谓。儒道淡薄。一时圣贤尽归释氏。而关洛诸公亦必玩味释氏之书。而后能接续洙泗不传之秘。然教必有主.必有师。国家以度牒许人承买。凡有僧者。各寻师以为依归。师苟有道行。则可使迷者悟。塞者通。其裨助世教。要非小补。近世货赂公行。求为住持者。吾教之罪人。若以例传。天下之贤者必深藏远遁而已。其肯出而为师。夫师废则正法微。正法微则邪法炽。以清净之门而为利欲交征之地。非国家之福也。譬如家塾党庠不能无师。不求其能传道解惑者为之。而惟贿是视。则弟子何以仰。孔门之教亦几乎熄。佛老之道何以异是。若谓佛老之徒。身居大厦。日享膏腴。不蚕而衣。不耕而食。为世所嫉。然天下之人。有无用於世而坐享膏腴之奉者尤众。何特僧道。寺观创立。常住供养。非官与之也。以众人乐施而与之也。寺观有田。税赋尤倍。又有非待不时之需。正与大家相似。今既买度牒以钱。免丁又增以钱。官府无丝毫之给。而徒重责其利於无穷。则僧道可谓不幸矣。国家爱惜名器泛滥。何以劝励天下。僧道若以贿得金环象简。得诸处住持。则嚚顽无赖之徒皆以贿进。何以整齐风俗。况寺观虽多。其常住阙乏者甚多。纵使此令一行。第能率敛寺观之大者。其小者亦岂能应其求。如此则所得能几。况僧道非能自出己财。求为住持。必将取之寺观。师徒相残。常住心坏。所谓膏腴将见芜秽。所谓大厦将见为丘墟。所谓温饱将见为冻馁。部虽有牒。谁将请之。岁虽有丁。谁将输之。今日军需籴本秤提诸劵。无非鬻爵。鬻爵之者。或累於国。牒之多者。无病於官。乃循一时不恤之事。斫丧千万载之利源。殆非理财之长策也。伏睹近降旨挥。增钱鬻爵。识者病之。事不果行。总所今来陈请。正亦类此。伏望钧慈详酌利害。特有敷奏。尽行寝罢服号之命。令僧道不胜幸甚。伏惟钧慈俯赐鉴念。不备。时江西粲无文亦有书。先是。朝省因总领岳珂奏。乞降紫衣.师号二等。赐金环象简并四字禅师法号。以住太寺观。每赐服.师号.绫纸。出卖三百缗。仍附品官条制。非有官不得差注。非有赐服不得住持。此书上。事果寝。岂非秘护大法者之用情乎。双杉住山。能极枯淡。专一行道。若机简堂。私居虽处暗室。如临大宾。似证老衲。此亦哲人律己。又见於微细者也。贤矣哉。

  枯桩昙禅师

  清介寡言。瘦坐竟日。开法越之大禹寺。亦出涧东。僧问。和尚未见佛心时如何。答曰。人贫归道。问。见后如何。答曰。色穷归皂。尝举现成公案。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侍僧曰。望师慈悲。开个方便。答曰。将谓你是个出廐良驹。僧有省。枯桩。阆人。后住姑苏虎丘。缁素翕然宗之。

  云巢岩禅师

  训学无倦。且能折节下士。慰藉良厚。隽彦归之。开炉日。示众云。是句亦刬。非句亦刬。雪峰辊球。睦州檐板。惟有赵州老汉向火炉头拈起香匙火筯。东拨西拨。忽拨得一块。恰是饶州景德人家壁角头多年破磁碗。三世如来只管看。运庵曰。此语酷似父翁松源。

  南翁明禅师

  初入众时。便能决志参禅。尝宿天台石桥。遇异僧。指令其见老佛心。翁至太白。投诚预其法席。然室中才开口。便被叱。私自念曰。今生不了。则有来生。已而泪下交颐。后在痴钝会中为侍者。晚参侍立。闻钟鸣。钝曰。什么声。翁曰。钟声。钝曰。声来耳畔。耳往声边。翁薄遽未答。被大叱。汗流浃体。始自语曰。元来浙翁平日叱骂我。皆是彻骨彻髓。钝寻常只令其看百丈野狐话。一日。钝曰。不落不昧时如何。翁应声曰。不落不昧。鸳鸯一对。水上浮沉。如意自在。钝抚而印之。翁。泉州黄氏子。与隆南山同出岭者。归里住溪上教忠。至住莆中囊山方入寂。

  西山亮禅师

  福州人。枯硬俭约。尝蓄纸被一张。补粘殆遍。寒暑不易。由鼓山首座寮赴云门请。及迁黄檗。未尝别换侍僧。一夜。潜以绢衾易之。亮惊叫。责曰。我鲜福。平生未尝敢服缣素。况此被相随三十年矣。其可弃乎。闻者谓其住山有古人风。后退席入永阳雁湖山中。与道者刀耕火种。莫知所终。

  平江府万寿讷堂辩禅师

  寄同参偈曰。猿与鼋交割不开。兄呼弟应似忘怀。及乎话到誵讹处。却道心肝不带来。时亦称之。后八坐道场。提倡如阪走丸。真不霟为岩呆之子。岳聋之孙也。

  介石朋禅师

  曰。别峰珍和尚退鼓山。诣育王。候见大慧。一蒲团於佛殿后坐七十九日。因秦国太夫人请大慧升座。私自喜曰。今日得见必矣。果得一见。语合室中。复投三转语而去。大慧大奇之。遂与宏智同举之住岳林。今寺中有塔存焉。别峰徧身有长毫。时号珍狮子。介石题其墨迹。略言如此。别峰既得法於佛心才。高踞雄席。道显着矣。复勇於求见妙喜。其意谓何。不可与璞懿迟迟其行同日而语。此所以为一代宗师之标准也。噫。今只欲一后学七十九日候见尊宿。亦难矣。

  守惩庵主

  莆人。满年具戒。居囊山下岩。就岩缚屋。聊蔽风雨。父为郡胥吏。岁给以粮。凡客至。不论问佛法.世法。皆瞪目视之。有僧问。如何是庵主家风。忽答云。就岩缚屋。掬涧煮縻。问。忽有人问西来意。如何祇对。惩反袂哭云。苦屈。观其雅趣。探其幽旨。非契如之流亚欤。

  石溪佛海月禅师

  曰。余年三十。方再南。闻空叟有言。二十行脚。此事休也。初得此语。心甚不平。过二圣.座元几案间。见穷谷语。举云门话堕。於光明寂照中。便有歇泊地头。及登瓯峰。旬日间趂队入室。先师举。达磨葬在熊耳。因甚只履西归。余对以。一点水墨。两处成龙。复一日。龙袖拂开。面目全露。遂倒跟四载。然后江之南北。浙之东西。亲师友。味甘苦。动转施为。未尝向背。今又三十年。尚未能依俙彷佛。信知此事大不容易。休也二字。真吾之一知识也。见於示秀上人语。今学者多见之而不思之。可悲痛也。佛智老师跋其录云。石溪未离云顶。行脚未到处。要须到。既见云居。开口不得处。要须道。执侍半年。如矢在弦上。知而不自发。至於龙袖拂开。如箭在的中。发而不自知。虽然早年见松源于北山下。是此话已行。若谓开得口后方有此录。脑后犹欠石溪一锥在。乌虖。佛海亲证悟法门。於斯见矣。语虽不多。大有控人入处。不可不录。

  王孔大

  福州径江人。太学博士宗合犹子。年二十发冑。荐上春官。不售。辛亥岁。毅然效古塔主之风。裂冠剪发。依莆之辟支岩主立坚。修杜多行。已而人有知者。益上绝巅编茆居焉。父母劝勒不回。甫二载。闻泉南明教忠法道。焚庵诣之。献颂云。烧却山头破草庵。不图游历不咨参。依师别也无贪着。博饭栽田也要谙。时教忠於风亭通衢开接待庵。孔大泯泯众底。折节服劳。施主闻之。劝为大僧。改名惟玉。教忠亦尝有偈示之云。老我居山已许时。着衣吃饭只随宜。子来将谓有奇特。笑倒东家小厮儿。后亦有发明。但不久住世而寂。初终与祖麟杨道者略相类。乌虖惜哉。

  西岩惠禅师

  示众云。弥勒真弥勒。水银无假。分身千百亿。阿魏无真。长汀子来也。眼生三角。头峭五岳。好未必好。恶未必恶。布袋头开也。隈隈[阿-可+崔][阿-可+崔]。骨骨董董。轻如毫毛。重如丘山。拈得便掷。拏得便用。竖拂子云。犹是兜率陁天底。只如弥勒未生已前。如何剖露。击床云。收拾雨声归旧树。放教秋色到梧桐。题五祖六祖像云。恨杀此头陀。山磨恨不磨。吾今檐头重。为汝种松多。西嵓三十余年。佛鉴处所得底。拈出示人。无涓滴渗漏。后三十年。点眼药也。

  丞相郑公清之

  尝谒妙峰善禅师。坐定。峰曰。相公留心此道。还有欢喜处也无。公曰。且坐吃茶。峰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相公作么生。公曰。低声。低声。峰曰。也须子细。公曰。描也描不成。画也画不就。峰默然。老师尝言此。因识之。

  福州越山法深禅师

  本州人。未落发时。已有见处。依月窟於梅嵓得度。浙游至双径。无准一见而器之。俾掌翰墨。议者以其年杪未称职。为远上座起骨云。末后一着。始到牢关。山遥水远。火冷云寒。哑。不是髑髅眼活。进遮一步也大难。大难。众始伏膺。归里居梅嵓十余年。自号云山耕叟。枢相郑公性之.尚书陈公韡。间居日。相与讲道。白郡致主钓台。宝佑间。迁越山。未几而逝。故名不显着。

  祖昌庵主

  不知何许人。隐於天日山中。结庵取陈坟。约二十余里。双径荣首座尝游山中。偶至其庵。荆棘荟密。墙壁倾斜。昌颓然於路口。倚杖而立。雪眉霜髯。坏衲弊履。人物可画。且欣然揖入共坐。荣视左右。瓶无储粟。灶有余烟。心甚异焉。问。居山今几年。遂称名答曰。不记年矣。益奇之。问。粮食谁供。答曰。仰给陈氏。今无矣。问。何不行脚去。答曰。达磨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问。如何是隐者家风。答曰。猛虎一声山月高。遂屏息不敢复问。少焉。昌出茗芽。令掬水咽之。徐叩双径历代尊宿。咨嗟久之。盖尝见典牛涂毒来。若言其见前辈。不翅百龄矣。又曰。路远宜即归。荣明年拉同道访之。已失其处。岂非世出世间之异人者耶。要当於懒残.西山亮辈中求也。

  温陵黄允

  字孚中。晚年喜参请。知罪福。尝言。昔为护国主首。撰开堂疏。曾受其润笔资。作忏悔疏。备元物诣寺。供设还谢。叙事简核。略云。諲长老之住护国。刘大卿之守温陵。允也时预计偕。当趋省试。开堂撰疏。难逃府命之严。润笔贻资。实出僧储之有。昔为贫而受也。今如数以还之。二十三年。常作怀惭之客。七十五稔。方成了事之翁。闻者嗟服。

  平江府开元别翁甄禅师

  西蜀人也。初入闽见枯禅。悟其机用。后从游痴绝。得其至要。淳佑间。开法衢之南禅。腊八上堂。举。世尊正觉山前。夜睹明星。忽然悟道。乃云。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着而不能证。拈云。释迦老子未睹明星以前。不妨令人疑着。既睹明星之后。说出许多不才净。心肝五脏总被别人觑破。还有为释迦老子作主底么。别翁徒有此语。只知释迦老子心肝五脏被别人觑破。殊不知别翁心肝五脏又被别人觑破了也。

  枯崖和尚漫录卷下(终)


  此集所记。皆近世善知识也。中间如柔万庵.元双杉。皆余旧方外友。曰筱塘贤.碎支坚。则余志其塔矣。悟兄舍儒入释。其敬慕前辈如此。进进未可量。所论金华元首座前后话头。已具眼目。大慧所谓[真*真]倒禅。正道着此病。悟能以是求之。他日与此集诸老共入僧宝传矣。
  竹溪[(虎-儿+?)/用]斋林(希逸)题 景定四年夏四月

跋改锓枯崖漫录

  饮光破颜。神光得髓而降。前德入道机缘。其辑录者。不识几则。前有景德。后有嘉泰。况於增集之诸录乎。闽枯崖圆悟禅师。峻机妙用。独脱无依。常能有声画。又通无声诗。个个无不具眼目。世寒暑不能易其芳者。师德也。江海无以臻其极者。师量也。曾往来于双径之日。采近世诸老应机接物。骂柳指拍底美谈。辑曰枯崖漫录。凡前代诸灯所遗逸者。足考之。加旃吸其精。不眩其英。啜其实。不瞶其华者。随分各有入处。岂非所谓五灯之后。复见一灯哉。然扶桑所梓。行未以国训。便於句读。故宗宿见之。贵不乱素制。庸学以之憾。难通俗习。其犹如南人食稻。北人食粟。谁一之。於兹施点於副墨之子。以付书林。冀使洛诵之孙。易窥祖墙矣。予曾闻此齐名之海才。尚辞倭训之 敕。而有凡才之谦。如今则不然也。呜呼。宗宿之罪人。庸学之益者乎。
  时
  宝永四岁次丁亥春二月上浣赞之高松慈恩参徒机海子操觚於洛西寓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