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泰普灯录


  吕岩真人

  字洞宾。京川人也。唐末三举不第。偶於长安酒肆遇锺离权。授以延命术。自尔人莫之究。尝游庐山归宗。书锺阁壁曰。一日清闲自在身。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觅。对境无心莫问禅。未几。道经黄龙。师睹紫云成盖。疑有异人。乃入谒。值龙升堂。龙见。意必吕公也。欲诱而进。厉声曰。座傍有窃法者。吕毅然出问。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河。且道此意如何。龙指曰。这守尸鬼。吕曰。争柰囊有长生不死药。曰。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吕薄讶。飞剑胁之。剑不能入。遂再拜。求指归。龙诘曰。半升铛内煮山川即不问你。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有本小异)。吕於言下顿契。作偈曰。弃却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恋水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觉从前错用心。龙嘱令加护。后谒潭之智度觉禅师。有曰。余游韶郴。东下湘江。令见觉公。观其禅学精明。性源淳洁。促膝静坐。收光内照。一衲之外无余衣。一钵之外无余食。达生死岸。破烦恼壳。方今佛衣寂寂兮无传。禅理悬悬兮几绝。扶而兴者。其在吾师乎。聊作一绝奉记。达者推心方济物。圣贤传法不离真。请师开说西来意。七祖如今未有人。皇佑间。至西湖净慈。即圆照本禅师室。照见之。乃曰。黄龙道底。吕曰。钱大不要饶舌。便出(圆照乃钱王后身也见杨无为圆照赞)。时往来接化京华。而人鲜遇。有偈曰。独自行来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唯有桥东老树精。分明知道神仙过(有老宿见此偈。问禅者曰。既是神仙。为甚么却被树精觑破)。宣和中。抵四明金鹅寺。顾方丈萧然。顷有童子出。吕问。此何寥寥。童云。莫道寥寥。虚空也不着。吕嘉其言。题诗於壁曰。方丈有门出不钥。见个山童赤双脚。问伊方丈何寥寥。报道虚空也不着。闻此语。何欣欣。主翁岂是寻常人。我来谒见不得见。渴心耿耿生埃尘。归去也。波浩渺。路入蓬莱山杳杳。相思为上石楼时。雪晴海阔千峰晓。

  张用成真

  人。字平叔。天台人也。熙宁己酉。至成都。有授以丹砂者。久之功乃成。且曰。吾形虽固。而本源真觉之性有所未究。岂宜自怠。遂探佛书。读传灯有省。着悟真篇警於世。尝作禅宗歌颂。其自叙曰。此恐学道之人。不通性理。独修金丹。於性命之道未备。则运心不普。物我难齐。又焉能究竟圆通。逈超三界。故首楞严经言。十种仙。皆是人中炼心坚固服饵。寿千万岁。不修正觉。报尽还来。散入诸趣。弥勒菩萨金刚经颂有云。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故此悟真篇。先以神仙命术诱其修炼。次以诸佛妙用广其神通。后以真如空性遣其幻妄。而归於究竟空寂之本源矣(近有黄冠谓吕公见黄龙。初无是说。乃释辈欲神其禅宗耳。苟以平叔方之。则吕公参问。可见古今服药炼形之士不为不多。独二公不以功成自居。回心祖道。殆出三界。其下於二公者。为如何哉吁)。

  拾遗(未详法嗣者)
  福州东山云顶禅师

  泉南人(遗其氏)。以再下春闱。往云台大吼寺。剃染具戒。即谒大愚芝.神鼎諲诸名衲。后见罗汉下尊宿。始彻己事。道学有闻。丛林称为顶三教。出住东山。迁数剎。 上堂曰。一句函盖乾坤。不离毛吞巨海。一句截断众流。不离斩钉截铁。一句随波逐浪。不离目机铢两。若是通玄上士。出言坐断天下老和尚舌头。若不到这里。进前筑着鼻孔。退后堕坑落堑。各自知时。打草鞋行脚去。 上堂。召大众曰。诸佛说法。似掷剑挥空。祖师传心。如着鞋上树。天下老和尚指注。徧大地尽是葛藤。更说无心是道。乃同死汉。直得山河大地与自己无差。坐在法身处。见闻不脱。光影似摇。生死茫然。如何辨主。直须透过。如水入水。如风入风。抛掷自由。开合不成。孔窍为妙。 九龙观道士并三士人请上堂。儒门画八卦。造契书。不救六道轮回。道门朝九皇。炼真气。不达三祇劫数。我释迦世尊洞三祇劫数。救六道轮回。以大愿摄人天。如风轮持日月。以大智破生死。若劫火焚秋毫。入得我门者。自然转变天地。幽察鬼神。使须弥铁围。大地大海。入一毛孔中。一切众生不觉不知。我说此法门。如虚空俱含万象。一为无量。无量为一。若人得一。即万事毕。珍重。 上堂。梦中作大梵王位。不如醒后一县尉。种种劳筋骨。何似展脚睡。明得自己无许多般。若未明自己。假饶如今一身现得十身。卢舍那佛使雷音徧众剎。化佛满世间。俱是梦中事。须知向上一假。函盖乾坤。耀古腾今。灵光不碍。入生入死。与物推移。救度无量众生。出三界牢狱。散坏无量诸魔宫殿。息灭无量诸烦恼火。便共释迦弥勒同坐一华。老僧如此说个化门。且要人天小果生希奇之念。若据迦叶门下。从来无这般说话。 华严大会上堂。广大宝乘住四衢。文殊前引普贤扶。肥壮白牛甚有力。一念徧游无卷舒。世尊御也四十九年。三百六十余会。演大乘经。有十个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偈。一四天下微尘数品。其诸余部帙。不可胜言。使大海须弥为笔墨。未能书写得尽。世尊又说。过五十六亿万年后。有弥勒佛出世。悲臻末劫。劫海无涯。佛海无际。非口所宣。非心所测。皆是世尊度脚买靴之说。看风使帆之义。世尊又说。有大法眼藏付嘱迦叶。且未有世尊.迦叶时。此法眼藏在甚么处安着。若有人知得落处。出来说看。 僧问。如何是乾元境。曰。千峰寒色。云。如何是境中人。曰。二尊不并化。 问。如何是毗卢师。曰。口吐阴阳宣造化。云。超然逈出威音外也。曰。须作披毛带角人去始得。 问。如何是有漏。曰。破屋。云。如何是无漏。曰。古井。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曰。孤舟载明月。云。意旨如何。曰。来往照阎浮。 俗士问。三道宝阶。曲为初机。向上一路。请师直指。曰。高皇斩白蛇。当年用此剑。云。不背一切人。不向一切人也。曰。头在这里。尾在那边。 问。昔日相如题柱。未是作家。今日桥成。请师下笔。曰。彩气夜常动。精灵日少逢。云。荆山有玉。鉴在卞和。曰。洪州斩冬瓜。满江皆是血。 问。月落碧潭时如何。曰。仙人礼枯骨。云。转变后如何。曰。北邙山下。俗士问。如何是即色是空。曰。春蛇入竹筒。云。暂时调直也。曰。从地狱出。更作畜生。 问。如何是和尚日用事。曰。我吃饭。汝受饥。云。法法不相到。又作么生。曰。汝作罪。我皆知。 问。如何是和尚一枝拂。曰。打破修行窟。云。恁么则本来无一物也。曰。知无者是谁。云。学人罪过。曰。再思可矣。 俗士问。洞山道。有一物。上拄天。下拄地。未审是甚么物。曰。担铁枷。吃铁棒。云。天地黑。山河走。曰。阎老殿前添一鬼。北邙山下卧千年。士叫。快活。快活。师曰。也是野狐吞老鼠。 问。如何是佛。曰。举世无相以。如何是道。曰。清风拂白月。

  京洛和尚

  不知何许人。久居嵩少。后庐舒蕲之间。尝沮座下童行习读。唯令参究。适李后主以试经选僧。得度者众。诸童愠见曰。和尚止某等诵经。今何望。师占偈曰。比拟将心合太虚。免教和气有亲疎。谁知道德浑无用。今日为僧贵识书。刺史闻以偈。而主悉方其服。

  婺州云幽重恽禅师(今曰法云)

  初谒雪峰存禅师。次依石霜诸禅师。乃开悟。旋里隐居。蔽形唯一衲。后住云幽。 上堂曰。云幽有一语。入门便相与。汝若谛审来。我即途中去。 上堂。云幽一只箭。虚空无背面。射去遍十万。要且无人见。时有僧出问。如何是和尚一只箭。曰。尽大地人无髑髅。

  建宁府千山智荣禅师

  侍三教顶禅师之久。未有所证。胁不至席者数年。一日。饭后至锺阁经行。闻忽雷而悟。述偈曰。一震惊天地。轰轰不是声。何劳勤苦觅。时至自然明。以所见白顶。顶曰。此乃观音入道之门也。宜自护持。出住等觉。衲子蜂集。

  双溪布衲如禅师

  因嵩禅师戏以诗悼之曰。继祖当吾代。生缘行可规。终身常在道。识病懒寻医。貌古笔难邈。情高世莫知。慈云布何处。孤月自相宜。师读罢。举笔答曰。道契平生更有谁。阆乡於我最心知。当初未欲成相别。恐误同参一首诗。投笔坐亡。於六十年后。塔户自启。其真容俨然。

  舒州海会如新禅师

  僧问。承师有言。横说竖说。犹未知向上关棙子。如何是向上关棙子。曰。赖遇娘生臂短。 问。羚羊挂角时如何。曰。恁么来恁么去。云。为甚么如此。曰。只见好笑。不知为甚了如此。

  舒州投子通禅师

  僧问。达磨未来时如何。曰。两岸唱渔歌。云。来后如何。曰。大海涌风波。 问。如何是孤峰顶上节操长松。曰。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问。如何是和尚这里佛法。曰。东壁打西壁。

  舒州海会通禅师

  僧问。如何是和尚为人一句。曰。清光满目。云。学人不会。曰。茶灰抹土。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曰。柿桶盖棕笠。云。学人不晓。曰。行时头项戴。坐则挂高壁。

  舒州四面怀清禅师

  初住蕲口兴化。 僧问。临济三玄。似石女向波中作舞。云门关棙。闪烁如鹞子过新罗。去此二途。兴化当行何令。曰。道甚么。云。恁么则和尚与古人出气。师以拄杖打禅床曰。若不点破。将谓山僧磕睡。

  处州法海立禅师

  因 朝廷有 旨。革本寺为神霄宫。师升座。谓众曰。都缘未彻。所以说是说非。盖为不真。便乃分彼分此。我身尚且不有。身外乌足道哉。正眼观来。一场笑具。今则 圣君垂旨。更僧寺作神霄。佛头上添个冠儿。算来有何不可。山僧今日不免横担拄杖。高挂钵囊。向无缝塔中安身立命。於无根树上啸月吟风。一任乘云仙客.驾鹤高人来此。咒水书符。叩牙作法。他年成道。白日上升。堪报不报之恩。以助无为之化。只恐不是玉。是玉也大奇。然虽如是。且道山僧转身一句作么生道。还委悉么。掷下拂子。竟尔趋寂。郡守具 奏其事。奉 旨改其寺曰真身。

  汝州天宁明禅师

  改德士日。师登座谢 恩毕。乃曰。木简信手拈来。坐具乘时放下。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即敛目而逝。

  成都府保福赞禅师

  郡之唐氏子。住保福日。 僧问。如何是阆州境。曰。锦屏天下秀。凌水月中清。云。祖意教意。是同是别。曰。两轮日月并光辉。一合乾坤同覆载。

  蜀中仁王钦禅师

  僧问。如何是佛。曰。闻名不如见面。云。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曰。闹市里弄胡狲。云。如何是道。曰。大虫看水磨。

  神照本如法师

  尝以经王请益四明尊者。者震声曰。汝名本如。即领悟。作偈曰。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

  本嵩律师

  因无为居士杨杰请问宣律师所讲毗尼性体。嵩以偈答曰。情智何尝异。犬吠蛇自行。终南的的意。日午打三更。

  临安府上天竺证悟圆智讲师

  台城人。族林氏。年二十四剃染。依白莲仙法师。入室。问具变之道。仙指行灯曰。如此灯者。离性绝非。本自空寂。理则具矣。六凡四圣。所见不同。变则在焉。智不契。后因扫地。诵法华。至知法常无性。佛种从缘起。始谕旨。白仙。仙然之。自领徒以来。尝患本宗学者囿於名相。胶於笔录。至以天台之传。为文字之学。南宗鄙之。乃谒护国此庵元禅师。夜语次。智举东坡宿东林偈云。也不不易。到此田地。庵曰。尚未见路径。何言到耶。云。只如他道。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若不到此田地。如何有这个消息。曰。是门外汉耳。云。和尚不吝。可为说破。曰。却只从这里猛着精彩觑捕看。若觑捕得他破。则亦知本命元辰落着处。智通夕不寐。及晓钟鸣。去其秘畜。以前偈别曰。东坡居士大饶舌。声色关中欲透身。溪若是声山是色。无山无水好愁人。持以告此庵。庵曰。向汝道是门外汉。智礼谢。未几。有化马祖殿瓦者。求语发扬。智书曰。寄语江西老古锥。从教日灸与风吹。儿孙不是无料理。要见冰消瓦解时。此庵见之。笑曰。须是这阇梨始得。

  金陵铁索山主(遗其名)

  僧问。久向铁索。未审作何面目。主打露柱。僧云。谢见示。主曰。你据个甚么便恁么道。僧却打露柱。主曰。且道索在甚么处。僧作量势。主曰。今日遇个同参。

  泐潭山前一老僧。庵居

  有年。未尝言参问。独秀宏禅师初来主此山。僧闻。书偈附樵者邀宏饭。偈曰。瓦甑炊陈粟。瓷罂煮荠苗。不嫌山昧薄。必赴老夫招。宏读之曰。山前有此老儿耶。乃振策独往。言笑终日。僧翌旦乃逝。

  温州争居尼圆机

  出郡之戴氏。唐景云中得度。尝习定於大日山石窟。一日。忽念曰。法性湛然。本无去住。厌喧趣寂。岂为达耶。乃往参雪峰禅师。峰问。甚处来。云。大日山。曰。日出也未。云。若出则融却雪峰。曰。汝名甚么。云。圆机。曰。日织多少。云。寸丝不挂。遂礼拜而退。峰召曰。袈裟拖地。机才整衣。峰曰。又道寸丝不挂。机顿领深旨(世传圆机乃永嘉大师之女弟。尝同游方。以景云岁月考之。是矣。第所见雪峰非真觉也。永嘉既到曹溪必岭下雪峰耳)。

  温州陈道婆者

  尝遍扣诸名宿。后於长老山净禅师语下发明。有偈曰。高坡平顶上。尽是采樵翁。人人尽怀刀斧意。不见山华映水红。

  嘉泰普灯录卷第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