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觉浪盛禅师全录


  戒慎恐惧是作圣宗旨

  师云圣人之学关于性命者。独是有个戒慎恐惧。无论未发已发。皆可以致中和而成位育。如不知有戒慎便是无忌惮之人。不待到放僻邪侈也不见尧舜只是个竞竞业业。所以成尧舜。即如曾子到启手足时。只云战战竞竞。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所以能全其始终。既谓之如。则非有深渊而能临之战战。非有薄冰而能履之竞竞。世人全身没在深渊。堕在薄冰而且放肆无忌。所谓人皆曰予智。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也。岂不重可哀乎。孟子善于警策。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君子存之。小人去之存去二字尤严于斧钺。一存便是戒惧于时中。一去便是无忌惮而乖戾。此正是克念作圣罔念作狂之几希也。世人虽曰读书习礼设教行道。于此中心稍无戒慎之密。纵有一切经纶事业。无非是杂霸无忌惮之虚诈。何曾知有精一中和勤俭易简之宗旨。既不知此则不免相习虚诈。举世如狂。而载胥及溺。何曾于生死性命。有可救援哉欲求救援之法。亦不过戒慎恐惧而已矣。旻于是惊起而问曰只如能戒惧而致位育后。更作何保任。师笑曰那得轻易到此。如果到得位育境界。正好十分戒惧也。不见道横按镆耶传正令。太平寰宇斩痴顽乎。

  论怨

  孔子言诗。虽兴观群怨并发其秘密藏而纯归于一怨字。此怨乃能以天地人物不平之气。保合天人性情之太和。则怨字又愈于元亨利贞贞字。元亨利贞明天性自然流行之气。此怨字。发人情后天之密。非到怨处。不足以兴。不足以观。不足以群。到群。又不能不怨。不怨则不能归根复命于绝后重苏。亦不能使贞下起元为可兴可观也。予以庄生善怒字。屈原善怨字。孟子尤善怨怒二字。盖未有怨而不怒。怒而不怨也。庄子以怒而飞。怒者其谁。草木怒生。达其怒心即达其怒心。尤妙尽怒者其谁也。屈子怨而不怨则怨即怒也。不见离骚皆不平之怨耶。孟子云一怒而安天下。又以舜如怨如暴。以自求其不得于父母之故。太甲自怨自艾。终得阿衡之意。凡皆以怨怒成此浩然之气。如大易以地雷复为见天地之心。怒莫若雷。至于雷电敕法。帝出乎震。震惊百里摩荡八八六十四卦。皆从震发怒机。此大易又为一部怨怒之府即尧不得其子而举于舜。非怨怒而何能如此神远哉。舜以怨而得底豫。禹以父鲧殛死而治平水土。何怨如之。即汤武以臣伐君。不避惭德。何等怨怒耶。文王拘于羑里。口无怨言而此中之怨艾。至以一怒安天下何如。若周公以大义灭亲流言居东。怨可知也。春秋怨史也。孔子惧。作春秋。擅天王之进退褒贬。孟子距杨墨。只此一惧。乃不肯避万世乱贼之讳忌。此又何等怨怒哉。凡此以正直之气发天地人物不平之气以会归于天地中和者皆怨怒功也。世间法如此。参禅学道视此生死性命之怨怒果何物乎。

  贤贤易色

  贤贤易色者言贤人之贤不是空空企慕。直将彼之贤陶汰自己脱胎换骨把旧时色相尽底变易一番何等勇猛。遮样人事亲必孝。事君必忠交友必信。或以其一味诚朴。不加妆点疑为未学。不知人生除了大本达道更有何学。故曰吾必谓之学。或疑何以不及师。盖贤即师也。子夏居西河。不忘弟子职。故列师于君亲之上。

  哀公问社章

  哀公聩聩已甚。曾不知德政为国之本。蓦问社于宰我。岂亦知山川社稷为天地神人之主所关乎。宰我善言语。乃知松柏栗为社。不说所以为社之意。又以使民战栗。为辞。至今千古经几存亡。尚无人疑悟所对之微意哀公又何能直下即悟乎。宰我所对三句。已如铁馒头。咬嚼不破。孔子又放出金弹子。又谁能自透心腑。知圣贤苦心深心有如此者。公昔问政。夫子以人存政举。分明露布。己漠然不能信行。及与之语此应自揣曰我问社。他如何说个使民战栗。民尚能使之战栗矧我有国家社稷之所寄者。闻此反不能战栗。何也如此自疑。必能自悟。孔子闻此答得奇险。彼必不能疑悟。却乃箭上加尖。曰。此松柏栗。是夏殷周之成事。是时人不能说者。今已明说之而不省。此夏殷周之兴亡。是分明可警者。时人遂安意而不能谏。今已为讽谏之而不悟。又谁知既往可以鉴诚将来。而君人者不能藉既往者。早自引咎鉴诫。如此社稷安望长久而不为人所易哉。故予笑宰我于以栗后继曰战栗赚杀天下人。误杀自己语。是此栗字相同之毒也。

  论贲卦

  说者以贲是山间之火。其明几何。噬嗑乃雷电之火。其明始大。此泥于小利。与无敢之言。而未察其命意之深也盖圣人必先礼乐而后刑罚。刑罚可措而礼不可措礼者。文明以止者也。明而能止。故小利有攸往而亨此小正天下莫能破也。况兵刑皆圣人所忌。不欲以利见天下。如摄生者不轻于用药。圣人以师藏水于地中。又以贲藏火于山中。不特兵之利器不可示人。即文之利器。亦不可示人。圣人所贵于天真如黄裳通理。美在其中。不得已朿帛笺笺至于白贲则圣人所尚之志得矣。于此可见小利有攸往不敢张大其辞。如露布之毒天下也东坡以致饰授贲与孔子筮贲愀然。皆所以传斯文也。知之乎。

  四圣心易

  村野之民尝于屋壁。私以灰昼长短积之以自识。世人一毫瞒昧不得。此学是村民之心易也。因悟伏羲当初于天地人物灿然冥然处忽而窥得其妙。乃撩空而画之。无文字道理之名言。而造化秘密之机尽具。此伏羲之心眼中。先有此易经俯仰远近不定中定。所谓先天而不能违也。文王又何所见便能名其画象。字其卦爻而曲尽其奉天时义乎。亦惟文王自信其寂感秩序之故。始悟伏羲与天地人物。同此先天不变易之体。而后因之为后天变易之用。正以尽后天变易之用。而后不违其先天不变易之体也。周公孔子。自悟皆然。故曰先须知自心之易。始知天地之易。伏羲文王周孔之易。即如村民之出私意非结绳之易乎。天地之易。无言而四时行百物生。此天命之流行虽有变化无生死也。伏羲之易。有画象而无名言。乃代天地人物。收其性情之秘密。而藏诸卦爻之中。虽有变化。亦无死生。文王之易。本于天命。发于至情以人物后天之易。推其情伪相感。故有喜怒哀乐吉凶悔吝之交易。移易。翻易。变易。转易。与决不可易之道。此虽全体居于变易之用。其全用之道亦实无生死也周孔述而不作。显微阐幽。使民生日用身心性命。知先后天之体用。有原始反终之故顺流逆转之机。先后岂相违哉。先天画象之易。如生成孩子之全体。后天系辞之易。如教养食息之全用。非此全体无资全用。非此全用。不享全体。文王周孔三圣之赞易。乃亘古今教养民生之慧命也。何封何爻。非教养身心性命之法。又何卦何爻。有吉凶悔吝之法。又何卦何爻。无吉凶悔吝之法哉。即如一身六根。本自聪明。本自互用。本自浑同。本自差别。各各不相知而自知。各各不相到而自到亲疏自得。天然浑忘于大化中也如此。然生民既有情伪交作矣。安得无教养哉。教养之法。全在一几之通变。见于几先。无往不吉。一不知几。而错乱用心。则不免于自陷。此中固自有吉凶之太少也。如视听言动。原无吉凶悔吝。但以不知正己为元吉而逐其私欲则视听言动。便有非体之凶悔吝也。使能正己之元吉。动止中节。则又何有视听言动。而非天然之礼哉即民生日用。饮食衣服草木寒暑。原无吉凶悔吝。正以未得教养变通之法。未免奇偶误用。负此生成恩德反不如野人不自欺。不为人欺也。欲为天下万世之君亲师友。与为天下万世之子民者孰可不知自心具有生成教养之大易哉。如此视之。使先天不与后天交。则先天堕于死劫。后天陷于生缘。正以先天后天之能交则。先天活而不死。后天寂而常生也。看透此先后天之交易。自于易而不易。生死不能迁流不易而易。造化自能任运。又何禅道佛法之不可以参入哉。欲知安身立命。而能常变化以超生死者。又何可不知此四圣自心之易义哉。智曰伏羲画易。亦是后天。亦用占几文周孔子。都具先天。自能格致。须知中无先后。静正不御。俯仰远近。内外一本。秩序变化历然寂然。格物之则。即天之则。即心之则。四圣原不求无为于恍惚也。

  因举五位纲宗而论及象数端几

  古人之立法立言。正如大易之立象立辞也。使无大易之象辞。则天下万世。何从而得天地造化之几微人物生死之性命哉。所贵于观象玩辞而显仁藏用也。人每以理为活。数为死。不知理虽活。或以意见自用而反落于怪邪。数虽死。能存法则。而可悟其天然。有不得于象。则求之于辞。有不得于辞。则求之于象。或于言辞有尽。而得象意无穷。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不于此可悟耶。

  象数有法则而无情识

  或曰不堕诸数矣。又论数乎。曰数数者非数。邵子亦云一非数也。从二起数。师因屈指曰。一二三四五。伸指曰。六七八九十。此处容得一毫情识造作安排也乎。推而行之。化而裁之。极其变。通乎神。体物而不可遗百姓日用而不知耳。单执一句不堕诸数。乃是剔出之法身。执之是为理障。不见道舍第二句第三句别无第一句乎。不则执名相与扫名相。皆不能会通。依然各守所知愚耳。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会通不碍名相

  姚愚谷曰西来以破名相为宗。何乐于存像教以自泥其宗旨乎。杖人曰人知名相之为名相。抑不知名相之为全机大用也。佛初生指天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与末后拈花亦何非名相乎。

  五备五明

  何谓五备曰罗什答远公云。五备者福也。戒也。博闻也。辨才也。深智也。仁者备之。善弘其事。何谓佛学五明。曰声明。巧明。医明。谓因明。内明也。四明是资生用物法制名义也。内明。乃身心性命之理也。寿祠。平术则四吠陀外道也。华严五地菩萨无所不知能。于历律学艺。莫不通晓。故能涉俗利生。谁谓文佛入中土而不能读此土之书乎。达磨对彼时经论支蔓福祷功德之病。而药救之。指出心体。尊正法眼藏也。将以不通文字为不立文字乎哉。尽两问是文字海。伏羲自合俯仰远近而读天地之书。即是读自己之书。触马龟画卦图。乃是抄造化之文章。衍自心之秩序。一多相贯。总别同时特世眼自障耳。折摄正欲备明。不碍三番两折根本智易得。差别智难穷。分心分识。岂得已乎。佛见舁猪者问之。舁者曰佛具一切智。猪亦不识。佛曰正须问过。然则好问察迩者。入太庙每事问者。可以通观矣。六合周行。初生即备。物物皆然。但不自知耳。不因镜水。谁见自己面目。不征三才。谁信自心条理。慎独格致。仁智交圆。何外何内。而自裂其夤哉。然习俗浮浊。不能清明。自须从静正入。

  金鎞

  才三

  岐伯对黄帝曰。言天者求之本。言地者求之位。言人者求之气交。范蠡曰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孟子曰地有肥碻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杖人曰无处不具三才。无处不是三不齐。惟心统天地人之用。而物示天地人之则。见破者时用之。即时统之矣。知天即能用天。知地即能用地。格物即能知天地。而各正性命。百物不废。惟我裁之。惟我才之。宗门无所不统。超一切而入一切。若胶一橛犹是枯椿。

  才真不可假

  有假道以自匿者而真才必不可假也。处于才不才之间似之而非也。必尽其变。知其故。而后不枉其才。不负其才。显仁藏用。则才即道也剑室灯帷。正所以善用其才耳。

  道德法

  体道凝德而明法。则三者分而本一也。学者不析以显之。则有乍闻偏举。而争者矣。法主于明。德主于闇。道在默识。或离法以言至德。离德以言天道将谓制度果为末务。而四时与诚明。无与乎。

  比兴赋

  比兴赋。何处不具。有比中之兴赋焉。兴中之比赋焉。赋中之比兴焉。犹之函盖乾坤。截断众流随波逐浪之可九也。圆觉二十五清净轮。乃禅那妙奢三摩之所衍也。华严之旨别即是圆。尚有疑耶。

  因两而后用参

  鲲鹏者渊天也。北南者冬夏也。习坎心亨。而离明丽化也。高深潜飞。莫非是也。培风者下学而上达也。中庸首之戒惧。论语首之悦乐。同耶异耶。特创笔以写之。而破其名言之滞执耳。因两而后用参。此所以贞夫一也。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若执一端死法。必不能用中矣。故曰道寓于器。亦泯于器。情节于法。而泯其法。过而不及。乃知用中。中而旁行。乃能会通。

  平奇互药

  俗不可医。非奇不能出类拔萃。好奇成病。以平寔消归之。鄙田碻阪。一望黄茅。忽有古木危石。宁不一徘徊耶。千人有英。一州有豪。役人自养。执所必然。学者卓荦不凡。或伉行。或文锋。或淹洽。或高逸。皆乔楚也。是真畸人。不依庑下。别路孤行。宁可禁乎。惟遇圣人。乃能赏鉴而煆化之。故曰怨怒致中和。奇特造平淡。

  道善性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此举天命之性而三句衍之乎。道之泯善性也。性之藏善道也。善之统性道也。三而一也。官天继善。人道总持。则由择善。得一善。以止至善。故曰善用贯有无。则全天委化。造命俟命。皆止至善中之固然者也。非知其故则此三句离微且角争矣。知惟心识矣。知物自献其天则矣。器自具有良法矣。统类时宜。本不变也。更有何说可以惑我。丝毫若疑。请自反复。

  偏药正用须知其故

  主于断欲其药多偏。主于明理其用自正。要惟知其故。乃能旁行不流而时宜用中。夫三才。性命。费隐秩序。一多。宇宙。寂感橐籥。所谓故也。圣人知其故而质建不惑。不惑。乃是真不动心。时正烹茶。杖人笑曰。破蒲葵扇。腊月亦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