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闸

  到了次日,包公一晃,又到尸篷下轿,余升已来。包公复叫余升相验一遍。余升相验,孙公明白尸首,叫人将无主尸首仍放棺内,此刻并无尸亲。包公问:“余升,你两次相验无伤,如何今日相验出来?”余升跪禀实话:“是房下教我的!”包公立标朱签,将余升妻带来,一拶子就招出:“因同人有奸,亲夫碍眼,将亲夫谋死。”包公押着余升妻子起尸,果见鼻内有犀角钉定住,装在棺内,押付荒郊埋葬,吩咐:“赏五十两银子,余升,代你妻子把前夫超度!你妻子亦非良善之人,本县带去,重重治罪!”
  再讲包公坐轿走到西门城外一带,忽然一阵风将锡顶刮下江去。叫衙役打捞锡顶,谁知打起一个女尸,精赤条条。上岸,用芦席遮住身躯,进衙禀报。包公坐轿,带齐行人,至江边相验。行人细细验明回话:“头上无过,鼻子上擦伤,耳朵上掐伤,肚腹上刀伤,腿上捶伤,门下打伤,阴户踢伤。”吩咐备棺寄放,自有尸亲前来认去。
  再讲包公直至司衙,忽有外面击鼓,姓黄,名癞子,送忤逆。因长寿子系孙公令郎,流落建平,后至定远,黄公收他以为义子。不期冤家聚头。郎风、毛顺卿自得文理死后,日逐嫖赌。刚刚手内空虚,到了定远,看见长寿子,勾串他终日赌钱,将黄癞子棺材本都输了去。他急了,前来告状。包公问:“何事送他忤逆?”黄癞子说:“有两个人,一名郎风,一名毛顺卿,勾他去赌钱,把小的棺材本被他二人赢去了,只得前来求太爷伸冤!”不知包公如何办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立拿毛郎二贼
  求雨坛前认尸
  诗曰:
  为人切莫要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食人。
  话说包公当堂标了朱签,差了值日快头前去捉拿毛顺卿、郎风,当堂回话。二差人带了伙计出了署门,直奔城外,谁知二位坐在关帝庙门口同长寿子在块叙赌,二差人走上前,拍拍郎风、毛顺卿肩头说:“你的事犯了!”他二人看见差人,面如土色,浑身发抖,嘴还硬:“你说甚么事犯了?我二人又非强盗,又没有甚么大罪。”二差人说:“孙二老爹告了你了!”
  他二人听见孙二老爹告了他,他二人的嘴口不知怎么样就像鱼鳔粘住一般。二差人此刻不容他分辩,说:“太爷现有朱签牌票与你看!”二贼望见朱签上写道:定远县堂朱签,立拿谋命吞财人郎风、毛顺卿当堂回话,速速。
  二贼看后,叹了一声:“该因我从建平谋吞孙文理财帛,弄到了定远县破案。谋占之银,为何不远走他乡?终朝嫖赌,天下人皆可以赌钱,为甚么要同长寿子赌钱?赢了他老子棺材本,手内此刻银子又不得了,如何是好?”二差人取出了铁绳,将二人套上,可怜就如活猴一般。长寿子看见差人前来,他人小,一溜溜到了回来。
  二差人将二贼带至班房坐下,差小伙计看了,值日快头吉云板到宅门传话。有人禀了包公,包公吩咐:“各班伺候!”
  包公吃了上顿饭,浓茶嗽口毕,吩咐伺候。他听见三梆已过,身坐大堂,值日快头跑上,跪在丹墀,缴上朱签说:“二犯今已拿到,现在外面,伺候太爷发落!”包公一声吩咐:“将二犯带来听审!”值日快头出头前来,到了班房,将二犯带至仪门,喊了一声:“犯人告进!”这二贼看见包公坐在上面,犹如阎罗天子一般。见两边摆列刀枪剑戟,鞭锏锤抓,外有铜铡铁铡,芦席子,大夹棍,点锤,还有短夹棍,敲牙摘舌,百样非刑,只唬得浑身发抖。二差人将他带至公案面前,毛顺卿、郎风朝上磕头。包公叫二人抬起头来!二贼说:“大人金面在上,小的不敢抬头!”包公说:“抬起头来,本县问你话:你怎么把孙文理银子谋去,怎么谋死他命!你又怎么谋害他妻的,从直招来,免受刑法!”二贼说:“小的未曾谋害孙文理并他妻子!”包公说:“你可晓得孙文理托兆与本县,叫本县代他伸冤!”此二贼见县主不曾带长寿子上堂,若有长寿子在当堂,这件事看起来就赖不去了。他二贼不知黄癞子告他与长寿子赌钱。此二贼不肯认谋害的话,说:“太爷!孙文理他已回去,小的并未谋害。如太爷不相信,现有木行为凭。”本主吩咐:“暂且收监!”太爷堂上立标朱签,拿张同升木行回话。
  差人星速至建平县,将张姓带至定远,并将账簿调上去。
  太爷坐堂,差人将张公带至丹墀,回了本官。包公问:“开木行的,你姓张么?”张公答应:“小的祖开行,至此三代。”
  包公问:“你家可有个姓孙的在你行内?”张公答:“孙姓却有一个,是某月某日同了他伙计,一个姓郎,一个姓毛。小的将银于某日交清,还办了酒饭代他送行。后来小的不知。闻得人说孙公不测,小的实不知情!”包公叫将账簿取上。包公一看,心中已明白了,说:“且下去,候本县审明二贼,然后放你回去。你放心!”包公即标提监牌,将二贼带到丹墀。包公复问说:“本主已将张姓审过,某月某日将银交清,你还有何说?”包公叫取大夹棍前来,叫皂吏将夹棍一丢,可怜二人唬得魂不附体。将夹棍套在二贼之腿,三收三放。包公说:“尔等从实招来,不可支吾!尔等可晓得明有王法,暗有鬼神?尔等为什么连日又同长寿子赌钱?若不是黄癞子告他逆子螟蛉,你二贼如何破案?本主劝你招了吧!”二人见包公一番言语,毛骨悚然,慢慢的才招上说:“某月某日将文理谋死,丢在深潭。后来二人私设假书,骗了孙二奶奶前来,同了他家长寿子。
  后来逼他强奸,孙二奶奶不从,小人将他砍死,丢在转水墩。
  后来我等逃生,天网恢恢,长寿子见母不归,乞化回归,不期黄癞子收他做义子。小人将谋文理银两,终日浪费,沿途打光棍,路遇长寿子,我二人意欲斩草除根,不期黄癞子告在太爷台下。小人一一真情,并无丝毫隐情!”包公拈签,每人打了三十大板,吩咐:“带去收监,等本县申文上司,然后发落。”
  包公将张姓放去,不得他交代。
  再讲包公将黄癞子带上来说:“本主已审过二贼,二贼说你收留义子系孙文理儿子,今本县该将你儿拘来,重责他几下。
  奈尔义子年轻无知,被奸人勾去,本县姑宽不究。今孙文理夫妻尸首,本县已相验明白,尔可叫你义子等本县示下,于某日前来亲认生父生母骨殖。本县自有公断于你,决不叫你好心变丑,决没收成。”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官媒婆锁拿强氏
  用非刑复审定罪
  诗曰:
  缧绁之中实可怜,身躯碎骨负九泉。
  追想昔日贪欢事,仿佛依稀在目前。
  话说包公吩咐黄癞子之后,当堂即标朱签,差皂快立拿孙强氏、小继,当堂回话。差人拿了朱签,直奔清风闸前来。
  再讲强氏大娘,那一天正在家中与小继取乐,小继说:“奶奶,我连日肉战心惊,神魂不安。奶奶,我闻得新到了一位清官,姓包,单名拯,清如水,明如镜,狠的利害非常!我听见断了多少无头官司,未见未闻。又听见断风断虎,如今我们的仇人又发了财了。我想,奶奶,你我做的这件事不是玩的。
  奶奶呀,我想终有些不妙!”奶奶说:“小继,你莫要怕,有我!你我攀着赖他一阵,若是不碍事,你我就太平了。恐是皮五癞子他要是告了我们,我教道你的话,你不要忘却了。你准备两条腿,我预备十个指头,只是莫要招出逼勒死了大理的,只说他是疯死了的就是。孝子,我也不怕他。就说他在家不端,跟人走了,不知去向。”
  不讲他二人在家之言,再讲二公差商议说:“孙小继,我一人可以下手拿他,不怕他飞到天上去!强氏,我们雇他一个官媒头去,就叫他先进去,我们再进去,如何?”二人商议:“很好!”他二人一直到了官媒婆家,将此话告诉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官媒婆答应,随即收拾收拾,跟了差人前去。
  二差人叫了地方保正,引了住处。
  再讲强氏望大爷说:“我今日眼睛跳,身子坐不安稳,莫不是昨日夜里与你干的事功夫大了些?凉了罢?”他已死在头上,还说这些开心的话。大爷说:“我今日也是如此!”正讲话说的,迎面屋上白颈脖老鸦连叫三声,忽听得大门响,大爷问:“是那一个?”外面官媒婆答应了一声说:“是我。”大爷把门一开,看见了一位奶奶,大爷问:“你是那一块来的?”
  他说:“我同奶奶说句话的。”他一头说,一头走到了天井。
  进来一眼看见奶奶浓妆艳服,坐在块吃烟。
  再言大爷看见官媒婆进去,他是欲关门,外面又来了二人。
  看见了大爷,拱拱手说:“尊驾姓孙,大号叫小继,可是尊驾?
  ”孙大爷就如鬼使神差说:“在下叫孙小继。二位有何话说?”
  二位公差说:“奉本主差遣,说请孙小继当堂回话!”这边一个说着话,那边一个取铁绳将孙大爷颈脖一套。孙小继说:“二位胡说!我上不该官粮,下不该私债,如何将我锁起?”
  二公差说:“孙大爷,你不信,现在太爷朱签在此!”
  他二人正同大爷言语,再讲里面奶奶。奶奶说:“姓甚名谁?”官媒婆说:“我奉本主太爷示,叫我等前来奉请!”他一边说,一边将奶奶用铁索锁祝奶奶说:“反了!好好的人,又不犯法,如何敢将人锁起来,有何凭据?”不妨他二人正在块言三语四,二公差将太爷朱签递将过去与奶奶看,只见签上写道:本县正堂示朱签,立拿犯纲灭伦重犯孙小继、谋害亲夫重犯孙强氏当堂回话,速速。
  二公与他们看过,收起朱签,又诈了他们几两银子,遂将他二人带出,将房子倒上了天龙。把坊上喊了前来,说:“代他家照应照应!此事是我们太爷的要犯,切不可大意,将他家房屋遭汰,小心!”奶奶又央差人叫了定远县的轿子与奶奶坐,二公差将孙小继带至署前,奶奶自有官媒押祝二公差等太爷升堂。不刻工夫,包公升堂。差人将孙小继、强氏带到了,回禀过了,太爷吩咐:“将二犯带进仪门外!”差人喊了一声:“犯人告进!”差人将犯人带至丹墀,包公坐上一声呼喝,说:“孙小继,你可知罪么?”小继说:“太爷在上。小的不知!
  望太爷明示。”包公说:“有人告了你了,你还不知么?”包公吩咐速往皮五爷家送信,请来听审。不一刻工夫,五爷、五奶奶前来听审,还有张老太一并前来。再讲包公问:“小继,你为何将你义父弄死了?如今尸首在于何处?快快招来,免受刑法!”小继说:“太爷,小人并不曾将义父弄死,是他自己于六月初五日偶得疯症投河自死,于小的无干!”包公说:“好利害嘴!”吩咐掌嘴,小继仍然无供。包公把惊堂一拍:“你这该万死的奴才,满口支吾,并不有口供!”包公吩咐取了签子,又打了四十大板,小继仍然无供。吩咐带至一边,将孙强氏带上。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新建包公祠皮府大筵宴
  诗曰:
  明如清镜正如神,黑海冤仇能辨真。
  感恩德无以为报,愿立长生不朽人。
  话说包公将强氏大娘带上,他见了两边刑具,不觉的胆战心惊。包公看见强氏,心中大怒,吩咐:“抬起头来!”强氏回大人:“金面在上,小泼妇不敢抬头。”包公吩咐抬起头来。
  包公问他:“你怎么将孙大理谋死,从实招来,免受刑法!”
  强氏照样小继之供,一字无差。包公大怒,把惊堂一拍,吩咐:“拶起来!”可怜十指尖尖,拶得像胡萝卜一样。强氏仍然无供,又加四十点锤,亦是无供。包公吩咐,将他带至仪门外,再把小继带上来,伏在丹墀,哼声不止,口说冤枉。包公劝导说:“你招了吧!”小继说:“太爷在上,叫小的招出甚么来?”
  包公问小继说:“颇会熬刑!”即吩咐取猪鬃来,将他裤子去的了。包公说:“当初因这件事起,今日仍从这件事无。”众衙役将猪鬃撵至龟头,可怜一撵,鲜血淋淋,他竟仍然不招。
  猛然抬起头来,看见皮五爷同奶奶在旁边,他那时不得不招了,说:“太爷,小的愿招了。”包公在上,吩咐松刑,小继说:“招了!小的当日乞化之时,流落定远县,蒙孙老爹抚养。几个月后,孙老爹收留做义子。后来孙老爹娶了婶母,我因被人勾串,引到窑家玩耍。后来怎么拉下债来,怎么同婶母借贷银两,婶母怎么贪淫,怎么中计,怎么被婶母逼勒通奸,怎么将义父置死,怎么放在井中的。”小继一一供招,自有招房写供。
  再讲包公吩咐:“带强氏上来!”包公惊堂一拍:“快快招上来!”强氏在仪门外面,不知小继已供,他仍然不招。包公叫:“拶起来,收紧了!”又打上四十板,他还不招。包公吩咐:“传剃头的来!”一刻工夫到了,磕了一个头,吩咐取箝子,将他头发一根根箝下来。可怜箝血淋淋的,他还不招;又叫拿盐卤滴下去,可怜疼到心里,满地乱滚,他还不招;又叫将十指摘去,他仍不招;又把脚指摘去,仍似咬住银牙,他不招。他说什么,留着命可以过日子,若要招了,就活不了。
  他是怎么个心。包公说:“好一个熬刑泼妇!”吩咐取猪鬃,将他两乳撵进去,可怜撵进,鲜血淋淋往外直冒,如此非刑,他仍然不招。他说:“太爷,小泼妇谋死亲夫,如何据对?”
  旁边走过皮孙氏来,强氏一见,唬得魂飞楚岫三千里,魄绕巫山十二峰。不由的口内言语支吾:“小妇人愿招,求太爷松刑!”执堂的将猪鬃拔出,强氏哎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