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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公案
傻僧在城隍庙外喊念,贤臣在庙内听得甚为真切。又听木鱼打得震耳,只在庙前来回朗诵。众官听了,俱都不解,仍去闲谈。施公心内暗想,忽然醒悟,说:“哎呀!这内中分明隐着‘方人也’三字,应了我初任江都县,暗访五虎恶棍,路途甚远。此人如何得知?”施公想罢,暗自说道:“何不叫他进庙内盘问盘问?”叫声:“施安,你去把那喊叫之人叫他进来。”
施安答应,走出庙门外面,大声叫道:“僧人!我们老爷唤你进庙有话说。你快随我去。”傻僧闻听也不答应,随着往里便走。到了大殿之外,即便立住。贤臣与众官在殿中闪目观瞧,怎生模样,有诗为证:发蓬足赤真不堪,破烂衲衣身上穿。
憨相面上油泥厚,点头傻笑带疯癫。
虱子浑身爬又滚,斗大木鱼挂胸前。
化现所为求甘露,安心惊觉施不全。
借此为由欲远遁,俗人哪视此机关。
可叹迷人参不透,真假不辨作笑谈。
施公与众人看罢,俱不知何意,当作挂单和尚看待。众官因知施公最难说话,俱不多嘴,暗暗好笑。施公叫声:“傻僧人,你进庙来,我有话问。”但见傻僧在殿外答应说:“来了!特来问你,何必问我?”说着,疯疯癫癫来至殿内,那种气味令人难闻,众官各掩鼻躲到一旁。施公只得闭气问道:“你这僧也太胆大!人,私访恶霸。你何以隐在禅语之内,“细细说来。”傻僧见问,说道:不用究问,听我说来:你说你忠不算忠,你说你奸不算奸。好哇!忠奸二字难分辨,摄款提钞入私囊。忠呀奸!
施公闻听隐语戳心,不觉恼怒,高声大喝道:“我听你这疯僧满口胡言,就该掌嘴!”众官见贤臣发怒,俱替傻僧担怕。
那傻和尚却全无惧色,仍又傻笑。此时施公见他这等形状,隐语之中似有奇异,连忙问道:“你能求雨么?”傻僧笑道:“那是我的拿手戏。”施公听罢说:“能够求雨,恕你无罪。若要是无雨,一定重责不恕。”施公与众官谈论,只听殿房内把木鱼敲得连声的响,憨声憨语,跪着宣读佛号。众人听着,都不甚懂。到了天晚,贤臣与众人议论,都不回衙,就在城隍庙过宿,候着明日午后应验否,此话不表。
且说正乙天师随着圣驾到了雨坛,吩咐法官诸事备毕,仍然退在文武班内。圣上在宝座上闪龙目观看:但见正面高台一座,搭造得甚是齐整,悬花结彩。法台上下一概应用之物,俱已备好,甚是鲜明。蒙古包搭在台后,还有许多喇嘛穿各样套头,在那里正候着番僧。万岁看罢,传旨问天师话。真人连忙越众上前跪倒。老佛爷问道:“今僧人上坛,不知卿家怎样行事?”真人口呼:“陛下降旨:令僧人登坛,臣自有法术擒他。”
万岁闻听,说:“卿家暂且退下,朕自有道理。”寡人仍然隐避在众文武官员身后。
此刻吉时已至,番僧来到。圣上传旨,命通事问:“僧人辰时进坛,何时落雨?可以下几个时刻?”通事官领旨,回身行至蒙古包内,见黑面僧问明。复到龙棚回奏万岁道:“奴才讯明僧人。他说:‘辰时登坛,巳刻布云,午时落雨。可以落到日落黄昏,包管足用。’”万岁准奏,传旨命僧人上台。番僧从台后上了雨坛。老佛爷在龙棚对面,看得甚是分明。但见番僧:重眉大嘴,黑面红须;身躯矮胖,大肚累堆,长得甚是凶恶。又见他上了法台,对龙棚谢了圣恩,退在一旁。着令众喇嘛绕台已毕,好去作法。众喇嘛锣鼓齐鸣,犹如嵩祝寺、雍和宫、黑黄寺打鬼的一般。众喇嘛扮着二十八宿、九曜星官。今日番僧求雨,众喇嘛穿用那些物件,为的是显着威风好看。圣上看罢,一扭龙项,暗自传目,叫声:“张爱卿,你看番僧胡闹求雨,要这些何用?”真人见问,连忙跪倒,口尊:“万岁!番僧如此,无非枉劳气力,他如何能求得下雨来?臣启我主,容臣前去作法,以擒妖孽。恕臣慢君之罪。”佛爷说:“休令妖僧走脱!”天师复又进了龙棚,回奏道:“臣启我主,微臣俱已备妥,大约妖邪插翅难飞,少时我主自明。”番僧是何怪物,且看下回分解。
第97回 众水怪行雨助威 金甲神持鞭保驾
话说番僧原系水族之物,窠巢同类甚众。其居水深千尺——即世所传海眼。近方之人时见有水怪出现,都不敢近岸窥探。
那里边水怪尚有道行浅的,因未能变化,只在沼内埋头,不敢出来滋事。这番僧未求雨之先,曾与众水怪计定,说道:“天下干旱,真命帝主怜民,望雨甚切。趁此机会,讨一金口封号,日后得成正果。愚兄前去,只要感动人王帝主,事必可成。如到求雨之时,众位助我一阵风雨,不必管禾苗损益,五谷生与不生,但能应点,搪塞过圣朝天子;龙心一悦,必然钦加封号。愚兄果能得到好处,必要携带众位一齐飞升,同入仙班。”众水怪听说落一场雨,受了御封,便可成仙,俱各欢欣无限,叫道:“兄长只管前去!”
却说那怪听罢同类之言,方化作番僧形状,来投黑黄寺;并未算着天师来京,故此任意胡为。他要早知天师在此,慢说还来登坛,也就潜逃远遁了。只因他虽修炼多年,可以化人形,吐人言,但只一件,他虽闻知洪教真人之名,未曾会过洪教真人之面。又无人对他言讲,所以他不能知道。这番僧又自觉一概安置,众朝臣又不识他的根底,谁能破他的虚诬?所以他登坛之际,竟大着胆卖弄猖狂。
且说番僧分派雨坛上摆设的甚是齐整。只见番僧上了坛,先朝龙棚行朝驾之礼,随后椅上坐着,众喇嘛各打钟鼓铙钹,顺着雨坛绕了三匝,敲打得声音聒耳,言语却听不出来。番俗趁着音乐嘈杂之际,连忙又从左边椅上站起,行到正面向北稽首礼毕。见他又将铃儿摇了三下,口中念了几句,如鸟语一般,也不知是经是咒,听着难解。念罢放下那个铜铃,掐着口诀仍是嘟嘟嚷嚷;拿着一道符往香烛上一点,顷刻焚化。那符焚讫,果然一股浓烟,飘飘摇摇直扑了西北。番僧暗通了他的水族,仍又退到椅上坐候等雨。
且说水中那些蛟、螭、龟、鳖、鼋、鼍、鱼、虾、蟹,这日正在沼中探头缩脑,忽然来一阵阴风刮到水面。众妖知是信符已到,不觉欢腾跳跃,一齐呼兄唤弟,说道:“大哥的信符已到,必是哄信人王帝主。咱们快去辅助他,得了御封荣归,你我都证仙班。”说罢各显术法,各驾妖风,乱哄哄吐雾喷云,从水沼起到半空。转眼烟雾迷漫天际,真正是狂风滚滚,大雨冲冲,霎时到了京师地面。看看离龙棚不远,众妖更加精神百倍。高兴之际,猛听对面如雷响之声,喝道:“呔!好孽畜,还不与我退去!前面有真命帝主,我等奉洪教真人敕命,在此护驾,孽畜速退!少迟片刻,立即叫尔等金鞭碎顶!”那众水怪之内,原是忘八精领头,虾精紧围,随身后蛟精督队。这些怪物如乡屯浪子一般,初入北京,迷恋着烟花柳巷,不顾父母,乐而忘返。正在适意鼓勇前进,忽听这么一声如雷,那乌龟精先就吓了个倒仰,把小青果脑袋一哆嗦;猛又一抬头,见有位金甲神横阻去路,相貌十分凶恶可畏。那怪知道是一位天神,怕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将长脖扭转,对后面众怪道:“快回去!快回去!不好,不好!幸而我耳灵眼快,颈子能屈能伸;要不是颈项快缩,那鞭早就落在顶梁上咧!我倒想着领你们在京师地面,秦楼楚馆,叫你们在前三门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再者我这几年保养颇好,打算在人烟稠密之处,出现出现我的伟胖身躯。不料正在兴头之际,忽听似雷的一声,先就惊了我目瞪痴呆;又一昂头,竟似汗蒸如雨。敢只是奉天师法旨,护驾的金甲天神喝说:‘不行疾退。立刻便叫轻生!’我听罢惊慌无措,几乎把尿溺吓出。我想,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咱们总有些道行,料也敌不过天师。我故把脖子一缩,知会你们一声,赶忙跑回。从来交朋,虽然患难相扶,亦不过尽其心力而已!现今世上都是你狼我狈,又有几个信义君子?何况我辈从此再不想脱凡壳成仙作祖咧!我自幼在龙宫里每日当当散差,吃碗闲饭罢!凭谁邀约,再也不去受这惊怕咧!”忘八精说着,尚吓得嘘嘘牛喘。有一路鲇鱼精听罢,暗想:“总不敢擅作威福,滋生事端,今日为朋友连累,险些遭杀身之祸。自今以后,我就在这深潭里。”想罢大笑道:“乌大爷,平日见你雄赳赳,自夸体壮心高,不亚铜头铁背。常说要出外去叫叫字号,闯闯光棍,遨游五湖四海,却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前紧后松的软盖儿。见了真章儿,就有些虎头蛇尾咧!”又一虾儿精跳着说道:“姥姥!你别张着大嘴笑人咧!今日还算乌大爷的运气旺,一眼瞧见那金甲神,急流勇退,忙叫撤步。要不然,惹恼那位金甲神追赶下来,还许连巢窠里,闹个翻江搅海,一齐抄讨入官呢!我只顾瞎抢似的,喊着前奔。猛听了那么一声,几乎把我的虾心惊落,虾魂惊散,真是可怕!”众水怪听罢,齐说道:“算了罢!算了罢!咱们也休瞎想咧!也别瞎说咧!再要瞎闹,只怕大家都不安生。咱们不必讲交情厚薄咧!各保性命罢咧!”
不言众水怪被灵官赶散,不敢出头。且说番僧自焚罢信符,一心盼望同类相助。果然功夫不大,黑云直矗,疾风暴雨认西北直奔龙棚。番僧看罢,更是精神雄壮,暗喜道:“还是我们龙潭中朋友,真不失信。只要在京城多落几刻,得了封号,何愁不身列仙班。”番僧正想得心满意足,猛然抬头,不觉吓得惊疑不定,暗说:“不好!这事有些奇怪,怎么下了这几点儿就住了呢?这如何遮得去龙目?我的朋友平日不是这样无信实的,为何今日言清行浊,将我撮上台来,拔了梯去?莫非其中有什么错误缘故?领队的乌大哥与谁口角,作了气恼,赶忙回去;甲士跌了个折腿,不能前行;长须公公姥姥,都被渔人网去?真乃叫我着急、纳闷,不明其故。莫非他们等着去一道信符,再求下一次雨。待将三道符一齐焚化,看是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98回 惧诏问妖僧谎奏 破邪术天师出班
话说黑面僧见他自己说的时刻已到,不见雨下,急得坐立不安,心中怨恨同类,暗说:“这事分明把我坑害。他们果真不来解救于我,人王帝主要是问将下来,有什么言语回答?龙心一怒,根究出破绽,那还了得!”心中暗自踌躇;偶然又想起一片欺诳之词,腹内说有咧!我何不这般如此,暂且掩饰过去。
且说佛爷坐在龙棚,候着落雨。起初看见僧人焚罢了符,果然陡起了浓云,烈风骤雨随着,登时点点滴滴,地皮尽湿。
只见坛外围着许多的军民大声念佛,复又欢声说道:“还是万岁爷洪福齐天,感来这位神僧,佛法广大。有了这场甘霖,四方自然安定了。”众军民议论纷纷,佛爷龙心大悦,对着众官说道:“朕看这僧人似乎有些来历。虽非正道,这雨却不能假。
如果田禾足用,朕也不究他的根基。但这雨中气味触鼻,仿佛硫磺味似的,朕心直觉发闷。”众文武听了佛爷之言,有亲王侍卫大臣齐行奏道:“臣等俱觉头晕心乱,颇有可异。我主可调洪教真人近前一问,自见分明。”老佛爷叫一声:“爱卿平身。”天师遵旨立起。皇爷道:“适才僧人所行,料爱卿目睹其事。雨中带有腥膻之味,甚觉难受。且又所下无多,即便云消雨止。卿试言明其故,好展仙术擒住,免其祸民。斩戴市曹,以清妖孽。”真人奉谕启奏道:“此雨实非四海龙神奉上帝敕命所降,乃是妖物暗用邪符,通其成精作耗的一党前来弄的狂风暴雨,所以腥气难闻。这雨不但于田禾有损,兆民受了这一般邪气,还怕要有瘟疫之灾。”皇爷听说如此,不觉惊异道:“这事据卿所奏,甚为恐惧。朕特虔诚至祷者,原为虑民疾苦,冀上苍速施膏泽,以免百姓倒悬。若叫妖僧这样妄行,朕却不为救民,反为陷民。爱卿须速行设法解散妖氛,朕于卿家必不有负。”却说真人见皇爷这般忧民,复又跪倒叩头奏道:“老佛爷传下面旨:召那番僧前来问话。”侍官出了龙棚,即刻至雨坛蒙古包,先对通事谕知,旨下速召僧人。通事闻听,不敢延缓,登梯上坛对番僧说明圣上谕召龙棚见驾。番僧正在心中想计,暗说:“皇上恼怒,不过累黑黄寺喇嘛吃个误举之罪,也就罢了。想要拿我,万不能够。”番僧想罢,随说道:“圣上既要召问,只得依旨。”说罢随定通事顺梯而下,直奔龙棚。侍官先回明。皇爷传旨,即令带进龙棚。
侍官连忙引领而入。到了龙棚,通事带番僧一齐跪倒,参驾礼毕,跪在尘埃。皇爷端相番僧,迥非人类,在宝座用龙腕一指,说:“你这僧人何故罔朕?你奏明辰时登坛,午时下雨。为何时刻已到,只落了那么几点雨,便就天晴?你必须明白奏来。”番僧见问,连连叩头道:“目下吉时已过,叩乞龙恩,准其至明日午刻,再行上坛祈祷一阵足雨,普救天下禾苗,以赎不验之罪。乞佛爷开天地之恩,赦其毋咎!”通事奏述已毕,皇爷尚未处分。见天师从御座之后,转到圣驾一旁站立,眼望番僧用手一指,叫道:“怪物!你可认得我么?”番僧正在俯伏,忽听有人叫他怪物,急抬头一看,只见御驾旁首侍立一位道教:年约三旬,精神满足,生成仙风道骨。番僧看罢,把两个大眼一翻,头一晃,复是满嘴咿哩哇啦说了几句。天师也是听不分明,忙问通事。通事答道:“僧人说是未曾会过,不识是谁,请问姓字?”天师听罢,微微冷笑道:“料你也不知。我乃祖居江西龙虎山,敕封正乙真人。自汉迄今,护国佑民,荡魔除怪。姓张,料你不识,亦许闻名。我今特来看你求雨,问你求的雨在何处?”番僧一听说是天师,犹如半空中打个霹雷,登时魂飞胆落,伏在地下如木雕泥塑,一言不发。天师见他默而不等,说道:“孽畜,你可知罪?老佛爷为国忧民,设台祈雨。你胆敢借事生端,来到帝廷欺蒙主上,竟敢痴心妄想。应该回思已往,罪犯天条,叠遭雷击。既然躲过,就宜潜心苦炼,改过自新。仍乃肆行不悛,妄起邪心。你想太乙真人,有几个贼子奸臣、旁门邪教能成正果的?况且这畜类所行,不想出身根底,妄想金口御封,要成仙道。若叫你这等列入仙班,恐天下惑世诬民之术,皆成蓬莱三岛仙人矣!你求不下雨来,就该请罪;你反妄奏有人冲破你的法术。我早知道你纵然求得雨下,亦是无益禾苗,有害百姓。兴妖欺主,该当何罪?你既自寻死路,料难再事姑容。依我说你速往圣驾之前,将你原形现出。本爵慈悲,代你叩乞主上体上天好生之德,赦你一条活路,速回水沼苦励潜修。若仍是痴迷不醒,圣主一怒,只怕你性命就不保了!那时休怨本爵不施恻隐之心。”却说番僧听罢天师的一番言词,悚惶之极。要知如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