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案




第七十六回 诉实情黄英认罪 诳赃物安九伏诛


  话说里长黄英见贤臣的威风,唬得万恶凶徒冒魂。贤臣开言说:“黄英,为何移尸剥衣,强推杭贯身上认罪?本院私行访问拿你,当堂供来!”黄英下面胡赖。贤臣说:“现有你妻告状,想要转推,万万不能!”里长猛然醒悟,无言答对,抱怨妻子之错,不该算命退送冤魂。赃证分明,从头至尾直诉,后悔痛情哀告:“天恩饶恕,再不敢损人利己胡行。”贤臣吩咐画招。平知县听见说:“这是本县失于觉察,被瞒,关系我的考成,如何是好?”
  不言知县害怕,且说贤臣又叫黄英到公案前,附耳低言说了几句。里长闻听,欢喜走下公堂,竟自去了,贤臣等候回音。
  且说黄英直扑山下卞家村内,至安九门前击户,猎户妻子单凤英开言便问:“叔叔前来何事?快说!你哥县里传去当差,至今还无回家。”黄里长故意着急摆手:“何须多讲,且到里边告诉,祸事滔天。”单氏闻言闭门,同着黄英往里走。里长叫声:“嫂嫂,我在途中遇见长兄,他说前次杀人官事已犯,于大人三推六问,总要审明,兄长与我叮咛,任凭大人动刑,休想实招,怕官差人搜拣,叫我前来通信,快把真赃藏起。”妇人全无识见,低声口呼:“叔叔,你哥愚蠢无能,东西盛在箱中,埋缸之下。”黄英听罢说:“那壶不如也埋一处。”单氏说:“首饰埋在水缸之下,今日倒了一缸水,挪移不动,也未必想到此处。银壶一把,现在箱中,烦你带到荒效扔了。”黄英说:“嫂嫂之言甚是有理。”逼着单氏取壶,带在腰中,辞别就走出村。到县;银壶呈献案前,细诉窝藏赃物之处。贤臣闻听,满心欢喜,差人去到安九家中把赃物起来。监内提出安九,贤臣喝骂:“恶猎户,你说并无证据,说本院屈动官刑,本院问你,这首饰钗环因何埋在你家缸下,银壶你妻叫黄英带到荒郊扔去?”安九闻听,就知妻子中计,哑口无言,只得画招认罪。贤臣抛下刑签:“重打四十,收监定罪,秋后处决。”
  又断:“黄英剥衣移尸,诬赖平人,本当发边远充军,姑念起赃之功,折杖三十,枷号三个月;杭贯贪小利以致遭冤,自取其祸,昧心杀驴,本当重处,念其已经含冤,免究,当日释放还家。”杭贯磕头欢喜,迈步出衙而去。复又差人前到保定府取严多誉,赃银交与山内被害尸亲领去,所取安九家中首饰钗环,交章名焕,当堂领发。平知县才力不及,免其提参,严加申饬,嗣后改过自新。贤臣公事已毕,随要毛驴一头,带定门子求真,出了安肃县城,又去私访。
  且说定兴城东康家庄有一个孟五员外,这贼广有银钱,算为首富,常欺良善,府县与他交接,颇有体面,纵有被害之人伸冤,贼人贿买官员,并不审问,倒打一顿板子,反说诬告良人,还要收监问罪,往往逐出,因此无人敢惹。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七回 遇清明凶徒散闷 见美色恶棍生心


  且说恶贼人给他送了个混名,叫“风流太岁”。见无人敢惹,愈加心高横行,街上行走,见个美色女子,喝令家人抢回家来,硬纳为妾。受害之家都知势大钱多,告控不倒,因此含冤。这日也是恶贼该恶贯已满,带领家人散闷,坐骑骏马,郊外游春看景,兼之清明佳节,祭扫之期,男女往来。孟度最爱美色,兹日并无遇见一个,心中甚是不乐,暗暗思想:如何这些妇人之中,竟没有出色女子?想是无缘,所以未遇,不如暂且回家,明日另往别处寻找,或者得遇一二亦未可定。
  想罢,一旋能行从大道旁边一条路岔将下来,走到一坐坟园,无意中看园中坐定夫妇二人,开怀畅饮。恶贼单瞧那轻盈妇女,勒住丝缰,留神细观,十分俊俏,貌似天仙,虽然素服裙衫,雅淡梳妆,那一种风流,令人难描。恶贼马上如痴似醉,两只狗眼直往里瞧,早已惊动园中女子。她的丈夫是黉门中秀才,姓齐,名京,年方二十四岁。祖父在日曾做礼部郎中,这佳人就是他娶的妻子,姓时名香兰,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且贞净和平,端庄典雅,夫妇二人可称齐眉举案。
  时氏香兰正与丈夫开怀饮酒,抬头见孟度生的枭凶,兔头蛇眼,几根狗蝇胡须,身穿华丽,带着十数个家人,骑跨骏马,站住呆呆往里瞧看。佳人就知是不良之徒,口尊:“夫主,日已西沈,该收拾回家。”齐京闻听,把空盘捡起,叫小童背定,同妻子出了坟山,主仆三人竟扑南门旧路而去。恶贼一见,心下着忙,催驹就赶。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八回 孟凶徒心怀恶意 密松林硬抢佳人


  话言恶贼孟度不顾王法,往下就赶,正在着急,一见贡济前来,满心欢喜说:“你有什么妙计?快些说来。”恶奴把马一拎,凑至孟度跟前,低声道:“此人名唤齐京,那妇人一定是他妻子,大爷若要爱她,只须如此,包管到手如意。”孟度欢喜说:“我儿主见不错,倘若事成,重重有赏。”说罢,领着家人,一催能行就迫齐秀才夫妻。马上孟度开言,眼望贡济讲话说:“见面与他先讲好话,若要不依,硬抢其妻,怕不顺从!”恶贼催马赶上,口尊“齐兄,今日何往?”
  齐生乃是读书之人,听见以兄称之,转身答话,时氏、家童闪在松林之内。齐京转身之际,凶徒早已下马,家人接去牲口,恶贼托地一躬:“小弟久闻齐兄大名,今朝会晤,乃三生幸耳。适有小事要到尊府相商,不期途中遇会,若蒙见允,感激不尽。”齐生闻言,以礼答之说:“不知尊兄姓什名谁,高居何处,承呼何事见教?”贼人躬身含笑:“齐兄在上请听,小弟贱名孟度,定兴一带传扬,家有银钱地土庄田,称为员外,乡绅官长,无人不敬。只因小女生的伶俐,意欲念书,延请教师,耳闻尊嫂能文,兼之女工针指颇善,小弟斗胆奉邀,不知尊意如何?”齐生见说,含气说:“员外休要胡闹,拙荆不识文字,如何会掌学堂?得罪尊兄,实难领命。”言罢想去,恶贼心中不悦,手拉秀才说:“你且缓走,再可商量。”贡济见主人拉住秀才,贼奴陡起凶心,望众人说道:“趁员外拉住,何不林中抢那妇人,驮在马上,谅小书童焉能救护?”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九回 遇非灾佳人落难 齐秀士自叹伤情


  且言众人商量停当,齐奔松林,如狼似虎,上前绑住时氏,娇音骂声不绝,家童唬得大哭,恶奴背时氏抄小路往康庄而去。
  孟度一见,满面添欢,撒手放了秀才,叫家人拉过能行,上去一催就追赶下来。
  且说齐京被孟度拉住,又见贼奴进林把妻子抢去,家童哭骂,齐京气得跺足捶胸,高叫:“贤妻,素多节烈,怎肯失身?
  骂贼丧命,我定兴词告状,按律究问。”
  齐生带领家童,从小路奔康家庄追赶,似醉如痴,连哭带骂,不提防迎面来了一个老者崩倒在地,爬起,心中大怒说:“你这后生是何道理?”齐秀才回身赔罪,就把妻子被抢,要去鸣冤的话告诉一遍。老者复又解劝说:“相公,岂不知孟度素行厉害,依小老儿良言,不告为妙。”说罢,执手而去。
  秀才听老者一片言词,气得发怔,思想,且不必告状,何不赶到他家中,以大义之言,与其讲理?或者贼人发了侧隐之心,放出妻子,也未可定,倘然不依,那时再扭住凶徒到县告状,也不为晚。思想多时,带领家童竟到康家庄。
  且说风流太岁赶上,见家人撮定时氏,满心欢喜,进西门回转进庄,至大门下马,叫家人把时氏放在院内。孟度坐在大厅传仆妇丫环:“将美姨娘扶至后面,预备花烛酒宴,今夜好与新人合卺。”家人答应,俱各散去,赏贡济二十两银子,动手家人每人五两,贡济等谢恩站立两旁。里边仆妇丫环听家童传话,一齐来到前厅搀扶。时氏坐在牙牀落泪,不住暗叫:“儿夫,九载恩爱,今朝割断,恶贼送我楼上,此宵定要成亲,妾本贞烈之女,岂肯失节与人?唯有一死相报!”想至此,不由痛哭,丫环解劝。
  且说齐京来至康家庄,就叫家童回去看家,然后整顿衣衫,走到孟贼门首。贡济正在门前,看见秀才一脸怒气,就知来意不善,下台陪笑说:“齐相公,且等片时,我去通报。”不多时出来说:“员外二门恭候迎接,请齐爷上大厅相见。”齐生听这一番话,告状之心稍平,跟恶奴来至二门。恶贼恭敬迎接,见齐生打躬谢罪说:“齐兄,方才粗鲁,万望包涵。皆因一片爱慕之心,请在厅上闲谈,慢慢告禀。”让进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搁盏,恶贼带笑说:“尊兄,非是小弟粗鲁,缘久慕大名,时常想会尊颜,正欲遣人去请,不期天缘巧逢,邀兄降临寒舍,无如执意不肯,是以小弟斗胆抢尊嫂而来,老兄必难宽容,定蒙赐光,奉请并无别意,可以指教愚顽。尊嫂现在后房,与小女饮杯叙话。今朝天晚,回府不便,轿马舍间全有,明晨再请回转,仁兄不必挂心。”吩咐家人看酒,登时设摆让坐。
  齐生认作实意,只要送回妻子,无奈饮至更深,恶贼百般钦敬,把书生灌醉,扶在书房牀前睡下。
  且说恶贼叫到贡济说:“我的儿,这件事非你不可,到书房杀死齐京,赏元宝一个,将尸埋葬后院,不可令外知晓,事成另赏,今夜也不必成亲,爽等着杀了齐京之后,与新人合卺,我还在此等你回信。”贡济答应,接银持刀,三更时分,暗暗前去行事。谁知惊动一位神祗,正在空中巡游,往下观见恶奴手提利刃竟扑书房,这位爷心中不悦说:“孟度恶贼,死在眼前,还敢遣人行刺?齐京将来还有连元之分,吾神若不搭救,岂不白送性命?”夜游神一按云头,来至书房门外。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



第八十回 贡济贼书房丧命 屠知县受贿贪赃


  且说夜游神见贼奴相离不远,一声大咤:“贼人休往前行!”
  贡济正走,忽见对面金光,唬得魂消!夜游神手举金筒,一声响亮,贪财贼囚一命归阴。
  齐京正然睡梦,听外面响声惊醒,见一阵金光,倒像有人说话,不由胆战,等到天明,这才乍着胆子走出房外,院内躺着一个死人,天灵粉碎,旁边一把钢刀,搭包中装一宗物件,就知孟度差人行刺,连忙向空中磕头,叩谢灵神。
  且说孟度等至天明,还不见贡济报功,心下猜疑,又叫心腹前去观看。那人到书房院门,瞧见贡济尸首吃惊,又见齐京正在那里叩谢天地,贼奴焉肯容情,上前抓住秀才说:“好个大胆齐京,员外留你过夜,为什伤人?去见员外!”拿到前厅,说了一遍,恶贼不知神圣显灵,只当行刺不成,反被齐京打死。
  登时大怒,吩咐家人送县。不容分说,推出门外。家人随身带了三百两银子,暗送知县屠才,叫他严刑审问。书生连声叫喊,过路之人无不叹惜。把书生送到县内,屠知县立刻升堂,提进听审。赖作赃证俱明,申文革去衣衿,屈打成招,下牢坐监。
  知县退堂,叫孟度家人进内,将齐秀才屈打成招之言说与家人知道,回去说与孟度。恶奴答应,回转禀知。恶贼满心欢喜,吩咐预备花烛酒宴,抬到后面房中,好与新人成亲。等至黄昏,穿上一身颜色衣服,喜笑颜开,来到新房,使妇、丫环齐说:“新姨娘,员外爷来了!”时氏此时欲死不能,正在房中悲痛,忽听此言,唬得心惊,暗说:“不好,奴家被贼抢到此间,不知丈夫下落如何?这贼今夜竟来房内,定是痴心妄想,倘然言词不逊,如何是好?而且孤身妇女,怎样支吾?”正然害怕,凶徒含春走进房来。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一回 恶贼人劝解佳人 时香兰自寻拙志


  话说孟度走进房中,摆上酒宴,丫环上前搀扶新人,烈妇望着孟度开言说:“为什么硬抢良人之妻?岂不想头上青天鉴察,循环一到,难免临期刀碎其身。奴家虽是贫妇,节操冰霜俱明,丈夫本是黉门,诗礼传家,岂有肯失节辱门?”孟贼闻听,微微冷笑说:“美人不用伤心,我这里吃是珍馐美味,身穿绸缎绫罗,金银首饰,大厦高楼,喝奴使婢,齐京不过寒酸秀才。”孟度说着伸手来拉,若说不允,就要使强。时氏闻言,不由害怕,说声:“不好!要不自尽,贞节难保。”用手掀翻酒席,“哗唧”,碗盏杯盘撒了一地,时氏当下拿起破碗,项上用力一横,栽倒流血。使女一齐上前,扶起时氏,恶贼发怔。
  使女说:“员外,不必着忙,贱妾看这光景,今日不能成亲,暂且回房。”恶贼只得下楼而去。
  且说贤臣从在安肃县审明诬赖杀那几宗冤案之后,又暗到定兴县私访。未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二回 于大人定兴私访 进宝儿哭诉屈情


  话言贤臣一路暗访民情,这日到了定兴城中下店。黄昏时候心烦,欠身独自出门,街前闲步,不觉更后,皓月当空。贤臣思想:“今夜更深,权且回店。”次日起来会帐,到县前走去访事。见一个幼儿悲切前行,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手提小篮盛的饭菜,拿着二百铜钱。贤臣猜破是与监中送饭,定有委屈,本院正要查情,须得细问。常言说,小孩口内吐实话,省得为难。想罢,上前拉住孩童说:“小哥,为什么啼哭?何不告诉与我,给你裁处。”这小厮就是齐秀才的家童,名叫进宝,与主人送饭。禁卒图财不容,受一场凌辱,回转作难,所以哭泣,天假奇缘,遇见贤臣拉住问话,只得停步,看见贤臣里表堂堂,道士打扮,带泪说:“那位老爷,拉住为何?”贤臣陪笑叫声:“小哥,看你拿着碗篮,想是在监中送饭,或系去看亲戚回来,哭得可伤,动我恻隐,所以拉住问你,什么事情说明商量,包管另有主意。”进宝答话说:“老爷容禀,我主人被屈,身在南牢,昨日一天水米无见,小人害怕心焦,今早前来送饭进监,不料禁子暗受人托,不容送饭,反将小人凌辱一场,想是得了孟度钱财,所以我主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