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林士佩道:“妹妹,为何出此言?哥哥占山为王,人家也占山为王呀。”林素梅说道:“我说此话,哥哥你还没有听明白,不是小妹不知羞耻,哥哥你为什么自父母死去,直到如今不给小妹打算终身之事?你又不娶嫂嫂,只教老妈子在后寨与小妹作伴。除去婆子丫杯之外,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如果小妹若是有个嫂嫂,无论上哪里去,小妹也可以追随作伴。哥哥你



  此时连妻子都没有,小妹又在青年,小妹方出了贼巢,又入贼巢,把小妹一个青年的姑娘,怎么安置呀?想当初我曾说您占山为寇无有好下场,哥哥虽不够百万之富,回原籍尚可置田园作生意,并且尚有叔婶在世,叔婶何异于父母?骨肉团聚,得其善终。哥哥你此时还想得起此话吗?我也不必累坠哥哥你,妹妹乃是美玉无瑕,就此投江一死,生者对得过哥哥,妹妹良言劝了多少,哥哥不听;小妹死在泉下,也对得起我那故去的父母,没给父母丧了廉耻。”语毕,无双女就要投江自尽。老乳母知道姑娘秉性贞烈,早将姑娘一把拉住。林士佩看罢,遂叹气道:“妹妹别挤兑哥哥啦,哥哥到了什么时候啦。事情错啦,犹如覆水难收,贤妹此时就当怜恤哥哥这是落难之时,贤妹要是那么一来,岂不是逼哥哥一死吗?哥哥此时亲近之人还有谁呢?妹妹真就这样吗?我方才不是跟妹妹你说了吗?莲花湖老寨主那儿有姑娘仆妇们,贤妹到在那里,终日欢乐,强于莲花峪多了。贤妹你先到那里看看,如不适意,兄长必当将贤妹送归故里。”林士佩又说道:“贤妹你看,前边那只莲花红灯船破浪而来,那就是四十寨统辖寨主我的拜弟韩秀,前来迎接咱们来了尸贤妹到了那里,必然适意。”胜英暗道:“占山为寇之家,竟有这样节烈之女。”此时胜老英雄不觉暗暗叹息,心中暗想:我要是一上船捉拿林士佩,姑娘必定投江而死。胜爷遂动了恻隐之心,心中说道:“我为怜恤此女,我放了小儿林士佩。”又听船上林士佩用手指着前面道:“贤妹,你看那对彩莲灯,光色夺目,已经来到啦。那就是我之拜弟韩秀,那船到了漩涡之处,也是不能前进,我韩贤弟总得凫过漩涡,前来接我兄妹。”胜爷心中暗想:我久闻韩秀走马观碑,路视群羊,提笔能作八股文章,文韬武略,精明强干。我一来多认识一位朋友,二来我将人情送给韩秀。如其不然,我既是追到啦,



  焉有空回之理?胜爷正在心中暗想,那韩秀此时已经由那只彩莲灯船上跃入水中。工夫不见甚大,只见林士佩船前水声哗啦啦一响,由水内冒出一人,林士佩留神观看,正是盟弟韩秀。

  那韩秀两腿一搅水,右手一按船头,跃身上船。韩秀遂问林士佩道:“兄长,莲花峪如何?”林士佩说道:“一言难尽了,昆冈失火,玉石俱焚。”林士佩遂又扭项回头叫道:“妹妹,这就是韩秀韩贤弟。”又叫道:“韩贤弟,这就是小妹素梅姑娘。”韩秀闻听,抱腕当胸,遂向姑娘施礼,姑娘也向韩秀道了个万福。姑娘对韩秀遂说道:“我们兄妹日暮途穷,多蒙韩兄长前来解救。”韩秀说道:“姐姐何出此言?我与林仁兄情同骨肉,莲花峪与莲花湖有唇亡齿寒之关系。”胜爷此时在船后观看韩秀,那韩秀头戴荷花色壮帽,包耳护项,软护克脑,荷花色的分水裾,背后绷着亮银双刀。此刀与众不同,别人的刀,刀柄有藤线缠的,有丝绦缠的,韩秀的刀乃是能工巧匠所做,细自足纹银镶着五个大字,乃是”天地君亲师”。此人颇知三纲五常,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下体荷花色分水裙,三叉通口水裤。在脸面上一看,面如敷粉桃花,黑真真宝剑眉抱于桃花脸上,一双俊目皂白分明,鼻如悬胆,口似涂朱,两耳垂轮,三山得配,五岳相停,那像个四十寨统辖的山大王,分明是个风流秀才,儒雅的学生,惜哉身为绿林道。再看林士佩与他二人相见,姑娘呼韩秀为兄长,韩秀呼姑娘为姐姐,皆因二人未叙年庚。林士佩说道:“你把姑娘急速背过漩涡水去,然后再背愚兄。胜英水路镖头不少,倘若追来反为不美。”韩秀答道:“谨遵兄命。”姑娘素梅往后一退,说道:“兄长落难之时,何以不顾廉耻?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兄长请想,韩兄长二十余岁,小妹乃年方十七岁之人,岂能叫韩兄长背之?小妹宁死不能叫韩兄背渡此水。”韩秀闻



  听,不由得桃花脸通红,遂叫道:“贤姐勿要多想,小弟天胆也不敢搀扶姐姐。”林士佩说道:“贤妹,你韩兄长是我生死之交,你我在此落难之时,何必多疑?我盟弟韩秀有柳下惠之品,人正不怕影儿斜。胜英的镖头会水的甚多,如果工夫一大,必定追来,那时节反为不美了。贤妹成全哥哥我落难之时吧。”

  胜爷在船后,一只手挎住船沿,一只手扶着船尾,心中暗道:“我别叫男女三人为难啦,我既是开笼放鸟,为何不给他们一个痛快呢?”胜爷遂用两腿一凫水,纵身形上船,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遂大声说道:“对面来者是莲花湖五八四十寨总辖韩寨主吗?俺胜英来也。”林士佩一听,大吃一惊。列位,林士佩这样的英雄,为何如此呢?这就叫败军之将,不足以论战。

  皆因地雷一破,林士佩准知道镖行将地雷挖将出来,胜英来必定拚命决战,遂叫道:“韩贤弟!胜英追到了,亮家伙!”韩秀套挽手亮出亮银双刀,林士佩压双剑。林素梅将斗篷脱去,套护手亮鸡爪双镰,说道:“胜老者,我兄妹一败涂地;何至于赶尽杀绝?”惟有韩秀借着明月及船上的灯光,观看胜爷脸面之上毫无怒容,遂把双刀一抱,说道:“久闻明公海量宽宏,屈己从人,我拜兄山败人亡,何必苦苦追赶?”胜爷刀未离鞘,说道:“总辖寨主,人讲礼义为先,树讲枝叶为源,有话说与明理的君子。我追林寨主本欲拚命争持,胜者存,败者亡,我听姑娘哭得可怜,要投大江一死,在下胜英遂生侧隐之心,才不与林寨主比较,打算放他兄妹逃走。恰巧统辖寨主接到,我得以见到高明,三面相对,我们二人之事,请求总辖寨主与我们两下评论评论,谁是谁非于提起此事,胜英有些惭愧,我们门户之中出了下贱子弟,名叫高双青。凡女子及妇人,因奸不允,即拔刀杀未出闺阁的女子,守节之寡妇。他又在某宦家楼上,捋住小姐的发髻,九烈三贞的小姐,不允奸情,小冤家持



  刀威吓。我与我盟弟二人亲自看见,将小冤家叫下楼来,我捉拿于他,小冤家不是我之敌手,他才要想逃命,我在后面追赶,小冤家借水逃走,我觅迹寻踪,追到侠义庄。此孺子是我师弟邱琏之义子螟蛉,我弟兄就要捉拿高双青,万恶滔天之淫徒竟镖打他的义父,得艺忘本,昧义忘师。在下胜英遭到二郎山,四霸天庇护于他,在下扫平二郎山,小冤家高双青由地道逃走,我派我镖行之人,由地道追拿。追到莲花峪时,我之傻盟侄要追进莲花峪去,喽卒众人阻拦,口角分争,打伤了几名喽卒,林寨主亲自出寨,要将我那盟侄结果性命。我给寨主赔礼,拜求寨主放出高双青。林寨主即提出请我赴南北英雄会,我要不赴南北英雄会,叫我将十三省总镖局关门,南七省一脚之地,不叫我姓胜的站立。总辖寨主请想,南北英雄会我是赴与不赴?”

  韩秀说道:“慢说胜老明公名扬天下,四海皆闻,有人要请在下韩秀,就是刀山油锅,我也要前往。”胜爷说道:“姓胜的率领八十余位赴南北英雄会。到了莲花峪,人不跟人比赛,先叫我们下圈打鹿,三阵赌输赢,伤了我二位镖头。第三阵将鹿打死,邱锐反复无常,他硬说不算输赢,又叫我们三阵打豹,两阵将豹打死,二寨主仍然说不算输赢。二寨主又口出不逊,又要人与人比赛,胜英让之再再,刀劈二寨主,镖打三寨主,我胜英连赢数阵。末了我与林寨主比赛,一百余个回合,我反背转环刀,末肯伤害林寨主之性命,削去他的壮帽绢帕,头顶削去铜钱大的一缕发髻,皮肉略见一点血迹。林寨主意狠心毒,将我们稳在逍遥亭暂宿一夜,三更天暗点地雷,要将我们镖行八十余位一网打尽。天不绝人,被我等识破,掘阻地雷。大众一见愤怒,追赶林寨主。韩寨主你是明理的君子,我们二人谁是谁非?请阁下公论。”好一位精明强干的韩秀,对着胜爷控背躬身,深施一礼叫道:“胜老达官,千错万错,是我盟兄林



  士佩的错,您春秋鼎盛,年纪高迈,多容多让。我们弟兄年轻,做事不周,明公高抬贵手,我拜兄到莲花湖时,我当苦苦相劝,必然悔悟,不但他兄妹承情,我韩秀也感激非浅了。胜老达官,您高指贵手吧。”胜爷说道:“咱们保镖的买卖,全仗绿林道朋友照应。我的镖车镖船,骡驮子,来到南七省的时候,大家不给我动,就是赏我们饭吃啦。总辖寨主,您迎接林寨主兄妹回归莲花湖去吧,船可以绕着走,不必渡此漩涡。我胜英暂回莲花峪,有我镖行之人追来,我将他们迎回莲花峪。”韩秀说道:“明公,我欲请您到我莲花湖,你我盘桓几日,也可使我顿开茅塞,长些见识,我等得与高人共语,也是三生之幸也。”

  胜爷说道:“总辖寨主说的那里话来?莲花湖的高朋贵友和气如云,滴汗似雨,什么高明皆有,胜英有意拜访,皆因莲花峪尚有八十余人,怕他们放心不下。你我人长天也长,改日再到贵寨拜会众位。”彼此道请字,胜爷踏水花回莲花峪去了。

  不到一里之遥,胜爷回到莲花峪,忽然抬头一看,只见莲花峪四面火起,烈焰腾空,满天照如白昼,火光达于霄汉。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真好似战国春秋火烧棉山,烧死了忠臣介子推。胜爷弃水登山,将油绸子包裹打开,包裹铺在山坡之上,由油布口袋内取出鸭尾巾,英雄氅,青缎子快靴和一切零碎物件,撤去通身水靠,提起一抖,水珠不沾,挽好发臀,绢帕绷头,带好鸭尾巾,背插鱼鳞紫金刀,胁下衬镖囊,将零碎东西包好,背后一背。火势已大,胜爷不能进寨,由北山坡遂往东行去,由东而南,来至头道寨外。胜爷只听头道寨门大众喧哗,人声鼎沸,金头虎贾明喊叫:“诸葛道爷,怎么咱们镖行之人,单单不见我胜三大伯?我由昨天就心惊肉跳,一定将我胜三大伯烧死在山内啦。”聋哑仙师闻听,微然一笑:“傻孩子不要胡说,你胜三大伯难道说是傻子?岂能见火起,还能在山内等



  着烧死?”复又听金头虎说道:“点火的时候,就应当找找我胜三大伯,连言语都没言语,就将火点着啦,真要是烧死我胜三大伯,我看你们怎么办?也不是我点的,反正没有我是罪辜。”

  胜爷在山口外听得明白,心中说道,“金头虎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我,真令人可爱。”胜爷眼望众人走至近前,此时贾明一眼看见胜爷,遂大声喊道:“胜三大伯来了。三大伯,你老人家上哪里去啦?这大工夫才回来,我们好不放心。”胜爷看着贾明微然一笑,遂问道:“这火是何人点的?”只见大众面面相觑,一语全无。胜爷又接连着问了好几次,并无一人答言。金头虎在旁有点别不住劲啦,遂说道:“胜三大伯,你老人家别问啦,大家都商量好啦,等胜三大伯回来时,别告诉是谁点的火。我也不告诉你老人家是谁点的火,李四大伯知道。”此时聋哑仙师微然而笑。李四爷站在一旁,面容惨淡。胜爷看着莲花峪,不由得唉声叹气,胜爷一听贾明说出李四爷知道,不言语,不问可知,那火一定是李四爷点的。胜爷遂对李刚李四爷道:“四弟,这火是您点的吗?”李四爷见问,不觉面红过耳,遂对胜爷说道:“不错,是小弟我点的。”胜爷说道:“四弟,你看这座莲花峪大房好几百间,里面桌椅木器,花梨紫檀的甚多,您这一点火不要紧,损坏多少银子、物件?现在有绅董丁桂芳丁贤弟在此,咱们大家回归飞龙镇之后,由丁贤弟报告官面,叫居民们将那砖瓦木料拆去,内中的桌椅玩物,或归官家,或归丁贤弟设法报官售卖,要是作一种慈善的事业,有何不可?

  你这一烧,岂不是暴殄天物吗?四弟你这样刚愎,恐其将来不得善终。”李四爷被胜爷这一数说,听着胜爷说的句句有理,不觉心中也是难过,遂对胜爷勉强答道:“谁叫他们要点地雷呢?林士佩要是点着地雷,这座山寨不也是得化为灰烬了吗?

  莫若我替他点着了就完啦。”列位,有句俗语,无论何人拗不



  过这个理字去。李四爷这就叫无话可说啦,说了这么两句不通情理的话。胜爷又说道:“四弟你作事太绝啦,恐怕人容天不容。你岂不闻但得容人且容人吗?林士佩阴毒奸险,打算叫咱们镖行八十余位全都死在逍遥亭内。他的打算,是以为必成啦,哪知道人叫人死,那是万万不能的,诸葛道兄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那地雷给破啦。凡事都有天作主,不是人想怎么,就可以成的。”诸葛道爷听胜爷说话,愈说愈多,李四爷又不是好脾气,诸葛道爷念了一声无量佛:“胜施主不要多说啦,李四爷因为小儿林士佩做事太坏啦,所以才给他来个斩草除根。况且这山寨窝藏盗匪,于人民毫无利益,李四爷这一烧,这就是由根本上给百姓们除害啦。”诸葛道爷又问胜爷道:“您追赶嫉妒小儿林士佩,可曾追上吗?”胜爷说道:“林士佩小儿由水路逃奔莲花湖去,他那只船方行出不到一里之遥,已到漩涡之处,就不能前进啦。因为他逃走心急,早有人去到莲花湖送信,有人前来迎接于他。我追至船前,我闻他那船中有女子哭泣之声,我就在船后仔细窃听,那哭泣之人,正是小儿林士佩的妹子。不想他那妹子倒是个九烈三贞之女,在船上埋怨他哥哥作事不仁,不该点地雷害人,历数他哥哥的罪状,并言及小弟我侠肝义胆,宽宏大量,行刺时并不追赶等情,说至伤心之处;泣不成声。姑娘真是读书明理之人,并且要当着他的哥哥投江一死。我听到此处,我遂起了不忍之心。我想我要是一上船捉拿小儿林士佩;姑娘必定一死,故此我未忍上船拿他。正在此时,就见上流有一只彩莲红灯小船破浪而来。林士佩就劝解姑娘说道:‘妹妹,前面那只彩莲红灯小船,就是我拜弟韩秀前来迎接咱们来啦。’我听到这里,心中一想,既久闻韩秀之名,为何不借此机会,也会一会绿林的人物?乐得我就将此人情送与韩秀倒也不错。工夫不大,韩秀那只船可就来到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