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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笑史
侧身修行足矣,而成汤以身代牺;闭阁思过足矣,而世长以身受挞。是皆已甚也!鞭之流血,长不容不走矣;倘桑林之神真欲奉享,不知商王意下如何?
湛子文朴令江夏,勤省过失,设有小愆,辄以状自劾,使吏望阙呼名,己唯诺示改。
虚文可厌!
殓如封角
司马文正公薨,程正叔以臆说殓之,如封角状。东坡嫉其怪妄,怒诋曰:“此岂‘信物一角,附上阎罗大王’者耶!”
唐末吴尧卿以佣保起家,托附权势,盗用盐铁钱六十万缗。及广陵陷,军人识尧卿者,咸请啗之。毕师铎不许,夜令易服而遁。至楚州,为雠所杀,弃尸衢中。其妻以纸絮苇棺敛之。未及就圹,好事者题其上云:“信物一角,附至阿鼻地狱。请去斜封,送上阎罗大王。”时人以为笑端。苏语本此。
饲犬
畅师文好奇尚怪。总帅汪公张具延饮。主人方送正饭,师文忽颐使其童,泻羹于地,罗笼饼其侧。主命再供。既至,又复如前,径推案上马而去。后使人问之,因作色曰;“独不见其犬乎?或寝或吪,列于庭下,是不以犬见待,且必以犬见噬也!吾故饲之而出耳。”
犬客并列,亦是主人不谨,莫怪!莫怪!
洁疾
畅纯父有洁疾。与人饮,必欲至尽,以巾拭爵,干而后授之,则喜,自饮亦然。食物多自手制,水唯饮前桶,薪必以尺,葱必以寸。一日,刘时中与文子方同过,值其濯足。畅闻二人至,辍洗而迎,曰:“适有佳味,可供佳客。”遂于卧内取四大桃置案上,以二桃洗于濯足水中,持啖二人。子方与时中云:“公洗者公自享之,勿以二桃污三士也。”因于案上各取一颗,大笑而去。
纯父过以洁自信。
齐王思远性简洁,客诣己者,衣服垢秽则不前,必刑仪新楚,乃与促膝。及客去,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
同时丘明士蓬首散发,终日酣醉。李珪之曰:“吾见王思远,便忆丘明士;见丘明士,便忆王思远。”
宗炳之性洁,宾客造之者,去未出户,辄令拭席洗床。
遂安令刘澄有洁癖,在县扫拂郭邑,路无横草,水翦虫秽,百姓不堪。
王维居辋川,地不容微尘,日有十数帚扫治。专使两僮缚帚,有时不给。
王思微好洁,左右提衣,必用白纸裹手指。宅中有犬汙屋栋,思微令门生洗之,意犹未已,更令刮削;复言未足,遂令易柱。
荆公夫人吴,性好洁,与公不合。公自江宁乞归私第,有一官藤床,吴假用未还。官吏来索,左右莫敢言。公直跣而登床,偃仰良久。吴望见,即命送还。又尝为长女制衣赠甥,裂绮将成,忽有猫卧其旁,夫人将衣置浴室下,任其腐败,终不与人。
荆公终日不梳洗,虮虱满衣,当是月老错配。
米元章有洁疾,盥手以银为斗,置长柄,俾奴仆执以泻水于手,呼为“水斗”。已而两手相拍至干,都不用巾拭。有客造元章者,去必濯其坐榻。巾帽亦时时洗涤。又朝靴偶为他人所持,必甚恶之,因屡洗,遂损不可穿。
周仁熟与米芾交契。一日,芾言:“得一砚,非世间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识之。”答曰:“公虽名博识,所得之物,真赝各半,特善夸耳。”芾方发笥检取,周亦随起,索巾涤手者再,若欲敬观状。芾喜出砚。周称赏不已,且云:“诚为尤物,未知发墨何如?”命取水,未至,亟以唾点磨墨。芾变色,曰:“一何先恭后倨?砚污矣,不可用!”周遂取归。或作子瞻唾砚,非也。
芾初见徽宗,命书《周官篇》于御屏。书毕,掷笔于地,大言曰:“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宋万年!”周殿撰谓芾善夸,诚不谬。周非欲砚,特以米好洁,聊资嬉笑耳。周后复以砚归米,米竟不取。
倪云林事
倪云林名瓒,元镇其字也。性好洁。文房拾物,两僮轮转拂尘,须臾弗停。庭前有梧桐树,旦夕汲水揩洗,竟至槁死。尝留友人宿斋中,虑有汙损,夜三四起,潜听焉。微闻嗽声,大恶之,凌晨令童索痰痕,不得,童惧笞,拾败叶上有积垢似痰痕以塞责。倪掩鼻闭目,令持弃三里外。其寓邹氏日,邹塾师有婿曰金宣伯,一日来访。倪闻宣伯儒者,倒屣迎之。见其言貌粗率,大怒,掌其颊。宣伯愧忿,不见主人而去。邹出,颇怪之。倪曰:“宣伯面目可憎,语言无味,吾斥去之矣!”初张士诚弟士信,闻倪善画。使人持绢,侑以重币,欲求其笔。倪怒曰;“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即裂去其绢。士信深衔之。一日,士信与诸文士游太湖,闻小舟中有异香。士信曰:“此必一胜流。”急傍舟近之,乃倪也。士信大怒,即欲手刃之。诸人力为营救,然犹鞭倪数十。倪竟不吐一语。后有人问之,曰:“君被窘辱而一语不发,何也?”倪曰:“一说便俗。”
或又言:元镇因香被执,囚于有司,每传食,命狱卒举案齐眉。卒问其故,不答。旁曰:“恐汝唾沫及饭耳!”卒怒,锁之溺器侧。众虽为祈免,愤哽竟成脾泄。今人以太祖投之厕中,谬也。
又闻倪元镇嗜茶,其用果按者名“清泉白石”,非佳客不供。有客请见且弥月矣,倪鉴其诚,许之。客丰神飘洒,倪甚欣洽,命进此茶。客因渴,再及而尽。倪便停盏入内,终不出。客请其故。倪曰:“遇清泉白石,不徐徐赏味,定非雅士。”又倪有清秘阁,人所罕到;有白马,极护惜。会母病,请葛仙翁诊视。时天雨,葛要以白马相迎。既乘马,乱行泥淖中,人马俱污。及门,先求登清秘阁。倪不敢拒,葛蹑屐而上,喷唾狼籍,古玩书籍翻覆殆遍。倪自是遂废此阁,终身不登。或云倪有仙骨,葛以此破其迂僻,冀得度世,惜乎其不悟也。
倪元镇于女色少所当意。一日眷金陵赵歌姬,留宿别业,心疑不洁,俾之浴。既登榻,以手自顶至踵,且扪且嗅。扪至阴,复俾浴。凡再四,东方既白,不复作巫山之梦。
同时杨廉夫耽好声色,每会间,见歌儿足小,即脱其鞋,载盏行酒,谓之“金莲杯”。一日与倪会饮,杨脱妓鞋传觞。倪怒,翻案而起。杨亦色变,席遂散。后二公竟不复面。
恶妇人
梁萧詧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亦云“遥闻其臭”。
世间逐臭之人又何多也!
《朝野异闻》载何、颜学问
嘉、隆间,讲学盛行,而楚人颜山农之说最奇,谓“贪财好色,皆从性生,天机所发,不可阏之,第勿留滞胸中而已”。门人罗汝芳成进士,戒且勿廷对。罗不从。明年遇之淮上,笞之十五,挟以游。罗唯唯惟命。后至南都,以挟诈人财事发,捕之官,笞五十,不哀祈,亦不转侧,困囹圄且死。罗力救之,得出。出则大詈不已,谓“狱我者尚知我,而汝不知我也!”罗亦唯唯。
何心隐者,其才高于颜山农,而狠幻过之。尝言:“天地一杀机也。尧不能杀舜,舜不能杀禹,故以天下让。汤、武能杀桀、纣,故得天下。”少尝师事山农。山农有例:师事之者,必先殴三拳,而后受拜。心隐既事山农,察其所行,意甚悔。一日,值山农之淫于村妇也,匿隐处,俟其出而扼之,亦殴三拳,使拜削弟子籍。
按颜谪戍归,八十余尚无恙,而何竟为张江陵所杀,幸与不幸耳。然江陵未相时,访耿御史,坐席未暖而去。何从屏后窥之,便谓“此人能杀我”,亦异矣哉!
陈公戒酒
南京陈公镐善酒。督学山东时,父虑其废事,寓书戒之。乃出俸金,命工制一大碗,可容二斤许,镌八字于内,云:“父命戒酒,止饮三杯。”士林传笑。
按:公为山东提学时,夜至济阳公馆。庖人供膳无箸,恐公怒责,公略不为意。或请启门外索,弗许。庖人乃削柳条为箸。公曰:“礼与食孰重?”竟不夜餐。亦迂介之士也。子犹曰:“簠簋始于土硎,安知削柳非箸之始乎?迂儒不知礼意,但立异取名耳。不然,胡不并三杯戒之?”
浴酒
石裕造酒数斛,忽解衣入其中,恣沐浴而出,告子弟曰:“吾平生饮酒,恨毛发未识其味。今日聊以设之,庶无厚薄。”
洞天圣酒
虢国夫人就屋梁悬鹿肠,其中结之,有宴则解开,于梁上注酒,号“洞天圣酒”。
杨希古佞佛
杨希古性迂僻,酷嗜佛法。尝设道场于第,每凌旦,辄入其内,以身俯地,俾僧据其上,诵《金刚经》三遍。
暴城隍
万历己丑,苏郡大旱。时石楚阳为守,清惠素闻,祷雨特切。乃舁城隍于雩坛,与之对坐,去盖暴烈日中。神像皴裂,而石感暑疾几殆。《狯园》谓江公铎,误也,
项王庙
《夷坚支(疑为夷坚志)》:和州士人杜默,累举不成名,性英傥不羁。因过乌江,入谒项王庙。时正被酒沾醉,才炷香拜讫,径升偶坐,据神颈,拊其首而恸,大声语曰:“大王有相亏者。英雄如大王,而不能得天下;文章如杜默,而进取不得官!”语毕,又大恸,泪如迸泉。庙祝畏其获罪,扶掖以出,秉烛检视神像,垂泪亦未已。
以愤王遇歌豪,正如重歌“拔山”,那得不泪!石介作“三豪诗”,谓杜默歌豪,石曼卿诗豪,欧阳永叔文豪。
李状元刺
相传马状元铎母,马氏妾也。嫡妒不容,再嫁同邑李氏,复生一子,名马,后亦中状元。上喜其文,御笔于马旁加其字,名李骐。越三日,胪传凡三唱,无应者。上曰:“即李马也。”骐乃受诏。每投刺,“骐”字黑书“马”。朱书“其”。
相传徐髯翁受武宗知遇,曾以御手凭其左肩,遂制一龙爪于肩上,与人揖,只下右手。亦怪事也。
一母生二状元,奇哉!宋陈尚书与潘荣之交厚。潘无子,陈有妾宜子,乃以借之,即了翁之母也。未几,潘生子名良贵,其母遂往来两家焉。一母生二名儒,亦前所未有。
诗文好怪
罗玘为文,率奇古险怪。居金陵时,每有撰造,必栖踞乔木之颠,霞思天想。或时闭坐一室,客于隙间窥,见其容色枯槁,有死人气。都穆乞伊考志铭,铭成,语穆曰:“我为此铭暝去四五度矣!”
怪道志铭多说鬼话!
刘几有文名。欧公知贡举,得几卷,曰:“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公续之曰:“秀才刺,试官刷!”以朱笔直勒之。
卢仝号玉川子,诗体与马异俱尚险怪。二人“结交诗”云:“同不同,异不异,是谓大同而小异。”
亭馆奇名
江西右谕萧大山,好奇之士,名其堂曰“堂堂堂”,轩曰“轩轩轩”,亭曰“亭亭亭”。陈越经江西,萧邀饮,遍历亭馆以观其匾。至一洞,因戏之曰:“何不云‘洞洞洞’?”萧为不怿。
晒腹书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东坡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
解语神柩
苗耽进士尝自外游,归途疾甚,不堪登升。适有辇棺而回者,以其价贱,即就而寝息其中。至洛东门,阍者不知其中有人,诘其来由。耽谓其讶己,徐答曰:“衣冠道路得病,贫不能致他物相与,无怪也!”阍者曰:“吾守此三十年矣,未尝见有解语神柩!”
陆舟
张思光给假东去。世祖问:“卿往何处?”答云:“臣陆处无屋,舟居非水。”后日,上以问其从兄思曼。思曼曰;“融近东出,未有居止,权牵小船于岸上住。”
痴绝部第三
子犹曰:虎头三绝,痴居一焉。痴不可乎?得斯趣者,人天大受用处也!碗大一片赤县神州,众生塞满,原属假合,若复件件认真,争竞何已?故直须以痴趣破之。过则骄,不及则愚,是各有不受用处。若夫妒、爱、贪、嗔,还以认真受诸苦恼。至痴而恶焉,则畜生而已矣。毋为鸱吓,毋为螳怒;不望痴福,且违痴祸。集《痴绝》第三。
痴趣
陶渊明日用铜钵煮粥为食,遇发火,则再拜曰:“非有是火,何以充腹?”
贾岛常以岁除,取一年所得诗,祭以酒,曰:“劳吾精神,以是补之。”
方镕隐天门山,以棕榈叶拂书,号曰“无尘子”,月以酒脯祭之。
韩退之尝登华山巅,穷极幽险,心悸目眩,不能下,发狂号哭,投书与家人别。华阴令百计取之,方能下。
便知心术胜章子厚。
张旭大醉,以头濡墨而书。
苏州痴
苏人好游。袁中郎诗云:“苏人三件大奇事,六月荷花二十四,中秋无月虎丘山,重阳有雨治平寺。”
此正苏州人一生大正经处。
米颠事
米元章知无为军,见州廨立石甚奇,命取袍笏拜之,呼曰“石丈”。言事者闻而论之,朝廷传以为笑。或语芾曰:“诚有否?”芾徐曰:“吾何尝拜!乃揖之耳。”
宋徽宗在艮岳,召米芾至,令书一大屏,指御案间端砚,使就用之。芾书成,即捧砚跪请曰:“此砚经臣濡染,不堪复以进御。”上大笑,因以赐之。
只痴进,不痴出。
米元章一帖云:“承借剩员,其人不名,自称曰‘张大伯’。是何老物,辄欲为人父之兄?若为大叔,犹之可也。”
米元章尝为书画学博士,后迁礼部员外郎,数遭白简,逐出。一日,以书抵蔡京,诉其流落,且言“举室百指,行至陈留,独得一舟如许大”,遂画一艇于行间。京哂焉。时弹文正谓其颠,而芾又历告诸执政,自谓“久任中外,并被大臣知遇,举主累数十百,皆用吏能为称首,一无有以颠蒙者。”世遂传《米老辩颠帖》。
东坡在维扬,一日设客,皆名士。米元章亦在座,酒半,忽起曰:“世人皆以芾为颠。愿质之子瞻!”公答曰:“吾从众!”
唯不自谓痴,乃真痴。今则痴人比比是矣。饰痴态以售其奸,借痴名以宽其谤,此又古人中所未有也。
米芾好奇,葬其亲润州山间,不封不树。尝自诧于人,言莫有知其穴者。有王相者,素与米游,甚狎,独知之。米一日与客游山,因至墓所,周览之次,相忽溲于草间。米色变,意甚怒,然业己讳之,竟不敢止相。
米芾方择婿,会建康段拂,字去尘。芾择之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女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