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传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那也先回身逃命而走,太祖的兵正在追赶,只见当先闪出一彪兵来,勒马横刀,问说:“来将何人?”也先帖木儿说:“吾乃元兵,被朱兵十分追急,若将军救我,当有重报。”那将军大喊一声,将自一纵,在马上活捉了也先帖木儿,绑缚直到太祖军前,下马便拜道:“小可漾州怀远人,姓常名遇春,闻将军仁义。故来相向投。特擒元将为进见之礼。”太祖举眼一看,真个是:
  豹头猿眼,燕额虎须。挺一把六十斤大刀,舞得如风似电;
  驾一匹捕日乌雅马,杀来直撞横冲。惹动了杀人心,万马千军
  浑如切菜;奋起那英雄志,铜墙铁壁倒若摧枯。黑着一片铁扇
  脸,咤一声,那愁霸陵桥不断!矗起两只铜铃眼,眨几眨,忧
  甚虎牢关难过。飞而食肉,世罕有封侯万里威仪;义而有谋,天
  生成拓靖乾坤品格。
  太祖说:“得足下弃暗投明,三生之幸也!”喝令斩了也先帖木儿,屯兵城外,单车入城,抚恤合城百姓,欢天喜地。正是:滁和有福仁先到,神武多谋世莫知。是日,军中筵宴称贺。滁阳王传令加太祖神策将军之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兴隆会吴祯保驾
  却说滁阳王立太祖为神策将军,太祖便为各帅之主:掌文的有李善长、孙炎等;掌武的有徐达、胡大海、常遇春、花云、邓愈、汤和、李文忠等共约三十余人。却又有定远人茅成,台山人仇成来投麾下。太祖总兵和阳,与张天祐等议筑和阳城郭,以为守备之计,测限丈数,刻日完工,分兵拒守。因集从计议,授常遇春总兵之职。常遇春叩头谢说:“小将初至,未有寸功,不敢受爵,乞命为前部开路先锋,庶或可以自效。”太祖正欲依允,忽帐下一人叫说:“我来数月,尚不得为先锋,他有何能,敢来压众!”太祖急看,却是胡大海。遇春怒说:“主帅有命,乃敢搀越?你欺我无能,敢来比试否?”二人各欲相逞。太祖说:“君等皆我手足,今欲相争,便似我手足交锋,有何利益!”因令胡大海为左先锋,常遇春为右先锋,待后得头功的为正先锋,二人各拜谢去。一边令人到滁州报捷不题。此时正是新秋节候,和阳亦喜无事。
  一日忽报壕州守备孙德崖,领兵到来。太祖惊疑,与徐达说:“境州不得擅离,他来何意?多是欲分据和阳耳;不然必是涂州失守,故来归附。且容入城,再当议之。”顷刻间。德崖进城,太祖与众将迎入。叙礼毕,因问:“何事到来?”德崖说:“因无粮草,特来就食。”太祖便问:“如此,今令何人守之?”德崖说:“空城无用,守他无益。”太祖暗念:“像城是吾等本土,如若失守,取之甚难。德崖此行,是通穴鼠了。”因他同起义兵,且自忍耐。却好滁阳王驾到,太祖将取和州原由,备说一遍。王看见傍边立着孙德崖,大惊问说:“你何不守境州,却在此处?”德崖跪说:“为乏粮到此就食。”王大怒说:‘’涂州是吾乡士,安得轻舍!”喝令推出斩首。太祖与李善长说:“孙德崖之罪,虽当斩首,还望念故乡旧谊,饶他这次,仍令去守境州,以赎前惠。”滁阳王即刻与兵一万,前去镇守,吩咐:“有失,决不饶恕!”德崖领命去讫。
  却说滁阳王未及半月,偶团惊疑成疾,太祖日视汤药,十分狼狈,因召太祖及李善长、徐达等至榻前,说:“某生民间,因见元纲解坠,群盗蜂起,吾奋臂一呼,得尔等贤能,共守境州,希成大业,救民涂炭。不意遇此笃疾,我死不足惜,所恨群雄未除,天下未定耳!朱将军仁文英武,厚德宽洪,尔等可共谋翊运,以定天下。”太祖顿首说:“愚昧不堪承大王之志,然敢不竭尽股脑,以报厚恩。”少顷,目瞑。后人因有诗咏道:
  和州境上见星飞,壕郡江边掩义旗。
  同上空垂千树柳,年年春半子规啼。太祖命军中都易服举哀,哀声动地,葬于和阳城白马冈上。众人因议立太祖为王。太祖说:“我等受滁阳王大恩,今尚有子在,可共立为王,亦足见你我不背之心。”众人都道:“是。”遂立王子为和阳王,改和州为和阳郡。即日封太祖为开基侯兵马大元帅,徐达为副。众官加爵有差。
  却说孙德崖对儿子孙和说:“滁阳既殁,兵权该统于我,今朱君辈外挟公义,立他的儿子,阴窃他的威权,甚可恼恨,我当率兵以正其罪。”孙和说:“朱公如此,亦为有名。况他们一班智勇足备,若与争长,恐难取胜。不如在营中设起筵宴,名日‘兴隆会’,假贺新王,请他赴会,席上须逼他引兵来归。倘若见拒,就席中拿住。朱君一擒,权必归父王矣。”德崖大喜,即修书遣人人和9II来请。太祖正与诸将议事,却报德崖有书来到,即拆开口念说:“都统孙德崖端肃,书奉硕德朱公台下:兹者恭遇新王嗣位,继统得人,下情不胜忻仲。特于营中设宴,名日‘兴隆’,欲与公共庆雍熙。翌日扫营敬候。再拜。”太祖与李善长说:“此必德崖欲统众军。以我辈立其子,故设酒以挟我耳。不去则彼益疑;若去须不堕其计方好。”徐达说:“主帅所料极是,此会犹范增鸿门设宴之意,须文武兼济的辅从,方保无虞。”道未罢,帐前常遇春、胡大海俱愿随往。太祖不许。吴祯道:“不才单刀随主帅走一遭。”太祖说:“公便可去。”胡大海忿忿不平。太祖说:“刀砧各用,鼎鳌不同,吾择所直而使之。”
  次日,太祖遂单骑独前,吴债一身随后,径至德崖营前。德崖见太祖并无甲士相随,心中大喜,说:“中吾计了。”密令吴通说:“你须如此如此。”便即出营迎朱公。就席把盏,酒至数巡,德崖因说:“滁阳已募,兵权无统,以义论之,应属不才掌管,故借此酒相烦。”太祖说:“先王有子继统,兵权还该彼掌握。今都统既欲掌时,某回城启知和阳王,即当请在此事。”德崖大喜。孙和思量:“朱君才智过人,此言必诈。”把眼觑着吴通。吴通持杯、剑在手,说道:“小将有杯、剑二件,系周穆时西域献来,名“昆吾割王剑、夜光常满杯”。此剑切工如泥,这杯为白玉之精。向天比明,水注便满,香美且甘。称为“灵人之器”。小将愿持杯为寿,舞剑佐欢。”说罢,便将杯献在太祖面前,拔剑起舞,渐渐逼近太祖。吴祯看他势头不好,掣开佩剑,大叫道:“我剑也不弱!”便飞舞过来,一剑砍去,把吴通砍做两段。旁边吕天寿见杀了吴通,也拨剑砍来。吴祯将身一跳,跳上二三人高,把那剑从空而下,吕天寿的头早已滚下来。吴祯杀了二人即一手提了剑,一手抠了德崖腰带叫说:“德崖,你何故如此无礼,设计害我主帅,即须亲送主帅出营,万事全体;不然,以吴、吕二人为例!”德崖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便说:“将军体怒,即刻送主帅策骑先行。”吴顿约太祖去远,才放了德崖的手,说:“暂且放你回去。”即追马保着太祖而行。后人有诗叹赞?
  兴隆会上凛如霜,此处吴祯武勇强。
  剑劈吴吕头落地,华名应与海天长。
  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孙德崖计败身亡
  却说德崖自知计败,便率精锐数千,四下里从小路追赶。早有李善长传令胡大海前来救应,恰好撞着德崖,便大叫道:“德崖那里走?”德崖措手不及,被大海砍做肉酱,造次中逃走了孙和。大海、吴项保了太祖人和阳,众等迎接入帐,都说:“主帅受了惊恐。”太祖因说:“若非吴祯几乎不保。”备说了会上事情,众将皆称吴祯真是虎将。太祖赐吴祯白金三百两,大海白金一百两。大海不受,但说:“主帅向曾有说,得首功者为正先锋。今日诛了德崖,望主帅不食前言。”太祖沉吟不语。徐达说:“君虽诛了德崖,尚未为克敌之大,若常将军今日去亦能成功。”众人都说:“徐元帅说得极是。”大海方受赏。
  话分两头。却说巢湖水军头领俞延玉,有三个儿子:长名通海。次名通源、第三的名通渊。他三个俱管力异常。能在水中伏得八九个昼夜。大的通海,惯耍一个流星锤,索长三丈,转转折折,当着他粉身碎骨。人便有四句口号:
  一个金锤忒煞精,飞来飞去耀星明。
  忽朝水低轰雷振,搅得蛙龙梦不成。那次子通源,使一条铁铜,锋锋有声。小时忽下江中洗澡。陡然云雨四合,水中只见癫头重开了个大口,竟来吞他。他手中并无别物,却打一个没头拱,直至水底,摸着四五尺长一块条石,他便担在肩背上,一步步儿踏上水面。那癫头量正张开四爪,抢到前面,通源叱咤一声,将那石头砍过去,谁知那重的头颈,仰得壁直,凑着石上顽锋,竟做两段,满江中都是血水。岸上人不知通源在水中与重交战,只见满江通红,惊得没做理会。歇了半个时辰,通源慢慢地将重从水中拖到沙边,便把身跳上了岸,拿条索子缚了重脚,叫岸上人拽替上去。那岸上张三、李四、王二、沈六等十来个,那里拽得动。通源说:“你们好自在货儿,只好吃安耽饭,这些儿便拽不起。”从新自来,把那重如拾芥一般,提上岸去。那些闲汉说:“俞二官人,活的都砍了,我们死的都拽不动,却也好笑。”有人歌道:
  江中忽起一条富,闪烁风云雷雨翻。却通通源水底石。呜
  呼一命在水边。富也富、冤也冤,我们十来个扛勿动,被他一
  人一手便来牵,真个是天旋地转气轩轩。
  还有那第三个通渊,越发了得,每手用一把耀叠韭边刀,那刀用开来,二丈之内,令人仁身不得。曾到江边金龙四大王庙中赛神,那庙前路台上,原铸有铁炉一鼎,有等闲不过的,说:“这等东西,又无关组,又无把柄,有人捧得动,输与银子十两。”那通渊时只一十四岁,心里想道:“这些儿担不动,恰像终日舞灯草过日子。”走到庙中,虔诚完了神愿,正好来到台上烧纸,只见十五六个好汉,来抬那炉,都抬不动。通渊竟要来拿,看了他们行径,又恐怕掇不动时,反被耻笑。仔细思量,必竟有斤两数目,铸在上面,近前看得分明。又走过去想道:“只是一千斤,该托也托得起。”便走到后殿,先把别样试试看。抬头一望,却有两个大石狮子,在后边雨道上石栏杆边。悄悄的脱下长袍,趁人不见,把左边石狮子一托便托在左手里,颠上几颠,说道:“约有千斤还多些。”轻轻的便安在地下。再将右边狮子也托一托,正托在右手上,估估斤两,未及放手,只见一个人大叫道:“前上殿二三十人弄不得一个香炉,这俞三官十四五岁一个儿,把石狮子颠来颠去,你们好不羞杀。”道犹未了,这些闲汉都来看。通渊只不做声,把那石狮子连忙放在地下,穿上长袍,望山门外走出去。这些人说:“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俞三官你何故不做个把势我们看看。”那些人拦了又阻,阻了又拦,恰好父亲俞廷工走来,看见说“三儿,你何故被这些人拦阻?”通渊说:“我自在后殿把石狮子托托耍子,不知他们何意拦阻。”那些人便向他父亲备说了原故。廷工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你便摄掇把他们看看何妨。”通渊被父亲劝不过,只得走向殿前,把只手托了铁香炉,便下路台,那些人喝采,如雷震耳。通渊又托上路台,如此三遍,轻轻的放在台下便走。却说管庙的长老,埋恐众人说:“俞三官又去了,这炉又不放在台上,如之奈何?”那些人说:“不要紧,我们几十人包抬齐整还你。”呐喊一声,齐将手来抬,谁知地下是糊泥,这炉越抬越陷下去了,几十个人说:“求求张良,拜拜韩信,还须到俞宅劳小官人走一遭。”这些众人说说笑笑,走到俞宅,见了俞妈妈,说了缘故。妈妈笑道:“这个小官人倒会耍人,劳你们远远的走来接他。方才他到后园舞刀去了,你等可到后面见他,他决然肯去。”众人来到后园恳求。通渊只是个笑,也不应他们,大步到庙,仍将手托起香炉,依旧放端正了。惊动得合州县人,那个不敬他。人也编个歌儿《乌悲词》喝采他说:
  俞家又生了个熊黑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奇。手托千
  斤,奇打希,希打奇;甚差池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奇。举
  起香炉不费力呀,忒也希奇。佛前狮子,希打奇,奇打希,任
  施为呀,忒也希奇,呀,忒也希奇。他父亲做个头领,并三个儿子,率副将廖永安、廖永忠、张德兴、桑世杰、华高、赵庸、赵碱等,初投个师巫彭祖。后来彭祖被元兵所杀。庐州左君弼,便以书招降廷玉等一班水军。廷玉等谅君罚不是远大之器,不肯投纳。君弼因统兵来攻,廷玉等累战不利,受困在湖中,因集众将图个保全之计。俞通海说道:“今江淮豪杰甚多,不如择有德者附他,庶或来救,不为奸邪所害。”廖永忠便说:“徐寿辉、张士诚、刘福通、陈友定、方国珍、明玉珍、周伯颜、田丰、李武、霍武、皆是比肩分居的。”赵庸说:“此辈俱贪欲嗜杀,鼠窃狗盗之徒,怎得成事!我说一人,你们肯从么?”正是,知君多意气,仗剑且相投。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牛渚渡元兵大败
  却说俞廷玉问话将:“谁处可投?”廖永安数出多人,俱是贪财好色的,那里是英雄出世之主。赵庸说:“我闻和阳朱公,仁德无双,英雄盖世,且将勇兵强。若是投他,他必来救应,可解此危,诸公以为何如?”众人齐声道:“好!”因作书,遣人求救,不题。
  且说太祖,一日与诸将会议,说:“此处虽得暂驻,然后群雄肘腋,非用武之场,必择地方可攻守。”冯国用说:“我看金陵乃龙盘虎踞,真圣主之都,愿先取金陵,以固根本。”太祖说:“我意亦欲如此,但渡大江,必须舟揖,且钱粮不济,奈何!”正商议间,忽报巢湖俞廷玉等遣人持书来见。太祖拆开看本,书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