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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秘史
琦善回到暑中,就叫幕友起了一张奏稿,连夜拜发上去。
隔不上一月,奉到上谕:
览奏曷胜愤懑,不料琦善怯懦无能,一至于此。该洋人两次在浙江粤东肆逆,攻占县城炮台,伤我镇将大员,荼毒生民,惊扰郡邑,大逆不道,复载难容。无论缴还定海,献出炮台之语,不足深信。即使真能退地,亦只复我疆土。其被戕之官兵,罹害之民人,切齿同仇,神人共愤。若不痛加剿洗,何以伸天讨而示国威?奕山隆文兼程前进,迅即驰赴广东,整我兵旅,歼兹丑类,务将首从各犯,通洋汉奸,捆槛送京师,尽法处治。
至琦善身膺重寄,不能声明大义,拒纪要求,竟甘受其欺侮,已出情理之外。且屡奉谕旨,不准收受洋书,胆敢附折呈递,代为恳求,是何居心?且据称同城之将军都统巡抚学政及司道府县均经会商,何以折内?阿精、阿怡良等并未会衔,所奏显有不实。琦善着革去大学士,拔去花翎,仍交部严加议处。钦此。
原来宣宗接着琦善两炮台失守的奏报,知道主抚不是善策,幡然中悔。授钺誓师,命奕山为靖逆将军,隆文、杨芳为参赞大臣,饬即驰赴粤中剿办。所以谕里有奕山、隆文兼程前进的话。琦善奉到这道上谕,一盆冷水,浇向兜头,身子直凉了半截。向左右道:“完了!完了!义律问起我来,叫我如何回复呢?”
忽报鲍通事求见。琦善道:“鲍鹏见我,洋人又不知要什么了?”
说着,鲍鹏已经进来。一见面,就道:“中堂知道么,怡抚台前儿拜了个折子,与你老人家很有关碍呢。”
琦善道:“敢是参我吗?”
鲍鹏道:“不是参,却比了参还凶。
”琦善道:“到底奏的甚么事?”
鲍鹏道:“英领事义律为中堂允给了他香港,他就到那里,出告示晓谕居民,说香港已归英国管辖。一面照会大鹏营副将,叫他把内地营泛限日撤回。
”琦善道:“那种事我也略有所闻。究竟义律太也性急了。”
鲍鹏道:“怡抚台奏的就是这一件事。那张奏稿,我还设法抄录在此呢。”
说着,从袋里摸出,递给琦善。琦善接来瞧时,只见上写着:自琦善到粤以后,如何办理,未经知会到臣。忽闻外间传说,义律已在香港出有伪示,逼令该处民人,归顺彼国等语。
方谓传闻未确,蛊惑人心,随据水师提督臣转据副将禀抄伪示,移咨前来,臣不胜骇异。惟大西洋自前明寄居香山县属之澳门,相沿已久,均归中国之同知县丞管辖,而议者犹以为非计。今该洋人竟敢将天朝士民占踞全岛,该处去虎门甚近,片帆可到,沿海各州县,势必刻刻防闲。且此后内地犯法之徒,必以此为藏纳之薮,是地方既因之不靖,而法律亦有所不行。更恐犬羊之性,反复无常,一有要求不遂之时,必仍以非礼相向。虽欲追悔从前,其何可及?伏思圣虑周详,无远不照,何待臣鳃鳃过计?但臣忽闻海疆要地,外人公然主掌,并敢以天朝百姓称为英国之民,臣实不胜愤恨。第一切驾驭机宜,臣无从悉其颠末。惟于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钦奉谕旨,调集兵丁,预备进剿,并令琦善同林则徐、邓廷桢妥为办理,均经宣示。臣等晤见时,亦悉心禀请添募兵勇,以壮声威,固守虎门炮台,防堵入省要隘。今英人窥伺多端,实有措手莫及之势。现既见有西文伪示,不敢缄默,谨照录以闯。
琦善瞧毕,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不省人事。欲知琦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陷虎门关提督殉难 割香港山贝子和戎
话说琦善瞧了怡抚台奏稿,大叫一声,昏绝过去。家人闻声奔集,喊救了大半日,好容易救了个苏醒,向鲍鹏道:“你去罢,外面消息,托你探听探听。”
鲍鹏答应自去。琦善叹息道:“我这个功名,朝晚总断送在怡良手里。”
过不多几时,果然奉到上谕:香港地方紧要,前经琦善奏明,如或给予,必至屯兵聚粮,建只设炮,久之觊觎广东,流弊不可胜言。旋又奏请准其在广东通商,并给予香港,泊舟寄祝前后自相矛盾,已出情理之外。况此时并未奉旨允行,何以该督即令其公然占踞?怡良所奏,览之曷胜愤恨!朕君临天下,尺土一民,莫降国家所有。
琦善擅予香港,擅准通商,胆敢乞朕格外恩施!且伊被人恐吓,奏报粤省情形,妄称地理无要可扼,军器无利可恃,兵力不坚,民情不固,摘举数端,危言要挟,更不知是何肺腑?如此辜恩误国,实属丧尽天良!琦善着即革职拿问,所有家产即行查抄入官。钦此。
琦善接到此旨,吓得面如土色。省中各文武,却无不喜形于色,都道:“琦中堂到省时候,耀武扬威,何等声势!只一下子,就把林少帅参掉了。谁料这会子,自己也受了处分,却比林少帅还要苦。可见一个人在红头上威福也不可使尽了。”
此时将军参赞督率大军,昼夜兼程赴粤防剿。途次,又奉到一道很严厉的廷寄,其辞道:英人种种不法,殊堪发指。前有旨令,杨芳先行赴粤会防,并令奕山等兼程前进。计已接奉遵行。该将军等到粤后,务即会集各路官兵一竟进剿。不可存一通商之见稍涉移更,不可因有缴还定海之事少加宽纵。钦此。
英领事义律办点子事情,真是精明强干,京省各地都派有侦探,在那里察侦军情朝政。因此中朝举动,英军瞬息皆知。
这日,接到密报,知道琦中堂已经坏了事,靖逆将军贝子奕山,参赞大臣果勇侯杨芳,将次到省,中朝并没有和好的意思。当下就聚集众洋将商议道:“中国皇帝恁他再凶点子,咱们兵也不怕他了。”
众人忙问何故?义律道:“今昔形势不同,从前林制台在这里,大角、沙角、虎门各口,守得铜墙铁壁一般,咱们兵虽然船坚炮利,要攻破他,究竟是不容易。自从琦中堂撒了守具,大沙两角被咱们得了之后,广东的门户已经大开,形势上差多了,怎么再能守御呢?论起此事,琦中堂倒是咱们英国的大大功臣。现在中国皇帝命将兴师,远水怎么能救近火?咱们趁他没有到,大家拼点子辛苦,驶驾火轮兵船,闯进虎门去,把虎门口子夺到了手,咱们兵强势盛,中国皇帝怕也要软下去了。到了那时,咱们再瞧光景行事,好歹总要把历年受的亏,翻他转来。”
众洋将道:“靖远炮台的守将关天培,听说好生了得,驾炮轰击百发百中,就这一个人,咱们倒不能不防他一下子。”
义律道:“双拳不敌四手,一个人有几多能耐?咱们船多呢,只要连樯而进,他放炮,咱们也放炮,好歹总要轰掉他完结。”
众洋将齐声称善。
于是下令出发,火轮船打头,帆船压后,数十艘兵船,高扯红旗,叩头接尾,鱼贯而行,机声震地,黑烟蔽天。远望去宛如数十条孽龙,舞爪张牙,向虎门大扑而来。两岸守兵,瞧见这个声势,吓得早都呆了。关提台传令开炮,炮弁吓得只是抖,哪里还能够动弹!关提台瞧着生气,只得亲自动手,轰放了三炮,果然炮无虚发,可惜中的都不是要害。英船冒险前进,炮弹轰发如雨。有一个炮弹,嗤的飞来,正落在关提台面前,把身旁两个亲兵,直轰向半空中去。军士们见了,大喊一声,纷纷溃散。关提台下令禁止,哪里禁止得祝关提台见不是事,遂拔佩剑在手,大喊道:“我关天培力也尽了。”
剑随声下,向脖子上只一抹,血花飞舞,忠躯扑倒。此时英军的舢板哨队早已到了,英军蜂涌上岸,乘势占据了炮台。靖远一失守,威远、横档等处炮台,闻惊自溃。总兵李廷钰、副将刘大忠,尽都败走。
英军乘胜长驱,直逼到乌涌地方。乌涌离省城只有六十里,守将祥福,是湖南镇筸总兵,同着岩山游击沈占鳖、守备洪连科,只统得镇筸兵六百名,守在那里。祥镇台瞧见英兵蜂涌而来,势如潮涌。左右皆有惧色,都劝镇台退避。祥镇台慨然道:“海氛不靖,我们做武官的,对于国家已经是很过不去。今儿的事,不是我杀洋人,就是洋人杀我。你们要去尽管去,我总不愿意偷生呢。”
说着,奋身前进。沈游击、洪守备跟随着一同奋击。可怜排枪起处,祥镇台、沈游击、洪守备,顿时都没了命。英兵即占了乌涌,派遣舢板四出巡哨,把虎门内外所有中国兵船,当做赤壁曹兵,一火完结。
省城闻报,异常震动,众文武会议了两三回,依旧一筹莫展,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只望救兵到来。望到二月十二这日,好容易盼着了一个救星,你道是谁?原来就是果勇侯杨侯爷。
杨侯爷是清朝的勋臣宿将,川楚之役,跟着经略额公,在疆场上不知立过多少丰功伟烈!这会子从固原提督任所接到廷寄,点齐马步,星夜赶来。广东文武接见杨侯爷,报知省城吃紧情形。杨侯爷道:“那不要紧,本爵自有法儿,可以对付他。”
当下杨侯爷进了城,先把省城兵册,点验一过,皱眉道:“有这许多兵,聚在一个城子里,不分点子到四边去守守,弄得外面炮台通通失掉,诸位在战略上也太疏忽了。”
臬台王廷兰道:“这都是琦中堂主张的呢,省河里原也有几个要隘,乌涌以内迤东的要隘,叫猎德,叫二沙尾,西南的要隘,叫大黄滘,都有炮台,都本分兵驻守的。琦中堂要专守省城,才一层层的撒掉。”
杨侯爷道:“就坏在这里头。本爵初意,原主张是以堵为剿,现在门户洞开,洋船可以直进省河,叫我如何堵法?”
王廷兰道:“好叫爵帅得知,洋船初进内河,并不知内地的虚实,用一二舢板小船载着汉奸,探水而行。港门狭隘的地方,林少帅在任时光,原也曾载石沉船,钉桩塞港。奈这会子并没有一将一兵在那里守御。洋人到了那里,竟得舒徐暇豫,把木桩碎石陆续起去,坦坦荡荡的进行无碍。所以这一回的事,是直入无人之境,并不是如入无人之境呢。有时洋船搁了浅,数日不能动弹,一任他用火轮牵曳,咱们竟从不敢派一二哨水师去攻击的。”
杨侯爷叹道:“可见广东的事情,全被诸位耽误了。现在谈到防守两个字,却也颇非容易。”
次日,杨侯爷正与众幕友商议出兵方略,忽接军报,称说“洋船高扯红旗,闯入省河来也”。杨侯爷大惊,急传众军到省河两岸防守。布置才毕,第二道军报又到,声称“闯入省河的洋船,被凤皇冈官兵迎头痛击,杀得大败而逃。现在已经没事了。”
杨侯爷道:“现在刮南风呢,潮涨起来,洋船怕要乘潮而入呢。传令守兵,不得懈担”道言未了,第三道军报又至,报称:“大队洋船驶进来了,凤皇冈官兵死击不退。”
杨侯爷着急,亲到河岸督防。但见一大队洋船,约有二三十艘,飞一般的进来。两岸守兵,拾枪火箭,飞蝗似的射去。洋船恃着坚厚,冒死深入,且行且拒,勇悍得要不的。杨侯爷叹道:“我自用兵以来,水战陆战,大小开过百余仗,从没有遇过这么的劲敌。可见林少穆这个人,真是了得!”
当下令拼命抵拒,总算把洋船逐出了省河去。然而杨候爷已经弄得满头都是汗了。
忽报美利坚国领事求见。杨侯爷道:“美利坚领事见我做什么呢?”
巡捕官道:“标下也曾问过,他说是有新到货船,要呈请开舱呢。”
杨侯爷道:“放着海关监督不见,倒来见我,我于这种事情是不管的。”
一个幕友道:“美领事求见爵帅,别是替英人做说客吧。”
杨侯爷恍然道:“这话对了,你看我今儿要见他不要见他?”
那幕友道:“英人船炮利害,咱们跟他开仗,不定管是有便宜。美领事来的凑巧,咱们就卖给他一个人情,暂且羁縻着。要和要战,等候奕山、隆文到了再决罢。
”杨侯爷喜道:“此计妙极,英人利害不过,胜他实是不容易。
要是败在他手里,我的一世威名就扫地了。”
随命请见。一时请到里头,见过礼,美领事先申说援例呈请开舱的事。杨侯爷道:“奉过上谕,恭顺各国均准照常贸易,这个可以商量。”
美领事又谈到英人的事,杨侯爷道:“英人何尝真心求抚,攻城掠地,猖撅得要不的,本爵也难替他乞恩呢。”
美领事道:“洋人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到中国来,难道专为生事么?也无非想做点子生意罢了。从前的事情,都为两面有了误会弄出来的。现在既然醒悟,缴还了定海,自不敢更有他求。不过通商那一桩事,是天朝二百年来,稠叠恩施,不得不代恳法外施仁,得使仍循旧制。”
杨候爷道:“英人坏的很,这种话哪字作得数?”
美领事道:“义律现有笔据呢。”
随取出一张洋纸,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汉字。杨侯爷念道:“不讨别情,惟求恩准照常贸易,如带违禁之货,即将船货入官”等语。美领事道:“爵帅可瞧见了,英国的安分商人,实未随同滋事。倘准他商船入口,也好籍以制服他的兵船呢。”
杨侯爷道:“既是贵领事这么讲了,本爵瞧贵领事份上,且替他上本乞恩,只叫他静候朝旨。这一个月里,万万再不能滋事呢。”
美领事应诺自去。
杨侯爷遂与广东抚台联衔入奏。谁料上谕下来,竞把杨侯爷狠狠申饬了一番。恰好靖逆将军弈山、参赞大臣隆文先后到粤。杨侯爷诉知英国兵船的利害。奕将军道:“上头意思是主剿,这件事可难了。”
隆文道:“林少穆很有能耐,还是请他来商量商量。”
奕将军道:“这件祸事原是他惹出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跟他商量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