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演义
- 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
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
偏是连日雨雪交作,夫人略不畏缩。大芳无计可使,借着同行王奉,在汉阴厅大哄。夫人讯知曲直,将大芳棍责四十,械系随行。大芳见夫人这样威严,这样公正,也就俯首听命了。
部众代他求宥,请夫人弗告主将,夫人也允许他的。所以夫人见了勤勇,并不提起大芳。倒是各将放心不下,派部属来探望勤勇,谈起夫人途责大芳情形。勤勇人问夫人,夫人道:“大芳料我不行,我居然冒雪行了。大芳一计不成,再试二计。不过彼此相关,我何必这样重究?若那时我不责他,我不械他,他反侧的心肯死吗?途中有这样安静吗?后来求我不言,他有畏心了。他真正降服了,我何必多事呢?况且你知道了,不治他的罪,你便废法。你知道了,竟治他的罪,我便失信。我若见不到底,我也不敢动了。你传谕各将放心罢!倒是余氏带着各眷在兴安,赶快去叫她回来才好。”勤勇拱手道:“好计好计,佩服佩服!”勤勇招抚叛将叛兵,仍归本镇。将大概奏了上去,廷议说他驭兵不严,削职遣戍。夫人道:“卒伍为逆,镇帅无罪,国家没有这等法律。国家方倚重主人,这出戍也不久的。我自回到故乡去整理整理。余氏跟了主人出关罢。”勤勇从此收了余氏,生了三子。后来勤勇赐环,拜将封侯,都是余氏代理内政。夫人在松桃原籍,小营别墅,茅亭竹屋,潇洒出尘。每遇明月清风,辄以弹琴自遣。晴窗早起,还画著了十本兰花,一角朱铃,镌着游龙小篆。
勤勇从湖南提督归去,总说半生戎马,博得个封妻荫子。
那皇上黜陟的不测,主帅喜怒的不测,部曲叛服的不测,真是危险得很。交代子孙,从事耕读,不必再干这刀锋上的功绩。
他长子虽则袭爵,也不曾做得一官半职。次子学点弓马,补了武生,从未晋省乡试。夫人尤其恬淡,只要家门团聚;那桑麻鸡犬,尽是一片生机,还弄什么武器呢!此番被地方官催逼不过,叫国泰出来应诏。国泰到得曾营,给予五品翎顶,暂充哨官。
这时江苏、浙江,都是匪窟。李鸿章拔署江苏巡抚,带着程学启、戈登,由无锡夹攻苏州。悍敌郜云官愿为内应,联络八王投降。鸿章得了苏州,派李鹤章、刘铭传等,进攻常州一路。那程学启早从平湖、乍浦、海盐、激浦,直抵嘉兴。刘秉璋、潘鼎新、李朝斌,四面驻扎,接应浙江蒋益澧军队。浙江巡抚左宗棠,自从衢州下来,先命蒋益澧,取道诸暨,打通临浦、义桥,渡钱塘江,直逼杭州;一面洋将德克碑,取道宁波,打开上虞,进薄绍兴,分屯萧山,同蒋军会合。李、左先后奏捷。哨官杨国泰,分隶左军麾下,已保到花翎游击。刚从义桥开船,将渡钱江,统领陈必胜,忽然飞禀大营请假。宗棠察阅来禀,大加惊异,便传慕僚商议。那幕僚揭开禀帖,看道:确勇巴图鲁记名提督统领胜字军沐恩陈必胜,谨禀钦差大帅麾下:窃必胜一弱女子耳!往年大军由湘入陕,道出荆子关,军中雇募长夫,藉供输运。沐恩父亲年逾四十,县役逼令应卯。
其时母亲病危卧榻,家无次丁,全恃父亲耕田负薪,供给家食。
一旦随军西去,生还何日,殊难预料。沐恩年仅十五,默念古来木兰代父,似可仿行。不得已潜易男装,隶名夫役,嗣困沐恩硕大多力,拔升步兵,幸建微劳。幸历帅保升令职,复蒙大帅委任统领。沐恩转战十载,自问以责任为重未敢留心情欲;不意上年与书记朱玉相识,遂至有身。现在分娩伊迩,万难再厕行阵,至误戎机,惟有叩请大帅据实奏闻,或许注销职官,将功赎罪,固感大德!否则荷戈绝塞,亦不敢辞。惟此事全系沐恩自取其咎,与书记朱玉无涉。合并附陈,不胜屏营之至。
幕僚道:“这件事颇涉欺罔,不便措词。即是奏出去,朝廷也要见罪的。不知这朱玉有能耐没有?若是还充得过,便叫朱玉顶了陈必胜的名罢!”宗棠亦以为然,檄传朱玉来营问话。
朱玉一个营记,如何配见钦差?陈必胜有点胆寒,陪了朱玉同走。朱玉虽则是穷途末路,勉强佣书,他却面目绝妍,有玉树亭亭的丰致;近来得侍统领,丰衣足食,脱尽酸寒,见了宗棠,照例唱名叩首。宗棠问他颠末,他道:“文童朱玉,是安徽婺源县人。幼年应试数次,未曾入学,才从军充当书记。去年随度关陇,辗转入浙,改隶统领陈必胜部下。荷蒙陈统领倚重,凡遇重要函件,都由书记发稿。这晚统领召书记夜饮,并留同宿,书记以关系军纪,不敢应允。统领拔刀相向,书记胆怯,只能勉从。不意解履登床,统领竟是女体。相处一载,有孕数月,统领以腹大难掩,又不便轻易堕胎,书记嘱其据实禀闻,静候处分。那禀稿还是书记拟的。”宗棠道:“你文学还过得去。你会骑射吗?”朱玉道:“书记跟着统领操练久了。”宗棠叫他试骑、试射,都能合格,连打靶还瞄准不差呢!宗棠不好自己发表,暗叫幕僚通知陈必胜,准由朱玉顶那官职。只因病撤了统领,慢慢再替朱玉设法。陈必胜自然易弁而钗,等待分娩了。
朱玉不知是什么运气,从书记擢到提督,妻也有了,子也有了。偏是良心不知足,嫌这女统领色黑面瘢,另外纳了两妾。
宗棠着实抬举他,复浙复阅,又换了清字勇号,赏了骑都尉世职;征回的时候,依旧还他胜宇营统领。朱玉志得意满,把从前得官的缘由,全不记得了,要想复姓归宗。女统领听了,大不答应,同朱玉反目几次,问他怎样从征?怎样得保?怎样杀敌?怎样带兵?只要对付得出,不但你不姓陈也得,便是我不姓陈也得。况且我们同伍的弟兄,提镇副参游,一概都有。他们还认得我,还认得你,只怕你改了姓朱,“这胜”字营都带不住了。朱玉道:“我不希罕这武官,情愿再求大帅,从文童开保、州、县、府。道,并不难的。你再出来当统领罢!”两面闹得厉害。宗棠总说朱玉不该私自纳妾,以至愈弄愈糟。先将朱玉委署普洱镇总兵,叫他迅速赴任;更遣幕僚去见女统领,劝他收拾细软辎重,暂回甘肃本籍,成家教子,不必与朱玉为难了。女统领遵了钦差的命,在兰州买所大厦,将一身本领,传授长子,后来也点到二等侍卫。
那朱玉镇守普洱,虽然夷汉悦服,毕竟为着强娶民女,被人告发,连钦差都无法庇护,照例革去“勇”号世职,以都司在军前效力。朱玉曾有感事诗道:虮虫得失苦相争,又出重关第一程。张禄几曾猜姓氏,灌婴何事急功名?十年旧梦谈投笔,两字虚声盗请缨。沿路乱山应笑我,剑花蘦落马蹄轻。
记曾决策换雌雄,赢得天颜一笑中。龙舞大旗酣落日,鲸翻列舰驭长风。烟硝雨弹沙场外,花鸟蛮花瀚海东。我为红颜应洒泪,胭脂是否者般红?
朱玉跟着钦差,总算在肃清案内,开复原官原街。他也无意宦游了,几个姬妾,陪他在普洱住着,同女统领罕通闻问。
还是他长子点了侍卫,到普洱去寻着父亲,两面都不肯迁就,两面终不曾晤见。这般巧姻缘变做恶姻缘了。那朱玉在左营袭职的时候,却是撤去了统领,派他在文案上学习,与这班幕僚分庭抗礼,朱玉已出意料。到得浙江十复八九,那保案都带着一笔,自然不次升赏了。宗棠定了浙江,李鸿章又定了江苏,只剩得江宁一城。偏是捻军、回军,鸱张日甚。僧郡王竭力的抵御,也不过东平西窜,并没有肃清的希望。那敌首任住张总愚,何等厉害,便是回首杜文秀,也连陷二十余城,直犯省会。
僧郡王以外,又特简钦差大臣胜保,由豫入皖,由皖趋陕。胜保专信皖人苗沛霖,这沛霖却结怨寿州巨绅孙家泰,仗着团练的势力,将家泰一门老幼良贱,概行屠戮,并放火尽毁房屋,竟捏称家泰通敌。家泰受了这个惨劫,胜保并不曾加罪沛霖,还将沛霖保到布政使衔四川川北道。沛霖靠着胜保,渐渐无所不为。胜保却解了颍州的围,格外骄横无比。沛霖还打听家泰有一遗姬,寄身别墅,撺掇胜保劫纳为妾,未识胜保能否从他?
正是:人说破巢完卵少,世知借刃杀人多。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五十一回费恭人义陈清白书赵个姐情贻红绿佩
上回说到苗沛霖撺掇胜保,逼纳孙家泰遗姬。这遗姬是河南费氏,父亲系拳师出身,豫、鲁、湘、鄂一路,薄薄有点声名。费氏家传武勇,十九岁归到孙家。他却疏服练裙,不争华丽。孙家原有小小别墅,杂莳花木,分布亭池,费氏酷爱清闲,便在此间居住。所以苗沛霖在孙家,杀得天翻地倒,费氏却不曾波及,自顾年轻貌美,在这乱世里面,恐怕受人欺侮。后来为着有点膂力,倒也孑身郊外,视死如归。沛霖起初报了家泰的仇,鸡犬不留,何等爽快!偏有人告诉他别墅里有这费氏,他如今已受胜保节制,不便再蹈故辙,所以迎合胜保的心理,劝他遣人往劫。胜保虽则是侍郎放了钦差,天性是个好色的,听得沛霖称赞费氏,知道他人亡家破,独处茕茕,他若俯首屈从,不失那后房宠爱;倘要左推右让,只消三五个戈什,已经簇拥他来了。
胜保计划已定,便暗遣仆从往告费氏,叫他轻舆深夜,悄悄入营。那费氏不待人来,早经有了消息,暗想:沛霖如此凶狠,茶毒全家,还不肯将我放过,我倒有死所了。若胜保来意和善,也不犯着得罪他;如其强劫硬夺,我与胜保拼个你死我活,也算给孙氏泄一口气。自朝至暮,倚剑而待。果然胜仆到了别墅,进见费氏,说明钦差传谕相请,叫他晚间到营相见,替他孙家复仇雪恨。费氏道:“我有一书,托你回复钦差。”
胜仆逡巡不走。费氏道:“钦差看了书,自有话说。你且去罢!
”胜仆回到营中,将书呈上,胜保展开一望,淋漓悲壮,却是一片血书。写道:苗贼之于孙氏,一跳睚怨耳!杀人放火,万目睽睽。国有常刑,似无待未亡人陈请也。伻来相告,谓欲为孙氏涤冤,孙氏仅剩未亡人,敢不九顿以谢。惟念公庭对簿,须在白日青天,昏夜乞怜,窃所不取。大营何地?费氏何人?心即无他,如舆论何?况大帅左右,岂少姬侍?何欲辱未亡人清白耶!苗贼万恶,隳未亡人之节,即以损大帅之名,请三思之。果不能免,未亡人当挟刃至前,则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未亡人尚有此力也!大帅慎旃,毋为苗贼笑。此上大帅纛下。未亡人费氏沥血书。
胜保看罢,又可怜,又可骇,说道:“算了罢!”便将书递把沛霖。沛霖道:“大帅不要堕他的计,他又软又硬,多可恶呢!”胜保道:“那里没有美妇人?希罕他什么!”费氏知道胜保已经歇手,这苗贼总想没法摆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将别墅私下售去,做了盘费,进京寻那燮臣翰林去了。燮臣本来慨想家难,看见费氏来依,还带着一个嗣子,替他延师课读,也中过顺天举人,考取中书,洊升侍读。费氏还请了四品封典.大众便称他费恭人。到得燮臣入阁,费恭人已是七十多岁了。侍读另立一支,算是家泰的嫡脉。沛霖在寿州已寻不着费氏,只索罢休。
这时正值曾国荃攻破安庆,太平军陈玉成到凤阳迳投沛霖,沛霖缚献胜保,胜保杀了玉成,将其妇纳入后房,回报沛霖道:“陈妇比费氏强多了。”陈妇虽是杨花水性,却知道玉成的死,都是沛霖主持,靠着胜保宠爱时候,说沛霖怎样跋扈,怎样负恩,胜保自然相信。所以胜保入陕,不曾带得沛霖。胜保有了这个陈妇,还要沿路猎土妓,掳捻女,丑声四播。那各省督抚,纷纷的飞章参奏了。胜保总不服气,说什么“先皇帝曾奖臣以忠勇性成,赤心报国”;又说什么,古语有云:“阃以外将军治之,非朝廷所能遥制。”廷臣本嫌他骄蹇,经不得河南巡抚严树森一疏,说回、捻是癣疥的疾,粤寇是肢体的患,惟胜保为腹心大患。观其平日奏章,不臣的心,以可概见。至其冒功侵饷,渔色害民,犹其余事等语,朝廷更加震怒。河南、陕西两巡抚,密奏胜保擅用朱笔札文,谬称钦差大臣,视前大将军同。与督抚例用札,请查办。陕西驻防副部统高福,密奏胜保不受商议,擅杖大员,请查办。帮办陕西军务副都统德楞额,密奏胜保无罪妄劾,遽降参领,请查办。朝廷还怕胜保中变,暗叫多隆阿赍旨赴陕,代胜为钦差大臣。这却是燮臣翰林的运动,想乘此机会打倒胜保,沛霖可一网尽绝。谁知沛霖却同胜保相隔,多隆阿到得陕西,先在灞桥以南,筑营数十,然后来叫胜保接旨。胜保跪听宣毕,多便问道:“胜保遵旨否?
”胜对道:“遵旨。”多令取出关防,交从弁捧着,即行逐一查抄。胜保再三哀恳,才允他八驼行李,随身只剩了老仆三人,圉夫二人。胜保仓猝就道,用铁索缠绕舆杠,刚刚渡过黄河,德楞额戴其侍妾,说是陈玉成之妇,不得随行。苗沛霖想路劫胜保,又被德楞额监住。沛霖便在皖北复叛,宋景诗又渡河大掠,一总罪孽,尽在胜保身上。胜保奉着严旨,交刑部详讯。
胜保那里肯服,承审大员周祖培一干人,复奏上去,定了赐帛的罪名。那苗沛霖虽则投了秀全,封了秦王,不久也被扑灭。
孙氏的一门血案,算是从此结束。
胜保濒死的时候,却是刑部尚书赵光监刑。赵光号叫蓉肪,籍隶云南昆明。他从刑部主事,直到尚书,于案卷最为精核。
胜保临刑呼冤,求赵转奏。赵说:“圣意难回。”竟将胜保绞死了。大众都说赵尚书严于执法,不肯徇情。其实六蓼不祀。
皋陶早有先例。所以赵尚书也只有三女,长次两个,都是早嫁、早配了。长女嫁的是桐城光稷甫侍御。当时有这赵光之女光赵氏的绝对,在赵尚书也并不算十分刻酷。不过刑官肃杀,把这三十余万的宦囊,一概归了第三女掌管。赵尚书钟爱幼女,苛于择婿。三小姐也矜才炫貌,不肯轻下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