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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唐后传
倏忽间又是秋末冬初。太平公主乃太后之爱女,貌美而艳,素性轻佻,胡作敢为。先适薛绍,不上两三年,把他弄死。归到宫中,又思东寻西趁,不耐安静。太后恐怕拉了心上人去,便将她改适大夫武攸暨。是日,太后在御园,见草木黄落,苑中无色。谓近侍道:“明日武攸暨必来谢亲,赐宴苑中,如何使万花齐放,以彰瑞庆。”近侍道:“如今是秋末冬初的天气,哪得百花齐放。”太后想了半晌,即宣归义王陈硕贞入朝,叫她用些法术,把苑中花木一尽开花,以显瑞兆。硕贞道:“若是陛下要一二种花,臣或可向花神借用;若要万花齐发,这是关系天公主持,须得陛下诏旨一道,侍臣移檄花神转奏天庭,自然应命。”太后即写一诏道: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太后写完,将诏付硕贞。硕贞又写一道檄文,别了太后到苑中施符作法,焚与花神不提。太后又传旨,着光禄寺正卿苏良嗣进苑整治筵席。到了次日,天气融和,万卉敷荣,群枝吐艳。苏良嗣先到苑中畅华堂检点筵席。不多时,御史狄仁杰领各官进来,见了这些花朵,不胜浩叹道:“奇哉!天心如此,人意何为。”内史安金藏道:“不知万卉中可有不开的?”众臣各处闲看,惟有槿树杳无萌芽。不觉赞叹道:“妙哉槿树,真可谓持正不阿者矣!”正说间,只见驸马武攸暨进宫去朝见了,到畅华堂来领宴。
又见许多宫女拥着太后进来,叫大臣不必朝参。排班坐定,太后道:“草木凋枯,毫无意兴,故朕昨宵特敕一旨,向花神借春,不意今早万花尽放,足见我朝太平景象。此刻饮酒,须要尽兴。”又吩咐内侍:“去看万卉中,可有违诏不开的?”左右道:“万花俱放,只有槿树不开。”太后命左右剪除枝干,谪在篱边作障,不许复植苑中。那武三思辈无不谀词赞美。独有狄仁杰等俱道:“春荣秋落,天道之常。今众花特发,是冬行春令。陛下还宜修剩”酒过三巡,众臣辞退,太后也命驾回宫。三思见太后不邀自己入宫,心中疑惑。即走到翠碧轩,看见上官婉儿独自倚栏呆想。三思近前道:“婉姐,你想什么!敢是想我么?”婉儿撇转头来,见是三思,笑道:“我不是想你,是想,有一个心上人想你。”三思道:“是哪个?”婉儿就把韦后的话对他说了:“我常在他面前赞你如何风流,又说你同太后在宫如何举动,她便长叹一声,好似痴呆的模样道:‘怪不得太后爱他。’这不是他想你么?可惜如今同圣上在房州,她若得回来,我引你去,岂不胜过上宫么。”三思道:“韦后既有如此美情,我当在太后面前竭力周全,召还卢陵王。我再问你,今日谁在宫中与太后顽耍?”婉儿道:“是怀僧。”说罢,两人分手而别。
时索元礼、周兴、来俊臣辈同在畅华堂与宴,见狄仁杰诸正人直臣,意气矜骄,殊不为礼,心中怀恨。适虢州杨初成,矫制募人迎帝于房州,太后敕旨捕之。索元礼等就密上一表,说狄仁杰、苏良嗣、安金藏等与卢陵王同谋造反。太后览表大怒。然知狄仁杰乃忠直之臣,用笔抹去。余人谕索元礼勘问。
元礼临审酷烈,把苏良嗣一夹,要他招认谋反。良嗣喊道:“天地祖宗在上,如皇嗣稍有异心,臣等甘愿灭族。”又要把安金藏夹起来。金藏道:“为子当孝,为臣当忠,欲叫臣去陷君,臣不为也。今既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脏皆出,血涌法堂。李日知见了,忙叫左右夺住佩刀,奏闻太后。太后即传旨着元礼停推,叫太医看视安金藏。此事远近传闻。
眉州刺史英公李敬业乃李勋之孙,同弟敬猷行至扬州。时唐之奇、骆宾王因坐事贬谪,亦到扬州与敬业相会。忽闻京报说安金藏之事,敬业不胜骇怒道:“可惜先帝数年鏖战,始得太平,不期今日被一妇人,把他子孙翦灭殆荆举朝公卿何同木偶也!”骆宾王道:“这节事,令祖先生若在,或者可以挽回,如今说也徒然。”敬业道:“兄何必如此说,人患不同心耳!设一举义旗,拥兵而进,孰能御之。”唐之奇道:“既如此,兄何寂然。”宾王道:“兄若肯正名起义,弟作一檄以赠。”敬业大喜,即日祭告天地,祀唐祖宗,号令三军,竖起义旗。
宾王展开素纸,写出檄文,送与敬业众人观看。檄文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尤复包藏祸心,窃窥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朝廷之厚恩。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敬业与众人看了,各各大恸。敬业道:“这事不是一哭可以了事,只要诸公商议做去便了。”于是敬业起兵矫诏,杀扬州长史,升府库,赦囚徒。旬日间聚兵十余万,移檄州县。
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1回 改国号女主称尊 违君召怀僧丧身
却说狄仁杰为相,见狱中事奏闻。太后命严思善按问,周兴尚未知其事。思善谓兴曰:“囚多不承,当用何法?”兴道:“令囚入瓮,以火炙之,何事不承。”思善乃索大瓮,炽炭如兴法,因起谓兴道:“有内状推公,请公入此瓮。”兴叩头服罪,流岭南,为仇家所杀。索元礼、来俊臣弃市,人争啖其肉,斯须而荆残酷之事,一朝除灭,士民大喜。
一日,武三思将敬业檄文与太后看。太后看了,就问:“此檄出自谁手?”三思道:“骆宾王。”太后道:“有才如此,而使之流落不偶,宰相之过也。”即遣大将李孝逸征讨敬业。太后又道:“我想卢陵王在房州,若有异心,就费手了。要着一个心腹去看他作何光景。只是没有人去得。”三思想起婉儿说韦后慕己之意,便道:“我不是陛下的心腹?就去走一遭。”太后尚未应,忽见宫娥来报:“师父进来了。”太后叫娥儿送三思出去。婉儿与三思走到僻静之处,取乐一回。三思就把太后要差人往房州去的事说了,叫她撺掇。婉儿道:“这在我,我有些礼物,送与韦娘娘,待我修书一封,打动她便了,只是日后不要忘我。”三思道:“这个自然。”遂分手出宫。
到次日,太后着三思往房州公干。三思得了旨意,入宫辞太后。婉儿暗将礼物并书递与三思,三思遂起身。行了几日,已到房州。天色已晚,驿馆宿歇。到次日,三思领了四个小使,到卢陵王府上来。时王爷不在家。门上人知是武三思,不敢怠慢,即便报知韦后。韦后道:“他与我是至戚,不妨请进宫来。”太监领命,出去相请。三思步入宫来,看见韦后生得身躯袅娜,体态娉婷,速忙上前拜下。韦后也回拜了。坐定,韦后问起太后安乐,三思答应了一回,就问:“王爷何往?”韦后道:“今早往感德寺拜佛,已差人去请了。不知武爷何来?”三思道:“因上官婉儿思念娘娘,故赍书到此。”向靴里取出书来,送与韦后。左右把礼物摆下。韦后把婉儿的书拆开看了,微笑。
将礼物收了,忽女奴来报:“王爷回来了。”韦后进去。中宗出来与三思叙礼坐定,中宗先问了母后的安,又问:“兄如今何往,寓在何处?”三思道:“寓在府前饭店,明天即行。”中宗道:“岂有此理!兄不以我为弟,何欲去之速也。”遂叫左右将武爷寓所行李取来,就请三思到殿上饮酒。三思把李敬业谋反之事说了:“今太后差李孝逸去剿灭,又差我到扬州,命娄师德去合剿,故此绕道来候问。”中宗听了大怒道:“李绩是母后功臣,何等待他,不想他子孙如此倡乱。若擒住他,碎尸万段。”更命整席在书斋,中宗进内更衣去了。三思忽见刚才随韦后的宫奴捧茶近身,悄悄对三思道:“武爷不要用酒醉了,娘娘还要出来与武爷说话。”说毕,中宗出来入席,猜谜行令。把中宗酒醉,扶入宫去。三思见里边一间床帐,已摆设齐整。三思叫小厮先往厢房去睡,自己靠在桌上看书。不多时韦后出来。三思忙上前接住道:“下官何幸,蒙娘娘不弃。”韦后道:“噤声。”两个遂赴阳台,追欢取乐。韦后道:“你却不要薄情待我。”三思道:“我回去在太后面前,说王爷许多孝敬,包你即日召回。”韦后道:“如此甚好。婉儿我不便写书,你替我谢声。我有碧玉连环一副,乞为致之。”遂把连环交与三思,别了进去。三思在府上住了三日,就辞中宗,上路回京。
却说当时有个傅游艺,原系无籍,因其友杜肃与怀义相好,怀义荐二人于太后,遂俱得幸,擢为侍御。游艺耸谀太后说:“李孝逸大破敬业,今敬业已授首矣,陛下宜更改国号,立武承嗣为太子。”太后大喜,遂改唐为周,改元天授,自称圣神皇帝,立武氏七庙。武三思回到京中,闻武承嗣欲谋为太子,心怀不平。及入宫复命,适遇婉儿,把韦后之事说了一遍,就向袖中取出碧玉连环,付与婉儿收了。遂进宫朝见太后,把中宗如何思念太后,细细说完。太后默然不语。一日,太后夜梦不祥,召狄仁杰详解。太后道:“朕昨夜梦见先帝授我鹦鹉一只,两翼披垂,朕抚弄移时,两翼不起。”仁杰道:“武者,陛下国姓,召回佳儿佳妇,则两翼振矣。”太后道:“卿言甚是。但武承嗣求为太子,事当如何?”仁杰道:“文皇帝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今乃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且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陛下若立侄,未闻有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后悟,由是召回中宗。母子相见,悲喜交集不提。
一日,太后与三思、昌宗、易之闲话,忽见太平公主走来。
原来昌宗、易之久与太平公主有染,太后亦微知其事。当日大家上前见了,太平公主道:“苑中荷花大放,母后怎不去看,却在此弄这个冷淡生活。”太后笑道:“正是。”随命摆宴在苑中,大家同到苑中来。只见啸鹤堂前,荷花开得红一片,绿一堆,芳香袭人。太后道:“妙呀!”两日荷花正在不浓不淡之间,大家四围看了一遍,入席饮酒。饮了数巡,只见宫奴捧着莲花三四支进来。三思把一支置于昌宗耳边戏道:“六郎面似莲花。”太后笑道:“还是莲花似六郎耳。”饮酒说笑了一回,三思、昌宗、易之等散去。
太后着内监牛晋卿去召怀义。哪晓得怀义因做了鄂国公之后,依势骄傲,私藏美妇,日夜取乐。这日正吃得大醉,忽见牛晋卿传太后旨相召。怀义怒道:“这里娇花嫩蕊,尚不暇攀折,况老树枯藤乎。你且回去,我当自来。”晋卿无奈,只得回宫,以怀义之言实告。太后听了,大怒道:“秃子恁般无礼,如此可恶。”恰好太平公主进来,见太后大怒,忙问其故。晋卿将怀义之言说知。公主道:“秃奴无礼极矣!母后不须发怒,待儿明日处死他便了。”太后道:“须处得泯然无迹。”太平公主领命而去。明日绝早起身,选了二三十个壮健宫娥去苑中伏着,又叫两个太监往召怀义,哄他进苑来。那怀义因宵来酒醉失言,懊悔无及;又闻差人来召,正要文饰前非,即同二太监从后宰门进宫。太平公主先令官娥于半路传谕道:“太后在苑中等着,可快进去。”怀义并不疑心,忙进苑来。宫娥引到幽僻之处,只见太平公主坐着,令二三十个壮健宫娥,一齐执棒痛打。不消半刻,怀义气绝身死,将尸首装入蒲包内,送到白马寺中,放火烧了,回奏太后。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回 释情痴夫妇感恩 伸义讨兄弟被戮
却说太后闻怀义被打死,怒气少解。但年齿日高,淫心日炽。中宗虽召回京,太后依旧执掌朝政。以张昌宗为奉宸令,每内廷曲宴,辄引诸武、二张,饮博嘲谑。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品其妍媸,日夜戏弄。时魏元忠为相,秉性正直,不畏权势。由是诸武、二张深恶之,太后亦不悦元忠。昌宗乃谮元忠有私议,说:“太后年老淫乱,不若扶太子为久长;东宫奋兴,则小人皆避位矣。”太后闻言大怒,欲治元忠。昌宗恐怕事不能妥,乃密引风阁舍人张说,赂以多金,许以美官,使证元忠。张说思量:“要推不管,他就变起脸来不好意思,倘若再寻了别个,在元忠身上有些不妥。我且许之,且到临期再商。”只得唯唯而别。
太后明日临朝,诸臣尽退,只留魏元忠与张昌宗廷问。太后道:“张昌宗,你几时闻得魏元忠与何人私议欲立太子?”昌宗道:“元忠与张说相好,前言是张说说的。”太后即命内监去召张说。是时大臣尚在朝房探听未归,见太后来召张说,知为元忠事。张说将入,吏部尚书宋璟说道:“张老先生,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当邪陷正,以求苟免;若获罪流窜,其荣多矣。倘事有不测,璟等叩阍力争,与子同生死。努力为之,万代瞻仰,在此一举。”张说点头,遂入内廷。太后问之,张说默然无语。昌宗从旁促使张说言之。张说道:“臣实不闻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证之耳!”太后怒道:“张说反覆小人,宜并治之。”遂退朝。隔了几日,太后叫张说又问,说对如前。太后大怒,贬元忠为高要尉,说流岭表。
却说张说有爱妾,姓宁名怀棠,字醒花,时年一十七,才容双全,张说十分宠爱。一日,有个同年之子姓贾名若愚,号全虚,年方弱冠,来京应试,特来拜望。张说见他少年多才,留为书记,凡书札往来皆彼代笔。住在家中。过了数月,全虚偶至园中绿玉亭闲玩,劈面撞见醒花。全虚色胆如天,上前作揖道:“小生苏州贾全虚,偶尔游行,失于回避,望娘子恕罪。”那醒花也不回言,答了一礼,竟自走去。暗想:“我家老爷只说贾相公文才家世,并不提起他丰姿容雅,我看他举止安详,决不像个落魄之人。吾今在此,终无出头之日。”倒有几分看上他的意思。全虚虽然一见,并不知是何人,又无处访问,只得付之无可奈何。过了数日,正值张说有事,不得回家。全虚独坐书斋,月色如画,听见窗外有人嗽声。全虚出来一看,见一女郎,问其何往,女郎道:“吾乃醒娘侍女碧莲,前日醒娘亭前一见,偶尔垂情,至今不忘。兹因老爷在寓,不敢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