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演义
- 梁武帝演义
梁武帝演义
宝卷听了,点头道:“卿言甚善,今后若有廷臣阻挠诋毁者,即以欺君之罪罪之,加以极刑,则自不敢言矣。”三人顿首道:“陛下着奋发英武,外臣不敢进言,臣等敢安心同乐矣。”不数日,勅王咺之执掌奏章,凡百官疏直谏者一概寝匿。一时专权,便矫旨,不是削职,就是杀配,因而朝中敢言敢诤者,竟无一人,士气尽沮,宝卷遂得恣意与宫女侍妾昼夜宣淫,过不多时,即父皇所幸的宠妃,俱逼而幸之,以及宗室中有美者,俱收入宫中纵淫,一时间宫围内姑姪姊妹皆无间别。一日,宝卷在芳乐苑中叫众内侍鸣锣击鼓,摆一围场,手执幡幄两旁分立,自己穿了一件织成的裤褶,带了金箔帽,取了一根七宝矟,喝叫擂鼓,他却乘马驱骤,往来奔走,众内侍俱执了五色幢幡,在前后左右盘旋围绕,又置一柄白虎幢,有一丈五尺,上面画了一个白虎在上,叫近侍执着,宝卷在马上飞轡扬尘,誇张矫健。玩到得意之处,遂一马飞来,在内侍手中绰了白虎幢在手,就于马上迎风绰约,两手交换,又向身后将那白虎幢左右交接,接到妙处,忽将白虎幢掷起半空,等他落下来,却将口张开,咬住其柄,以逞威能。又手执七宝稍,一马放开,飞舞奔跃。众内侍呐喊擂鼓,以助其威。奔驰了数次,然后放马歇下。众内侍一齐俯伏在地,称赞道:“皇爷真天神也。”又日夜与宫妃淫媾之时,必取春意围屏排列两旁,使宫女自去拣那得意之图,宝卷即按景宣淫。御一宫女,必使众宫女环立现看,奏乐进酒。众宫女看到欲火动时,个个垂涎,也就顾不得尊卑,俱来你争我夺,年长的宫女竟将宝卷抱在怀中,恣意取乐。常至五更方寝,日晡未起。日在色欲之中探奇索味,以至台阁奏牍累月不报。宝卷总不视朝,内外隔绝。
一日,众文武集于朝房,沈约因发议道:“皇上久不临轩,政事丛脞,倘若被拓跋北魏乘衅攻侵,变生叵测,我等责任所关。况我等受先帝委任之专,岂可坐视!今日我等齐集殿中,可鸣钟俯伏殿陛间,以待皇上设朝,披肝沥胆一番,方尽臣职。”百官听了,俱齐声说道:“休文之言有理。”遂一齐撞起景阳钟来,俯伏候驾。不一时,钟声直进入宫中,宫娥内侍尽皆惊动,连忙奏知宝卷,道:“百官齐集殿上,鸣钟候皇爷设朝。”此时宝卷正在醉乡,见宫人来奏,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外官有何急事,要朕出去?莫非有变么?”说罢,便要起来。不期夜来宣淫过度,又因宿酲未醒,一个身子竟不能起来,又听见殿上钟声不绝,只得著宫人传旨,宣王咺之进宫议事。不一时,王咺之奉宣从德化门入宫,俯伏在御床之下。宝卷揭帐告知鸣钟之事:“卿可出去问百官有何大事,以致鸣钟聚集?”王咺之领命即出宫来,到了殿中。见百官齐齐俯伏丹樨,一时见了也甚惊讶,然事已到此,只得说道:“列位老大人,有甚表章只宜进陈,何至鸣钟惊动圣躬?皇上今著下官问明回奏。列位老大人且请起来,指教明白,以便复旨。”众官听了,便一齐起来,说道:“皇上御极以来,不与外臣接见,匿处宫中,且与佞嬖荒淫,奏牍如山,并不裁决,是非奚辨?奸伪何分?我等俱受先帝之恩,念祖宗创业之艰,岂肯坐视其危!若使北魏知我国无主,兴师割据,变生叵测,祸莫大焉。今请圣驾临朝,以慰苍生之望。社稷幸甚,臣等幸甚。乞将此情奏知,感激不浅。”王咺之道:“皇上非图晏安不视朝政,实因近日龙体偶抱微恙,静养深宫,故不曾与列位接见,非有他意。今列位大人既有此举,学生自当奏知,候皇上御体平和,则向日奏章自有分晓。列位请回静听,勿惊圣躬,以效臣节。”百官听了,没法奈何,只得一齐退散。正是:
忠臣极力披肝胆,只望忠诚能上感。
无奈君庸酒色迷,奸徒已把朝纲揽。
百官散出,王咺之心才放下,即回身入宫,将百官之言细细奏知,因说道:“今日文武在朝殊无体统,日后不臣,乱之阶也。总因陛下仁德宽慧所致耳。”宝卷道:“卿可去将数月的本章取来,宣读联听。”王咺之领旨去查了半日,内侍俱云不知所在,所存者不过十之二三,遍宫寻觅,方晓得这五省累月的表牍,皆校臣侍包裹了鱼肉还家矣。王咺之只得朦胧奏道:“总是些腐儒臆度之言,陛下也不必看他,徒恼郁人怀抱。”宝卷道:“贤卿说得是,余俱不必问了,只将往日敢言者一例削职,免得又来琐碎,朕好称心寻乐。”王咺之领旨,正中机谋,满心欢喜。凡有敢言与王咺之、梅虫儿、茹法珍不睦者,非降即削,谄媚者即时重用。一时朝中削降了大小一百余员,在职者虽不去,而亦人人自危矣。只因这一番削降有分教:禁城图篡,杰士怀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草莽中英雄择主 朝廷上臣主荒淫
词曰:
既是天生千里骏,自有千金聘。一任伯阳稀,如虎如龙,肯作驽骀认。
长嘶枥下无人问,醉眼模糊甚。只合拥佳人,谁识英雄能致君尧舜。
话说齐宝卷被王咺之耸谀传旨,削降百官,王咺之遂与梅虫儿、茹法珍公报私仇,将不合于己者一应削逐其去,有一百余员,内外人心摇动,各不相安不题。
却说萧衍坐镇雍州刺史不多时,忽闻萧鸾薨死,宝卷即位,虽受诏加封,他却使人暗暗在建康打听新君新政如何,用人如何,不半年间,早将宝卷的所作所为以及亲用之人细细报来。萧衍听了,心中十分踌躇。一日,因对柳庆远说道:“今上在东宫时,原无令誉美名,又且性猜量狭。今总万机,必恣其所欲,且所用之人,徐孝嗣才非柱石,听人穿算;江祐怯而无断,刘暄闇弱,萧坦之忌刻凌人,将来必有一番大诛戮而始安。茹法珍、梅虫儿、王咺之蛊惑于内,逢君之恶,不久变生,将来奈何?”柳庆远道:“未有荒淫而能治国,明公此论正合天意,但时尚未至耳。况今六贵同朝,势必相图。明公但当密修武备,招集骁勇,积聚粮草,待时而起,何忧大事不成也。”萧衍听了大喜,于是招致豪杰,倾心下士,凡有一材一艺者,俱量力而用之。民间有疾苦者,必悉心慰济。一时四方响应,杖履而投者,纷纷不绝。又差亲信之人,到建康同夏里接取郗夫人去了不题。
且说有二人,一姓曹名景宗字子震,一姓张名弘策字真简。这曹景宗的父亲就是曹近野,后来见萧顺之生了萧衍,知非常人,时常称赞。过了些时,不期夫人鲍氏亦自怀孕,到将产这曹景宗之夜,鲍氏正然腹痛昏闷之际,见一人乘云,手中抱着一个小儿付与鲍氏道:“我将此子与你为儿,后来开国封侯其福不小。”鲍氏便欣然接之。醒来甚是惊喜,忽然一阵疼痛,产下一子,因将梦中之事细细说向曹近野,夫妻甚是欢喜,就叫他是云儿。后来大了,上学时取名景宗。
他甚聪明,面如粉装玉琢,人人称他为粉孩儿。到了十二岁上,是书俱读,且喜观书史,每读穰苴、乐毅传,尝掩卷叹息道:“大丈夫须当如是。”他虽只得十二岁,却生得魁伟长大,胆勇过人,若村中有人厮闹,他便走来解劝,只用两手一分,人俱跌倒。人见他力气大,便不敢动手,恐他要打抱不平。忽一日乡间五月初一,相传是瘟司大王下凡,凡村中男妇俱到庙中赛神跳会,祈保平安。又因新铸了一个千斤重的铜钟,这日要悬挂起来好撞。许多人在那里扛抬,可煞作怪,随你人多只是扛抬他不起,这曹景宗晓得庙中这日热闹,便也走来观看,忽见许多人打着号子扛抬这口铜钟,只是扛抬他不动。他在人丛中见了,便一时性躁起来,忙将两手将众人一分,说道:“这铜钟能有多少重,你们却如此费力。”这些众人正扛抬不动,忽见他来说此大话,便停住了手,要说他几句,却又知他有些膂力,便要他说道:“这口钟内空外薄,重是不多重,你若有本事抬得起放在殿上,我们情愿将献神的三牲祭礼请你何如?”曹景宗听了笑道:“可是真的么,不要哄我,拿了去又不请我。”众人道:“岂有此理,三牲现俱摆在神道面前,凭你去吃个醉饱。”
曹景宗见说是真,便大踏步向前,左手撩衣,右手将钟一推,推歪了,半边离地一二寸,将右脚尖伸入挑着,仍将右手插入钟下,抓紧钟边,往上一举,便一直举将起来,喝开众人,飞走上殿,轻轻放在钟架之下。看得这些人俱惊得人人吐舌,道:“怎他小小年纪有这等大力,若明日大了起来,不知还是怎样哩?”曹景宗将钟放下,果见神道面前供桌上摆着许多礼物,鸡鹅鱼肉俱是热气腾腾的,满心欢喜,他也不管神道不神道,竞走上神座,坐在上面,用手将两只鸡一盘肉一只肥鹅一个大鲤鱼乱撕乱扯,竞往口内乱塞。众人见了俱惊惊喜喜,只得将酒筛过来奉他。他也不辞,便大碗价吃。不一时,俱已吃完,立起身来拱拱手道:“多谢多谢,聒噪聒噪。”便大踏步出庙去了。因此会上这些人遍传曹家小学生能举千斤的铜钟。
这曹景宗吃得醉醉饱饱,一直走到家中。父母问他:“在那里这一日?”曹景宗带笑说道:“孩儿今日在会上烧香来。”父母便不细问。曹景宗到了夜间自去书房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发热,头疼眼涨起来,便昏昏沉沉,到了次日饭后尚未起身。书童叫了数次,只不答应,揭起帐子看了,便慌忙人内报知,曹近野与鲍氏二人听了,一惊不小,来忙走来看视,叫了数声:“亲儿!“曹景宗只将两只眼睛直视看,不能开口。曹近野、鲍氏慌了,忙将他身摸去,只见遍身如火炭的发热。一面着人去请医生,一面将曹景宗移入卧房。医生不时就到,看了脉息,说是感冒风塞。一阵吃了四五剂药,全不见效。曹景宗只在床上昏昏沉沉,如死人一般。曹近野与鲍氏止生得这个儿子,今见他生了这病,日夜忧愁,先前只说他就好,谁知一连五日愈觉沉重,只急得没法,合家大小惊惶。就有人将瘟司庙中之事细细传来,说他不该吃了神道三牲祭物,自然要降灾作祸了。曹近野与鲍氏闻知大惊着急,连忙备了三牲祭礼,二人亲到殿中拜求,也不见病退,只是在床上发热,汤水不进,渐渐的一丝两气。鲍氏只守在床边哭泣。不期到了八日上,竞发出一身花花绿绿的红豆。曹近野、鲍氏见了,方大惊大喜道:“原来孩儿是喜事。”连忙供起痘神,一面着人请了痘科先生来看。不期曹景宗发这一身红豆,又甚是诧异,先前还是累累可数,到了三朝五朝,变成一片,先前还是红色,后又变了黑色。到了七朝九朝,忽然发起臭来。这个臭法甚是难闻,服侍之人若是闻了,不是惡心,定是呕吐。先前的臭还只在房中臭,到后来连满屋俱是臭的,连父母俱不敢到他房中近身看视。他又偏在床上要长要短,不住的叫唤,服侍之人只得在帐幔外与他些饮食,以后臭得怕人,连曹近野与鲍氏俱说是无救的了。鲍氏只是啼哭,到了十二朝十六朝,曹景宗一身痘子渐渐脱落,先将手在脸上剥下一层皮来,竟如黑鬼脸一般,全全退下,此时臭也不臭了。曹近野与鲍氏也就进房来近身服侍。鲍氏便揭起帐来一看,不禁失声连叫:“啊呀!”只吓得倒退走了几步,你知道如何,只见这曹景宗:
面如锅底,浑身黑似炭团,突出双眼,一派紫筋暴涨。
昔日粉孩便今已脱胎成黑煞,当时瑞物於今换骨变妖魔。若非扶助圣明君,何得变成奇丑汉。
鲍氏忽见这云儿一个唇红齿白的儿子,今忽变了一个又黑又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丑人,怎不害怕,又见他口里叫爹叫妈要讨东西吃,不觉一阵心酸,禁不住大哭起来。曹近野初时见了这般丑形,也不胜惊异,再细细定睛看去,只觉这丑形之中英气勃勃,俨若天神,遂惊惊喜喜,对鲍氏说道:“你不须啼哭,云儿变此奇相,后来定有奇福。”不多时曹景宗已好。便出门走动,邻里见了,俱一时难认,人惧怕他,他却不生事,便在铁匠铺中打了一根浑铁竹节钢鞭,重有八十斤,闲了就使鞭玩耍,父母见他如此,也不禁他。
到了二十一岁,长成得身长九尺,肩阔三停,熊腰虎背。不期这年父母相继得病而亡。人家见他相貌凶恶,不敢将女儿与他为妻,他也不在心上,将家事托与老家人料理,自己便终日只是扯拳拽腿,熬练气力,又买了一匹好马,每日同一班有力少年往山中打猎猛兽,家中之事一毫不管。家人俱不敢开口说,若恼了他的性子,只一举就要打杀,人俱怕他,他到也相安不題。
且说那张弘策,你道是何人?原来就是张弘远的兄弟,萧顺之的小舅子,与萧衍同年生的。当初生他这日,家中有两幅青龙白虎画儿挂在堂中,他父亲张敏见妻子吕氏临产,遂在堂中焚香祈保。正拜之间,忽起一阵怪风,将那幅白虎画直刮得划喇喇的乱响,早将两支蜡烛刮得火光惨惨,冷气森森。张敏只俯伏在地,不敢抬头,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响。及风定了,张敏抬头只见画上那只白虎朝着张敏摆尾摇头,竟跳将下来走入后堂。张敏见了大惊,慌忙立起身来,只见那虎已影影跑入房中。张敏一发着急,只得大着胆走到房门边去看,早听见吕氏在房中养下一个儿子了。及张敏进房,并不见有虎,心知奇异,不便就说破,复走得堂中,但见烛火依然,画上白虎照旧。张敏忙添香剪烛,深深拜谢。自此抚养成人,取名弘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