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圣王施仁释五王,五王感德地天长。
  尽欢白璧完归赵,遥向辕门拜冕裳。
  却说宗保下令班师回京,不日大军到了汴京。宗保朝服入朝复命,俯伏金阶。仁宗宣诏入便殿赐坐,乃曰:“塞上风霜,劳顿元帅,朕甚悯焉。”宗保跪下言曰:“微臣分所宜也。”仁宗命平身复坐,谓之曰:“向者报道卿等陷于柳州,朕即许舍东岳之神三件宝物,祈祐卿等早脱祸胎,平定邕州而回。彼时朕即遣人赍宝送往东岳酬愿,使臣到于焦山,不期被强贼抢夺而去。此贼访得,即居焦山之下,为害不小。卿着何人前去剿除,取出三件宝物,竞往东岳酬了旧愿,朕心始慰。”宗保曰:“可命文广与魏化前往取之。”仁宗曰:“文广朕欲令与长善公主毕婚。另遣一人去罢。”宗保曰:“他人去则有失,待进香回,毕婚未迟。”仁宗允奏,遂敕令文广与魏化领铁骑三千前往焦山取宝酬愿。文广领旨去讫。

文广领兵取宝
  却说仁宗敕令文广领兵往焦山取宝,进酬香愿。文广得旨,乃命军人展开旌旗,大书奉敕取宝进香。书毕,遂归无佞府,辞别父亲,引着三千铁骑军,即日起行。临行时,文广问魏化曰:“不知此去焦山有几条路可以通之?”魏化曰:“闻有两条路通之。一条大路直从焦山之前,一条小路便抄出焦山之后。此条小路而去更近些。”文广曰:“既小路更近,可星夜提兵而进,出其无备,打破他的巢穴,剿除更快。”魏化曰:“小将军所言甚善。”文广乃率军士往小路进发。
  却说焦山杜月英与宜都窦锦姑结为姊妹。月英抢了朝廷宝物,遂遣人居于汴京,打探消息。其人听得是文广从小路而来取宝,飞报月英,月英大喜。忽报锦姑来到,月英出接,叙礼坐定,锦姑问曰:“贤妹有何事喜笑颜开?”月英曰:“吾抢了朝廷三件宝物,即今打昕得是文广来取。此人乃长善公主夫婿,今尚末配。其人生得甚美,他来见我是个女子,决不着意提防。吾必用计擒之,成就鸾交。岂不终身有良托哉!”锦姑见这话,暗忖道:“他要好婿,我亦要好婿。莫若领吾部下先捉之,以成佳偶。”遂问曰:“贤妹可知他从那条路来?”月英曰:“小卒报知正从姐姐那条路来。”锦姑暗喜,遂辞别竞回,定计捉文广。
  时文广引军来到宜都山,前军回报,前有一彪军拦路。文广令军摆开,出阵言曰:“吾今领天子敕旨,前往东岳进香,汝是何人,敢来拦路?”那阵中一美貌女子向前言曰:“吾乃宜都山窦天王亲女,据守此方,凡往来客商人等,经过此处,俱要留下钱物,始让他过去。汝是何人,犹尚不知?”文广曰:“吾乃日前擒侬王天子,归国先锋杨文广是也。”锦姑曰:“汝只能擒那蛮贼,能胜吾手中宝刀乎?”文广大怒,提枪直取锦姑。锦姑与之交马数合,被锦姑将绊马索套了马足,用力一扯,其马跌倒,遂把文广掀落于地。众喽罗齐出捉之。魏化急来相救,被锦姑一箭射中其马,魏化亦掀落于地。锦姑却不去捉魏化,只去绑缚文广入寨。
  锦姑坐于帐上,众喽罗拥文广于帐前,挺立不屈。锦姑见文广表表威仪,面如傅粉,唇如涂朱,心下十分欢悦,恨不即与合卺。遂命喽罗对文广说要与成亲一事。喽罗领诺,与文广说之。文广曰:“吾乃堂堂天朝女婿,岂肯与山鸡野鸟为配乎!宁死不失身于下贱之人。”锦姑怒曰:“汝今已被吾擒,敢说如此轻狂之话!吾今不放汝死,拘囚入海。即朝廷闻之,奈我何哉!那时任我磨灭你这畜生。”文广听罢,大骂狗妇,将头去撞锦姑。锦姑令喽罗紧紧绑缚其手足,私谓喽罗曰:“汝等勿得相伤,吾自有个计策,不愁他不肯谐亲事。”喽罗得令,将文广绑缚,丢于后寨床上。
  忽寨外喊声大振。锦姑出寨视之,乃魏化也。遂曰:“才饶汝死,今复胆大,敢来冲寨呐喊!”魏化曰:“不必多话,好好还我小将军也。”锦姑曰:“已杀之矣。”魏化大怒,直取锦姑。交战数合,亦被锦姑擒之。众喽罗绑到寨中。锦姑亲解其缚,扶起与之言曰:“竟拿汝来作个媒人。”魏化曰:“作甚媒人?”锦姑曰:“妾欲为杨先锋举案,适与之说,嫌妾体贱名微,再三不允。”魏化曰:“无有是说。只他乃朝廷驸马,尚未婚配,故有难以区处耳。”锦姑曰:“妾愿居其次,有何不可?”魏化曰:“吾试与言之。”遂进后寨,见文广紧紧绑定,丢在床上。魏化曰:“小将军好苦!”文广惊曰:“汝缘何到此?”魏化曰:“吾见小将军落马,急出相救,被他射倒坐马,复回唤马来战。又被所擒。他说要与将军结姻,此事何如?”文广曰:“这事怎生做得!朝廷见罪,将如之何?”魏化曰:“小将亦想到来,但今坚执不从,彼不肯生放还也。依小将臆见,且姑顺之,他又愿居其次,倘后朝廷有辞,小将一一担当。”文广思忖半晌,言曰:“依汝之言,成了也罢。”魏化领言,回复锦姑曰:“小将军允了。但说后来毋得有异说也。”锦姑曰:“甚么异说?”魏化曰:“即大小之谓。”锦姑曰:“妾虽非天朝人物,礼义颇自矜持,岂无愧耻而溺于私欲者乎!特因彼是将门子弟,吾爱之重之,日后不失所托耳。”遂命喽罗大排酒筵。是夕,文广成亲。有诗为证:
  郁葱佳气蔼蓬莱,金玉原成月老裁。
  宝鼎氤香馥郁郁,紫箫声沸凤凰谐。

月英怒攻锦姑
  次日,早膳已毕,文广正辞别锦姑,将欲起行,忽闻寨外喊叫。文广披挂上马,却又见是一佳人也。暗忖道:“冤家如此之多!”遂绰枪向前言曰:“吾乃大宋皇帝敕令进香之兵。汝是何人,敢来阻挡?”月英曰:“汝莫非文广将军乎?”文广曰:“然也。”月英曰:“汝乃妾之良人,不与交战。快叫那泼妇出来比敌!”文广听罢,更不打话,拍马直取月英。月英迎敌,交马数十合,不分胜负。魏化又与交战,数十合亦不分胜负。文广又欲出马夹攻,锦姑曰:“暂且收军,明日再战。”文广于是收军入寨。锦姑曰:“月英才能胜妾十倍,且颇贤达,莫若纳之,以杜其患。”文广曰:“着谁去通知?”锦姑曰:“烦魏将军一往。”
  次日,魏化往月英寨中,告知其事。月英曰:“可恨此贱人欺我太甚。”魏化曰:“若非锦姑昨晚苦劝,杨先锋亦不肯允。”月英曰:“杨先锋既允,请他单骑入妾寨来,我姑收军。”魏化回告文广,文广即辞别锦姑。锦姑挥泪言曰:“他日毋以妾为丑陋,使妾有白头之叹可也。”文广曰:“岂有是理,某非王允等也。”言罢,单骑入月英寨去。月英接见,大喜言曰:“郎君迎接稽迟,幸乞恕罪。”文广见月英淡妆素抹,修眉一弯,新月皓齿,满口瓠犀,心中思忖:“世间有此绝色女子,人常说道月殿仙娃,貌美无伦。今睹此女,或可并之。”有诗为证:
  秋水盈盈横两盻,春山淡淡扫眉峰。
  绛唇娇啭莺声巧,疑是嫦娥下九重。
  文广一见月英,心下甚悦,遂与同到焦山。那晚大设筵席,文广与月英曲尽绸缪。
  次日,文广谓月英曰:“蒙子之情,爱厚至矣。但我奉圣旨进香。沿途稽迟,违了钦限,甚不稳便。日前子所夺的宝物,快取来与我,去还了愿信,再与子会佳期。”月英曰:“本欲留郎君停息数日,怎奈君命为重,实不敢拘去辕。但此后,愿勿见弃,妾所终身仰望者郎君,请思昨宵鱼水之欢,亦非残花败柳者也。谨念在怀,幸莫大矣。”文广指心而言曰:“吾有弃子之心,天日可表。”言罢,月英唤丫头递出三件宝来。是那三件宝物?一件是万年不灭青丝灯。一件是报吉凶玉签筒,何谓自报签筒?人有心事,但一叩之,其签自出,报其吉凶。一件是夜明素珠一串。文广收了宝物,辞别月英,引军到于燕家庄。庄前有一大涧。  ,
  燕家庄上有一人,姓鲍名大登,身长一丈,力拨生牛之角。自称为燕皇帝。入海为贼,官军捉捕不得。生三子一女,长子名大卿,次子名步卿,幼子名世卿。女名飞云。俱有力善战。聚众喽罗数万,屯于燕庄。时鲍大登正与江氏坐于堂上叙话,忽喽罗飞报,说道宋朝遣人赍宝,往东岳进香。今来此经过,乞发兵攘其宝物。鲍大登曰:“大卿少卿下海去了,吾今只得自去夺之。”世卿曰:“缘何轻视于儿?待儿去随手拿来,如探囊取物耳。”言罢,披挂出马,引众喽罗摆开阵脚,向前叫曰:“来将好好留下宝物,随你往来。若还半言不肯,杀你片甲不回。”文广听罢大怒,挥戈直取世卿。世卿亦拍马迎敌交马数台,文广举鞭打中世卿左臂,负痛逃回。大登望见,绰枪出马,交战十合,败归于寨,闷坐不悦。
  飞云闻父败回,急出问曰:“来将是谁,如此英勇?”大登曰:“我亦未问其名,只见汝兄中鞭,即出马与战。老父非走得快,几被所擒。”飞云曰:“爹爹当用计擒之,可徒恃勇乎!”大登曰:“来将是个小子,生得十分美貌。吾初欺其幼小,不觉倒有些能干。”飞云曰:“待儿出马擒之。”大登曰:“你去须仔细。那小子枪法甚精,若捉来时与汝为配,吾愿足矣。”飞云含羞不语,披挂上马出阵言曰:“来将名甚?”文广曰:“我乃征蛮元帅之子,先锋杨文广是也。”飞云见文广容貌美丽,又闻是杨府子弟,暗暗忖道:“父亲之言不差。”乃言曰:“汝当闻谚云:恶龙不斗当方蛇,汝今在我处经过,合当小心。礼物不拘多少,献上买路过去,方是汝之高妙有能处。今倒撒泼无礼,逞强恃勇,要抢路过,怎能得勾!”文广听罢大怒,直杀过去。斗上数合,飞云刀怯,拨马走往大涧边去。文广赶上,大喝曰:“贱丫头!走那里!”飞云常在此打马跳涧,教练其马,跳得甚熟,故引文广来跳。遂走至涧边,打马一鞭,跳过去了。文广不知飞云诱他来跳,且其马素习未惯,跑到涧边,亦打一鞭去跳那涧。滑喇一声,跌落涧内。魏化急赶来救,大登出马交战。飞云见文广落涧,令数十善水喽罗下涧捉之。须臾绑缚上岸。飞云令众弗得伤他,竟跑马先回,入后堂见母亲商议婚配之事。有诗为证:
  秦楼年少吹笙女,汉苑风流傅粉郎。
  共结丝萝山海固,永谐琴瑟地天长。

文广与飞云成亲
  却说飞云诱得文广跳涧,既擒捉了,竞回寨入见江氏。江氏迎而言曰:“闻娇儿用计擒了来将,足慰父兄之心,以雪输阵之辱。”飞云曰:“固然雪耻,还有一事,不好说得。”江氏曰:“母亲跟前却有何害,只管说来。”飞云欲语,又掩着口,只是笑而已。江氏曰:“莫非所捉之将真可以为偶乎?”飞云点头,复曰:“彼乃杨府之子,况且妙龄,杀之可矜。”江氏曰:“待父升堂,吾即言之。”鲍大登升堂,江氏同坐于侧。众拥文广于阶下,挺身而立。江氏见文广美如冠玉,心下十分欢喜,谓:“真吾之婿也。”大登曰:“竖儿不跪,复欲何为!”文广曰:“吾之膝金石弗坚过也,岂肯向鼠窃狗偷之辈而一折乎。”大登闻说大怒,提剑欲砍。江氏即遮隔言曰:“小童有一事,欲启圣上得知。”文广亦怒曰:“砍便砍,何必做那般形状。”又见那婆子称圣上、小童,复大笑焉。江氏曰:“此子乃杨府子弟,莫若留之以配飞云。圣上酌量何如?”大登遂抛了剑,向前笑曰:“贤婿休惊。”时天将晚,大登也不问他肯不肯,释了其缚,只管教飞云出来拜告天地。飞云既出,大登命其下拜。文广不拜,大登按倒其头令拜。文广暗忖:“此来被阴魂迷了,连连遭此缠害。前被锦姑玷我之璧,今若不顺,他仍不放。莫若姑顺了也罢。”遂下拜焉。拜毕,与飞云同入洞房,颠鸾倒凤,不胜欢乐。
  次日,文广告大登曰:“蒙岳丈厚恩,谨当趋侍左右,但小婿领圣旨进香,恐违钦限,只得拜违前去。酬了复命,庶几罪不及于九族。”大登曰:“自古为臣尽忠,理合奉行。但汝媳妇如何?”文广曰:“复命之后,即遣人来取。”大登曰:“我自送至,但小女无瑕之玉,被汝点破,端期白发相守,慎毋见弃可也。”文广曰:“小婿非薄行之人,决无是为。”大登目;“亦须进房一辞而别。”文广遂进房辞飞云。飞云半晌不语,长吁一声。文广曰:“子何愁闷之深?”飞云曰:“早知郎君离别早,何似当初不遇高。”文广曰:“非也,上命差遣,由不得我。我岂肯轻离别乎!”飞云曰:“妾跟郎君同去何如?”文广曰:“不可。此去进香,要洁身诚敬,以奉神明。敢带妇女!”飞云曰:“似此奈何?”文广曰:“待回汴京,差人来接便了。”飞云曰:“妾之娇姿,未惯风雨,郎君知之怜之,幸勿丢于脑后。”文广曰:“某萌此念,天厌天厌。”飞云曰:“妾当远送一程。”遂与文广同出庭前,告父曰:“妾欲送杨郎一程回来。”大登曰:“儿去即回,彼行程紧急,莫去误他。”言罢,文广拜别大登、江氏,与飞云同行。出至寨外,两泪如倾。文广见之,亦不觉泪下,言曰:“一宵恩爱遽尔离分,心岂忍乎。倘后我无音来,汝不肯忘而来相与,当会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一同入京,访问金水河边无佞府,乃我之家。汝等直投入来。”飞云曰:“恐郎君他去,家人不容奈何?”文广乃取下金簪一根,言曰:“设或不在,以此递进,无有不容。”飞云曰:“妾去会时,恐被二人不信,何如?”文广又解下鸳鸯绣袋一个,付与飞云言曰:“此乃月英亲手泽也。持此前往,再无异说。请子回步,恐误去程。我与汝既结夫妇,后会有期。”飞云不胜悲怆,遂于岐路再拜而别。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