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志传通俗演义


  却说圆朗闻知黑闼被执,斩于洺水,秦王大势人马来到,甚惧。河间人刘复礼说圆朗曰:“彭城有刘世彻,才略不常,有异相,士大夫许其必王。将军欲自拒唐军恐败,不如迎世彻立之,功无不济。”圆朗从其议,乃遣人迎之。盛彦师听得,恐世彻朕叛,其祸不解,乃入见圆朗曰:“闻公欲迎世彻而立之,信有乎?若果然,公亡无日矣。”圆朗曰:“何以言之?”彦师曰:“独不见翟让用李密哉。”圆朗信其说,遂止不迎。人报:“秦王大军将近城矣。”大将孙晖曰:“唐军深入,吾以精骑破之。”圆朗即与步骑五千迎敌。孙晖绰枪上马,引步骑出郭。两阵对圆,李世勣跑马当先,大骂:“杀不尽贼奴!好着圆朗纳降,免汝之诛!”孙晖曰:“尔唐主自立关中,尚亦不足。汝今来特送死耳。”世勣大怒,挺枪直刺孙晖。孙晖举枪来迎。二人战上三四合,孙晖力怯,望本阵便走。世勣驱兵掩杀,贼兵大乱,死者无数。孙晖正杀回中路,一彪人马,金鼓齐鸣,乃淮安王李神通也,马上大叫:“贼将慢走!”孙晖惊慌,措手不及,被神通一刀斩于马下,降其余众。世勣军马合为一处,并力围打兖州。圆朗坚闭城门不敢出。唐军一连困了十日,城中乏粮,降者争逾城而出。彦师乘夜劈开南门,唐兵涌入城中,喊声振天。圆朗知的唐军入城,与数骑漏夜出西门逃走,后为野人所杀。

  次日,迎接秦王入城,安抚吏民,进府坐定。彦师拜伏阶下曰:“臣有辱君命,所不死者,欲为我主图后计也。”世民降阶扶起曰:“君之忠义,吾足知矣。见唐主自有公论。”彦师拜谢。秦王平定河南、山东等处,下令班师,回长安朝见高祖,奏上各人之功。高祖皆依将升赏。唯盛彦师有靖寇之功,加封兖州总管。诏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各抽回人马,不在话下。

  秦王复奏曰:“陛下威声所及,群雄实服,唯淮辅公祏,奸情不测。陛下外用恩抚,内须严防。必以重爵荣之,使诸侯闻知陛下服降者厚。纵后公祏有不轨谋,自不见容于众矣。”高祖从之,即封公祏为行台仆射。杜伏威奏曰:“公祏为人反覆不常,陛下荣之以重爵,恐生外患。必须得人副制之可矣。”高祖曰:“卿言极当。”乃着王雄诞握兵副之,下诏密诫之曰:“君至京不失职,无容公祏为变。”雄诞受命副公祏,凡兵机重事尽出于己,公祏唯领文书而已,因恨雄诞,遂有夺其兵权之意。心腹人左游仙说之曰:“天下纷纷,得时者即霸王。公抱文武全材,何不因时而起,顾乃制于人下乎?”公祏曰:“我有此志久矣。奈无兵权。纵有拨天关本事,亦徒想也。”游仙曰:“不诛王雄诞,此谋决不成也。”公祏曰:“若得成事,富贵与君共之。”游仙曰:“此事容易。来日公可请雄诞在私第饮酒。话及中途,明告以叛唐意。雄诞若从则已。不然即杀之,夺其兵印。诈称伏威有书来,令吾起兵,其事如反掌矣。”公祏喜曰:“公言正合吾意。”次日,即差人去请雄诞。且看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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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熊大木著

第五十二节 大亮招谕张善安 孝恭义斩辅公祏

  却说差人来请雄诞,雄诞不疑,即往赴席。公祏邀入后堂,分宾主坐定,行酒礼。饮至半酣,公祏谓雄诞曰:“吾与君等,豪杰不让人下。值纷纷隋境,烽火不息,非有文武全材者出其间,何以拨乱而见太平耶?今李氏虽倡义而起,既入关中,其时隋君尚在,彼辄称王僭号,屡兴兵革,黎民荼毒者,无所控诉。今我与君欲替天行道,划除祸乱,以安隋之余民。公意如何?”雄诞闻公祏此言,知其欲起不轨谋,乃谕之曰:“君言虽是,其实时势使然也。隋失其鹿,天下人逐之。自高祖入关,而王所向无敌,南诛王世充,东平窦建德,其余琐琐虿类,一时屏息。今天下方平定,吴王在京师,奈何无故自求族灭乎?”公祏不答。雄诞佯醉而出。席罢,以疾卧床不出视事。公祏复与众人商议。游仙曰:“事已败露,若不早为之,必被他人所制矣。”公祏即集心腹将徐绍宗、陈正通等,埋伏甲士,入卧房执雄诞,将杀之。雄诞大叫曰:“公祏将谋叛,众军何在?”府外有五百军士,听得杀入卧房。徐绍宗伏剑在手,立诛数人,埋伏甲士一齐抢出,擒雄诞杀之。公祏曰:“吴王遗书,令吾诛雄诞以安其众。敢有不从者,视雄诞为令!”众军士丧胆,皆服之。

  于是公祏称帝于丹阳,国号宋,署百官。以左游仙为兵部尚书,徐绍宗为左将军,陈正通为右将军。遣使越州总管增修器械,转运粮食。又着徐绍宗侵海州,陈正道寇寿阳。声息传入长安,高祖闻知,聚文武议曰:“人度辅公祏有叛唐意,寡人尚未深信,今果然也。”李靖奏曰:“公祏部下皆庸夫,陛下无虑。臣愿发兵讨之。”高祖允奏,诏赵郡王孝恭为元帅,同李靖起十二万大军征讨公祏。孝恭部领人马,离京师前往丹阳进发。但见旌旗蔽日,杀气凌空。三军将近九江,孝恭下营大飨将士。

  时李靖、李大亮、黄君汉、张镇州、卢祖尚等,皆禀节度使职,正在饮间,孝恭激烈,下令取江水而饮。左右递进其水,忽变为血。宴集诸将皆失色,以为不祥之兆。孝恭容颜自若,徐谓曰:“祸福无基,唯所召耳。顾我不负于物,无重诸君忧。公祏祸恶贯盈,今仗威灵以问罪。杯中血,乃贼臣授首之祥乎?”一饮而尽。众心皆安。大军前望丹阳不远。

  却说辅公祏游骑报:“唐主遣孝恭部军征进。大王作急定夺。”公祏与左游仙议曰:“唐军既至,何以敌之?”游仙曰:“即目唐军在境,芒锋正利,且未可以出战。只宜深沟高垒,为固守计,以观时势何如也。”大将冯慧亮叱之曰:“据公之见,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今唐兵远来,人马疲乏,正好统兵截杀。倘延之以岁月,知吾虚实,外援阻绝,更有何计御之?”公祏曰:“卿言是也。即遣慧亮帅舟帅(师)一万,出峡江口路袭其后;陈正通引步骑一万,拒官军。自与一派文官守城。哨马报知孝恭,孝恭与众将议之。李靖曰:“公祏自守孤城,不敢展足。若彼军得胜,则乘势相攻。若败则老死城中矣。吾以水军先斩其部将,公祏胆折,破之易也。”孝恭依其议,遣李靖引五万水军次舒州,李大亮引步骑出洪州,自以劲兵直趋丹阳。分拨已定,李靖等引兵去了。

  却说李大亮兵至洪州,与公祏将张善安隔水设阵。见善安立于门旗下,大亮遥与语,因谕之曰:“君何不审视时势,顾乃蹈灭亡之事!今公祏得丹阳而不知守,拒孤城而不能敌。今君以一旅之师,而欲抗全胜之唐,不亦误乎?”善安沉吟半晌,乃曰:“善安初无反心。为将士所误。欲降又恐不免。”大亮曰:“唐主宽仁大德,必无杀汝意也。张总管若有降心,则与我一家耳。”善安曰:“既如公言,我自归降矣。”次日,大亮单骑入善安军中,执手共语,犹如平生。善安曰:“我来日率众指军门回礼。”大亮许诺,归本营。次日,人报:“张总管引数十骑飞跑而来。”大亮下令曰:“坚闭营垒,不许其入见。”遣甲士数十人列于辕门,候善安入,即执之。”众人得令,各安排停当。善安至其营,尚未下马,甲士一齐抢进捉住。善安高声曰:“吾以诚心归降,尔等捉我何意?”众人曰:“将军号令捉总管也。我辈安知?”不移时,善安营中闻知,各激烈攻来,欲夺主将。大亮遣人出营前谕之曰:“总管自言赤心归国,欲放还营,恐将士或有异同。故留不去耳。尔辈何怒于我?”众人闻之,遂散去。大亮执善安回见孝恭。孝恭大悦曰:“君无忧。归长安必赦汝罪。”善安拜谢。

  李靖将进兵攻峡口。慧亮等见唐军势锐,坚壁不战。一连相拒十数日,靖军中皆曰:“慧亮拥强兵据水陆之险,攻之不能下,不如直指丹阳,掩其窠穴,慧亮安能为哉。”靖曰:“今此诸栅尚不能拔,公祏保据石头,兵亦不少,岂易取哉。若进攻丹阳,旬月不能下,慧亮等蹑吾后,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且慧亮、正通皆百战余贼,其心非不欲战,正以公祏之计,使之持重,以老我军耳。今攻其城以挑之,一举可破也。”众皆然之。会孝恭差人催进兵,李靖曰:“须出奇兵胜之。”着黄君汉引兵五千埋伏石头城东北,听有号炮起,即杀出。君汉领计去了。又着卢祖尚率步骑五千,各带苇柴干燥之物,埋伏于峡江口,候慧亮登岸,即放起火来。祖尚亦引兵去讫。唤过李大亮,与之议曰:“慧亮等虽类骁贼,颇识兵机。来日公整兵挑战,只顾佯输诱敌。若入吾计中,丹阳可取也。”大亮领诺。靖又遣人约孝恭进兵。

  却说慧亮自率水军,连战船而守,与陈正通东西列营。人报:“唐军出峡石,要来交锋。军士在阵前百端辱骂,甚是无礼。”贼将皆请出战。慧亮曰:“此乃唐军激我之怒,欲赚汝等出战。必有奸计,从容待之。”又报:“唐军各裸身赤体,骂声犹秽。”慧亮登战船观之,果是唐军尽是老弱将士,于阵前辱骂。慧亮下了舟舰,迳率五千精锐,杀上岸来。已砍倒数十余人,唐兵散乱奔走。贼将久欲战,乘势杀入。迎头正遇李大亮。慧亮更不打话,舞刀直劈将来。二人战未数合,大亮跑马便走。对岸陈正通见唐军战败,引本部一直冲进。唐军走过丹阳,慧亮等犹夺力攻击。时初夏间停午,微风正发。李靖于高处观望,见敌兵漫山塞野而进,已入伏中,即放号炮,如天崩地裂之势,唐军伏兵齐起。慧亮见唐军四下迸集,箭如猥发,知中诱引之计,即催回人马,奔走东岸。黄君汉一支人马截出,与慧亮战了数合。慧亮刺斜突出峡江,见江口烟焰张天,战舰尽被烧着。祖尚一军截杀,贼众死于水中者不可胜计。慧亮杀近北岸,祖尚勒马追袭,未及数步,一刀斩慧亮于马下,降其余众。祖尚引得胜兵杀向丹阳,与孝恭大军相合。城下金鼓之声,达于远近,贼将陈正通已被李大亮刺死。公祏在城中,闻其众尽道(遭)唐军所杀,弃城而走。未五里,伏路军人认得,捉回丹阳。

  是时唐军大队已入城,收公祏余党诛之。独走了左游仙。孝恭鸣金收军,将士各上其功。降其众数万,夺得辎重无算。人报知公祏到,孝恭坐军门责之曰:“唐主有甚负尔处,谋杀雄诞而叛?今日捉到,尚有何辞?”公祏低首无语。孝恭令推出斩之。不移时军士簇下,斩首回报。孝恭将首级以匣盛之,遣人传送京师。

  静轩周先生有诗断云:越位贪心不久长,辅公亦自昧行藏。于今枭首锋芒下,山鸟无声几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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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节 元吉定计图秦王 建成称罪见高祖

  却说近臣奏知捷音,唐高祖将公祏首级挂于四门号令,下诏召回太子建成等班师。秦王先到,高祖着文武迎之入朝,赐赍甚厚。及齐王元吉至,唐主亦如待秦王之礼。各赐宴回。秦王甲士前呼后拥,文士战将,齐齐整整,鼓吹送入府中。建成观看,甚怀不平。居至自府中,闷闷不悦。中允王珪入见之曰:“太子平定山东功绩显著,皇上悦而重赐。因何有忧色?”建成曰:“我心事,汝岂知之?”珪笑曰:“莫非以秦王势大,太子不能固其位乎?”建成曰:“实不瞒君,昨因皇上赐宴而回,见秦王爪牙极壮,甚怀忧惧。倘皇上一有不讳,乘机而起,则唐之天下,必其有矣。因是终日不食,形于愠色。盖为此也。”珪曰:“太子勿忧。洗马魏徵,极有见识,殿下召而问之,必有高论。”

  建成遣人召魏徵至,以秦王事告之。徵曰:“展下特以长居东宫,非有功德为人所称。值今祸乱之时,无秦王何以见太平耶?如今之计,殿下正宜修德于内,亲贤于外,使四海归心,黎民是赖,则天位自保耳。秦王其奈尔何?”建成沉吟半晌,乃曰:“以公之论,则吾以长得此位,竟为强者所得,不如早让之,以免后患。”徵曰:“臣之言本出诚心,欲使殿下归有德之位。非敢以私意说王,而残骨肉之亲乎。”建成见徵言不合,拂袖而起。次日,王珪入见曰:“昨魏徵所言,非爱殿下者也。何不请齐王议之?”建成曰:“公不言,几忘之矣。”即遣人请齐王:“来,有机密事议。”不移时,齐王已到。入府中坐定,建成密以秦王事告之。元吉曰:“太子勿忧。秦王自恃功高,每有轻我之意。遇机会处,当为兄手刃之,则彼众自散。成得甚事来!”建成曰:“弟若为,须掩众人耳目。骨肉之亲,不无嫌疑也。”元吉曰:“自当见机而作。”即辞建成而回,与心腹人裴善商议。

  善曰:“秦王无罪,且功劳显赫。大王欲图之,倘彼众有内变,谁可御之?此事不可漏泄于外,恐画虎不成,反类其狗者也。”元吉曰:“吾有一计,未知行得否?”善曰:“王有何计?”元吉曰:“吾来日以母后庆旦,请车驾至第,秦王必随之而来。预先埋伏甲士于密室,候车驾先回,延秦王在坐,醉之以酒,击盏为号,令甲士杀之,足除其患矣。”善曰:“此计虽妙,秦王随侍者亦多。若杀之,不免于筵前成战场矣。王之祸能保耶?可与太子议之。”元吉着人请建成来到,将谋秦王计告之,建成曰:“不可。弟既以庆诞为辞,岂席中而有杀兄之理?须缓缓图之。”元吉怒曰:“今日此事为兄计耳,于我何有?”建成告归,元吉见所谋不就,私自招骁勇之士二千余人,使护卫太子,又密使庆州都督杨文干募壮士,欲图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