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秘史

  姬光劝曰:“平王无道,杀尔父兄,此固不共戴天之仇!今闻其死,何为终日悲哭!”员曰:“吾哭非楚王也,特哭楚平王与我父兄之仇,吾不能枭彼之头,以雪吾恨,使得安枕而死,吾所以哭也!”姬光亦为嗟叹。子胥自恨不能报平王之仇,一夜无眠。次日,心生一计,谓姬光曰:“专诸所谓去鸿鹄之翼者,正是时也。时不可失,倘公子能乘此时,以除王僚,则吾之仇,不日可报矣!”姬光问其何故?员曰:“公子可奏王僚,乘楚有丧乱之故,出兵征伐,与楚争伯,倘王僚问谁可为元帅,将兵南伐,公子即保掩余、烛庸足可为帅,令公子庆忌往卫求援,此一纲而除三翌,王僚之死即且在目下矣!”姬光又问曰:“三翌虽去,然叔父季札在朝,见吾行此篡位之事,能我容乎?”员曰:“何不乘此机会,令札出使列国,以观诸侯之衅,待其使远既归,我位已定,能再议废立乎?”
  姬光大喜,以子胥之言为是。不日,入朝奏王僚曰:“臣闻楚王已丧,嗣于幼弱,政令皆费无忌而出,大王乘此机会,举兵南伐,则霸势在吴国,列国诸侯谁敢不赍垂吊而来朝乎?”
  王僚曰:“此谋极好,争奈国无良将,谁可率兵南伐?”光曰:“胜战克敌,莫非父子之兵!今公子掩余、烛庸,青年骁勇,若命其为帅,统兵南伐;王子庆忌果敢能言,可令往卫求助季札贤而有智,可令历聘中国,以观诸侯之衅,如此一举,所在皆是骨肉,则虽铁统荆襄,打破何难?”王僚大喜,遂命掩余为元帅,烛庸为先锋,大率精兵十二万南征,遣公子庆忌往卫求援,又诏季札历聘诸侯,四人各奉诏而行。
  掩余即日发兵,望楚而行,至潜邑,潜邑大夫坚守不出,即遣人入楚告急。时,楚国君幼臣谗,闻吴兵攻潜,朝中扰攘不定,令尹子西曰:“吴人乘我丧乱,发兵南伐,若不出兵迎敌,必然见怯。依臣之见,速令偏将军伯郤宛率兵一万救潜,又令囊瓦引一万水军,从内抄出潜之东南,水陆并进,使吴兵倒戈来降。”昭王大喜,遂依于西之计,调令二将,各从水陆交战救潜。郤宛大兵杀奔潜邑。时掩余攻急,闻楚救兵已至,排开阵势,与楚兵交战,吴兵大败,掩余、烛庸共商议曰:“楚之救兵甚锐,焉能攻破潜邑?”烛庸曰:“吾观潜城,路过汭河,亦甚易攻,兄引本部攻打城池,敌住楚兵,我引本部兵以战船攻破西门,然后可人。”掩余然之。令烛庸引水军攻潜西门,自引本部兵攻城。又一面与郤宛交战,相持数日,两下各无胜负。忽一日,西门城下喊声大振,掩余自喜,以为烛庸攻破城门,正欲出兵,接应哨马回告曰:“不料楚将囊瓦引三百战船,从泊河抄至,尽焚我之战船,所以杀败而回。”掩余大惊,正议间,楚兵大喊,哨马报囊瓦困住水路,郤宛困住旱路。于是,掩余之兵不能进退,坚守一隅,与弟烛庸分兵作为两寨,以成犄角之势,然后遣人入吴求救。
  当时,吴国诸将,各引兵出外,朝政皆决于姬光。及掩余求救表至,姬光接住不奏,乃告子胥曰:“王僚死日近矣!”
  子胥问其何故?光以掩余求救表示子胥。子胥曰:“时不有待也!”急召专诸设计,光与子胥径投专诸家,告以及时行刺之事。专诸辞曰:“时可为,但有老母在堂,焉敢以死相许?”
  光曰:“前议定你母即我母也!君何虑焉?”诸曰:“为人子者,父母在远方不敢游,况敢以身许人耶?实不敢奉命!”子胥再三劝之,专诸不从。其母闻堂外吵闹,出问其故?诸以光事告知。其母谕诸曰:“吾闻忠孝不同,君亲无二,汝既诺公子之忠,焉能尽吾之孝,汝宜速行,不必虑我。”言罢,遂入内自缢而尽。少顷,家人报知,专诸痛哭几绝,子胥、姬光亦为悲伤。既而专诸收葬其母,与妻子诀别,同二人归吴。后人有诗曰:虽曰君亲分二道,由来忠孝两分明,贤哉诸母能知义,一死竟成厥子名。
  专诸至吴,曰:“吾闻王僚出入,着唐猊甲三重,虽有利器,不能行刺!”姬光沉思曰:“往岁吴人干将者进吾一剑,长只三寸,原是欧冶先生所铸,号曰《鱼肠剑》,能斩金截铁,吾每试之极利,倘以此剑无有不克!”世传赵人欧冶子,铸神剑五口,献于吴王阖闾。一曰燕郢,二曰鱼肠,三日湛卢,吴王受之。吴人干将者,其妻名莫耶,夫妻皆能铸剑。干将求吴山之铜,妆六合之金,用童男童女祷于炉中,铸得阴阳神剑二口。阳曰干将,阴曰莫耶,匿其阳而献其阴与吴王。吴王试之,未知是否。专诸请剑观之,姬光遂取出试斩金,如割腐草,专诸拜贺曰:“此天助公子成事也!”光大喜,相与议定。
  次日入朝奏曰:“臣酿春酒初熟,请王来日于太湖亭上,宴炙鱼脍。”王僚许诺。光归即令子胥伏甲士五百于暗室,命专诸诈为膳宰。次日,姬光铺张已毕,请僚赴宴。王僚身有唐猊铠甲,带五百校刀手,往至太湖亭畔。姬光延入,将酒进献,王僚曰:“吾今日心甚不安,但公子盛意,勉强而赴,万能依我行移,则尽量而饮。”光忙进曰:“湖下往来,楚客甚多,大王慎之,极称吾意。”于是,王僚便前后左右,各列剑士,进食者两剑挟一士,进酌者三剑跟一人,护卫甚密。
  饮至日中,姬光不能就计,乃诈为足疾,入于侧室,令专诸行剑,乃因进食炙鱼,藏短剑于鱼腹中,跪捧而进,剑夹之甚密。王僚见诸生得异常,叱曰:“汝何人也?不得近席!”
  诸曰:“臣乃膳夫,来进炙鱼也!”王僚令剑士接炙以进,不许诸近侧。诸曰:“炙鱼非膳夫亲剖则味不出,大王如疑臣,先请搜捡!”王僚然之。令剑士搜之,并无寸铁。遂跪进炙鱼,王僚视之,曰:“此何鱼也?”诸曰:“此即松江之鱼,其味甚美!”王僚令诸当席剖鱼,专诸卖了一个手段,抽出短剑,投于王僚心胸,刺透唐猊甲,王僚中剑而死。众剑士将专诸砍为肉酱,后人有诗云:姬光深计欲图吴,急令王僚嗜灸鱼,设使当时从母谏,岂劳千乘伴专诸。
  又一首赞专诸曰:专诸勇力冠群英,孝振乡里义且深,一死当时曾许国,大湖亭上竟成名。
  力士既杀专诸,又追入侧室,欲斩姬光。子胥慌忙杀出,斩却剑士数十人,即奉姬光入朝,晓谕群臣,即奉姬光嗣位,是为吴王阖庐。封专诸之子专毅为下军大夫,封子胥为上大夫,其余文武各加一级。
  当时,季扎出聘而归,姬光闻知大惊,急出朝迎入,告以王僚之事,欲奉季札为王。札辞之,遂行人臣之礼。吴王欲遣兵出救掩余,子胥曰:“可遣大将于江口,待其穷归,一救而擒,可除后患。”王然之,遂令专毅率兵屯于江口,以候扑捉掩余、烛庸。不知掩余、烛庸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囊瓦族灭费无忌要离辱死焦休忻

  且说掩余、烛庸困在潜邑,日久救兵不至,正谋出战,忽人报姬光刺王僚夺位,及专毅屯兵江口之事,二人放声大哭,商议其事。”掩余曰:“目今内外俱阻,有家难投,况楚兵困我数重,焉能得脱?”烛庸曰:“吾有一计,令两寨将卒今夜炊饭,鸣金至天明,诈称来日欲与楚交锋,吾与兄单骑密走,楚方不疑。”掩余然之。号令将士,各鸣金炊饭,掩余、烛庸扮作小军逃出,掩余投奔于徐,烛庸投奔于钟吾,及天明不见其主,士卒混乱,楚将郤宛乘乱杀入大营,尽收降卒。囊瓦守战船于河内,闻吴兵散乱,亦引兵杀至。时,郤宛将吴之降卒尽收于部下,囊瓦恐郤宛功在己上,欲乘虚杀入东吴。郤宛曰:“吾闻乘人之乱者必死,吴国丧乱,子欲击之,吾不敢以兵相继也。”囊瓦入兵,恐宛兵不来接应,方才班师回朝。
  郤宛献上降卒,昭王大喜,赏郤宛为第一功,囊瓦第二。
  自是,昭王甚敬郤宛,费无忌见了便欲谗之,乃取伐吴之事,知令尹子常有怨郤宛之意,乃心生一计,诈谓宛曰:“右令尹以子有破吴大功,将设宴劳子。”郤宛骇曰:“吾位在下僚,幸成大功,何敢劳动令尹,烦大夫拜上令尹,宛明日当备酌邀驾。”无忌日:“令尹最好兵用,子若请酌,必须盛陈剑戟,以助欢娱。”郤宛然之。
  次日,令部将阳令终、晋陈各引壮士,摆出刀枪剑戟,架起弓箭,列于两廊下,无忌使人探知,忙入见于常曰:“伯大夫今日欲请赴宴,遣某来相陪。”子常即与无忌同往,未至见郤宛府前排列兵器,无忌诈谓子常曰:“我几陷公也!”子常曰:“何谓也?”无忌日:“郤宛有谋公意,故列兵门外!令尹火速抽回,不然祸将至矣!”子常视之,果然如此,大詈:“匹夫!吾险中其计也!”拍马回家。郤宛之部将阳陀追请。
  子常大骂,遂斩劫阳陀。令部将围郤宛之宅,郤宛不知,乃出问其故,被子常一剑斩于门下。郤宛部将阳令终见宛被斩,匹马杀出,子常众将一齐拥至,斩却二将,谓百姓曰:“郤宛将谋令尹,故为杀之,汝等为我烧伯氏之宅,我申奏楚王。”郤宛平日爱民,不忍焚宅,皆掷秆于地而走。子常大怒,令将士烧其宅,收三家之族而斩之。郤宛之党伯嚭,奔走入吴。
  时,百姓不忍三家被陷,乃聚群呼曰:“无忌欲谋幼主,故蒙令尹,以杀三良,诸大夫不可不察!”子常闻知,每捉百姓,重笞前足,国中怨滂逾多。沈尹戍闻知,乃来见于常曰:“费无忌楚之谗臣也!百姓皆知,今令尹又被其所惑,误杀三族,以兴民谤,焉可为也?今楚君幼臣谗,伍员在吴,令尹扶持幼主,以备敌国,尚且不暇,而乃妄杀良臣乎?他日吴兵压境,子为令尹,能保无祸者,吾不信也!”子常曰:“噫!此瓦之过也!”遂收无忌,数其罪过,杀于城市,以灭其族。潜渊读史诗云:蠹国欺君陷大臣,一生狐鼠作奸心,子常一旦曾诛族,天网恢恢报应明。
  且说伯嚭奔东吴,投伍员,员退朝见嚭曰:“大夫何以至此?”嚭具其事以告,伍员大哭不已。忽人报无忌被子常所诛,亦灭族。子胥又哭曰:“无忌谗贼,陷我父兄,吾恨不能生嚼其肉,以雪吾恨,吾心何安。”次日,乃荐伯嚭于吴王。
  子胥见吴王曰:“伯嚭乃晋大夫,伯宗之裔也。今因楚令尹信谗而灭其族,避难来投,望大王任用!”吴王即封嚭为中军大夫。子胥又曰:“臣之父兄亡殁数年,尸骸暴露,无忌已死,又不能兴兵入楚,此臣之大罪也!臣何敢贪禄而干国政乎?”吴王曰:“明辅勿忧,吾若一除庆忌,则伐楚之兵,不日当为明辅而发也。”员曰:“吾闻庆忌在卫,日谋报怨,依臣之见,此特遣一智士缓图,不可兴兵引祸。”王曰:“焉得智士?”子胥曰:“臣昔亡楚奔齐,见东海细民有要离者,身虽不满五尺,胆略过人,大王欲除庆忌,必得此人方能成事。”
  王曰:“要离虽可,谁人去召?员曰:“臣当自往求之!”吴王即赐金帛车马与伍员,员星夜奔齐东海而来,将近数里安下。
  是夜,月明风清,员步出驿外,闻比邻鼓乐扬声,歌音不绝,往来观者如蚁。员不知其故,乃访问里人,里人曰:“此吾乡壮士焦休忻,为齐侯出使过淮津,淮津龙神夺陷其马,休忻人水与龙神斗三昼夜,夺得龙神项下之珠而还,齐侯旌其勇,所以亲友庆贺,鼓乐不绝。
  次日,员扮为商贾,亦往其家观看。员见休忻身长九尺,有壮士风,忽又见要离从外大叫而进曰:“尔等贺焦公为盖世英雄,以吾观之,止为期世狂士!”众人闻之,列开两行,子督却不出相,乃隐于众人群中,观其所言何如。少顷,休忻怒而出曰:“吾之英雄能夺龙珠,齐侯尚加旌奖,汝焉得谤吾?”
  要离面辱之曰:“吾闻有大勇者不务虚名,子既为齐勇士,名动诸侯,不能力保所乘之马,被龙神所夺,此无大勇可知也!
  既失良马,理当找回,乃妄人淮泽,诈称宝珠,以诳世人,此非务虚名乎?世人不察,以子为盖世英雄,以吾言之,子非欺世之士而何?”言毕而出。休忻被要离将实情面辱一番,哑口无言,满面羞惭而已。
  却说要离归家,子胥随后投来,要离见子胥,大喜曰:“明辅来几日矣?”员曰:“子在群英席上,面辱焦休忻,吾已至矣!”要离笑曰:“此特戏之耳!”员曰:“即被子辱能无咎子乎”离曰:“休忻受吾之辱,今夜必来劫我,明辅且请安歇。”要离分付家人将门户大开,燃火于阶下,离自仰卧堂上,子胥亦不安寝,乃立于屏后。
  殆及夜半,休忻果仗剑而来,及至离宅,见门户不闭,燃火阶下,似有埋伏之状,秘密潜身而入。见要离仰卧于堂,正欲拔剑,要离乃大叱曰:“欺世盗名之徒,不知身负三不肖之耻,焉敢行此穿窬狗窃之事耶?”休忻听了,不敢动手,但问曰:“吾英名驰天下,焉有三不肖之耻?汝能逐一谈明,则饶汝命,不然决不相饶!”要离曰:“汝在群英会上被吾面辱而不敢对,一不肖也;人吾门而不敢嗽,登吾堂而不敢声,二不肖也;盖世英雄而作穿窬刺客,三不肖也!”休忻掷剑于地曰:“吾之英名振世,而要离能以口舌辱吾,吾留此命何用?”
  遂触墙而死。后人有五言诗云:东海要离子,唇枪舌带锋,阔谈惊俊逸,高论动王公。
  吐气冲星斗,扬眉带螮蝀,不须挥剑戟,三辱死休忻。
  子胥忙出曰:“子诚智士也,一言气死休忻,吾奉吴王旨,召子以谋大事!”要离曰:“吾乃小民,有何智略,敢奉吴王之召?”子胥再三劝之,离乃收拾,与子胥投吴而来。

  第七十四回要离行诈刺庆忌孙武吴宫操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