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集校

徒事华辞。
「徒」,黄校:「《庄子》作『从』。」范校:「铃木云:梅本校注同。」《校证》:「『从』,原作『徒』。梅云:『徒』,《庄子》作『从』。何焯校作『从』,今据改。」《汇校》:「按《庄子列御寇》:『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支为旨。』此处既引庄文,当作『从』方合。」《合校》:「唐写本『辞』作『词』。」按《庄子列御寇》篇:「鲁哀公问于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国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支为旨。忍性以视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郭象注:「圾,危也。夫至人以民静为安,今一为贞干,则遗高迹于万世,令饰竞于仁义,而雕画其毛彩。百姓既危殆,人亦无以为安也。……饰画,非任真也。将令后世之从事者,无实而意趣横出也。」成玄英疏:「羽有自然之文,饰而画之,则务人巧。」又:「修饰羽仪,丧其真性也。」从《校证》改。
虽欲此言圣。
「此言」,黄本作「訾」,校云:「『訾』字,一作『此言』,误。」范校:「『訾』字一作『此言』二字,误。铃木云:敦煌本作『訾』一字。」《校证》:「『訾』,旧本作『此言』二字,黄本改。冯校云:『此言』当作『訾』。何校云:『此言』乃『訾』字之讹。王谟本亦云:『此言』二字,『訾』字之讹。案唐写本正作『訾』。唐写本『弗』作『不』,『已』作『也』。」《补正》:「按唐写本正作『訾』。黄氏据冯舒、何焯说改『訾』,是也。『已』,亦当从唐写本作『也』。《议对》篇:『虽欲求文,弗可得也。』句法与此同,可证。《论语子张》:『叔孙武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黄侃义疏:『叔孙武叔又訾毁孔子也。』(《礼记丧服四制》:『訾之者,是不知礼之所由生也。』郑注:『口毁曰訾。』」按从唐写本、黄本改。
弗可得已。
范校:「孙云:唐写本『弗』作『不』,『已』作『也』。」《汇校》:「『已』,亦当从唐写本作『也』。」按从唐写本改「已」字。
固衔华而佩实者也。
《校注》:「『衔』,喻林」八引作『御』;《诸子汇函》同。按《淮南子本经》篇:『草木之句萌衔华戴实而死者,不可胜数。』当为舍人所本。作『御』非是。沈约《愍衰草赋》:『昔日兮春风,衔华兮佩实。』(《艺文类聚》八一引)亦可证。杨慎《均藻》卷四《四质》引作『衔』,未误。」
犹或钻仰。
范校:「孙云:唐写本『犹』作『且』。」
胡宁勿思。
范校:「孙云:唐写本『胡宁』作『宁曰』。」《校注》:「按《诗小雅四月》、《大雅云汉》并有『胡宁忍予』之文。是『胡宁』二字,原有所本。《南齐书王俭传》『胡宁无感』,《文选》王粲《赠文叔良诗》『胡宁不师』,张华《励志诗》『胡宁自舍』,王赞《杂诗》『胡宁久分析』,傅亮《为宋公求加赠刘前军表》『胡宁可昧』,亦并以『胡宁』为言。唐写本作『宁曰』,盖涉次行『赞曰』之『曰』字而误。」范注:「胡宁犹言何乃。」按《诗邶风日月》:「胡能有定,宁不我顾?」毛传:「胡,何也。」郑笺:「宁,犹言也。」此作「胡宁」是。
若征圣立言。
范校:「孙云:唐写本无『若』字。」
赞曰。
《合校》:「唐写本『赞』作『赞』。赵云:『以下各篇均同。』」
妙极生知,睿哲惟宰。
「睿」,范校:「孙云:唐写本作『叡』。」《补正》:「按『睿』『叡』古今字。以《诔碑》篇『虽非叡作』、《史传》篇『叡此依《御览》六百四、《史略》五引旨幽隐』例之,此必原是『叡』字,前后一律。《逸周书谥法》篇:『聪明叡哲曰献。』孔注:『有通知之聪也。』《文选》张衡《东京赋》:『睿哲玄览,都兹洛宫。』薛注:『睿,圣也。玄,通也。』李注:『《尚书(洪范)曰:睿作圣,明作哲。』唐写本作『叡』,是也。」按《说文》睿为叡之古文,《书洪范》:「听曰睿,思曰聦。」马融注:「睿,通也。」郑玄注:「睿,通于政事。」则作「睿」亦通。
精理为文。
《合校》:「唐写本『精理』作『精精』,盖误。」按《文选》卷二十六王僧达《答颜延年诗》:「珪璋既文府,精理亦道心。」李善注:「言珪璋之丽,既光于文府;精理之妙,亦穷于道心。」《晋书袁悦之传》:「悦之能长短说,甚有精理。」「精理」乃当时常语。
百龄影徂。
《合校》:「唐写本『百』作『白』。」按《后汉书冯衍传》:「(田)邑报书曰:今百龄之期,未有能至,老壮之闲,相去几何。」「百龄」亦常语。唐写本误。



宗经第三

  三极彝训,其书(言)【曰】经。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极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坟》,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岁历绵暧,条流纷糅。自夫子(刊)【删】述,而大宝(咸)【启】耀。于是《易》张《十翼》,《书》标七观,《诗》列四始,《礼》正五经,《春秋》五例。义既(极)【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圣(谋)【谟】卓绝,墙宇重峻,(而)吐纳自深。譬万钧之洪钟,无铮铮之细响矣。
  【夫】《易》惟谈天,(人)【入】神致用。故《系》称旨远辞高,言中事隐。韦编三绝,固哲人之骊渊也。《书》实记言,而诂训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故子夏叹《书》,「昭昭若日月之【代】明,离离如星辰之【错】行」,言(昭)【照】灼也。《诗》主言志,【诂】训同《书》,攡风裁兴,藻辞谲喻,温柔在诵,(敢)最附深衷矣。《礼》(季)【以】立体,据事(剬)【制】范,章条纤曲,【执而后显,采掇片言,莫非宝也。《春秋》辨理】,一字见义,五石六鹢,以详略成文;雉门两观,以先后显旨;其婉章志晦,谅(以)【已】邃矣。《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此圣(人)【文】之殊致,表里之异体者也。
  至【于】根柢盘深,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以往者虽旧,余味日新。后进追取而非(晓)【晚】,前修(文)【久】用而未先,可谓太山遍雨,河润千里者也。
  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纪传(铭)【盟】檄,则《春秋》为根:并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所以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者也。
  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仰)【即】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者】也。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扬子比雕玉以作器,谓五经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励)【迈】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
  赞曰:三极彝(道)【训】,【道】深稽古。致化(归)【惟】一,分教斯五。性灵熔匠,文章奥府。渊哉铄乎,群言之祖。

集 校


三极彝训,其书言经。
范校:「赵云:『言』作『曰』,《御览》六百八引『言』亦作『曰』。」范注:「唐写本作『曰』字是。」《校证》:「『曰』旧作『言』,唐写本及《御览》六百八俱作『曰』,今据改正。《论说》篇『圣哲彝训曰经』,《总术》篇『常道曰经』,文例正同。」《补正》:「按『曰』字是。《论说》篇:『圣哲彝训曰经。』《总术》篇:『常道曰经。』并其证。《博物志》四:『圣人制作曰经。』《御览》六百八引正作『曰』,不误。」《考异》:「按:从『曰』是。」按从唐写本改。
效鬼神。
「效」,范校:「孙云:唐写本作『効』。」
洞性灵之奥区。
「奥区」,范校:「孙云:唐写本作『区奥』。」《补正》:「按唐写本误倒。赞中『奥府』,与此『奥区』意同。《事类》篇『实群言之奥区』,其切证也。《后汉书班固传》:『(《西都赋》)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奥《文选》作『隩』区焉。』李注:『奥,深也。』《文选》张衡《西京赋》『实惟地之奥区神皋』,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福地奥区之凑』,亦并作『奥区』,可证。」按《文选》班固《西都赋》:「防御之阻,则天地之隩区焉。」《后汉书班固传》引作「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奥区焉」,李贤注:「奥,深也。言秦地险固,为天下深奥之区域。」作「奥区」是。
申以九丘。
「丘」,黄本作「邱」。《校证》:「此清人避孔子讳改,今定作『丘』,后不悉出。」《补正》:「按此『邱』字乃黄氏例避孔子讳所改,当依各本作『丘』。后『乘邱』、『邱明』、『介邱』、『发邱』、『孔邱』等『邱』字均仿此,不再出。」
自夫子刊述。
「刊」,黄本作「删」。《合校》:「唐写本『刊』作『删』。」《校证》:「冯本、汪本、张之象本、两京本、王惟俭本『删』作『刊』,徐云:『刊当作删。』」《义证》:「『删』,元刻本作『刊』。徐校云:『刊』,当作『删』。唐写本正作『删』。」《汇校》:「按:伪孔安国《尚书序》:『删《诗》为三百篇。』当从唐写本、《御览》改作『删』。」按据唐写本、《御览》、黄本改。
而大宝咸耀。
「咸」,黄校:「一作『启』。」范校:「赵云:(唐写本)『咸』作『启』,《御览》引此文亦作『启』。」《校证》:「冯校云:『咸,《御览》作启。』黄叔琳云:『咸,一作启。』今案唐写本作『启』。」《校注》:「『咸』,黄校云:『一作启。』何焯改『启』。按唐写本及《御览》引并作『启』。『启』草书与『咸』相近,故误。此当以作『启』为长。」《考异》:「按:大宝指六经,故曰咸。从『咸』是。」《义证》:「『咸』字唐写本作『启』,亦可通。」按据唐写本、《御览》改。
义既极乎性情。
「极」,范校:「赵云:《御览》引作『埏』。」范注:「赵君万里曰:『唐写本「极」作「挻」。《御览》六百八引作「埏」,以下文「辞亦匠于文理」句例之,则作「埏」是也。唐本作「挻」,即「埏」字之讹。』案赵说是。」《校证》:「『挻』,原作『极』。唐写本及铜活字本作『挺』,宋本《御览》、明钞本《御览》作『埏』。按『挺』、『埏』俱『挻』形近而误。《老子》十一章:『挻埴以为器。』『挻』与『匠』义正相比,今改。」《补正》:「按『埏』字是,『挺』其形误也。作『埏』始能与下句之『匠』字相俪。《老子》第十一章:『埏埴以为器。』河上公注:『埏,和也。埴,土也。和土以为饮食之器。』《荀子性恶》篇:『故陶人埏埴而为器。』杨注:『陶人,瓦工也。埏,击也。埴,黏土也,击黏土而成器。埏,音膻。』《淮南子精神》篇:『譬犹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为盆盎也。』《论衡物势》篇:『今夫陶冶者,初埏埴作器,必模范为形。』李尤《安哉铭》:『埏埴之巧,甄陶所成。』(《御览》七百六十引)释僧佑《弘明集序》:『夫觉海无涯,慧镜圆照,化妙域中,实陶铸于尧、舜;理擅系表,乃埏埴周、孔矣。』(《校注》:『今《弘明集》无此序,此据《释藏》百二、《出三藏记集》十二引。』)并足为『极』当作『埏』之证。『埏乎性情』,与《征圣》篇『陶铸性情』辞意全同。曰『埏』,曰『陶铸』,皆喻教育培养之道也。」《合校》:「『挺』盖『挻』之讹。《说文》:『挻,长也。』《字林》同。《声类》云:『柔也。』(据《释文》引)《老子》:『挻埴以为器。』字或误作『埏』。朱骏声曰:『柔,今字作揉,犹煣也。凡柔和之物,引之使长,抟之使短,可析可合,可方可圆,谓之挻。陶人为坯,其一端也。』」《义证》:「桥川时雄曰:『极』字不通,『挺』、『极』形似之误。……斯波六郎谓应作『埏』。……此字又可作动词用,如《老子》第十一章『埏埴以为器』,《荀子性恶》篇『故陶人埏埴而为器』,《齐策》三『埏子以为人』等。……按挻通埏,此处犹言陶冶。」《考异》:「按:极字至高至大至正之义,从『极』是。」按《老子》第十一章:「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朱谦之《校释》:「纪昀曰:『按埏各本俱作埏,惟《释文》作挻。』罗振玉曰:『今本作埏,《释文》出挻字,知王本作挻,今据改。御注本同。景龙本、敦煌丙本作埏。』马叙伦曰:『《说文》无埏字,当依王本作挻。』谦之案:埏、挻义通,不必改字。《说文》:『挻,长也,从手从延。』《字林》:『挻,柔也,今字作揉。』朱骏声曰:『凡柔和之物,引之使长,抟之使短,可折可合,可方可圆,谓之挻。』王念孙曰:『挻亦和也。《老子》:挻埴以为器。河上公曰:挻,和也;埴,土也。和土以为饮食之器。《太玄玄文》:与阴阳挻其化。萧该《汉书叙传音义》引守忠注曰:挻,和也。《淮南精神》篇:譬犹陶人之克挻埴也。萧该引许慎注曰:挻,揉也。《齐策》: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挻子以为人。高诱曰:挻,治也。义与和相通。』由上知『挻』有揉挻之义,惟经文自作『埏』。夏竦《古文四声韵》引《古老子》作『埏 』,《文选》西征、长笛赋注引作『埏』。又《荀子性恶》篇:『陶人埏埴以为器。』又云:『陶人埏埴而生瓦』。注:『埏音膻,击也;埴,黏土也。』又《庄子马蹄》篇:『陶人曰:我善治埴。』崔云:『土也。』司马云:『埴土可以为陶器。』文谊均与《老子》同,当从之。」挻、埏二字,古书有互用者(《战国策齐策》作「挻」,《风俗通义》卷八《桃梗》引《战国策齐语(策)》作「埏」)然不及作「埏」为常。据《老子》本文从《御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