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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黄注:「《史记》:高帝谓陆生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败之国。陆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号其书曰《新语》。」按此见《陆贾列传》。
范注:「汉代子书,《新语》最纯最早,大旨皆崇王道,黜霸术,贵仁义,贱刑威,归本于修身用人。其称引《老子》者,惟《思务》篇引『上德不德』一语,余皆以孔氏为宗。所援据多《诗》《书》《春秋》《论语》之文。绍孟、荀而开贾、董,卓然儒者之言,史迁目为辩士,未足以尽之(用《四库提要》及严可均《新语叙》语,严语见《铁桥漫稿》五)。」
〔二〕 范注:「《汉志》儒家:《贾谊》五十八篇。」
范注引《抱经堂文集》十《书校本贾谊新书后》云:「《新书》,非贾生所自为也,乃习于贾生者,萃其言以成此书耳。《过秦论》史迁全录其文,《治安策》见班固书者乃一篇,此离而为四五,后人以此为是贾生平日所草创(《朱子语录》)。岂其然欤!书中为《汉书》所不载者,虽往往类《说苑》、《新序》、《韩诗外传》,然如青史氏之记,具载胎教之古礼,《修政语》上下两篇,多帝王之遗训,《保傅》篇、《容经》篇,并敷陈古典,具有源本;其解《诗》之《驺虞》,《易》之『潜龙』、『亢龙』,亦深得经义。魏晋人决不能为,故曰:是习于贾生者萃而为之,其去贾生之世不大相辽绝可知也。」
〔三〕 《汉书扬雄传》:「雄见诸子各以其知舛驰……,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或众。……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譔以为十三卷,象《论语》,号曰《法言》。」
范注引《四库提要》曰:「汉书艺文志》儒家,扬雄所序三十八篇。注曰:『《法言》十三。』雄本传具列其目。凡所列汉人著述,未有若是之详者,盖当时甚重雄书也。自程子始谓其『曼衍而无断,优柔而不决』;苏轼始谓其『以艰深之词,文浅易之说』。至朱子作《通鉴纲目》,始书『莽大夫扬雄死』。雄之人品著作,遂皆为儒者所轻。若北宋之前,则大抵以为孟、荀之亚也。」
〔四〕 《训故》:「《汉书》:刘向校秘书,采古今纪传行事之迹,正辞美义,可为劝戒者,以类相从,为《说苑》二十卷。」
范注:「《汉志》儒家刘向所序六十七篇。自注:『《新序》、《说苑》、《世说》、《列女传》、《颂图》也。』《新序》十卷,《说苑》二十卷,两书性质略同,彦和特举一以概之耳。……《说苑》二十篇,其书皆录遗文佚事,足为法戒之资者,其例略如《韩诗外传》。古籍散佚,多赖此以存。如《汉志河间献王》八篇,《隋志》已不著录,而此书所载四条,尚足见其议论醇正,不愧儒宗。其它亦多可采择,虽有传闻异词,固不以微瑕累全璧矣(节录《四库提要》语)。」
〔五〕 范注引《四库提要》曰:「《潜夫论》十卷,汉王符撰。《后汉书》本传称其『志意蕴愤,乃隐居著书二十余篇,以议当世得失,不欲章显其名,故号曰《潜夫论》』。今本凡三十五篇,合叙录为三十六篇,盖犹旧本。范氏以符与王充、仲长统同传,韩愈因作《后汉三贤赞》。今以三家之书相较,符书洞悉政体似《昌言》,而明切过之;辨别是非似《论衡》,而醇正过之。前史列之儒家,斯为不愧。」
〔六〕 《校证》:「『政』,汪本、畲本、张之象本、两京本、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梅本、梅六次本、陈本、锺本、梁本、王谟本、张松孙本、崇文本作『正』。何校作『政』。严可均《铁桥漫稿》五《崔氏政论叙》曰:『各书引见,或作「政论」,或作「正论」,或作「本论」,止是一书。』」
《训故》:「《后汉书》:崔寔,字子真,瑗之子也。桓帝初为郎,明于政体,论当世便事数十条,名曰《政论》,指切时要,言辩而确,当世称之。」按此见《后汉书崔骃传》附《崔寔传》。传中引仲长统评《政论》的部分原文。《崔骃传论》中又说:「寔之《政论》,言当世理乱,虽晁错之徒不能过也。」又赞曰:「崔为文宗,世禅雕龙。」
〔七〕 《训故》:「《后汉书》:仲长统,字公理,山阳高平人。参丞相曹操军事,每论说古今及时俗行事。恒发愤叹息,因着论名曰《昌言》。」按此见《仲长统传》。
范注引《铁桥漫稿》五《昌言叙》曰:「余从《群书治要》写出九篇,益以本传三篇,以《意林》次第之。本传:统字公理,山阳高平人,着论三十四篇,十余万言。今此收辑,才万余言,亡者盖十八九,而《治要》所载,又颇删节,断续离,殆所不免,然其闿陈善道,指呵时敝,剀切之忱,踔厉震荡之气,有不容摩灭者。缪熙伯方之董、贾、刘、扬,非过誉也。神仙家言,儒者所弗道,而《昌言》有其一篇,故是杂家。」
清周广业《意林注》卷五:「仲长统(原注:廖无此字)《昌言》:廖本无『统』字者,梁避昭明太子讳。故《文心雕龙》叙《诸子》曰:『王符《潜夫》,崔寔《政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独于统举姓。」
〔八〕 黄注:「《晋书》杜夷,字行齐,庐江人,怀帝时举方正,着《幽求子》二十篇。」按此见《儒林杜夷传》。
范注引黄以周《儆季杂箸子叙幽求子叙》曰:「杜氏家学皆宗儒,至夷一变而入道。其言曰:『道以无为为家,清静虚寂,宏广多包,圣人所宅。』此其宗恉也。」
〔九〕 范注:「『咸』一作『或』,作『或』者是。」
《校注》:「『咸』,黄校云:『一作或。』按当从一本作『或』,始与下句一例。《训故》本正作『或』。」
〔一○〕朱X先等笔记:「『虽标论名,归乎诸子』,古人云论皆成书,非如后世之单篇论说。」
〔一一〕范注:「『适』,疑当作『述』。《论说篇》云:『述经叙理曰论。』」斯波六郎:「案『适辨』与上句『博明』相对成文,不应妄改为『述辨』。」
郭注:「适,专主。博与适相对成文。……《论语里仁》:『无适也。』朱注:『适,专主也。』犹知适有专主之义。」「适辨一理」即只辨一理。
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汉魏以后诸子》:「刘勰之言欲使论与子分,然汉魏子书,大抵适辨一理而已,未见其能博明万事也。」
〔一二〕意谓这些都是牵连到各种事物的杂说。
以上为第四段,点明两汉杂说纳入诸子的原因。
夫自六国以前,去圣未远〔一〕,故能越世高谈,自开户牖。两汉以后,体势漫弱〔二〕,虽明乎坦途〔三〕,而类多依采,此远近之渐变也〔四〕。
〔一〕 《孟子尽心下》:「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
〔二〕 范校「漫」字:「黄云:活字本、汪本作『浸』。」范注:「谭献校本改『漫』作『浸』,案谭改是也。」
《校注》:「按谭校是。元本、弘治本,……亦并作『浸』。《文选》陆倕《石阙铭》:『晋氏浸弱。』是『浸弱』连文之证。《乐府》篇亦有『自雅声浸微』语。」
〔三〕 《校注》:「黄校云:『虽』『乎』二字,元作『难』『于』,朱改。按朱改是也。《庄子秋水篇》篇:『明乎坦涂。』即此语之所自出。」范注:「坦途,谓儒学。六国以前仍指六国,非谓春秋时代。汉自董仲舒奏罢百家,学归一尊,朝廷用人,贵乎平正,由是诸家撰述,惟有依傍儒学,采掇陈言,为世主备鉴戒,不复敢奇行高论,自投文网,故武帝以后,董、刘、扬雄之徒,不及汉初淮南、陆贾、贾谊、晁错诸人,东汉作者又不及西京,魏晋之世,学术更衰,所谓谰言兼存,璅语必录,几至不能持论矣。」
郭注:「《庄子秋水》:『明乎坦途,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此文坦途,承上文『越世高谈』说的,非指儒家也。类,大抵。」
〔四〕 「依」是依傍,「采」是采取,谓拾人牙慧。「远」指先秦,「近」指两汉以后。
《校释》:「舍人之意,大抵扬战国而抑汉晋。战国诸子,学有本源,文非苟作,虽各得大道之一端,而皆《六经》之枝条也。汉代已逊其宏深,魏晋尤难与比数。陆《语》则粗述存亡,贾《书》亦杂编奏议;扬雄规仲尼,刘向采摭往事,衡以著述之体,已非庄墨之俦。《潜夫》《昌言》以下,大都务切时要之作,别无新义,未餍研求。故颜之推亦谓『魏晋以来,所著诸子,理重事复,递相模效,犹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洵为确论。」
嗟夫,身与时舛,志共道申〔一〕,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二〕,金石靡矣,声其销乎〔三〕!
〔一〕 他们的志趣随圣道得以申张。
司马迁《报任少卿书》:「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足,《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二〕 唐逢行珪《鬻子序》:「驰心于万古之上,寄怀于千载之下,庶垂道见志,悬诸日月。」即本于此篇,而字句小有改易。
〔三〕 范注:「《金楼子自序》篇:『人间之世,飘忽几何,如凿石见火,窥隙观电,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岂可不自序也。』」
《校注》:「按此即《序志》篇『名踰金石之坚』之意。『其』,岂也。」
郭注:「靡,糜之借字。《楚辞九叹》:『名靡散而不彰。』注:『靡散,犹消灭也。』《汉书景十三王传》:『今欲靡烂望卿。』注:『靡,碎也。』皆以靡作糜也。」
杨明照《从文心雕龙原道序志两篇看刘勰的思想》(《文学遗产增刊》十一辑):「《诸子》篇:『太上立德,……悬诸日月焉。』『嗟夫,身与时舛,……声其销乎!』这里表面上虽在谈诸子,实际无异于自白。特别是《序志》篇末的『茫茫往代,既沈予闻,眇眇来世,倘尘彼观』,与《诸子》篇的『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寓意大体相同。」
《注订》:「自『何者』以下,至『声其销乎』,为此篇总论。一以辨诸子之体与论说之异;一以辨两汉以降,子类之著作渐衰。最后『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不啻彦和自道也。故纪评云『隐然自寓』也。」
第五段论述先秦两汉诸子的演变,并以感叹作结。
赞曰:丈夫处世〔一〕,怀宝挺秀〔二〕;辨雕万物〔三〕,智周宇宙〔四〕。立德何隐?含道必授〔五〕。条流殊述,若有区囿〔六〕。
〔一〕 《校证》:「『丈』原作『大』,王惟俭本,梅六次本作『丈』。锺本、梁本、日本刊本、张松孙本、崇文本俱从之。今据改。《程器》篇有『丈夫学文』语。」
《校注》:「按『丈』字是。《程器》篇亦有『丈夫』文。《南齐书王秀之传》:『(苟)丕乃遗书曰:「……丈夫处世,岂可寂漠恩荣!」』《世说新语言语》篇:『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并足资旁证。」
〔二〕 《论语阳货》:「(阳货)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朱注:「谓怀藏道德,不救国之迷乱。」《斟诠》:「挺秀,谓挺拔俊秀,与众不同,有『出类拔萃』之义。」
〔三〕 《情采》篇:「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庄子天道》篇:「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辩虽雕万物,不自说也。」疏:「宏辩如流,雕饰万物。」《校注》:「『辨』凌本作『辩』,按辩字是。」
〔四〕 《易系辞上》:「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释文》:「知,音智。」《校注》:「因与上句之『万物』相避,故作『智周宇宙』。」
〔五〕 《斟诠》直解为『建立德业,何须隐售?抱负道术,必然传授」。
〔六〕 范注:「李君雁晴曰:『述同术,途也。』」
此谓各种流派的表达方式不同,各有各的区域园地。
论说 第十八
元王构《修词鉴衡》:「言其伦而析之者,论也。别嫌疑而明之者,辨也。度其宜而揆之者,议也。正是非而着之者,说也。」
刘师培《论文杂记》:「九家之中,凡能推阐义理,成一家之言者,皆为论体。儒家之中,如《礼记表记》、《中庸》各篇,皆论体也。即道家、法家、杂家、墨家之中,亦隐含论辩两体。宣口为说,发明经语大义亦为说。《汉志》于发明经义之文即附于本经之下。又贾谊《过秦论》三篇,亦列于《新书》,而《汉志》杂家复有《荆轲论》五篇,皆论体之列于子者也。」
「说」在此为游说,与后世所谓「论说文」之说是有区别的。
圣哲彝训曰经〔一〕,述经叙理曰论〔二〕。论者,伦也〔三〕;伦理无爽〔四〕,则圣意不坠〔五〕。
〔一〕 《书酒诰》:「聪明祖考之彝训。」传:「言子孙皆聪听父祖之常教。」
〔二〕 范注:「凡说解谈议训诂之文,皆得谓之为论;然古惟称经传,不曰经论;经论并称,似受释藏之影响。《魏晋释老志》曰:『释迦后数百年,有罗汉菩萨,相继着论,赞明经义,以破外道。皆傍诸藏部大义,假立外问,而以内法释之。』《隋书经籍志》以佛所说经为三部,又有菩萨及诸深解奥义,赞明佛理者,名之为论。彦和此篇,分论为二类:一为述经、传注之属;二为叙理、议说之属。八名虽区,总要则二。二者之中,又侧重叙理一边,所谓『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