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义证


      《校注》:「『钦明』疑为『方明』之误(篇中有『方明』之文)。此句本统言祝与盟二者,『毖祀方明』即慎祀上下四方神明之意。于祝于盟,均能关合。作『钦明』,既不惬洽;若据唐写本之『唾血』改为『喢血』,则又不能施之于祝矣。」

      《注订》:「《书酒诰》:『汝劼毖殷献臣。』正义曰:『毖训为慎。』」

〔二〕 「谈」,指祀辞或盟辞。

〔三〕 《校证》:「顾校、谭校『立』作『意』。案顾、谭校不可从。『修辞立诚』,乃《易干文言》文,彦和此文本之。上文『
修辞立诚』,『感激以立诚,切至以敷辞』,并作『立』,可证。」

〔四〕 「季代」,末代,和《时序》篇中「季世」同,指晋代以后。

〔五〕 《校证》:「『言』,何云:『疑作焉。』」「绚言朱蓝」,言辞绚烂而尚华采,指后世祝盟崇尚辞藻,但祝盟宜求质实。

〔六〕 《诗大雅抑》:「神之格思。」毛传:「格,至也。」《斟诠》:「格亦训感通,《书说命》:『格于皇天。』」

〔七〕 《校注》:「篇中『凡群言发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媿』云云,即『所贵无惭』之意。」




文心雕龙义证


卷 三
  铭箴 第十一
  《礼记祭统》:「夫鼎有铭。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着之后世者也。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恶焉。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此孝子孝孙之心也。唯贤者能之。铭者,论譔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勋劳、庆赏、声名,列于天下,而酌之祭器,自成其名焉,以祀其先祖者也。显扬先祖,所以崇孝也。身比焉,顺也。明示后世,教也。夫铭者,壹称而上下皆得焉耳矣。是故君子之观于铭也,既美其所称,又美其所为。为之者,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知足以利之,可谓贤矣。贤而勿伐,可谓恭矣。」注:「铭,谓书之刻之以识事者也。自名,谓称扬其先祖之德,着己名于下。」

  铭箴一开始就是先秦贵族的产物。《左传》襄公十九年载臧武仲云:「夫铭,天子令德,诸侯言时计功,大夫称伐。……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铭其功烈,以示子孙,昭明德而惩无礼也。」这里说天子铭德不铭功,诸侯举动得时而有功可以铭,大夫讨伐别人有功,也可以铭。总之,这种铭都是当时贵族纪念所谓「功德」的。《文章流别论》云:「且上古之铭,铭于宗庙之碑。……后世以来之器铭之嘉者,……咸以表显功德。」另外有一种刻在器物上的铭,是以警戒为目的的。这种警戒,有的是自戒的,有的是警戒别人的。褒赞功德的铭有两种:一种是表扬生者的功德,一种是表扬死者的功德。至于箴,则完全以警戒为主,而且警戒的目的也有警戒别人和自戒两种:警戒别人的叫「官箴」,作自我警戒的叫「私箴」。箴的本义为针石之针,是医生治病的工具,因此把补缺防患的规戒之辞,就叫做箴。

  饶宗颐《文心雕龙探源》五《文心各篇之取材述略》:「蔡邕有《铭论》(《全后汉文》七四)崔瑗有《叙箴》(《全后汉文》四五)。」

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一〕,大禹勒笋而招谏〔二〕,成汤盘盂,着日新之规〔三〕,武王户席,题必戒之训〔四〕,周公慎言于金人〔五〕,仲尼革容于欹器〔六〕,则先圣鉴戒〔七〕,其来久矣〔八〕。

〔一〕 《校注》:「《事始》引作『轩辕舆几以弼不逮』,《事物纪原》集类四、《事物考》二引同,宋本《御览》五百九十引作『昔轩辕帝刻舆以弼违』,活字本《御览》作『昔轩辕刻舆以弼违』。喜多本、鲍本《御览》作『昔轩辕帝刻舆几以弼违』。按诸书所引,皆有脱误。《帝王世纪》:『(黄帝)或曰帝轩。』(《御览》七九引)……《文选》张衡《思玄赋》『会帝轩之未归兮』,又颜延之《赭白马赋》『昔帝轩陟位』,是称黄帝为『帝轩』之证。《书益稷》:『予违汝弼。』此『弼违』二字所自出。(《谐隐》篇「其次弼违晓惑」,亦以弼违二字连文。)『舆几』与下句『笋』相俪。唐写本作『昔帝轩刻舆几以弼违』,与今本正同。又按《国语楚语上》:『左史倚相曰:「……在舆,有旅贲之规;……倚几,有诵训之谏。」』韦注:『规,规谏也。诵训,工师所诵之谏,书之于几也。』李尤《几铭序》:『昔帝轩仁智恭恕,恐事之有阙,作倚几之法。』(《书钞》一三三、《御览》七百一十引)张华有《倚几铭》,见《
书钞》一三三及《御览》(七百一十)引。据此,则『舆几』似为二物。」

      《玉海》卷三十一:「《皇王大纪》:黄帝作《舆几之箴》以警宴安,作《金几之铭》以戒逸欲。」范注:「《汉书艺文志》道家载《黄帝铭》六篇。蔡邕《铭论》曰:『黄帝有巾几之法。』《后汉书朱穆传》:『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谏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注曰:『黄帝作巾儿之法。』《路史疏仡纪》载黄帝《巾几之铭》曰:『毋翕弱,毋俷德,毋违同,毋傲礼。毋谋非德,毋犯非义。』诸书均作巾几,无作舆几者。留存《事始》:『《文心》曰:轩辕舆几,与弼不逮,即为箴也。』留存,唐人,引《文心》作『舆几』,是彦和本作『舆几』,别有所本也。宋胡宏《皇王大纪》亦谓帝轩作舆几之箴,以警晏安。」

      《校证》:「『以弼违』,《事始》、《事物纪原》、《事物原始》、《山堂肆考》作『以弼不逮』。案《谐讔》篇亦有『
弼违』语,此疑出高承臆改。」

      《玉海》卷二○四《辞学指南》「铭」类:「铭始于黄帝,《汉艺文志》道家有《黄帝铭》六篇。(应劭曰:盘盂诸书,黄帝史孔甲所作铭也。)」

      《书益稷》:「予违汝弼。」孔安国传:「我违道,汝当以义辅正我。」后因称纠正过失为弼违。《晋书武帝纪》:「
择其能正色弼违,匡救不逮者以兼此选。」

〔二〕 唐写本「笋」作「簨」,「而」作「以」。《校证》:「《
御览》『而』作『以』。」

      梅注:「《淮南子》:禹之时,以五音听治,悬钟鼓磬铎置鼗,以待四方之士,为号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寡人以义者击钟,告寡人以事者振铎,语寡人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鼗。当此之时,一馈而十起,一沐而三捉发,以劳天下之民,此而不能达善效忠者,则才不足也。」按此见《泛论训》。

      《训故》:「《鬻子》:大禹为铭于笋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教以义者击钟,教以事者振铎,语以忧者击磬。」

      范注:「《周礼春官》典庸器注引杜子春曰:『笋读如博选之选。横者为笋,从者为鐻。』《释文》:『鐻,今或作。』」

      《注订》:「《周礼冬官考工记》:『梓人为笋。』注:『乐器所县,横曰笋,直曰。』」

      按《周礼春官》典庸器:「帅其属而设笋。」「笋」,同簨,古代县钟磬的架。「勒」,刻。

      《校注》:「『笋』,唐本作『簨』。按笋、簨音同谊通。《礼记明堂位》:『夏后氏之龙簨。』《释文》『簨本作笋』即其例。」

〔三〕 范注:「《礼记大学》篇:『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郑注:「《盘铭》,刻戒于盘也。」正义:「
汤沐浴之盘而刻铭为戒。」《注订》:「盂,器名。此云『盘盂』,与『舆几』相类,皆引伸增文。」

〔四〕 唐写本「戒」作「诫」。《玉海》卷二○四《辞学指南》铭类:「禹铭笋,汤铭于盘(铭者,名也,因其器名,书以为戒也),武王闻丹书之言为铭十六。」

      《训故》:「《大戴礼》:师尚父曰:臣闻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闻《
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户为铭焉,于牖为铭焉,凡二十五章。」

      梅注:「《户铭》曰:『夫名难得而易失。无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无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扰阻以泥之。若风将至,必先摇摇,虽有圣人,不能为谋也。』《席铭》(按原书作《席四端铭》)曰:『安乐必敬,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不志。所鉴不远,视尔所代。』」按以上均见《大戴礼武王践阼》。

      《大戴礼记武王践阼》篇:「(武)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机为铭焉,于鉴为铭焉,于盥盘为铭焉,于楹为铭焉,于杖为铭焉,于带为铭焉,于履屦为铭焉,于觞豆为铭焉,于户为铭焉,于牖为铭焉,于剑为铭焉,于弓为铭焉,于矛为铭焉。」

〔五〕 《孔子家语观周》:「孔子观周……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患,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扎,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

      范注:「周公《金人铭》无可考。案严可均(《全上古文》卷一《金人铭》注)云:《金人铭》旧无撰人名。据《太公阴谋》《太公金匮》,知即黄帝六铭之一。《金匮》仅载铭首二十余字。《说苑敬慎》篇载其全文,录之于下: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云云。」其文与《孔子家语》所载略同。范注:「此道家附会之辞,伪迹显然,不可信。」

      《注订》:「《金人铭》撰人失载,此云周公,必舍人别有所据,蔡邕《铭论》有『周庙金人』语。」郭注:「今案此铭刻之于周之太庙,故彦和云『周公慎言于金人』也。」《斟诠》:「古所称金人,多铸铜为之,即铜人也。」

〔六〕 《淮南子道应》篇:「孔子观桓公之庙,有器焉,谓之宥卮。孔子曰:『善哉,余得见此器。』顾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则正,其盈则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按梅注引《家语》与此略同。

      《校注》:「按仲尼观欹器事,互见各书,早者自属《
荀子》;然舍人『革容』二字,则本《淮南子道应》篇也。(上言「慎言」,故此以「革容」对。)」

      纪评:「欹器不言有铭,此句未详,或六朝所据之书,今不尽见耳。」周注:「欹器不闻有铭,这是连类而说。」

      「欹器」,本作「敧器」。《荀子宥坐》「有欹器焉」杨倞注:「《文子》曰:『三王五帝有劝戒之器名侑卮。』注云:『欹器也。』」「欹器」当为古代盛酒用的一种祭器,因其倾欹易覆,故名。晋杜预、南朝祖冲之皆曾仿制,今其制已不传。「革容」,变色,指引起警惕。

〔七〕 《校注》:「唐写本作『列圣鉴戒』,《御览》引同。按唐写本、《御览》是也。今本『则』字乃『列』之形误;『则圣鉴戒』,于文不辞,故又增『先』字以足之耳。《封禅》篇:『腾休明于列圣之上。』正以『列圣』连文。」

〔八〕 《注订》:「自黄帝始,迄于仲尼,列举古圣贤,其重铭也如彼,才不及圣贤者,又将何如哉!述其沿习,即所以重其影响,所谓文外趣致,不可不知也。」

      刘师培《论文杂记》:「铭者,古人儆励之词也。铭始于黄帝,故《汉志》道家类列黄帝铭六篇,厥后禹铭笋虡,汤铭浴盘,武王闻丹书之言,为铭十六。而周代卿士大夫,莫不勒铭于器以示子孙。」

      徐炬《事物原始》「铭」类:「铭,志也,记铭其功也。汤有《盘铭》,武王有《衣铭》《镜铭》。《觞铭》曰:『乐极则悲,沉湎致非。』崔子玉《座右铭》曰:『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施人谨勿念,受施谨勿忘。』僧立《息心铭》曰:『毋多虑,毋多智。』」

      《文体明辨序说》:「考诸夏商鼎彝、尊卣、盘匜之属,莫不有铭,而文多残缺,独《汤盘》见于《大学》,而《大戴礼》备载武王诸铭,使后人有所取法,是以其后作者寖繁,凡山川宫室门井之类,皆有铭词。然要其体,不过有二:一曰警戒,二曰祝颂。」

故铭者,名也,观器必也正名,审用贵乎盛德〔一〕。盖臧武仲之论铭也,曰:「天子令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二〕。」夏铸九牧之金鼎〔三〕,周勒肃慎之楛矢〔四〕,令德之事也;吕望铭功于昆吾〔五〕,仲山镂绩于庸器〔六〕,计功之义也;魏颗纪勋于景钟〔七〕,孔悝表勤于卫鼎〔八〕,称伐之类也。

〔一〕 唐写本无「故」字。《校注》:「唐写本作:『铭者,名也,亲器必名焉。正名审用,贵乎慎德。』……按唐写本仅『亲』字有误(唐写本『观』皆作『亲』),余并是也。今本作『观器必也正名』,盖写者涉《论语子路》『必也正名乎』之文而误。后遂于『名』字下加豆。『盛』,《御览》、《玉海》六十引亦并作『慎』,与唐写本合(余同今本)。《法言修身》篇:『或问铭?曰:「铭哉!铭哉!有意于慎也。」』是铭之用,固在慎德矣。《颂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