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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义证
〔二〕 按「制体」即体制。
〔三〕 《训故》:「《汉书枚皋传》:『(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
《西京杂记》二:「司马相如为《上林》《子虚赋》,意思萧散,不复与外事相关,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忽然如睡,焕然而兴,几百日而后成。」
《文赋》:「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窃以属文之体,鲜能周备。长卿徒善,既累为迟;少孺(枚皋字)虽疾,俳优而已。」
〔四〕 桓谭《新论袪蔽》篇:「余少时见扬子云之丽文高论,不自量年少新进,而猥欲逮及。尝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子云亦言:成帝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诏令作赋,为之卒暴,思虑精苦,赋成遂困倦小卧,梦其五脏出在地,以手收而内之。及觉,病喘悸,大少气,病一岁。由此言之,尽思虑,伤精神也。」
《才略》篇:「子云属意,辞人最深,观其涯度幽远,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故能理赡而辞坚矣。」
《金楼子》:「扬雄作赋有梦肠之谈,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言劳神也。」(《图书集成文学典》六百三十三册引)
〔五〕 《校证》:「『沈虑』原作『思虑』。」
《校注》:「『思』,《事文类聚》、《群书通要》、《山堂肆考》引作『沉』。按『沉』字较胜。上云『苦思』,此云『
沉虑』,文始相对;且复字亦避,当据改。」按《群书备考》引也作「沈虑」。《后汉书王充传》:「充好论说,……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墙壁,各置刀笔,着《论衡》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年渐七十,志力衰耗,乃造《养性书》十六篇,裁节嗜欲,颐神自守。」
《论衡对作》篇:「愁精神而忧魂魄,动胸中之静气,贼年损寿,无益于性,祸重于颜回,违负黄老之教,非人所贪,不得已故为《论衡》。」
《养气》篇:「至如仲任置砚以综述,……暨暄之以岁序,又煎之以日时。」
〔六〕 范注:「《后汉书张衡传》:『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踰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精思傅会,十年乃成。』」
〔七〕 范注:「《文选三都赋序》李善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国人。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稔,门庭藩溷,皆着纸笔,遇得一句即疏之。赋成,张华见而咨嗟,都邑豪贵,竞相传写。』」
《太平御览》卷六百《思迟》类:「《晋书》曰:左思,字太冲,齐郡临淄人。思少而好学,年四十未仕,潜思为《三都赋》,十年而成,贵势之家,竞相传写。又案郭伯通、卫瓘为思传曰:思为《三都》,改易,死乃止。」「一纪」,十二年。
《才略》篇:「左思奇才,业深覃思,尽锐于《三都》,拔萃于《咏史》,无遗力矣。」
〔八〕 《缀补》:「案『有』犹『为』也。下文『虽有短篇』,『
有』亦『为』也。」
淮南崇朝而赋《骚》〔一〕,枚皋应诏而成赋〔二〕,子建援牍如口诵〔三〕,仲宣举笔似宿构〔四〕,阮瑀据案而制书〔五〕,祢衡当食而草奏〔六〕。虽有短篇,亦思之速也〔七〕。
〔一〕 《诗经墉风蝃蝀》:「崇朝其雨。」毛传:「崇,终也。从旦至食时为终朝。」
荀悦《前汉纪孝武皇帝纪》:「初安(淮南王刘安)朝,上使作《离骚赋》,旦受诏,食时毕。」
孙诒让《札迻》卷十二:「按高诱《淮南子序》:『诏使为《离骚赋》,自旦受诏,日早食已上。』即彦和所本也。《汉书》本传云:武帝使为《离骚传》(班固《楚辞序》说同),王逸《楚辞序》又云『作《离骚经章句》』,并与《淮南序》不同。传及章句非崇朝所能成,疑高说得之。」
《校证》:「今按《辨骚》篇作『昔武帝爱才,淮南作传』,则彦和已两歧其说。寻《汉纪武帝纪》云:『上使安作《离骚赋》,旦受诏,日食时毕。』《御览》一五○引《汉书》亦作『使为《离骚赋》』。盖此事自来两传,故彦和兼用之也。《天中记》三七『赋』作『注』。」
〔二〕 梅注:「《汉书》:枚皋上书北阙,自陈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拜为郎。皋从行,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按此见《枚皋传》。
《西京杂记》三:「枚皋文章敏疾,长卿制作淹迟,皆尽一时之誉,而长卿首尾温丽,枚皋时有累句,故知疾行无善迹矣。」
顾谭合校本《文心雕龙》谭复堂墨批:「迟速由于禀才,若垂之于后,则迟速一也。而迟常胜速。枚皋百赋无传,相如赋皆在人口。」
〔三〕 《训故》:「杨修《答临淄侯曹子建笺》: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
《太平御览》卷六百引《魏志》曰:「陈思王植,……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爵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就,太祖异之。文帝尝欲害植,以其无罪,令植七步为诗,若不成,加军法。植即应声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文帝善之。」
《才略》篇:「子建思捷而才俊。」
〔四〕 《训故》:「《王粲传》:粲字仲宣,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殚(《魏志王粲传》作覃)思,亦不能加也。」
《才略》篇:「仲宣溢才,捷而能密。」
〔五〕 《校证》:「『案』,梅、吴、何、顾四氏俱谓当作『●』,王惟俭本作『●』,今据改。」范注:「《魏志王粲传》注引《
典略》曰:『太祖尝使瑀作书与韩遂。时太祖适近出,瑀随从,因于马上具草。书成呈之,太祖揽笔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损。』」
《太平御览》卷六百引《金楼子》曰:「刘备叛走,曹操使阮瑀为书与备,马上立成。有以此为能者,吾以为儿戏耳。」
〔六〕 范注:「《后汉书祢衡传》:『刘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时衡出,还见之,开省未周,因毁以抵地。表怃然为骇。衡乃从求笔札,须臾立成,辞义可观。表大悦,益重之。』《衡传》又曰:『黄祖长子射,时大会宾客,人有献鹦鹉者,射举卮于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祢揽笔而作,文无加点,辞采甚丽。』案草奏一事,当食作赋又一事,彦和云『当食草奏』,殆合两事而言之。」
〔七〕 明人《群书备考》「文学」类:「有得之于敏者: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
枚皋文章敏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然不如长卿之温丽,故人有疾行无善迹之论也。
子建如口诵,
曹植七步成章。
仲宣如宿成。
王粲为文每下笔立就,人谓宿构。
阮瑀据案而制书,祢衡当食而草奏。
王勃 于腹。
勃每作碑颂,先磨墨数升,引被覆面而卧。忽起一笔书,文不加点,时人谓之腹 。
子野成于心。
裴子野,梁普通七年,大举侵魏,敕子野为移文,受诏立成。武帝目之曰:其形虽弱,其文甚壮。俄又敕为书谕魏相。其夜受旨,子野谓可待旦方奏,未之为也。及五鼓,敕催,令速上。子野徐起造笔,昧爽便就。帝深加焉。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靡丽。或问其为文速者,子野答曰:人皆成于手,我独成于心。
公权七步而三。
柳公权从文宗至未央宫,帝驻辇曰:朕有一喜。边戍赐衣久不时,今中秋而衣已给。公权为数十言称贺。帝曰:当贺我以诗。宫人迫之。公权应声成文,婉切而丽。诏令再赋,复无停思。天子甚悦,曰:子建七步成一诗,尔乃三焉。
刘敞一挥而就。
敞在西掖时,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敞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文明典雅,各得其体。
敬宗立马以草诏。
唐太宗征辽,岑文本卒于行驿,召许敬宗令草驻跸山破贼诏。敬宗立于马前,俄顷而就,词甚典丽,深见叹赏。又房玄龄在秦王府十年,常典管记,每军需表奏,驻马立成,文约理赡,初无草稿。
袁宏倚马以成文是也。
桓温北征,唤袁宏倚马前作露布文,手不辍笔。李白尝曰: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世以倚马为李白,非也。
有得之于迟者:相如濡笔而腐毫。
扬子云曰:军旅之际,戎马之间,飞书驰驿,用枚皋。庙堂之中,朝廷之上,高文大册,用相如。
扬雄辍翰而惊梦。
扬子云之文思苦而词艰。
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沈虑。
充闭门二十年作《论衡》。《抱朴子》曰:充所著文时有小疵,犹邓林枯枝,沧海流芥,未易贬者。
张衡研《京》十年,左思练《都》一纪。
左思欲赋《三都》,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门庭厕溷,皆着纸笔,遇成一句,即便疏之。及赋成,豪贵竞写,京师纸贵。
李建辞制诰之任。
唐李建知制诰,自以草诏思迟,不愿当其任。
道衡怒户外之人是也。
隋薛道衡每构文,必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沈思如此。」(以上见《图书集成文学典》六百二十一册)
《太平御览》卷五百八十六引《宋书(谢灵运传)》曰:「颜延之与陈郡谢灵运共以词采齐名,而迟速悬绝。文帝尝各敕拟乐府《北上》篇,延之受诏便成,灵运久之乃就。延之尝问鲍昭己与灵运优劣,昭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雕绘满眼。」
若夫骏发之士,心总要术,敏在虑前,应机立断〔一〕。覃思之人,〔二〕情饶歧路,鉴在疑后,研虑方定。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三〕。难易虽殊〔四〕,并资博练〔五〕。若学浅而空迟,才疏而徒速〔六〕,以斯成器,未之前闻。
〔一〕 黄注:「刘向《新序》:所以尚干将、莫邪者,贵其立断也。陈琳《答东阿王笺》:拂钟无声,应机立断。」《文镜秘府论论体》:「又文思之来,苦多纷杂,应机立断,须定一途。」《校注》:「《诗周颂噫嘻》:『骏发尔私。』郑笺:『骏,疾也;发,伐也。』」此处「骏发」,谓迅速得到启发,指构思快。《说文》:「总,聚束也。」
〔二〕 《汉书董仲舒传》:「下帷覃思。」《魏志王粲传》:「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杂文》篇:「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范注:「覃思,犹言静思。」《才略》篇:「左思奇才,业深覃思。」《杂记》:「覃思乃深思,非苦思。」
〔三〕 「机敏」,承上文「敏在虑前,应机立断」;「虑疑」,承上文「鉴在疑后,研虑方定」。《论语里仁》:「造次必于是。」注引马曰:「造次,急剧。」疏:「郑注云:『造次,仓卒也。』」
《西京杂记》三:「扬子云曰:军旅之际,戎马之间,飞书驰檄,用枚皋。廊庙之下,朝廷之中,高文典册,用相如。」此「造次而成功」,「愈久而致绩」之征。
《文赋》:「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李全佳《陆机文赋义证》:「彦和虽主张『天机』、『神思』之说,然又言『率故多尤』、『愈久致绩』,是好学尤贵深思,博学尤贵慎思,初未尝废思考,矜神速也。世人知其一不知其二,才非骏发,而欲造次成功,几何其不为古人所窃笑也。士衡『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二语,亦须活看。盖为文时虽确有此情形,然不过偶然,而非常然。……岂真『既竭吾才』而终无所就;率尔操觚,反斐然成章哉!」
李笠《中国文学述评》(一九二八年版)《文思之迟速》节:「往昔作者,成文迟速,相去之量,有可惊者。榷而论之,非惟内质之利钝,盖亦有外因焉。属于外者,复可分为数端:文辞有顺涩,文体有难易,此文艺本身之关系,不影响于思想者也。气候有寒温,景物有昏明,此因环境之关系于作者精神,而影响于思想者也。前者可借艺术之修养以为调剂,后者一时之迟速,非永久如此也,皆不足以表示天才。虽然,内质外因,时相混糅,纯出天才,不受外之关系者,殊未易觏;则唯有视其所受外因影响之重轻,以为才捷与否之断耳。评文之家,互有所偏,兹分崇内与尚外二派,扬榷如次:刘勰云:『人之禀才,迟速异分。……机敏,故造次而成功;虑疑,故愈久而致绩。』黄侃谓:『(张衡、左思)二文之迟,非尽由思力之缓,盖叙述都邑,理资实事,故太冲尝从文士问其方俗山川,是则其缓亦半由储学所致也。』综观昔人文思迟速,虽不能无外因,要足见其才性;而外因过大者,亦足滑其才性,张、左之文是也。而刘氏漫无区别,不无微失。我故以刘说为崇内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