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说钩沉

  晋元帝世有甲者,衣冠族姓,暴病亡。见人将上天诣司命,司命更推校,算历未尽,不应枉,召主者发遣令还。甲尤脚痛,不能行,无缘得归,主者数人共愁,相谓曰:“甲若卒以脚痛不能归,我等坐枉人之罪。”遂相率具白司命,司命思之良久,曰:“适新召胡人康乙者,在西门外,此人当遂死,其脚甚健,易之,彼此无损。”主者承敕出,将易之;胡形体甚丑,脚殊可恶,甲终不肯。主者曰:“君若不易,便长决留此耳?”不获己,遂听之。主者令二人并闭目,倏忽,二人脚已各易矣。仍即遣之,豁然复生。具为家人说,发视果是胡脚,丛毛连结,且胡臭。甲本士,爱□手足,而忽得此,了不欲见,虽获更活,每惆怅殆欲如死。旁人见识此胡者,死犹未殡,家近在茄子浦,甲亲往视胡尸,果见其脚着胡体,正当殡敛,对之泣。胡儿并有至性,每节朔,儿并悲思,驰往抱甲脚号啕;忽行路想遇便攀援啼哭。为此每出入时,恒令人守门,以防胡子。终身憎秽,未尝讈视;虽三伏盛暑,必复重衣,无暂露也。
  王敦召吴猛,猛至江口,入水中,命船人并进。船至大雷,见猛行水上,从东北还逆船。弟子问其故,猛云:“水神数兴波浪,贼害行旅,暂过约敕。”以真珠一握为信。
  王敦近吴猛,恶之于坐,郯然失去;乃附载还南,一宿行千里,同行客视船下有两龙载船,皆不着水。
  晋有干庆者,无疾而终,时有术士吴猛语庆之子曰:“干侯算未穷,方为请命,未可殡殓。”尸卧静舍,惟心下稍暖;居七日,时盛暑,庆形体向坏,猛□晨至,教令属候气续为作水,令以洗,并饮漱,如此便退。日中许,庆苏焉,旋遂张目开口,尚未发声,阖门皆悲喜。猛又令以水含洒,遂起,吐腐血数升,稍能言语,三日,平复如常说初见十数人来,执缚桎梏到狱,同辈十余人,以次语对,次未至,俄而见吴君北面陈释断之,王遂敕脱械令归。所经官府,莫不迎接请谒吴君,而吴君皆与之抗礼,即不知悉何神也。
  王丞相见郭景纯,请为一卦,卦成,郭意甚恶,云有震厄,公能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如公长,置常寝处,灾可消也。王从之,数日果震,柏木粉碎。
  王丞相茂弘梦人欲以百万钱买大儿长豫,丞相甚恶之,潜为祈祷者备炭作屋,得一窖钱,料之,百万亿,大惧,一皆藏闭,俄而长豫亡。
  中书郎王长豫有美名,父丞相导,至所珍爱。遇疾转笃,导忧念特至;正在北床上坐,不食已积日。忽见一人,形状甚壮,着铠持刀,王问:“君是何人?”□曰:“仆是蒋侯也,公儿不佳,欲为请命,故来耳!勿复忧。”王欣喜动容,即求食,食至数升,内外咸未达所以。食毕,忽复惨然,谓王曰:“中书命尽,非可救者”言终不见也。
  蔡谟在厅事上坐,忽闻邻左复魄声,乃出庭前望;正见新死之家,有一老妪,上着黄罗半袖,下着缥裙,飘然升天;闻一唤声,辄回顾,三唤三顾,徘徊良久,声既绝,亦不复见。问丧家,云亡者衣服如此。
  某郡张甲者,与司徒蔡谟上有亲侨,住谟家;□数宿行,过期不反。谟昼眠,梦甲云:“暂行忽暴病,患心腹胀满,不得吐痢,某时死,主人殡殓。”谟悲涕相对,又云:“我病名干霍乱,自可治也;但人莫知其药,故今死耳。”谟曰:“何以治之?”甲曰:“取蜘蛛,生断取脚而吞之,则愈。”谟觉,使人往甲行所验之,果死,问主人病与时日,皆与梦符。后有患干霍乱者,谟试用,辄差。
  晋建武中,剡县冯法侔贾,夕宿荻塘,见一女子,着□服,白皙,形状短小,求寄载。明旦,船欲发,云暂上取行资,既去,法失绢一匹,女抱二束刍置船中。如此十上,失十绢。法疑非人,乃缚两足,女云:“君绢在前草中。”化形作大白鹭,烹食之,肉不甚美。
  晋司空郗方回葬妇于离山,使会稽郡吏史泽治墓,多后坏一□,构制甚伟,器物殊盛;□发,内闻鼓角声,时郗公自来观墓,俄而罕然,自是多如此。
  晋南顿王平新营一宅,始移,梦见一人云:“平舆令王欲以一器金赂暴胜之,为暴所戮,埋金在吾上,见镇迮甚,若君复筑室,无复出入涯。”平明旦即凿壁下入五尺,果得金。
  巴丘县有巫师舒礼,晋永昌元年病死,土地神将送诣太山。俗人谓巫师为道人,路过冥司福舍前,土地神问吏:“此是何等舍?”吏曰“道人舍。”土地神曰:“是人亦道人,便以相付。”礼入门,见数千间瓦屋,皆悬竹廉,自然床榻,男女异处,有诵经者,呗偈者,自然饮食者,快乐不可言。礼文书名已到太山门,而身不至,推问土地神,神云:“道见数千间瓦屋,即问吏,言是道人,即以付之。”于是遣神更录取,礼观未遍,见有一人,八手四眼,提金杵,逐欲撞之,便怖走还出门,神已在门迎,捉送太山。太山府君问礼:“卿在世间,皆何所为?”礼曰:“事三万六千神,为人解除祠祀,或杀牛犊猪羊鸡鸭。”府君曰:“汝佞神杀生,其罪应上热熬。”使吏牵着熬所,见一物,牛头人身,捉铁叉,叉礼着熬上宛转,身体焦烂,求死不得。已经一宿二日,备极冤楚。府君问主者:“礼寿命应尽?为顿夺其命?”校群籍,余算八年。府君曰:“录来。”牛首人复以铁叉叉着熬边。府君曰:“今遣卿归,终毕余算;勿复杀生淫祀。”礼忽还活,遂不复作巫师。
  晋太宁元年,余杭人姓王失其名,往上舍,过庙乞福,既去,已行五六里,□复更反取,一白衣人持履后至,云:“官使还君。”化为鹄,飞入田中。
  晋太兴二年,吴氏华隆好猎,养一快犬,名曰的尾,常将自随。隆后至江边伐荻,犬暂出渚次,隆为大蛇所围绕周身,犬还,便咋蛇,蛇死。隆僵仆无所知,犬彷佛涕泣,走还船,复反草中。其伴怪其所以,随往,见隆闷绝委地,将归家。二日,犬为不食,隆复苏乃始进饭。隆愈爱惜,同于亲戚。后忽失之,二年寻求,见在显山。
  晋咸和初,徐精远行,梦与妻寝,有身。明年归,妻果产,后如其言矣。
  牵腾以咸和三年为沛郡太守,出行不节,梦乌衣人告云:“何数出不辍?唯当断马足。”腾后出行马足自断。腾行近郭外,忽然而□,有一人,长丈余,玄冠白衣,遥叱将车人使避之。俄而长人至,以马鞭击御者,即倒。既明,从人视车空,觅腾所在,行六七十步,见在榛莽中,隐几而坐,云了不自知。腾后五十日被诛。
  晋咸康中,豫州刺史毛宝戍邾城。有一军人于武昌市买得一白龟,长四五寸,置□中养之,渐大,放江中。后邾城遭石氏败,赴江者莫不沈溺。所养人被甲入水中,觉如堕一石上,须臾视之,乃是先放白龟。既得至岸,回顾而去。
  庾崇者,建元中于江州溺死,尔日即还家;见形一如平生,多在妻乐氏室中。妻初恐惧,每呼诸从女作伴。于是作伴渐疏,时或暂来,辄恚骂云:“贪与生者接耳!反致疑恶,岂副我归意邪?”从女在内纺绩,忽见纺绩之具在空中,有物拨乱,或投之于地,从女怖惧皆去。鬼即常见。有一男,才三岁,就母求食,母曰:“无钱,食那可得?”鬼乃凄怆抚其儿头曰:“我不幸早世,令汝穷乏,愧汝念汝,情何极也?”忽见将二百钱置妻前,云可为儿买食。如此经年,妻转贫苦不立。鬼云:“卿既守节,而贫苦若此,直当相迎耳!”未几,妻得疾亡,鬼乃寂然。
  石勒问佛图澄:“刘曜可擒,兆可见不?”澄令童子斋七日,取麻油掌中研之,燎檀而祝。有顷,举手向童子,掌内晃然有异。澄问:“有所见不?”曰:“唯见一军人,长大白皙,有异望,以朱缚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其年,果生擒曜。
  石虎时,太武殿图贤人之像,头忽悉缩入肩中。
  新城县民陈绪家,晋永和中,旦闻扣门自通云陈都尉;便有车马声,不见形,迳进,呼主人共语曰“我应来此,当权住君家,相为致福。”令绪施设床帐于斋中。或人诣之,斋持酒礼求愿,所言皆验。每进酒食,令人跪拜授闱里,不得开视。复有一身,疑是狐狸之类,因跪急把取,此物却还床后,大怒曰:“何敢嫌试都尉?”此人心痛欲死,主人为扣头谢,良久意解。自后众不敢犯,而绪举家无恙,每事益利,此外无多损益也。
  晋升平元年,剡县陈素家富,娶妇十年,无儿,夫欲娶妾,妇祷祠神明,忽然有身。邻家小人妇亦同有,因货邻妇云:“我生若男,天愿也;若是女,汝是男者,当交易之。”便共将许,邻人生男,此妇后三日生女,便交取之。素忻喜,养至十三,当祠祀,家有老婢。素见鬼,云见府君先入,来至门首,便住;但见一群小人来座所,食□此祭。父甚疑怪,便迎见鬼人至,祠时转令看,言语皆同。素便入问妇,妇惧,具说言此事。还男本家,唤女归。
  晋升平末,故章县老公有一女,居深山,余杭□广求为妇,不许。公后病死,女上县买棺,行半道,逢广女具道情事。女因曰:“穷逼,君若能往家守父尸,须吾还者,便为君妻。”广许之。女曰:“我栏中有猪,可为杀以饴作儿,”广至女家,但闻屋中有□掌欣舞之声。广披离,见众鬼在堂,共捧弄公尸。广把杖大呼入门,群鬼尽走。广守尸,取猪杀。至夜,见尸边有老鬼,伸手乞肉,广因捉其臂,鬼不得得去,持之愈坚。但闻户外有诸鬼共呼云:“老奴贪食至此,甚快。”广语老鬼:“杀公者必是汝,可速还精神,我当放汝;汝若不还者,终不置也。”老鬼曰:“我儿等杀公。”比即唤鬼子:“可还之,”公渐活,因放老鬼。女载棺至,相见惊悲,因取女为妇。
  苻坚时,有射师经嵩山,望见松柏上有一双白鸟似鹄而大;至树下又见一蛇,长五丈许,上树取鸟;未至鸟一丈,鸟便欲飞,蛇张口翕之,鸟不得去。缤纷一食顷,鸟转欲困,射师彀弩射三矢,蛇陨而鸟得□。去树百余步,山边整理毛羽。须臾,云晦雷发,惊耳骇目,射师慑不得旋踵。见向鸟徘徊其上,毛落纷纷,似如相援。如此数阵,雷息电灭,射师得免,鸟亦高飞。
  晋司空桓豁在荆州,有司空翦五月五日鸲鹆舌,教令学诸遂无所不名,与人相问。顾参军善弹琵琶,鸲鹆每立听移时;又善能效人语笑声。司空大会吏佐,令悉效四坐语,无不绝似;有生□鼻,语难学,学之不似,因内头于瓮中以效焉,遂与□者语声不异。主典人于鸲鹆前盗物,参军如厕,鸲鹆伺无人,密白主典人盗某物,将军衔之而未发。后盗牛肉,鸲鹆复白,参军曰:“汝云盗肉,应有验。”鸲鹆曰:“以新荷裹着屏风后。”检之,果获,痛加治,而盗者患之,以热汤灌杀。参军为之悲伤累日,遂请杀此人,以报其怨。司空教曰:“原杀鸲鹆之痛,诚合治杀,不可以禽鸟故,极之于法。”令止五岁刑也。
  桓冲镇江陵,正会夕当烹牛,牛忽熟视帐下都督甚久,目中泣下。都督祝之曰:“汝若能向我跪者,当启活也。”牛应声而拜,众甚异之。都督复谓曰:“汝若须活,遍拜众人者真往。”牛涕殒如雨,遂拜不止。值冲醉,不得启,遂杀牛;冲醉止,得启,冲闻之叹息,都督痛加鞭罚。
  晋桓豹奴为江州时,有甘录事者,家在临川郡治下,儿年十三,遇病死,埋着家东群冢之间。旬日,忽闻东路有打鼓倡乐声。可百许人,径到甘家,问:“录事在否!故来相诣,贤子亦在此。”止闻人声,亦不见其形也。乃出数□酒与之,俄顷失去,两□皆空。始闻有鼓声,临川太守谓是人戏,必来诣己,既而寂尔不到,甘说之,大惊。
  王辅嗣注易,辄笑郑玄为儒,云老奴甚无意!于时夜分,忽然闻门外合有着屐声。须臾进,自云郑玄,责之曰:“君年少,何以轻穿文凿句,而妄讥诮老子邪?”极有忿色,言竟便退。辅心生畏恶,经少时,遇厉疾卒。
  谢安石当桓温之世,恒惧不全,夜忽梦乘桓舆行十六里,见一白鸡而止,不得复前,莫有解此梦者。温死后,果代居宰相,历十六年,而得疾。安方悟云:“乘桓舆者,代居其位也;十六里者,得十六年也;见白鸡住者,今太岁在酉,吾病殆将不起乎?”少日而卒。
  陈相子,吴兴乌程人,始见佛家经,遂学升霞之术。及在人间斋,辄闻空中殊音妙香,芬芳清越。
  安开者,安城之俗巫也,善于幻术,每至祠神时,击鼓宰三牲,积薪然火盛炽,束带入火中,章纸烧尽,而开形体衣服犹如初。时王凝之为江州,伺王当行,阳为王刷头,簪荷叶以为帽,与王着;当是亦不觉帽之有异,到坐之后,荷叶乃见,举坐惊骇,王不知。
  晋左军琅邪王凝之夫人谢氏,顿亡二男,痛惜过甚,衔泪六年。后忽见二儿俱还,并着械,慰其母曰:“可自□,儿并有罪疡,宜为作福。”于是得止哀,而勤为求请。
  晋世王彪之,年少未官,尝独坐斋中,前有竹,忽闻有叹声,彪之惕然,怪似其母,因往看之见母衣服如昔。彪之跪拜□欷母曰:“汝方有奇厄,自今已去,当日见一白狗;若能东行出千里,三年,然后可得免灾。”忽不复见。彪之悲怅达旦。既明,独见一白狗,恒随行止;便经营行装,将往会稽。及出千里外,所见便萧然都尽。过三年乃归,斋中复闻前声,往见母如先,谓曰:“能用吾言,故来庆汝。汝自今已后,年逾八十,位班台司。”后皆如母言。
  晋海西公时,有一人母终,家贫,无以葬,因移柩深山;于其侧志孝结坟,昼夜不休,将暮,有一妇人抱儿来寄宿,转夜,孝子未作竟,妇人每求眠,而于火边睡,乃是一狸抱一乌鸡;孝子因打杀,掷后坑中。明日,有男子来问:“细小昨行,遇夜寄宿,今为何在?”孝子云:“止有一狸,即已杀之。”男子曰:“君枉杀吾妇,何得言狸?狸今何在?”因共至坑视,狸已成妇人,死在坑中。男子因缚孝子付官,应偿死。孝子乃谓令曰:“此实妖魅,但出猎犬,则可知魅。令因问猎事能别犬否?□云:“性畏犬,亦不别也。”因放犬,便化为老狸,则射杀,视之,妇人已还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