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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选
上体要疏
月日具位臣某谨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准御史台牒状申奉四月二十日诏勅传曰近臣尽规以其荣耻休戚与上同也今在位者视朕过失与朝廷政事之阙黙而不言乃或私议窃叹若以其责为不在己夫岂皆习见成俗以为当然其亦有含章懐寳待唱而发者也今百度隳弛风俗偷薄惰恶灾异谴告不一此诚忠贤助朕忧愓以剏制改法救除患之时宜令侍从官自今视朕过失与朝廷政事之阙无有钜细各具章奏极言无隠噫言善而不用朕有厥咎循之而勿言尔为不恭朕将用此攷察在位所以事君之实明黜陟焉臣以驽下之材自仁宗皇帝时防擢在侍从服事三朝恩隆徳厚陨身防元不足为报虽访问所不及犹将披肝沥胆以致区区之忠况圣意采纳之勤督责之严谆谆如是臣敢营私避怨慝情爱己不为陛下别白当今之切务庶几小补万分之一耶臣闻为政有体治事有要自古圣帝明王垂拱无为而天下大治者凡用此道也何谓为政有体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上下相维内外相制若网之以纲丝之以纪故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又云恺悌君子四方之纲古之王者设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纲纪其内设侯伯州牧卒正连帅属长以纲纪其外尊卑有序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从此为政之体也何谓治事有要夫人智有分而力有涯以一人之智力兼天下之众务欲物物而知之日亦不给矣是故尊者治众卑者治寡治众者事不得不约治寡者事不得不详约则举其大详则举其细此自然之势也益稷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庻事康哉君明则能择臣臣良则能治事也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言君亲细务则臣不尽力而事废壊也立政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言文王择有司而任之其余皆不足知也康诰曰庸庸祗祗威威显民言文王用其可用只其可只刑其可刑专明此道以示民也是故王者之职在于量材任人赏功罚罪而已苟能谨择公卿牧伯而属任之则其余不待择而精矣谨择公卿牧伯之贤愚善恶而进退诛赏之则其余不待进退诛赏而治矣然则王者所择之人不为多所察之事不为烦此事之要也臣窃见陛下日出视朝继以经席日中乃还宫禁入宫之后窃闻亦不自闲省阅天下奏事羣臣章疏逮至昏夜又御灯火研味经史博观羣书虽中宗高宗之不敢荒宁文王之日昃不食臣以为不能及也然自践祚以来孜孜求治于今三年而功业未著者殆未得其体要故也祖宗创业垂统为后世法内则设中书枢宻院御史台三司审官审刑等在京诸司外则设转运使知州知县等众官以相统御上下有叙此所谓纲纪者也今陛下好使大臣夺小臣之事小臣役大臣之职是以大臣解体不肯竭忠小臣诿上不肯尽力此百官所以废弛而万事所以隳頺者也而陛下用为致治之本此臣所大惑也臣微贱不得尽知朝廷之事且以耳目所接近日数事臣所知者言之其余陛下可以类求也昔汉文帝问陈平天下歳决狱及钱谷出入几何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必也使卿大夫各得尽其职此乃宰相职也若平者可谓能知治体矣今之两府皆古宰相之任也中书主文枢宻院主武若乃百官之长非其人刑赏大政失其宜此两府之责也至于钱谷之不充条例之不当此三司之责也陛下苟能精选知钱谷忧公私之人以为三司副判官诸路转运使各使久于其任以尽其能有功则进无功则退名不能乱实伪不能掩真安民勿扰使之日富取之有道用之有节何患财利之不丰哉今乃使两府大臣悉取三司条例别置一局聚文士数人与之谋议改更制置三司皆不与闻臣恐所改更者未必胜于其旧而徒纷乱祖宗成法考古则不合适今则非宜吏縁为奸农商失业数年之后府库耗竭于上百姓愁困于下众心离骇将不复振矣且两府于天下之事无所不总若百官之职皆使两府治之则在上者不胜其劳而在下者为无所用矣又监牧使主养马四园苑主课利今乃使监牧使不属羣牧司四园苑不属三司提举司则在下者各得专权自恣而在上者为无所用矣陛下方欲纳天下于大治而使百官在上者不委其下在下者不禀其上能为治乎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体也凡天下之事在一县者当委之知县在一州者当委之知州在一路者当委之转运使在边鄙者当委之将帅然后事乃可集何则久在其位识其人情知其物宜赏罚之权足以休戚所部之人使之信服故也今朝廷毎有事不委之将帅监司守宰使之自为方畧责以成效而施其刑赏常好别遣使者衔命奔走旁午于道所至徒有烦扰之而于事未必有益不若勿遣之为愈也夫事之利害吏之能否皆非使者所能素知不免临时询采于人所询者或遇公明忠信之人犹仅能得其一二或遇私闇奸险之人则是非为之倒置矣此二者交集于前而使者不能猝辨也是以往往害事而少能为益非将帅监司守宰皆贤而使者皆愚也累歳之讲求与一朝之谋议积久之采察与目前之毁誉精粗详畧其势不同故也其有居官累嵗而不知利害临人积久而不知能否或虽知利害而不能变更虽知能否而不能黜陟此乃愚昧私曲之人朝廷当察而去之更择贤者以代其位不当数遣使者扰乱其间使不得行其职业也又庸人之情苟策非已出则媢嫉沮壊惟恐其成官吏若是者十常五六若使使者所规画曲尽其宜在彼之日其当职之人已怏怏不悦不肯同心以助其谋恊力以成其事曰朝廷自遣専司治之我何敢与知及返命之日彼必败之于后曰使者既谋而授我我今竭力而成之功悉归于首谋之人我何有哉此所以谓不若毋遣使者而属任当职之人为愈也夫使者所以通逺迩之情固不可无然今之转运使即古使者之任茍得人而委之贤于遣使者逺矣若监司自为奸慝贪纵或有所隠蔽欺罔或为部内之人所讼或所谋画之事未得其宜朝廷欲察其罪恶审其虚实判其曲直决其是非然后别遣使者案之若案得其实监司有罪则当刑不才则当废岂有但已者也今毎有一事朝廷辄自京师遣使往治之是在外之官皆无所用也使者既代之治事而当职之人亦无所刑无所废是只使之拱手旁观偷安窃禄者矣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体也今朝廷之士左右之人皆曰陛下聪明刚断威福在已太平之功可指日而致臣愚窃独以为未也臣闻古之圣帝明王闻人之言则能识其是非故谓之聪观人之行则能察其邪正故谓之明是非既辨邪正既分奸不能惑倿不能移故谓之刚取是而舍非诛邪而用正确然无所疑故谓之断诛一不善而天下不善者皆惧故谓之威赏一有功而天下有功者皆喜故谓之福今陛下聪明刚断则诚体之矣欲收威福之柄则有其志矣然于所以为之之道尚或有所未尽故臣以为太平之功未可期也夫帝王之道当务其逺者大者而畧其近者小者国之大事当与公卿议之而不当使小臣防之四方之事当委牧伯察之而不当使左右觇之倘公卿牧伯尚不能择贤者而任之小臣左右独能得贤者而使之乎若茍为不贤则险诐私谒无不为矣今陛下好于禁中出手诏指挥外事非公卿所荐举牧伯所纠劾或非次迁官或无故废罢外人疑骇不知所从此岂非朝廷之士左右之人所谓聪明刚断威福在己者耶陛下闻其言而信之臣窃以为过矣夫公卿所荐举牧伯所纠劾或谓之贤者而不贤谓之有罪而无罪皆有迹可见责有所归故不敢大为欺冈若奸臣宻白陛下今陛下自为圣意以行之则威福集于私门怨谤归于陛下矣安得谓之威福在陛下耶且陛下向时手诏所指挥者悉非大事至于两禁美官边蕃将帅省府职任诸路监司此皆众人之所希求治乱之所系属当除授之际窃恐未必一一出圣意也若乃贪邪奸猥之人陛下所明知而黜去者或更改官而升资或不久复进用然则威福之柄果不在陛下而陛下偶未之思也以此观之面誉陛下聪明刚断威福在已太平立致者非愚则防不可不察也陛下必威福在己曷若谨择公卿大臣明正忠信者留之愚昧阿私者去之在位者皆得其人然后凡举一事则与之公议于朝使各言其志陛下清心平虑择其是者而行之非者不能复夺也凡除一官亦与之公议于朝使各举所知陛下清心平虑择贤者而任之不肖者不能复争也如此则谋者举者虽在公卿大臣而行之用之皆在陛下安得谓之威福不得已耶陛下此之不为而顾彼之欲行臣窃恐似未得其要也夫三人羣居无所统一不防则乱是故立君以司牧之羣臣百姓势均力敌不能相治故从人君决之人君者所以行赏罚决是非也若人君不肯决当使从谁决之乎夫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国家凡举一事朝埜之人必或以为是或以为非凡用一人必或以为贤或以为不肖此固人情之常自古而然不足怪也要在人主审其是非而取舍之取是而舍非则安荣取非而舍是则危辱此乃安危荣辱之所以分也是以圣主重之故博谋羣臣下及庶人然而终决之者要在人君也古人有言曰谋之在多断之在独谋之多故可以观利害之极致断之独故可以定天下之是非若知谋而不知断则羣下人人各欲逞其私志斯衰乱之政也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哀哉为猷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惟迩言是聴惟迩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此言周室之衰人臣不明先王之大道务争近小之事人君不能定其可否而事终无成也汉世国家有大典礼大政令大刑狱大征伐必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议其议者固不能一必有参差不齐者矣于是天子称制决之曰丞相议是或曰廷尉当是而羣下厌然无有不服者矣今陛下听羣臣各尽其情以议事此诚善矣然终不肯以圣志裁决遂使羣臣有尚胜者以巧文相攻辨口相挤至扵再至于三互相反覆无有限极臣愚深恐亏朝廷之政体损陛下之明徳流闻四方取轻夷狄非嘉事也夫天下之事有难决者必先以道揆之若权衡于轻重规矩之于方圆锱铢毫忽不可欺矣是以人君务明先王之道而不习律令知根本既植则枝叶必茂也近者登州妇人阿云谋杀其夫重伤垂死情无可愍在理甚明已伤不首于法无疑中材之吏皆能立断已经审刑院大理寺刑部断为死罪而前知登州许遵文过饰非妄为巧説朝廷命两制定夺者再命两府定夺者再勅出而复収者一収而复出者一争论纵横至今未定夫以田舍一妇人有罪于四海之广万几之众其事之细何啻秋毫之末朝廷欲断其狱委一法吏足矣今乃纷纭至此设更有可疑之事大于此者将何以决之夫执条据例者有司之责原情制议者君相之事也分争辨讼非礼不决礼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陛下试以礼观之岂难决之狱哉彼谋杀为一事为二事谋为所因不为所因此苛察缴绕之论乃文法俗吏之所争岂明君贤相所当留意耶今议论嵗余而后成法终于弃百代之常典悖三纲之大义使良善无告奸凶得志岂非狥其枝叶而忘其根本之所致耶若此之类臣窃恐似未得其要也此皆众人之所私议窃叹而莫敢明言者臣独以受恩深重不顾斧钺为陛下言之惟圣明裁察臣昧死再拜上疏
越州张察推字序
天下之事未尝不败于专而成于共专则隘隘则暌暌则穷共则博博则通通则成故君子修身治心则与人共其道兴事立业则与人共其功道隆功着则与人共其名志得欲从则与人共其利是以道无不明功无不成名无不荣利无不长小人则不然専己之道而不能从善服义以自广也専己之功而不能任贤与能以自大也専己之名而日恐人之胜己也専己之利而不欲人之有之也是以道不免于蔽功不免于损名不免于辱利不免于亡此二者君子小人之大分也陜郡张君名共才甚美行甚修举进士登上科今从事于浙东某辱与张君为同郡人习其为人固久窃以为古者名于亲而字于朋友亦附名而为义焉某是敢輙广其名之义而字曰大成以勉之异日张君克充其名显裕光大庸可量哉
闻喜县重修县学记
或问太古何如曰不如今治也何以言之曰古之人寒衣而饥食贪生而畏死不殊于今也喜怒哀乐好恶畏欲与民俱生非今有而古无也古之人食鸟兽之肉草木之实而衣其皮鸟兽日益殚草木日益稀人日益众物日益寡视此或不足视彼或有余能相与守死而勿争乎争而不已相贼伤相灭亡人之类葢可计日而尽也圣人者愍其然于是作而治之择其贤智而君长之分其田土而疆域之聚其父子兄弟夫妇而安养之施其礼乐政令而纲纪之明其道徳仁义孝慈忠信亷让而教道之犹有狂愚傲狠之民悖戾而不从者于是鞭扑以威之鈇钺以戮之甲兵以殄之是以民相与安分而保常养生而送终繁衍而久长也及周之衰先王之道覆荡崩壊防无余矣其不絶者纎若毫芒是非孔子起而振之廓而引之使阔大显融以迄于今则生民之众防何其不沦而为禽夷也今国家所以奉事孔子非轻也庙食于国于州于县以嵗时陈其俎豆鸣其金石以礼飨之自天子之贵亲北面而拜焉所以然者非一人之私为道然也然吏于州县者或以簿领鞭扑为急务视孔子之祠及学校废为余事置之曽不谁何彼真俗吏无足道者闻喜自前世固搢绅大夫之林薮也县有孔子庙咸平中武吏慈释回修之尉李垂为之记厥后继而为长者其严事孔子之心不能及释回于是庙屋頺隳垣墉地缺草树荒椔碑石断仆况于乡饮酒之容弦歌之音固不可得而暏闻矣今大夫马君至而叹曰呜呼为川者知防而不知濬则横溃而不禁为民者知怒而不知教则愁怨而不从故善为川者相髙下而导之善为民者明是非而告之是以为者逸而从者昜物遂性而功速成也今为吏者不能掲先王之道以教之而曰吾専任刑罚亦足为治者是掩民之耳目而为防阱俟之也不仁孰大焉乃属邑中之贤士大夫而告之曰今孔子之庙废不修士无所讲其业民无所承其化斯岂惟今之罪亦二三子之耻也皆曰斯固邑人日夜所不忘而不敢请也今明府有命是天相圣人之道而以明府赐邑人也敢不奔走而承之乃相与敛材聚土葺屋之隳而壮大之修垣之圯而高厚之去木之椔而改树之起碑之仆而更刻之民不加赋吏不告劳不日而新庙焕然成矣于是邑中之贤士大夫相与诵尧舜之书咏商周之诗于其中彬彬然有邹鲁之风矣噫马君之于学也既正其基矣犹未也今之吏率三歳而更后之人继而长于斯者宜勿替马君之功引而申之学者宜卒成马君之志而张大之知人所以严事孔子者非徒饰其辞论其文也固将明其道循其法心喻而身行之使近者悦化逺者慕效由邑及于乡由乡及于家父靡不慈子靡不孝兄靡不友弟靡不恭夫然后知学之成而为益大也夫道之汚隆岂有常邪人为之则存不为之则亡非道去人人去道也古者至治之时或耕者推畔行者推涂狱讼不兴盗贼不作彼风俗若是之美者岂古则可为而今不可为耶由教之未至故也今基既正矣其余则勉之而已矣何惮不及于古耶人之言曰古民淳质故可教今民伪薄故不可教是瞽惑之言不足稽也于庙之成马君谓某旁县之人也宜为之记某以不文辞不敢为使者三返而不获命因直述所闻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