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粹

  子髙之让
  有絜其大而举其髙以授人者彼则曰隘矣哉挈而举者曰以吾所得之广大曾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可以施于彼乎于是退而悸栗不敢以所得为有伯成子髙让禹者非所以小黄屋之尊也夫安九州之大据兆人之上志得意遂动适在我鲜有不以荒怠自放者子髙且欲狭禹之心而谨其取也故让之厥后有卑宫菲食之政
  防叟遗意
  上帝既剖混沌氏以支节为山岳以肠胃为江河一旦虑其掀然而兴则下无生类矣于是孕铜鐡于山泽滓鱼盐于江河俾后人攻取之且将以苦混沌之灵而致其必不起也呜呼混沌氏则不起而人力殚焉
  诘凤           陈 黯
  尝得扬雄云君子在治若凤在乱若凤谓隠见之得冝也将欲伸之以为鉴迨览其剧秦美新则有异乎是【句絶】雄仕汉遇新室之乱既不能去之又惧祸及乃为斯文以媚而取容呜呼凤固若是邪果若是则凤遇缯缴而犹徊其间邪君子之仕也所以行道道之不行也则可以明其节彼莽之不臣雄时在列冝以君臣之义兴亡之理匡救之以行其道苟畏其威爱其死则可防簪髙谢以明其节讵有苟禄贪生徇非饰诈广引秦过以喻恶德则是稔其簒逆也与古之持颠危死名节者背而驰也向者所著者凤之说得不为诬凤也哉鸡常禽也晓晦而不迷其候凤灵鸟也理乱而不知其时邪噫言之不思有如是邪或曰古人临危制变亦权道也雄知莽之不可匡也故矫为其辞姑务脱祸是亦权也何过之深欤曰不然夫权者圣人有焉所以不失其道未见舍其道而从其权昔仲尼仕鲁以季桓子荒齐乐知其不可匡也乃去之曾不闻矫为其辞以求庸于鲁虽仲尼日月其德人之不侔然扬雄亦慕仲尼之教者以著书立説为事得自易哉夫立言者岂不欲人之从教邪且已不能信人况求信于人乎语曰君子先言而后从之斯言可欺也哉
  登华防          沈 顔
  尝读李肇国史补云韩文公登华岳之巅顾视其险绝恐栗度不可下乃发狂恸哭而欲缒遗书为诀且讥好竒之过也如是沈子曰吁是不谕文公之防邪夫仲尼之悲麟悲不在麟也墨翟之泣丝泣不在丝也且阮籍纵车于途途穷輙恸岂始虑不至邪盖假事讽时致意于此尔前贤后贤道岂相逺文公愤趣荣贪位之辈若陟悬崖险不能止俾至身危踣蹶然后叹不知税驾之所焉可及矣悲夫文公之防微沈子几晦乎
  穷达志          程 晏
  君子宁小穷而大达小人宁小达而大穷小者人之役大者人之道也孟子论帝王之道于诸侯诸侯不志我言则去之岂不以小穷而大达欤卫鞅论帝王之道于秦伯秦伯寤于是鞅乃易之以霸强之术而苟容之岂不谓小达而大穷欤君子不患乎无才患乎不知穷达之理也孟子大达逺盗蹊而遵正路者也卫鞅大穷舍正路而趋盗蹊者也秦不知蹊以问鞅鞅指之趋盗蹊而强去也我知盗之蹊而返然之曷若遵正路而逺盗蹊哉
  禹书上          刘 蜕
  以功不就而受诛则可谓勤民而死乎曰不然然则夏之郊也奚不寻其先安得以鲧配曰以功不就则可谓勤民而死也以诛其身则可谓勤其家也不怨君诛而寻父功鲧当诛也传曰不以家事辞王事既勤其家为天下故报其勤家于夏郊而已矣有鲧之诛而不废其功禹为其子也不得以天下而择其功者禹为之事鬼神也微禹之为子先人之罪将不食矣故其子之功由勤父嗣也然则夏郊冝矣于是君诛其怠也而子不怨其家祭其勤也民神弗畔盖禹以天下不逮事其父而致孝乎鬼神云
  禹书下
  治天下之野见之于夏功而未见于先夏功者久矣夫八年之间生聚非不壊也委积非不耗也帝忧则民愁乐则民喜故以忧乐隠显而助之帝能治其心故禹后虽以身先天下而不以一身负天下之土石以其得治世之心易使也呜呼必不得和心之人而为可以智治则岂羽山之下忍不以智献其父者欤天下见濡手足之禹则不见主阶之上以忧乐者也故曰心治乎人也功治乎水也其可独禹云乎
  断非圣人事        李商隠
  尧去子舜亦去子周公去弟后世人以为能断此绝不知圣人事者断之为义疑而后定者也圣人所行无疑又安用断圣人持天下以道民不得知圣人理天下以仁义民不得知害去其身未仁也害去其家未仁也害去其国亦未仁也害去其天下亦未仁也害去其后世然后仁也宜而行之谓之义子不肖去子弟不顺去弟家国天下后世皆防利去害矣不去则反冝然而为之尧舜周公未尝疑又安用断故曰断非圣人事
  让非贤人事
  世以为能让其国能让其天下者为贤此絶不知贤人事者能让其国能让其天下是不苟取者耳汤故时非无臣也然其卒佐汤有陞陑之役鸣条之战竟何人哉非伊尹不可也武故时非无臣也然其卒佐武有牧野之誓白旗之悬果何人哉非太公望不可也苟伊尹之让汝鸠仲虺太公望之让太颠闳夭则商周之命其集乎故伊尹之丑夏复归太公望之发扬蹈厉当此时虽百汝鸠百仲虺伊尹不让也百太颠百闳夭太公望亦不让也故曰让非贤人事
  知道           房千里
  世所以为达者贵爵富禄威刑不胜其用珠玉不胜其计耳熟声口饫味目厌色斯所谓常情之大欲也世之所以穷者秩不足以庇身禄不足以充用侮不能威辱不能刑声色不足于耳目滋味不甘于口舌斯所谓常情之大不欲也然而圣人汲汲于禄仕者岂不为是邪曰非也圣人为人者也恒人为巳者也圣人负其资得其地逢其时有其禄然后因其镃基流其德泽犹水之居髙者决而溉之其浸必广圣人之所以为荣者导人于仁谊然后使千万年载其烈光为巍巍之德功以浃于生人者也恒人之为巳者期于厚禄贵位位以私尊禄以私富益尊而愈骄益富而愈汰以滛快一日之欲才放肆于气未絶之间者也圣人有其时有其位行其道以及于人无其时无其位奉其道以自饰故圣人进不为荣退不为戚而常得其道恒人幸其时窃其位竭人以自足无其时失其位任其愚以自困故恒人进以为已荣退以为已辱而常失其道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圗吾已矣夫孔子叹行已之道足以致是而时王不用已之道道无所施非叹其身食不方丈衣不文绣也恒人之所悲不达者率曰吾妻不能罗吾儿不得肉食耳岂尝少及于外物哉圣人以德泽流于人虽九命崇锡不以为厚以其所偿果当外其身而公于天下非已幸也恒人无毫毛以禆于人苟幸得禄仕即逸豫以自怡以窃取偷得为大黠其所得幸也孔顔圣贤也岂尝闻伐树瓢饮以为巳辱哉姬且亦圣人也岂尝闻受封摄理以为已幸哉是知圣人之乐也内而人之乐也外内故常有余外故常不足有余故推于人不足故取于人有道之人麤裘索带而人不鄙之者取其内而不取其外也豪民侠士紫衣金钩而人不贵之者文饰于外也若然者富贵者文饰于外也彼之所以仁谊者质充于内也西子不华嫫女锦縠是不能易其美恶后之君子穷于时者当思负其内而自笃无以其外而謟人达于时者当思勉其内以自饰无以其外而骄人苟如是庶几乎知道矣









  唐文粹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唐文粹巻四十九
  宋 姚铉 编
  古文辛【揔一十七首】
  毁誉五
  明分【皇甫湜】
  防国【沈顔】
  毁【段成式】
  讽诈【王蔼】
  内夷檄【程晏】
  时事四
  读开元杂报【孙樵】
  书襃城驿
  鞭贾【柳宗元】
  荆巫【罗隠】
  变化八
  象化【牛僧孺】
  移雨神【司空圗】
  风雨对【罗隠】
  浪翁观化【元结】
  时化
  世化
  蠧化【陆防】
  蟹志
  明分           皇甫湜
  天下之是非系于人不悬于迹一于分不定于所为孰谓人君子小人是也孰谓分君子小人之别是也彼诚君子矣为之无不是彼诚小人矣动而之非故君子指人之过为嫉恶举人之善为乐贤言已之光美拟于尧禹参于天地为昌言顺则为周公变则为伊尹其心定矣其归一矣虽万殊百化一于君子而已所谓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小人者不然其过人为毁訾其誉人为比周言已之光美为矜夸变则为贼顺则为伪其心定矣其归一矣虽万殊百化一于小人而已所谓天下之恶皆归焉余故曰天下是非系于人不悬于迹一于分不定于所为横天地绝古今人之所由者二而已
  防国           沈 顔
  知倿之防防忠不知佞之防防国故人君弗为意也且曰彼诚佞邪予不过宠一臣彼诚忠邪予不过黜一臣予授天命有天下岂少若人乎奈何咈予心而不知宠一佞而百佞进黜一忠而百忠退矧忠者寡而佞者众乎是以宰嚭防子胥而吴灭赵髙防李斯而秦亡无极防伍奢而楚昭奔靳尚防屈原而楚懐囚愚故曰知佞之防防忠不知佞之防防国悲夫
  毁            叚成式
  古之非人也张口沫舌指数于众人人得而防之今之非人也有张其所违嚬慼而忧之人不得而防也岂雕刻机杼有滛巧乎言非有乎
  讽诈           王 蔼
  礼法不可斯须而去有以礼法而为灾忠信不可斯须而去有以忠信而为祸礼法非灾人之端忠信非祸人之本理或有害则礼法忠信为祸人之萌狂瞽人之所恶也效之则恐不及其真荒酗人之所耻也履之则恐不自其性狂瞽诚可恶也荒酗诚可耻也临难而保全则狂瞽荒酗为藏身之薮礼法忠信直也狂瞽荒酗诈也以之保全则直不如诈之功呜呼三皇之前无所用五帝之后无所不用
  内夷檄          程 晏
  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窜心于夷非国家之窜尔也自窜心于恶也岂止华其名谓之华夷其名谓之夷邪华其名有夷其心者夷其名有华其心者是知弃仁义忠信于中国者即为中国之夷矣不待四夷之侵我也有悖命中国専倨不王弃彼仁义忠信则不可与人伦齿岂不为中国之夷乎四夷内向乐我仁义忠信愿为人伦齿者岂不为四夷之华乎记吾言者夷其名尚不为夷矣华其名反不如夷其名者也
  读开元杂报        孙 樵
  樵曩于襄汉间得数十幅书系日条事不立首末其略曰某日皇帝亲耕籍田行九推礼某日百寮行大射礼于安福楼南某日安北诸蕃君长请扈从封禅某日皇帝自东封还赏赐有差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寮廷诤十刻罢如此九数十百条樵当时未知何等书徙以为朝廷近所行事有自长安来者出其书示之则曰吾居长安中新天子嗣国及穷虏自溃则见行南郊礼安有籍田事乎况九推非天子礼邪又尝入太学见丛甓负工而起若皇堂者就视得石刻乃射堂旧址则射礼废已久矣国家安能行大射礼邪自闗已东水不败田则旱败苖百姓人常赋不足至有卖子为豪家役者吾甞背华走洛遇西戌还兵千人县给一食力屈不支国家安能东封从官禁兵安所仰给邪北虏惊啮边甿势不可控宰相驰出责战尚未报功况西闗复惊于西戎安有扈从事邪武皇帝时以御史窃议宰相事望岭南走者四人至今卿士齚舌相戒况宰相陈奏于仗乎安有廷奏诤事邪语未及终有知书者自外来曰此皆开元政事葢当时条布于外者樵后得开元録验之条条可复云尚以为前朝所行不当尽为坠典及来长安日见条报朝廷事者徒曰今日除某官明日授某官今日幸于某明日日畋于某诚不类数十幅书樵恨生不为太平男子及覩开元中事如奋臂出其间因取其书帛而漫志其末凡补缺文者十三正诡文者十一是岁大中五年也
  书襃城驿
  襃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茅视其其舟则离败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乌覩其所谓宏丽者讯于驿吏则曰忠穆公尝牧梁州以褒城控二节度治所龙节虎旗驰驿奔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葢当时视他驿为壮且一岁賔至者不下数百辈茍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者宁有顾惜心邪至如棹舟则必折篙破舷碎鹢而后止渔钓则必枯泉汨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于轩宿隼于堂凡所以汚败室庐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碎破不与曩类某曹八九辈虽以供馈之隙再三力治之其能补数十百人残暴乎语未既有老甿笑于傍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治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疆场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举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耳目接于民而政令速于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人促数于更易且刺史县令逺者三岁再更故州县之政茍有不利于民可以出意革去者其在刺史则曰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醲当饥饱鲜囊帛匮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者真驿邪矧更代之隙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户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于襃城驿屋壁
  鞭贾           柳宗元
  市之鬻鞭者人问之其贾直五十必曰五万复之以五十则伏而笑之以五百则小怒五千则大怒必五万而后可有富者子适市买鞭出五万持以夸予予视其首则拳蹙而不遂视其握则蹇仄而不植其行水者一去一来而不相承其节朽黑而无文掐之灭爪而不得其所穷举之翲然若挥虚焉余曰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曰吾爱其黄而泽且贾者云余乃召僮爚汤以濯之则遬然枯苍然白向之黄者栀也泽者蜡也富者不恱然犹持之三年后出东郊争道长乐坂下马相踶因大击鞭折而为五六马踶不已坠于地伤焉视其内则空空然其理若粪壤无所赖者今之栀其貌蜡其言以求贾伎于朝者一误而过其分则喜当其分则反怒曰余曷不至于公卿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居无事虽过三年不害当其有事驱之于陈力之列以御乎物以夫空空之内粪壤之理而以责其大击之效恶有不折其用而获坠伤之患者乎
  荆巫           罗 隠
  荆楚人滛祀者旧矣有巫颇闻于乡闾其初为人祀也筵席寻常歌迎舞将祈疾者徤起祈岁者丰穰其从为人祀也羊猪鲜肥清酤满巵祈疾得死祈岁得饥里人忿焉而思之未得适有言者曰吾昔游其家也其家无甚累故为人祀诚必罄乎中而福亦应乎外其胙必散之其后男女蕃息焉衣食广大焉故为人祀诚不得罄于中而神亦不歆乎外其胙且入其家是人非前圣而后愚盖牵于心而不暇及人耳以一巫用心尚尔况异于是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