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再生缘


  尹太郡在屏后已听得明白,出堂对少王曰:“孟亲翁年老难以取信,可着家兄尹上卿为媒,迎娶孟氏。”忠孝王大慷失色曰:“孟岳父说不是其女,我怎好迎娶。”老王曰:“孟士元老迈,言语难以凭信,我儿怎好听他的言语。”少王曰:“他虽老迈,总要从长计议。”老王心想,莫管他是与不是,只要完亲,便可与刘氏完姻﹔乃曰:“孟士元老迈无断,我儿怎好说此言语。”忠孝王心内闷闷,不好对答,便回鸾凤宫,卧在牀上,厉声骂曰:“可恨刘奎璧,当年若不害我,岂不成亲多年,自悔不该保他全家,宜将尔千刀万潮,方消吾恨?”适刘氏闻知,欲来劝解,总思自己乃仇人之妹,若去劝解,恐反添愁闷,不如不去。

  再说老王是日着人去请尹上卿前来,相议行聘事情定当,尹上卿押了聘物,亲自来到项寓。员外喜从天降,自谓亲事已成,送来礼物价值万金。时忠孝王闻知此事,寝食俱废,懊恼将病,名王夫妻屡劝无效。老王无可奈何,闷闷坐在堂上,适刘燕玉闻得此事,即来请安,拜见公姑毕,坐在旁边。刘氏曰:“昔年家父有事,每入宫奏知家姊。婆婆何不入宫奏知皇后,先请宽限几月。再设计将郦相改装,那时更无异言。”老王曰:“尔父乃是奸臣,若是有事,宜入宫谋取,但我年老,乃是忠良,亦无甚事,怎有入宫之理。然今日之事迫,只好入宫方便。”乃回顾尹太郡曰:“贤媳之言,甚是有理,夫人当依计而行。”夫人称是,即令备一小轿,直至后宫门。

  早有把门小监上前来迎接太郡,小监曰:“太郡莫非要见皇后么?”太郡曰:“正是,但不知皇上在官否?”太监曰:“尚未回宫,因圣上连日在内殿批案。”太郡曰:“烦公公报与皇后知道,说我有事面奏。”太监领命,报与皇后道:“现有太郡在宫外候旨,请旨定夺。”皇后大喜,令请迸。太郡闻请,即入宫朝见,礼毕坐下。皇后曰:“未知母亲入宫有何事情?”太郡回顾,见宫女俱在,奏曰:“乞娘娘速退左右。”皇后即令宫女退出。太郡奏曰:“前日郦相副府医韩夫人之病,韩夫人相认,又有孟士元父子在金銮殿上如何奏其改装,郦相如何分辩。圣上反责尔弟辱没师长,又因假孟女,圣上强令一月之内完亲,令尔弟激出病来。妾故入宫,求娘娘奏明圣上,宽限几月,侯尔弟病愈,然后完亲,未知娘娘意下如何?”皇后闻言之下,大惊失色曰:“谁知主上如此私曲,母亲可即回府,自有佳音报捷。”太郡谢恩,退出宫外,上轿回府,不表。

  皇后至次日绝早起身,直至万寿宫候旨,太后即令宣进。皇后入万寿宫朝见请安毕,坐在旁边,把昨日太郡所说的言语,从头至尾述了一遍,今须如此如此,方得明白。太后曰:“宽限犹可,但郦相朝廷大臣,怎好脱靴验看?此事须斟酌而行。”皇后低头一想,计上心来,对太后曰:“依臣妾愚见,昔日西番酒进贡,其性勇烈无比,臣妾曾令宫女试饮三杯,即大醉三日,任尔千杯不醉之人,亦是如此。母后着主上请郦相前来画一幅观音,可赐酒三杯,然后令宫女遣往清风阁脱靴,未知母后意下如何?”太后曰:“此事是使不得的,郦相身居元宰,若有差池,如何是好?当设别计请进宫来为是。”

  毕竟太后如何设计骗他入宫,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拷事情权昌供认 探事由成宗托词

  却说太后闻皇后所奏欲赐酒及脱靴之言,乃曰:“郦相是朝廷大臣,若有差池,如何是好?须要想得妥当,方无后悔。”皇后奏曰:“此酒实是能醉,不致害人性命,惟有此计,别无他谋。”太后曰:“既如此,来日当速宣来。”皇后领旨,谢恩退出,回宫自思,主上这几天为何不见进宫?即叫一名宫女前来,吩咐曰:“尔速传权目前来,说俺家有事差遣。”宫女领命来到偏殿,见权昌曰:“今奉娘娘命,速宣汝前去,有事差遣。”权昌闻皇后宣召,随同宫女进宫,朝见皇后曰:“不知娘娘唤奴婢前来,有何便会?”皇后曰:“俺家问你,这几天圣上在何处?若不真说,俺家活活打死你。”权昌见娘娘大怒,遂奏明圣上在偏殿如何款待郦相,从头至尾直奏一遍,道:“今实在偏殿批案。”娘娘问曰:“圣上为何在偏殿批案?”权昌奏曰:“圣上这几天因郦相有病在内阁,大臣批不清楚,故主上亲批,以致无暇入宫。”皇后曰:“胡说!今值清平世界,哪有那么多奏章。明是这个贱奴助主为恶,尚不直言。”便会宫女,道:“将权昌活活打死,看你如何欺瞒得俺家。”权昌暗思:宁可实说,免受痛打。即叩头曰:“奴婢实说便了。”皇后曰:“不怕你不实说。”权昌即将主上去上林苑如何与郦相吟诗戏耍,又到天香阁如何强迫郦相同寝,郦相如何不从,一一奏明。那皇后大怒,可恨这残奴一向欺瞒俺家,不奏实情,真是可恼。令宫女将贱奴禁在暗宫,候郦相改装,方许放出。宫女领旨,同四名太监将权昌带往暗宫关禁,不表。

  再说皇后次早起来,梳洗毕,来到万寿宫,朝见太后,便把权昌所奏之事始末奏明。太后曰:“皇儿真正暖昧,欲将此假孟氏将桃代李。”即令太监宣召圣上前来。太监领旨,来到偏殿,跪奏曰:“今奉太后巍旨,宣召主上进宫谕话。”原来这几天成宗自持假孟氏强配忠孝王之后,适值郦相有病,自已正在偏殿批案。今闻太后宣召,暗吃一惊:莫非有人通风么?即令备荤进万寿宫,圣上郡到上孽直往万寿宫来。皇后闻得主上到,即便出宫跪接。成宗下了辇,同皇后入宫,朝见太后毕。成宗间曰:“母后宣儿臣前来,未知有何谕旨?”太后答曰:“皇儿可有宣召郦相到上林苑否?”成宗奏曰:“臣儿虽有其事,乃是敬重贤臣,不识母后为何言及此事?”太后曰:“因尔将假孟氏强配忠孝王,所以问及。”帝曰:“母后怎知是假的呢?项南金在金銮殿上能认父母,办能认兄长,又能说出府中之事,奴婢的姓名俱已周知。孟士元乃是老迈,故说是假的。”皇后曰:“孟士元虽已老垂,孟嘉龄难道亦老迈么?”成宗答曰:“御妻休要强辩,孟嘉诗乃是从父所言。况兄妹相见之时真不能认,亦未可知。”二太后曰:“此事且休得提起,如今忠孝王激出病来,务须宽限,侯病痊愈,再作商议。”帝曰:“谨儿从命,来日即着该郡官草诏宽限。”皇后又曰:“陛下明是私心。”帝曰:“御妻说朕有私,此是何意?”皇后曰:“陛下若无私心,便不该在上林苑强欲同郦相同辇,吟诗作戏。”帝曰:“此乃朕敬重贤臣,怎说是私心?御妻真不明理。”皇后曰:“陛下非但强欲同辇,而且在天香阁强迫留宿,此是欺凌郦相,并非敬重大臣之至意。”帝曰:“此乃朕伶其回阁路遥,故特留宿,怎有不该?”皇后曰:“臣妾看来,陛下真正暧昧,乃将桃代李之意。”帝不悦曰:“贤妻真是不该,在母后面前妄说寡人的是非,真是可恨。况这几天郦相有病,不能批案,内阁诸大臣批不清楚,朕只得改批,日夜辛苦。朝中若无郦相,岂不纲常尽绝。”皇后曰:“当今太平世界,哪有许多批卷。此事陛下预防太后闻得此事,故托言批案。”

  末知郦相可有败露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饮番酒宫女脱靴 匿绣鞋天子袒护

  却说成宗对皇后曰:“郦相办事无私,满朝大臣,谁能及彼?这几天告假,梁相与内阁大臣批案不甚妥当,朕日夜改批,甚是辛苦,所以无暇回宫,怎说朕有意躲避?若说你们女人,个有才貌,莫不互敬爱。朕与郦相俱系少年,游园正是敬重大臣,留宿乃怜他路远,夜已深,回阁辛苦,他欲回阁,朕即令内侍送回,并不强留,怎说戏谑?御妻背后妄言,好不晓事。”说罢不悦。皇后曰:“郦相未验明白,焉知男女,怎说少华欺侮老师?”太后辩曰:“因有认母之事,贤媳所以疑心。”帝曰:“如果是女,梁相之女怎无异言?”皇后曰:“先后之弟一道表彰投到宫里,陛下便降旨配婚,今臣妾之弟竟置之不问,何厚彼而薄此?”帝曰:“刘奎璧因万里阻隔,不知委曲,又怜孟女终身无靠,故赐婚。儿弟前在登州上表,朕不识尔面,立把国丈囚禁,何为不公?卿反在此诽谤,有乖妻道,大为不该。”太后总欲帝后和好,笑对皇后曰:“依此看来,皇儿敬重贤臣,并无不公,贤媳不必怀疑。今忠孝王病重,皇儿须降旨,伺病愈完亲。一面把郦相脱靴,替他表白,杜绝女流之言。”帝诈言曰:“宽限容易,但郦相乃高官,怎好脱靴。”太后曰:“郦相何日销假?”帝曰:“六月十五日。”太后曰:“如是极好。”就把皇后设计观音,赐番酒,宫女乘机脱靴,并无嫌碍的话说明。

  帝暗想:太后设计,是朕晦气,要失去一位贤臣。但太后既要设计,朕怎好通风?只得听天由命。即答曰:“太后所言极是,到十五日,即令秉笔。”命太监草诏,言皇甫亲王患病,宽限一个月成亲。太监领命,草诏毕,令孙内监往王府。帝回偏殿批案,心中犹惜少了一位能臣。

  且说孙内监来到王府,叫:“朝廷诏到,速请老王接旨。”门官报进,老王排香案,跪接开读,方之宽限一月。谢恩毕,太监放下诏,又交皇后密旨,方辞别回宫。

  再说郦相自己配药医治,至十日才好,心想十五日销假,忠孝王业已成亲,自己再缓几年方好改装。遂不出门见客,令人打听忠孝王完姻之事。

  当下老王着人特请伊上卿前来,把宽限的诏书交他去见安知县与项隆看过,项隆不悦曰:“老汉愿陪嫁二十四箱衣服,不比前日湖广假孟氏,种种欺君,令甥何故见疑?”尹上卿遂辞别回去。项隆迸内说明备细,项南金对父曰:“这是女儿命薄,若果延迟,必多变卦。”项隆曰:“看来少王乃是真病,谅亦无妨。”光阴似箭,单是六月十五了。皇后绝早起身,来到万寿官,奏请太后,宣郦相入宫画图。太后点头称是,令皇后坐以待之,并令小监往金奈殿伺侯,若郦相进朝,可宣入内宫。

  且说郦相在府中,闻得太郡奏请缓期,心中不悦。到了十五日早上,坐轿进朝,来到午门,只见三只老鸦只在捞前飞鸣,从人驭逐不去。郦相心想有甚不祥,细想一会,莫非母亲旧病复发?若然,请我再不敢前去医治,只好听天由命。来到午门,下较候旨。午门官奏上殿来,曰:“右承相郦君玉假满,在午门外候旨。”帝暗伤感,果然勤谨,假满即便上朝,不敢偷闲。惜今番谅必中计,朕不暗中指点,实属不该。即传郦相入朝。相见毕,帝赐坐,郦相坐在右边绣墩。帝曰:“天气炎热,难得先生不辞辛苦,勤努国政,朕心殊觉不安。”郦相奏曰:“臣受恩深重,备位右相,怎敢偷闲,有负国恩。”正言语间,只见小监上段奏曰:“启上陛下,太后因皇后有孕,要宣郦相进宫,画白衣送子观音,由皇后供奉。趁六月十九日太后寿诞,今值朔望吉期,可以画图,庇佑皇后早生龙种。请旨定夺。”帝心不怒,对郦相曰:“太后欲画观音与皇后供奉,庇佑早降磅儿,以主社穆。但先生身体才好,未知可能画否?”郦相暗笑,帝真颠倒,一支笔怎不能画呢?即奏曰:“太后既有善愿,臣当遵旨,但就在这里画罢。”内监曰:“太后要你进宫,方好提调。”郦相曰:“既蒙太后嘱托,臣当进宫。”帝寻思:一支笔有甚重呢?朕说此话,是明明指点他,他乃寸时昏碱,偏偏不省,真是自投罗网。只得由他进宫罢。小监引郦相至万寿官前侯旨,小监入官奏曰:“郦相在外候旨。”太后令放下珠帘,宣进郦相。上前叩毕,太后赐坐,郦相在旁坐下。郦相怎知皇后亦在帘内,小监奉茶毕,太后在帘内细看,对皇后曰:“果然生得美貌。”皇后曰:“皇天造就此等人才,令人可爱。”太后即传旨曰:“俺家知先生善画﹔愿皇上早降麟儿,今不用画白石山,只须用墨水垂一观音,手中抱一孩儿,在莲花台上便好。但此间淆暑逼人,令小监引到俺家清风阁明月池内去,好用心画图。”郦相领旨,随着小监来到池中阁内。内监取出文房四宝,放在案上,并备香茗。佛相一心画图。按下不表。

  且说太后叫苗瑞英、郁美儿两宫女吩咐道:“少停赐酒,郦相若醉,可把他靴子脱下,倘是女流,速将绣鞋脱去,把靴穿上,不许多言。”郦相自辰时画到午时,太后曾赐滔饭与郦相充饥。至午时侯,帝回内宫,太后赐坐。太后谈及郦相往清风阁绘图之事,帝心不悦。到了未时,郦相画毕,至宫外候旨。太后宣迸,郦相入宫朝拜太后之后,又朝见天子,帝令免礼赐坐。旁边呈上画图,内监送入帘房,太后观看,见那观音手中孩子,容貌好似成宗一般,心中大喜,即叫皇后同看,皇后亦连连称奇。

  太后传旨曰:“难为先生辛苦,着内监赐宴。”郦相辞曰:“多蒙太后盛意,但臣在病后,不能饮酒,不敢领旨。”太后曰:“难得画图劳神,只赐三杯甜酒润笔何妨。”帝心中不忍,对郦相曰:“太后念卿辛苦欲赐甜酒三杯,不知先生可能饮否?”立相心思,三杯甜酒,有何妨碍,即答曰:“既蒙太后慈恩,臣怎敢推辞。”帝暗叹曰:“郦相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朕岂不知尔千杯不醉?今间此话,是明关节,尔却不自省悟乃自招其竭。”当下内监呈上筵席,太后恐番酒凶猛,郦相病后身体懦弱,多饮必伤精神,每斟一杯,侯他饮干,方许再斟,斟了三杯,不许再斟。郦相心喜太后厚意,即便坐下饮酒。谁知此酒乃是玉红春酒,用药制成,甜滑可口,味如郁金香一般。郦相怎知利害,真所谓有心人弄无心人了。郦相缓缓吃了三杯,上前辞谢。太后密间皇后曰:“三杯吃下,如何不醉?”皇后曰:“可着他题赞一首,题完酒兴自然发作,利害不小。”太后点首,即令郦相再题一赞,方谓书画皆精。郦相领旨坐下。内侍移一净桌,排下文房四宝,停了一会,方才完备。郦相起身欲题,岂知酒力发作,不觉天旋地转,两足酸软,头晕眼花,暗惊道:“不过感冒之后,身体因何如此虚弱?吃了三杯酒,便这等利害。”只得勉强到案,提起兔毫蘸笔,半行半楷,题了一首律句,上前跪下辞别,已支持不住,几乎跌倒,面上变出桃花。太后见此形状,大惊朕色曰:“郦相喝醉,宫门外亢荇笊路方好上轿,倘然呕吐,多所不便。”忙令宫女内监,:“快扶在椅上坐下,伺候酒力渐醒,方好送回。”内监与宫女扶到椅上坐下,隐几而卧,大醉如泥。太后心恐番酒药性恶热,就令二内监扶往清风阁龙牀要睡,用俺家的龙被盖好,并令苗瑞英、郁美儿在内伺候,提防呕吐。二内监、二宫女相扶郦相往清风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