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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钟传正明集
一从袱被辞乡关,车马驰逐风尘间。五更起兮三更住,疾心难忘功名路。惟有深更不知愁,梦中一步登鳌头。可恨村鸡无情甚,一声夺去黄金印。依然收拾向前途,不料妓中逢真如。立志应教苏小愧,相许终身成佳配。结缘订在名成时,始向都南访故知。故知为我谈心法,总是西方莲不发。如今金榜竟无名,那若回头访真诚。从此名心归杳杳,不向荣华寻国宝。立志脱去儒家冠,此心永不奔长安。
写罢,沉吟了半时,方才无言闷坐。孝思仔细观看过道:“阁下果然如此么?”【名士笔墨,不足为凭。】金华道:“吾志已决,谁其哄汝。【准么。】前在善庄闻雨亭兄说,都内有一护国寺,内有圆通上人,甚是圣明。趁此消闲,不免拜访,一来可以消愁,二来可以领教。”孝思道:“用过早饭,可一同前去。”金华道:“既然诚心拜佛,万无饭后。”【平旦清气,且无杂念,正好顶礼。】孝思道:“如此可速去早回。”即令李忠守寓,二人携手向护国寺而来。
一路之上,自然也得寻回。一时到了护国寺,进了耳门,【念佛须自立定耳根始,故云进耳门。】到了禅院,见两个小沙弥在阶下灌花,便道:“小师傅,老和尚在家没有?”一个沙弥答道:“既然是个和尚,那有在家之理?”金华道:“在寺中无有。”一个沙弥答道:“你说寺中不完了,甚么家不家的。【天下一家。】老师傅在禅堂打坐,问此作甚?”金华道:“前来拜谒,即劳引进。”沙弥道:“且在此少待,待我与你传禀。”金华道:“既然不说家字,连我字就该避讳,怎么又你呀我的。”【我本旅客店,借假还修真。世人昧真假,呼我为本身。】沙弥道:“不用挑破,也不与你引进了,者个时候求着我们,还多言多语的。”孝思道:“他与你闹玩,速与我们传一声罢。”沙弥道:“他认的那一个,怎么闹起玩来了。况且者是佛地,岂是闹玩地处?【眇视佛地罪加一等。】看你二人好不慎重,一点礼也不懂,还要见老和尚哩,我们若知你们来,我们也不见你,早早将门关上。”【不叫客感来扰,是念佛第一要诀。】金华道:“我们初次进京,不解此处规矩,小师傅与吾们传一声就是了,是吾们错。”说罢深深一揖。
小沙弥者才上了后院,进了禅堂,禀知老和尚。老和尚也就出来相迎,彼此谦让,到了客座,分上下落坐。和尚道:“二位先生,到此有何见教?”金华道:“久闻法讳,深仰佛地,幸蒙见纳,缘结三生。望老和尚大发慈悲,痛加开持,不胜感戴之至。”和尚道:“二位何处人氏?高姓尊名?怎么贫僧?可一一领教。”金华便将杜雨亭之话,说了一遍。和尚道:“圆通系贫僧之号。当日老和尚赐名悟澈。”金华道:“老和尚必然大悟大澈了。”悟澈道:“虽然出家,毫无参学,即有所知,亦非真谛。二位过于高抬,贫僧罪重。”金华道:“老和尚既有所知,必从悟中得来,岂有不是之理。”悟澈道:“莫说不是,即是是亦非是,【无定体,无方向,不可少有自是。】一言是便不是。若知不是,那才是是。【功力深,真参乃有实悟,既知不是,所以那才是是。】总不可以是非介意,少沾是非之味即是不知净土者。净土之中何尝有是,亦何尝无是。若将是【念而兼观,统名为是,即眼耳鼻舌也。】纳在不是之中,【纳入腔子里也。】深体大旨,【或参话头,或参念佛是谁是也。】尽归虚灰,【始而勉强,愈参愈疑,继而自然,愈疑愈悟。】自然没有个不是。”【此四句义蕴,下文证明。】金华道:“既然为是,怎又不是?既然不是,怎又是是?者个机关,又成了水底月了。”悟澈道:“水底月尚在是非之中。【有渣滓。】既在是非之中,便不为妙谛。”金华道:“此宗话头,非初学所能知。【浅见者谓禅机元妙。故愈引愈深。不知愈深愈中,愈妙愈庸,中庸不可能此之谓也,法从争论起,固其所焉。】但求将下手工夫,为我说明。”悟澈道:“念佛而已,或以口念,或以心念。只要念念不忘,便是下手处。”金华道:“口念无关于心当何知?”悟澈道:“高声念去,自然关心。”金华道:“以心念佛,心如不念当何如?”悟澈道:“将心拴住,自然能念。”金华道:“者心在何处?怎样拴法?”【愈问愈切。】悟澈道:“心有二,只知其一。若徒认定腔子,便不得心。若不认定腔子,亦不得心。【何尝有是,亦何尝无是也。】须时时守定控子,【念而济之以观也。】也不用管他在腔子,不在腔子。【将是纳在不是之中也。】如此久之,【念而观兼参,深体大旨也。】自然另有一心现。【尽归虚灭也。】至于说那个心,仍在此心出,若能念定,则那心方到正所。【点破禅机。】如不见信,请如此念去。一朝眉间发胀,那便是明德渐明处,那便是本来复初处,那便是因着私欲摧残至今渐长处,那便是荒淫无度至今少增处。【性天真宰本来面目,皆谓此处没有个不是也。】此理未出儒道,故为下手工夫。”金华道:“诚哉是言,还求指一拴心法。”悟澈道:“念佛之时,提准话头,【参也。】认真字韵,【立定耳根也。】竖起脊梁,【观参念交并一处也。】抖起精神。【观参念相续不绝也。】如拿钢扫帚扫铁板,尽力着去。【愈参愈疑。】念一句如扫一回,帚【愈疑愈昧。】扫一帚必去一点铁。【愈昧愈悟。】几时将铁板扫透,【私欲净尽,天理流行。】方能看见光明。【明心见性。】此话如儒家所说:‘以凿凿木。’然儒家所谓凿透坚木者,不必明心见性。佛家所谓扫透铁板者,岂有不明心见性之理?”金华道:“谨领教言,实足开吾茅塞。仍有一事不明,还求赐教。请问出家为沙弥,具戒为此邺,者是何意?”欲明其旨,下回说明。
注解:
神圣之奥旨,贵身体又贵师承。非师传无以明精进之阶梯,非身体无以得精进之境况,彼功名之得失,皆其未焉者也。然人情不轻,则道情不治。世味不淡,则道味不浓不达是非机。不足是其是之非也,不历是非界。不足非其非之是也;是非有定。洞达其机,定而不定,是非非是,是非无定。深历其界,不定而定非非是是,提准话头,则天地辟。认真字韵,则天地定。竖起脊梁,则天地通。抖其精神,则天地合。纵着眉头,观参念相续不绝,则钢帚自着力扫进矣。此一回最是修省人吃紧着力处。阅者当细玩之。
理注:
却说李金华,不见音信,便知彼黜。即是灰心泯智,又上护国寺,参拜圆通。既然圆融通达,那有不是之理,所以将是,纳在不是之中。便不敢自是。诸不自是才能心领神会,顿悟自修,发明无上真谛。此段心法,前解甚详,修行人当细参之。
偈云:
剖去名利养性天,扫尽私欲透禅关。
参见圆通真面目,寂光净土个中禅。
第十四回登法坛沙弥受戒说真谛乞士参禅
话说李金华欲问沙弥比邺之说,悟澈闻此合掌道:“善士欲求真禅,禅法之妙,非可轻言。既然下顾,亦有以报。”说毕吩咐沙弥焚香设坐,合寺沙弥比邺,无不毕集。悟澈搭衣顶礼佛前,又顶礼大众,方登七宝座。
坐定片刻,方合掌道:“今有善士来前,欲闻如来之规。此规之设,原因僧人,无奈缁素虽多,并无一人深穷蕴奥。即吾佛一点清规。遵行者百不得一。想人自受生以来,具此色身,父母生成。虽温清定省慰亲心,菽水甘旨养亲身,而父母之劬劳总难报复。所以吾佛开方便之门,设清凉之界,凡有回向者,莫不拔济而超生。此超生之身,非色身,乃戒身也。戒身为先天之虚灵,亦是色身之主宰。有此戒身。方能成全色身。有此色身,方能成全戒身,色身固父母之色身,戒身亦父母之戒身。解脱色身,了脱戒身,况此色身万无不解脱。而此戒身,谁其能解脱?解脱戒身,方可了达。若问怎样了达?须先向至亲至近处下手。今乃为为沙弥比邺者说,此沙弥之称,乃梵言也。华言息慈,谓其息灭一切恶念,慈济一切众生。苟不详揣,徒沾虚名,所作所为不顾规戒。不但将戒身送入无间,亦将色身坠入邪妄。不孝之罪,于此为极。况不孝之中,即寓不弟,不能修持报答师尊,不能正念戒励他人,非不弟为何。不能尽心于佛道,不能竭力于皇王,非不忠为何。妄谈虚灭,口不符心,非不信为何。举止轻狂,言谈放佚,非不礼为何。任意胡为,卖弄经典,非不义为何。应赴道场,捉取财宝,非不廉为何。纵其淫心,毫无忌惮,非不耻为何。【如此当令如来哭。】无此八者,诚异类有所不知,其玷清凉也不已甚乎,又焉得谓为佛家弟子?【不遵戒律而妄行,不免为异类。作者非敢轻谈佛旨也,实因宣佛法者僧也,领众善者亦僧,责任非轻,后之修净土,而寻真种子者,尚其自度而度人也,幸甚幸甚。】所以必须息其恶而慈诸众,方为入道之门。能息其恶,不能慈诸众犹坠偏乘。必以一己息恶之心,而化众生息恶之心。即以慈齐众生之心,必使众生同具慈济众生之心。【此笔补沙弥津之所未及。】者才是为沙弥者之所当然,无奈为沙弥者置而不问何也。至于十戒二十四事,固为沙弥所当尽。及推其深微,凡一言一行,有益于己者,皆当戒励。”说到者里,便合掌念偈曰:
出家削发别双亲,灭度色身护戒身。
不识如来真种子,反成不孝罪中人。
说罢又合掌道:“凡吾沙门悉当遵行,惟比邺更当谨慎。比邺者华言乞士,亦言勤劳。乞者内乞于心,外乞于人,乞心以了性,乞人以保身。士者清雅之称,不能跳出五浊,不能清。不能看破虚华,不能雅。此士之为称,不亦重矣乎?再者乞士之名,只谓乞其清雅。不能乞其清雅,又焉得为具戒中人。勤者,勤以念佛。劳者,劳以警众。不念佛,便非佛家行。不警众,更非佛家心。所以勤劳二字,又为比邺所当尽。吾望为比邺者,速乞清雅。勤而兼劳庶不负如来之慈悲,兹为比邺者。果比邺乎?既非比邺,便不如沙弥。苟无愧为沙弥,便无愧为比邺如此说来,则沙弥亦可比邺,而比邺之戒,以无容设。盖比邺戒,犹儒家之科第,虽成#名总无关于实修。倘有实修,【有科第之实虽无科第之名,将来亦必受科第之报,无科第之实。虽有科第之名,将来亦难享科第之荣。】又何必沾沾于科第?故为沙弥者,一无所愧,必证比邺之果。”【非泥于私见者所能知。】说到者里,又合掌念偈曰:
坐破蒲团念破唇,猛然识得本来人。
将他打到无为处,超出真机始见真。
说罢又合掌道:“凡比邺等人,速行比邺事。苟丛集比邺之中,不管比邺之戒,二味世缘,无复灭度。一片冰心置于炉上,将见热火薰染。本来面目,随热而化,不见踪迹,岂不哀哉?何苦于色中,自寻苦恼。如不厌听,更有报应一说。此报应之说,乃对下乘而言,至于中乘以上者,无此报应一说。若问报应为何?二位善士,来此已久,仍未用斋,即当备斋恭候。”下回再明。
注解:
色身者,业身也,即因果之报具也。戒身者,真心也,即性天之主宰也。色身固受之父母,戒身亦受之父母之性天也。然性由心现,心随业往,心有二,道心人心是也,道心为觉,智因觉照,人心为识,情因识发何也?心者空也。一有心,便非心无心乃明心焉,性者无也,一有性,便非性无性,乃见性焉。若性外无善,亦心外无道也。古人经天纬地,虽勋业烂如,皆视为性分中事,绝无伐善施劳之心。人谓其建功,吾则仍谓其尽性也。盖性理识气,循理者转识为智,恃气者纵精迷性,心神情灵,凝神者继往开来,耀灵者惑众诬民。然而理气不相离,神灵非二物也。于其不离而离之,非二而二之,则真心现焉。性天全焉顾何以离而二之哉?亦曰观参念并为一法,着力做去,一旦大悟大彻,不但复还一己之性天,并可复全父母之性天,其所以超拔父母者此也。在家宜如此,出家更宜如此,如第云受具戒为比邺。不务其实,止袭其名,亦犹不敦实行,徒讲文字之考试得中者为科第,又何取比邺之名哉?
理注:
李金华,欲问沙弥比正之意,原是工夫。此段是二帝现身说法,德无能妄加一词。
偈云:
佛治清规教后昆,二帝演法传妙真。
打破玄关明祖义,清净色身护戒身。
第十五回讲因果大众惊心说菩提沙门叩问
话说悟澈下座,为申李二人办斋,李金华道:“初次相见,既聆教言,怎又叨饶?”悟澈道:“二位不必推辞,贫僧欲与先生结未来之缘。况赐光以后,尚有数言仍求斟酌。”申孝思道:“老和尚执意赐斋,只好从命。”
说罢,让至客座,悟澈相陪。不多时斋饭齐备,不过是山菽野菜。悟澈道:“寺中无佳味,二位多多包含。”金华道:“者正是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况且山珍海错,*鳖鲜鱼,一入喉中,化为何物?”孝思道:“荤素俱是一样的了。”悟澈道:“者皆是未则,不过不忍之心,难以昏昧。古语云:‘今生吃他,来生吃我。’【人不放生而杀生,是害物乎,害己乎,如此冤报何日能解,凡贪口腹者,当永戒之。】诚哉是言。若有德馨,降伏得住,似亦无妨。然释家亦不可借口成词。”
说话之间,饭食已讫,小沙弥献茶已毕。悟澈道:“前曾言及报应,者报应即是因果之果。所作为善有善果,所作为恶有恶果,此等话头,惟僧家最宜深知。俗家或不信神佛,何必与之言报。僧家既然出家,为佛家弟子,焉得不信神佛?若是不信,出家做甚么?【虽然出家,亦应还俗。】人有说僧家为人念经,字句不明,死后打入补经所。僧人闻之,多以为不然。说是为人念经时,何尝少遗字句,不知为人念经,便有多少错处。念经之时,必在经外,苟且塞责念完了经,那才得了心上东西。甚么东西,不过是几串钱,以佛法为货殖,以钟鼓为生涯。其罪当入阿鼻。欲向补经所,那能得去。者还是小节至于念经之前,依然荤酒。念经之际,依然戏谑。人有知者,或劝他两句,他还不受开持,莫说者样行为,就是大智罗汉,也得受人教训。岂不知凡有血性者,皆是未来诸佛。何况是个人,何况是胜于我的人,即是不如我其所出之言,亦不得一无所取。【大舜所以察迩言也,彼卑视一切者岂可哉。】只顾抓挠财帛不管生死,试问你要钱将作甚么?俗家要钱为的是儿孙,那也就大大不是。【儿孙自有儿孙富。】出家要钱,又无儿孙,岂不是徒取罪戾。者出家人,除了三衣具钵,破衲蒲团以外,少有厚资。便是业累,惟一心清净,毫无自是之心。然后能证菩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