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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仙史
终日盘盘圆又圆,中间有路通泥丸。磨来磨去知多少,个里全无斧凿钻。
歌毕,只见户内走出一少年之人,趋前伏地叩头,道:“弟子愚昧,虚心访道已久。今朝得遇仙师至此,乃弟子三生有幸也。乞真师救度弟子,永远不忘师恩也。”翠虚曰:“子何以知之?”少年日:“仙师出言,字字玄机,更兼神气清爽,目有精光。不是蓬岛真人,定然瑶宫仙子。岂能隐乎?”
翠虚知是道器,留居二月,将他取名蛰虚。初传还元复命之道,继授金液还丹之旨。将别时,谓曰:“金国将灭,宋归于混元一气。然后子可出而行道。”蛰虚乞师后会有期,陈真人曰:“子丹成,可往南行,将来会于罗浮山矣。吾将入漳水而解。”蛰虚拜送,五里方回,就在家勤修至道,立志不懈。修炼五年,自得铅汞相投。后话不表。
癸酉夏,金改元至宁。耶律留哥取辽东州郡,自为辽王。五月,蒙古败金兵于缙山。是秋,金胡沙虎弑主永济,立升王殉,乃是章宗之兄,为宣宗,改元真佑。
且说谭长真真人,在西蜀出神显化之后,遍处游行积功。至是游于临安,见城中大火半日,真人怜之。大施慧力,救火回风。见宋运不久,转游江南。闻丘长春在河南设教,大阐宗风;兼且道德之名声闻诸国,宋金各聘数次,皆高卧不起。知南运当衰,固不应诏,可谓知机之士,真可作万世之师匠也。欲往中州相会,遂至崇福官而去。
丘真人早知长真到来,急使众道友出五里迎接长真真人。长真知丘长春道已高矣,遂同众人至崇福官。长春出宫迎入方丈,两下叙礼毕,众人俱来拜见。长春曰:“闻师兄早已成道,以为天仙。今朝仙驾至此,真个难得。”长真真人遂将自己西蜀遇缘成道、遍游天下、积功待诏之事说了一遍。“今闻丘师弟道德高超,名闻诸国,余不胜喜跃之至,故特来一会。”长春日:“师兄功圆道备,飞升有日。惟我德薄孽深,办道无成,恐难免轮回苦趣矣。”长真笑道:“师弟功高紫府,德冠天人。西化诸胡,咸称震旦活佛;东阐金宋,悉呼全德真人。大器晚成,岂小功小行之可比哉!”长春道:“蒙师兄赞誉,但弟焉敢克当?想师兄外行俱足,内果圆成,更不必劳身费力,可以在此驻足,待诏上升,意下如何?”长真道:“我欲往终南会集师友,不能久留于此。待师弟他年功圆果满,相会有期。自此别过。”长春道:“师兄才得到此,焉能就去?在此少住几天。更兼你我相别多年,多少的要紧话语还要相商。”于是谭真人就在崇福宫歇了几天。
长真辞别,长春欲留不得,向长真道:“师兄此去,必见师父及诸位师兄,与我多多拜上。又此去必到西岳经过,我有弟子尹清和,住在华州之少华山,烦师兄带书一封,可代弟嘱咐一二。”那长真真人执书告别,向秦川而去。长春等送出有三里之遥方回。
且说谭真人别了长春向西而去不表。
却说尹清和,乃陇西人也,在家读书。一旦觉悟尘情幻化,世事虚浮,遂弃家慕道,苦志求玄。访至龙门洞,时长春真人西游回来,清和求度,微得玄旨。遂东游长安,至于华州地界,见少华山生得清幽,遂结庐居之,精修苦炼,性地颇明。一旦闲暇,散步游玩。只见一道友飘然而至,见他道骨仙风,神气卓然有异,想道:“此人不是蓬瀛仙子,定然三岛神人。”急忙上前稽首,道:“弟子遥观真人适降荒山,接驾来迟,乞师赦罪。”
那谭长真真人见这道友神清气爽,到有几分仙骨,遂问道:“子莫非尹清和矣?”清和答道:“蓦然见面,就知我的名姓,师真是金仙也!”急忙倒身下拜道:“弟子何幸,今朝得遇真人下降。伏乞真人开普度之心,得救弟子出其苦海。愿师指一线之玄机,使弟子进修真之路,倘得日后大道圆成,永远不忘师恩也。”
长真上前扶起,向清和说道:“子自得长春之旨,虽然未能成道,还丹在望。余昨日打在嵩山崇福官经过,曾会汝师,嘱我带书一封。子当拆览,必然有益于汝。倘有玄机不足,他日可往求师指示。汝当勿虑,成道有期。”遂向怀中取出书信一封,付与清和道:“余本当在此驻足,与汝盘桓谈道,穷究玄功。但欲上终南有事,不得久停。子当精进修持,积累功勋。自此别过,后会有期。”遂飘然而去。
那清和欲留不住,只得拜送有三里之遥,默然回首,转到庐中,怆然自失。正是:
志念未坚休论道,尘心不净莫谈玄。欲将名利为真实,焉得飞升上九天?
欲知尹清和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蒙古帝颁诏求道德丘长春御前说玄功
诗曰:
时人弃俗学参玄,宜向个中著意研。立志非求身外物,存心要取水中铅。有功无道红尘客,有道无功陆地仙。若是炼丹兼积德,何愁不上大罗天?
却说尹清和见谭仙去后,回转茅庐,如痴如醉一般。坐了片时,将师父这封书拆去一看,书中写道:
大抵修身辨道,须凭积行累功。若不苦志坚心,难以超凡人圣。或于教门用功,大起尘劳;或于心地下手,全抛世事。但克己存心于道,皆为致福之基。
然道包天地,其大难量,小善小功,卒难见效。所以道者刹那悟道,须凭长劫炼磨;顿悟一心,必假圆修万行。今世之悟道,皆夙世之有功也。而不知夙世之因,只见年深苦志,不见成功,以为玄功虚假,即生退志,甚可惜也。殊不知行住坐卧,存心于道,虽然未展时刻之心,皆因积功累行之未足。则道之不全,如人有大宝明珠,价值百万,我欲买之,而钱数未及;须日夜经营,俭用勤求,积聚钱财,积少成多。或至三万五万,钱数未足,而宝珠终不能得;必当积成百万,然后可买宝珠。其聚钱应物,急时且得使用耳。比于贫篓之家,云泥有隔。积功累行者亦然。虽未得道,其善根深重,或今世,或来生,必有圣贤提挈,自然终有成道之日。无夙缘善根者,求之不亦远乎?惟遇患难而生退志,见富贵而起贪心,虽是神仙,不能度汝。若然苦志勤修,不生退怠,坚心不移,今世不成,必待来世,累世修持,自有神仙提挈,必直至了达耳。
我无夙骨,虽遇明师,万苦千辛,至今未了。丹阳长真等皆具夙缘,则十年五载间,天外飞腾自在。然我虽未了,所受艰难,亦与常人异耳。祖师云:凡为道者,先舍家而后舍身。功夫未到,病即教他病;道业未全,死即教他死。至死一著,抱道而亡,任从天断,不能自强。斯为至言,学者当审之。
那清和览毕,嗟叹不已。自此更添道念,累积功勋,朝暮勤修,求玄功之克证;时刻不忘,守炼药之鼎炉。开单接众,提挚多方之士;采药济世,普利有疾之人。往来闹市,出人山林,只存利人利物之心,不惮自身劳苦;惟有烹铅炼汞之志,尝思尘境虚浮。如此行持一十余载,腋不占席,食无甘馨。后遇耿仙姑,见其苦行具足,授其至道,枯坐三年,得见本来。丹道圆成,随方度化。不表。
且说蒙古铁木真,于癸酉秋进兵人燕京,取涿州,屯兵于燕。早闻丘处机之名,意欲召至问道。斋戒七日,遂抄手诏云:
“制曰:天厌中原,骄幸太极之性;朕居北野,嗜欲未生之情。反朴还淳,去奢从俭,每一衣一食,与牛竖马圉共弊同飨。视民如赤子,养士若弟兄。谋素和,思素蓄。练万众,以身入之先;临百阵,无念我之后。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合之内为一统。非朕之行有德,盖金之政无恒。是以受之天佑,获承之尊。南连蛮宋,北接回纥,东夏西夷,悉称臣佐。念我单于国,千载百世已来,未有之也。
然而任大守重,治平犹惧有阙。且夫刳舟刻揖,将欲济江河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朕践作已来,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访闻丘师先生,体真履规,博物洽闻,探赜穷理,道冲德著,怀古子之肃风,抱真上人之雅操,久栖岩谷,藏声隐形,阐祖师之遗化,坐致有道之士,云集仙径,莫可称数。自干戈而后,伏知先生犹隐山东旧境,朕心仰怀无已。岂不闻渭水同车、茅庐三顾之事,奈何山川弘阔,有失躬迎之礼?朕但避位侧身,斋戒沐浴,选差近侍官刘仲禄,谨备轻骑素车,不远数千里,谨邀先生,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游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朕保身之术。朕亲侍仙座,钦惟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授一言,斯可矣。
今者聊发朕之微意万一,明于诏章,诚望先生既著大道之端,要善无不应,亦岂违众生小愿哉?故咨诏示,惟宜知悉。
五月一日诏”
书诏已就,遂命刘仲禄赉诏而行。一路风尘不表。
却说丘师在崇福宫,见玄风日盛,宗教兴行。一日,上堂讲论道德,普示大众曰:“人生在世,犹如游鱼在水,优悠自在;为名图利,似鱼吞钩,不知其幻。一朝上钩,刀劈釜煎之时,悔之何及!若不急早回头猛省,光阴迅速,转瞬无常。今见汝等既已出家,不肯行功修道,坐消信施,不言今世办道无成,来生债主难以酬偿。更有一等,自己不信罪福因果,出家更造愆尤,致于疾病颠连,自己不萌悔心,更生毁谤,其罪尤重。此等之辈,死堕地狱,无有出期。夫修身者,须要先博文而后约理,先收心而后放心。博文者,见广识多,明其人伦世事之道;约理者,泱洽祛私,会其性命造化之源。收心者,割情断欲,荡涤杂念,思虑不起;放心者,恐无心落于幻空,拘系恐遭执著之魔,故放之入于太虚之境,以待造化之功矣。方曰穷理尽性以致命,则可以养生,可以保身,可以游宴玉京金阙,可以与虚皇并驾。时今之人,不明人伦世事之道,而欲求天道,犹盲者不用杖,聋者听宫商,入水捕兔,登山索鱼,岂能得乎?盖人伦之道,莫过于黄石公曰:‘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者,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夫欲为人之本,不可无一焉。贤人君子,明于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平治乱之势,达乎去就之理,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若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如其不遇,没身而已。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于后代。如此之言,人伦之道达矣。既明人伦之道,则天道不远矣。”
长春真人正在谈论之际,只见外面有人进报:“蒙古有使到来。”师下座出迎。那刘仲禄见师道貌非凡,急忙上前施礼,同至客堂,分宾主坐下。长春真人问道:“请问大人,贵府何处?来至故宫有何贵事?”刘仲禄答道:“下官姓刘,名仲禄。今奉我主成吉思皇帝手诏,敕召丘真人往北一走。我主诚心访道求贤,早闻丘真人道德崇高,故特命下官资诏至此。伏乞真人俯诺允请,方不负我主诚恳之意也。”遂呈上手诏。
丘师执来,打开看了一遍,向刘宣差道:“贫道乃山野之鄙夫,今蒙主上推敬,实抱惭愧,何以克当?”刘宣差道:“真人道冠三才,德超九品,名布诸国,功著群黎。下官仰企已久,至今方能得见仙颜,真人何固谦也?”长春道:“贫道虚名虽则布于海内,实抱惭愧。前者金三璧,宋五聘,皆莫之应。今见主上诚心,大人遥降,不得违命。请大人在敞宫屈待三天,贫道应诏同赴燕京可也。”刘宣差见师允诺,不胜喜跃,就在崇福官安歇,待师同行。不表。
却说丘真人将常住内外的公事吩咐调理得清清楚楚,不觉已过三天。刘宣差催师动身。那丘真人前者金三璧、宋五聘,皆高卧不起,众门人问师之故,师曰:“我之行止,天也。非汝辈可知,他日自有留不住的时去也。”至是应诏北行,众门人皆泣送十里之遥方回。时正炎夏天气彷徨,一路风尘。不表。
是六月,金乞和于蒙古,铁木真班师回沙漠而去,遂离燕京。那丘真人与刘宣差同行,至七月方人燕京。忽闻主上班师归北,丘师遂与刘宣差商议道:“我看主上已今归北,路途遥远,数日不能得到。况今天气炎热,贫道老弱,不堪动身。且在燕京驻足,可待秋凉而往北行。未知大人意下若何?”刘宣差道:“我主思贤若渴,岂可待乎?”丘师日:“既然大人不允,贫道实不能行,只得自出奏章。”遂写成奏章一道,交与内侍二人,往北而去。刘仲禄见丘师自纳奏章,不敢阻当,亦不敢催逼,只得权寄燕京住下,以待回旨。不表。
且说成吉思皇帝允金之和,遂班师退归锡林郭勒盟,屯兵养马。一日,见二侍臣赉丘处机奏章而至,呈于帝。帝开览,奏云:
成吉思皇帝旨衷:登州栖霞县志道丘处机,钦奉宣旨,远诏不才,海上居民,心皆恍惚。处机自念谋生太拙,学道无成,苦辛万端,老而不死。名虽播于诸国,道不加于众人。内顾自伤,衷情谁测?前者南京及宋国屡召不从,今者龙庭一呼即至,何也?
伏闻皇帝天赐勇智,今古绝伦,道协威灵,华夷率服。是故便欲投山窜海,不忍相违。且常冒雪冲霜,图其一现,兼闻车驾只在桓抚之北。及到燕京,听得车驾返回,遥不知其几千里风尘,兼且天气苍黄,老弱不堪,且恐途中不能到得,假之皇帝所则军国之事,非己所能。道德之心令人戒欲,悉为难事。遂与刘宣差商议,不若且在燕京等处盘桓住足,先令人前来奏知其事。刘宣差不从,故不免自纳奏帖。念处机虚得其名,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伏望圣裁。
帝览表章毕,知丘处机应诏已至燕京,因天气炎热所阻,不能往北。遂复诏一道,另选侍臣顾元开赉旨直到燕京。先见丘师,呈上复诏。丘师开展一看,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