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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百回详注
“八戒与怪大战”,木克土地。“大圣举样望那怪着头一下,那怪转身钻入流沙河。”此躁性太过,而真土潜藏也。“行者道:‘我们拿住他,不要打杀他,叫他送师父过河,再作理会。’”沙增为真土,非假土可比,打杀何以和四象?叫送过河理会,犹言过得此河,方能五行相会也。何以大圣道:“我水里勾当不十分熟。”大圣水中金,水为金生,何以不熟?又金入水不溺,入火不焚,何以不可去?此中别有妙义。盖收伏真土在柔而不刚,金公坚刚之性,木母阴柔之性,取其用柔而不用刚也。八戒下水与怪复战,那怪自叙本身一篇,其中卷帘、流沙、骷髅,俱系真土之象,以见有金公木母,而黄婆之不可无者。“八戒虚晃一钯,回头诱怪上岸,行者忍耐不住,劈头就打,‘嗖’的又钻入水中。”总以见不能从容缓图,急欲成功,不但真土不能输服,反致真土潜藏不见。故八戒道:“你这个急猴子,便缓着些儿,等我哄到高处,你挡住河边,却不拿住他也。”此处收伏真土之火候作用,明明道出矣。盖急则坏事,缓则成功,不到高处,未可下手,已离河边,急须收伏,此千古不易之诀,收伏真土之妙法也。
“三藏道:‘怎么奈何。’八戒道。‘求得一个万全之策方好。’”可见急躁则非万全之策,缓着方有万全之策也。“行者化斋叫睡”,缓着也;“凡胎骨重,驾不得云”,缓着也;“携凡夫难脱红尘”,缓着也;“保的身命,替不得苦恼”,缓着也;“要穷历异邦,不能够超脱苦海”,缓着也;“就是先见了佛,不肯把经与你我”,缓着也;“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缓着也。“三藏道:‘怎生区处?”’即没万全之策,还须八戒下水,还是急而不缓。那怪叙出宝杖长短由心,粗细凭意,系是神兵,不是凡器。可知为真土,而非假土可比。然土虽真,若不得和合之法,则彼此言语不通,未可投诚。“两个从水底打到水面”,正是“宝杖轮,钉钯筑,言语不通非眷属,只因木母克刀圭,致令两家相战触。”盖言语通则彼此同心,土能载木;言语不通,则彼此争持,木能克土。土木之生克,总在言语之通不通处点醒耳。八戒佯输,那怪不肯上岸,便是嫌疑未去,信行不周,非可收伏之时。而欲强制,急为我用,犹如饿鹰叼食一般,到底着空,何益于事?
夫金丹大道,全在火候爻铢不差,若少有差错,未许完成。金木相并,金丹已宛然有象,然黄中不能通理,虽含四象而道难就。何则?土为万物之母,所以和四象配五行。《悟真篇》曰:“离坎若还无戊己,虽含四象不成丹。”是有真土而金丹易成,无真土而金丹难就。虽然真土在流沙,以克土者降土,土争持而不伏;以土生者制土,土反藏而不出。是将何所用其功?是必有道焉。苟非自在观察,到得清净之地,不能发其真诚,放行者叫八戒莫厮斗,往南海寻寻观音来。八戒道:“正是!正是!”不厮斗而往南海,去强制而归清净,悟到此地,正是收伏真土之大机关,大作用。言语已通,可以施为矣。
“菩萨道:‘你这猴子,又逞自强,不肯说出取经人的话来,若肯说出取经人的话,他自早早归顺。’”可见前之三次大战,皆由不肯说出取经人之故。提纲“八戒大战流沙河”,是徒以戒求净,而净者反不净;以战制流,而流者更觉流。所谓大战者,明讥其争胜好强,而不能静观密察也。“菩萨取出一个葫芦,吩咐惠岸叫在水面上只叫悟净,他就出来了。”此等妙决,如谷应声,何其省事?葫芦者,二“土”合一成“圭”之象,已为静土,戊为动土.动静如一,戊已归真而为净。悟其此净,真土自出,不求皈依而皈依矣。
“把九个骷髅,接九宫布列,葫芦安在当中,就是法船一只。”谓之法船,真法船也。土居中央,九宫布列,八卦五行四象,尽在其中,圆满无亏,金丹成就。得之者再造乾坤,别立世界,超凡地,入圣域,能成不朽功业。不徒唐僧能渡流沙河,而历代仙真,无不藉此而渡流沙河也。诗云:“五行匹配合天真,认得从前旧主人。炼己立基为妙用,辨明邪正见原因。金来归性还同类,水去求情亦等伦。二土全功成寂寞,调和水火没纤尘。”此攒簇五行之实理,乃仙翁开心见掌之法言,若人悟得其中妙义,则金丹有为之道,已是了了。噫!“自从悟得长生廖,年年海上觅知音。不知谁是知音者,试把此言着意寻。”其如人不识者何哉?
“木叉到流沙河水面上厉声高叫道:‘悟净!悟净!取经人在此久矣,你怎么还不归顺?’那怪闻说取经人,急出来向木叉作礼。”读者至此,不能无疑。八戒为木,木叉亦木,何以八戒屡战而不服,木叉一叫而出礼?菩萨已有言矣,若肯说出取经人,他自早早归顺,前八戒之战不肯说出取经人,以木克土,是言语不通,专依自强也;今木叉之叫,已经说出取经人,土来就木,是言语已通,本于自在也。自强者以力制,故不归顺;自在者以德感,故自诚服。一出勉强,一出自然,天地悬隔。悟的此净,方能收得真土;悟不得此净,即收不得真土。高叫“悟净!悟净!”叫醒迷人者多矣,不知学人悟得否?悟净归了唐僧,又叫作沙和尚,即有为真土之作用。依菩萨法言,骷髅结作九宫,葫芦安放当中,长老坐上,左有八戒,右有悟净,行者在后,李了白马。以《河图》为体,以《洛书》为用,五行攒簇,三家相见,结就婴儿,浑然太极矣。
“不多时,身登彼岸,得出洪波,又不拖泥带水,幸喜脚干手燥,自在无为。”此所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弃有为而入无为,即在此时。“木叉收了葫芦,那骷髅一时解化作九股阴气,寂然不见。”盖金丹成熟,取而服之,点化凡躯,如猫捕鼠,霎时之间,群阴悉化。从此师徒们同心向西而行,见佛有望矣。
诗曰:
真土匿藏流性中,特强戒定不成功。
若非伏气行柔道,彼此何能言语通。
第二十三回 三藏不忘本 四圣试禅心
悟元子曰:上回三家相见,五行攒簇,命基坚固,大本已立矣;大本已立,本立道生,再加向上功夫,防危虑险,戒慎恐惧,须要将此“本”修成一个永久不坏之本,方无得而复失之患。
冠首一诗,大有妙义,学者须宜细玩。曰:“奉法西来道路赊,秋风渐渐落霜花”者,言金丹之道,自东家而往西家,乃杀里求生,祸里寻恩,如秋风霜花,而收敛万物也。曰:“乖猿牢锁绳休解,劣马勤兜鞭莫加”者,言猿乖马劣,心意放荡,最能害道,稍有放荡,性乱命摇,生死所关,是必牢锁勤兜,十二时中不可懈怠也。曰:“木母金公原自合,黄婆赤子本无差”者,木母为真阴,金公为真阳,黄婆为真土,赤子为丹元,言本来真阴真阳原自和合,真土丹元并无差错,其不合有差者,皆因心意不定不合有差耳。曰:“咬开铁弹真消息。般若波罗到彼家”者,“般若”梵言智慧,“波罗”梵言彼岸。言金丹之道须要识得阴阳,辨得五行,认得心意.而后真假分明,邪正判然,五行可攒,金丹可就,智慧光明,直登彼岸矣。直登彼岸即是本立,欲其本立须要务本,故曰:“取经之道,不离了一身务本之道也。”务本之道,即静观密察、神明默运,务此五行攒簇之本。提纲“三藏不忘本”,即不忘此五行攒簇之本;“四圣试禅心”,即静观密察以保守此五行攒簇之本。不忘而保守,则原本得而禅心定,禅心定而原本固,务本之道可以了了。
“三藏师徒了悟真如,顿开尘锁,跳出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正值九秋。”是已悟得有务本之道,由东家而求西家,正当因时而行,随地而安,返朴归淳之候,不容稍有怠惰者。奈何正走处,三藏问歇处,八戒嫌担重,沙僧说马慢,行者赶马跑,猿乖马劣,无戒无行,尚欲木母金公自合,黄婆赤子无差,乌可能之?原其故,皆由失误觉察,不能返现内照,以至于此。仙翁于此处,演出“试禅心”一案,提出《观》卦妙旨,以示务本者必须大观神现,方是务本大作用、真法程。《观》卦卦爻图略上《巽》下《坤》,顺时巽行,所以以中示人也。但中正之规,非孤阴寡阳,乃大观而合神现,神观而运大观,神明默运,鬼神不知,蓍龟莫测,非可与人共知共见者。此中消息非明眼者,焉能拟议其一二?故“行者见半空中庆云笼罩,瑞霞遮慢,情知是仙佛点化,他却不敢泄露天机,只道:‘好!好!好!我们借宿去也。’”仙佛点化者,圣人以神道设教也;不敢泄露天机借宿者,以神现而合大观也;曰:“好!好!好!我们借宿去。”正以见安身立命,务本之学,舍此观察妙用,别无他术矣。
“一座门楼垂帘象鼻,画栋雕梁”,即《观》卦之象。《观》卦上二奇,非垂帘乎?下四偶,非象鼻乎?上阖下辟,非画栋而雕梁乎?“向南三间大厅”,其厅必在此,下三阴也;“中间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九五一阳也;“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一二三四五爻,四黑而上一光也;“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即上九之一阳也;“两边金漆柱,贴一幅大红纸的春联”,四阴爻两开之象也;“六张交椅”,六爻也;“四季吊屏,母女四人”,皆四阴爻之象也。
“妇人丁亥年八月初三日酉时生”,亥为壬,丁壬合木,三为木数,八月为酉,妇人为《坤》,上《巽》木,下《坤》土,仍取《观》象为八月之卦,故妇人生于八月也。妇人为《坤》阴,其夫必为《乾》阳,《乾》上《坤》下为天地《否》,《观》自《否》来。《否》上《乾》,三九二十七;下《坤》,三六一十八,阴阳之数共计四十五。曰:“前年丧了丈夫”,则有丈夫时。只是四十二岁。曰:“我今年四十五岁”,四十二而加三,则是四十五。曰:“故夫略大三岁”,是大而不大,就未变《观》卦时言之。三女三阴也,因《坤》索《乾》,阳为阴伤,内外纯阴,故三女具有六九五十四之数,是皆言其《观》卦,亦无深意。独是《观》之时义,有“童观”、“窥观”、“大观”之别,不可一概而论,须要辩其是非,分其邪正,方能由我运用,丝毫无差,纵横自在,无遮拦矣。“寡妇夸奖女儿貌美,家当富足,欲坐山招夫”,即六二之“窥观”,所见不远也;“八戒闻的富贵美色,心痒难搔,忍耐不住,扯师父作理会”,即初六“童观”,所见不大也;“三藏不以富贵动心,美色留意,推倒恩爱,出家立志,欲其功完行满朝金阈,见性明心返故乡”,即六三“观我生进退”,能观已之可否,以为进退,不忘本也;“行者从小儿不会干那般事”,即上九“观其生,君子无咎”,不观于假而观于真,能务本也;“悟净蒙菩萨劝化,受了戒行,跟随师父,怎敢贪图富贵,宁死也要往西天,决不敢干此欺心之事”,即六四“观国之光”,以小观而求大观,知条本者也;“行者跟八戒在后门,看放马”一段,即九五“观我生,君子无咎”,不特能观己之是非,而且能观人之邪正,此神观兼能大观,所谓“中正以观”也。
噫!《观》之大小是非不同,若不知其吉凶祸福,尽是小人妇女之见,势必逐境迁流,随物运转,迷心忘本,脱俗又还俗,停妻再娶妻,而莫知底止矣。提纲“试禅心”者,即试此心之遇境定不定耳。“四圣试”者,即神大其观,以试其心,使其心之常定耳。独是试者,不待试其心,而并试其观。能神大其观,则禅心可定,而不忘其本;不能神大其观,则猿乖马劣,而忘其本。由心以试观之神大不神大,由观以试心之能定不能定,所谓“中正以观”者在此;“观天之道而回时不忒”者,亦在此。观之中正不中正,即关乎心之能定不能定。夫心之不能定者,皆由见景而动情也。动情之事,莫如财色二者,人自无始劫以来,骨积如山,孽深似海,财以乱其性,包以伤其命,生于此而死于此,种根深厚,所以人皆不能解脱。惟大圣人知得其中利害,幽明通彻,有无兼该,静观密察,神明默运;防闲于不睹不闻之地,用功于无色无声之中;看的明,识的透,不为色魔所欺,不为淫性所瞒,所谓中正以观,不忘本而能务本者也。
彼世间采战呆子,邪说淫辞,以美女为仙子,以妇人为炉鼎,以绳索为宝衣,认假为真,爱爱怜怜,妄想取他家之阴,以补我家之阳。岂知妄作妄为,出丑百端,原本已昧,天根早坏;尽是在鬼窟中作生涯,黑夜里做事业;无取于人,已伤于己?诗中讥云:“痴愚不识本原由,色剑伤身暗自休。”堪为定评。务本之道,何道耶?而乃贪财好色乎?沙僧叫“着鬼”,真着鬼也;行者说“受罪”,真受罪也。颂中“从此洗心须改过,若生怠慢路途难。”千古箴言。吾劝同人未反其本者,急须戒慎恐惧,平方百计以务其本;已返其本者,更须防危虑险,大化神化,不忘其本。始终务本,而不可别生意见者。故结曰:“从正修持须谨慎,扫除爱欲自归真。”
诗曰。
若还原本急明心,莫被尘缘稍有侵。
返照回光离色相,绝情绝欲退群阴。
第二十四回 万寿山大仙留故友 五庄观行者窃人参
悟元子曰:上回言得丹以后,加以防危虑险,静观密察之功,方能保其原本矣。然而知之不真.用之不当.则原本非可易得。故此回合下二回,批破诸家旁门之妄,指出修待原本之真,使学者细为认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