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蟫史
于是展镜微幌。犷儿跃起,嘲知古曰:“人欲梦而仍觉,镜将幽而后明。”吐雾水如墨,当镜喷之,竟无光,知古色变手’,堕镜于地。犷儿拾镜奔走,知古掣佩剑逐之,出帐外二十里。犷儿曰:“老师敢斗吾耶?死期至矣。”开镜照知古,敲镜背咒喃喃数字,知古死地下。犷儿出索缚之,降苗数人舁归汉营,报甘君曰:“玛知古为乐王子擒至。”甘君命将士释缚。知古盹如故。犷儿还取镜背微幌,知古始苏,见甘君膜拜曰:“鄙人悔为噩青气簧鼓,不早投总帅。自当为累囚,虽戮死不足赎罪,而偷生得非怀惭。”甘君曰:“先生一念勿贞,三生难复,仆当脱夷吾而作佐,招明彻以来归。幸无操入室之戈,而乞授登山之镜。”知古问曰:“擒吾者非乐君之子乎?”犷儿入曰:“尔安足以识吾父子?”知古曰:“昔在交址,问行藏于道兄李长脚,道兄云:‘将作甘盘之辅,先降乐毅之儿。’”犷儿曰:“吾师有书荐尔于总帅,何为浮沉至今?吾师知尔必反,授吾以昏镜返照之物,名曰乌银针。吾故吞之而擒尔也。”知古曰:“先吾问策于汝师,岂料授针于高弟。知古曾不知今,不知天,不知性命,无颜为汝师行矣。”甘君曰:“灭火真人之书,请以相示。”知古曰:“为噩焚之,诚鄙人之谬也。”乃命军中呼玛师而不名,以烛生诸幕客见。矩儿曰:“玛师来,犷儿之翁危矣。”知古曰:“无妨,鄙人以书去,噩必悚惧,不敢算乐君也。”
邪师坏道自门庭,不及儿童战血腥。
会使镜光诛赤帝,可能剑术祸文星。
国家和气消凶德,边徼顽民服上刑。
我识腐儒真有子,乞灵何事向仙灵。
天麋散人诠曰:
人能悟其本来,则粹然盎然者如玉马耶。玉马之谓玛,玉气如虹,马形为练,合其义成玛瑙焉。明,珊瑚也,故以玛对明,史之例也。
古对今言,积无量恒河沙虫之岁时月日,而成今因以成古,知之者居今以望古,不爱古而薄今,周知万物,不出一原,如玛瑙奇照物,而不为物所照,知古之德也。或问曰:“明玛瑙皆物也。史氏系之于人,第不识明何为而化醇,玛何为而知古矣。”予解之曰:“水味至醇,明生于水,故以醇味属焉。山形弥古,玛瑙严于山,故以古形属焉,盍畅其义云。化醇不化,明在舍;知古不知,玛瑙来斯。”问者解颐去。
镜鉴也。鉴于古以镜于今,盖格物斯致知。在物为镜,在事为知也。玛知古不于古求知,而由镜求古。古在镜,今在古。以今之知,合古之镜,其斯以为玛知古之镜,非夫人之知者欤。
悬镜,则不私其古,而与世之不知古者觉之,且与世之自恃其知古者融之。若曰世而无镜,我无能构于虚。人皆有镜,我何为泥于实。悬之不在天在田在人,庶几紫珍可同珍。金炯不独炯,尽神之用,非圣作明述,孰则能之。
中州非荆河惟豫之谓,盖镜从天之上,地之下,有天地之始,浑然自成,则缘四表以为内之之词。大瀛之中为州,九州犹中州之一隅耳。此隅之人,如蚁之为玄驹焉,如蚊之为黍民焉,行喙息,何所不至。而乌乎镜之哉!镜神虽慈,势不能尽玄驹黍民而儆之曰:“凡今之人,天监有赫也。大不得已而托于悬镜之玛知古,悬一镜而无时无处之不瞩焉。”瞩,烛也,中州遍烛,即知古之自为瞩。《书》曰:“视远惟明”,此之道得矣。
卷之七 锁骨菩萨下世
掷生生之果,只羡安仁;飞种种之花,都缘迦叶。渴鳏思饮,母也不啻慈悲;姹女数钱,子嗟将无唐突。
噩青气闻玛知古被擒,即遣缚乐般曰:“王之子,乃至破老师之镜,还甘鼎之军,王之投孤,如以饵钓鳌;孤之待王,直引伥害虎。若命甘鼎归吾老师,吾亦安忍杀王?”般曰:“老师未死而诛仆,仆不能无怨。吾子倘还而辅君,君自可有功。”噩命释缚禁锢之,一人呈书。噩见是知古手笔,即有喜色,阅书曰:
知古白:夫镜者,先自镜而后镜人。若己能镜人而不免为人所镜,则鄙人之受困于乐子是已!狂之识,初无益于大王,而亲之如父兄,尊之即师保,于是昧于苦县之训,敢为天下先。三宝之原,已失其一,虽欲竭智尽能以报知己,其可得乎?所以不即死者,乘甘帅不杀之机,行乐子来归之策。其父乐般且勿戮,羁縻焉以待反哺之乌。若此子景从,人与镜还,镜主人亦不没汉营也。藏密秘计,幸固存之。
噩得书亟以示般,般曰:“但令来使见仆尚存,即所以答书也。”噩命其人至,谓曰:“与吾坐者即乐王,归语老师,仍如尊命。”其人叩头谢曰:“百闻不如一见,今见乐王,讹言并息矣!请以所见归告玛师也。”遂还大营,陈其说于甘君。犷儿还谢知古,甘君曰:“乐君得玛师一书,重于九鼎,忧怀暂释矣。有副参之□谢娘,尚羁苗中,能无患否?”知古曰:“待入宫见嫉之年,即携手同归之日,拔茅连帚,如磁石引针耳。”烛生曰:“玛师神人,图中桃叶桃根之语,不相印耶,愿明公勿忧。”幕客皆退,许史两都督入谢曰:“身荷国家豢养厚恩,由禁御宿卫之臣,出镇丹徼,遇敌不能死,大□而仅存,总帅遣将来援,出之雪窖之中,还于日轮之下,曾未作舟侨之徇,仍免图于禁之降,颈血尚温,心魂弥悸,分当激发,以答恩施。”即下拜。甘君曰:“公等辱国,吾罪安逃?苟顾犬补牢,可以一朝而雪三败也!愿勉旃!”两都督进词曰:“总帅可闻东西两路近事乎?”甘君曰:“若何?”对曰:“李节使被蛮女围于来凤,郭节使为妖人困于西乡。此道路之言也。甘君大惊,未几,两处各有请救书至,问两都督曰:“何处宜先援?”皆答曰:“闻来凤之围甚急,且蛮女能诱蕃汉人得其死力,不比西乡妖人。惟恃役神鬼也,似宜先策东路,乃檄朗州金大都督,以本部一千人援李节使,而季孙参谋,其驻辰州之事,即以许都督代。”木兰进曰:“既蛮女倡乱,妾请往治之。”甘君曰:“吾固知非天女不可。”遂偕季孙去辰州。会金大都督之师,驰赴来凤,乘夜突围入。李节使遣将出迎,与金大都督司马季孙及木兰相见。木兰问曰:“何物獠婢,敢称兵犯上耶?”李节使曰:“始利川县村人,入山掘地,得女人骨节,皆连环锁子,村人见而遁逃。明日去觅骨已无有,惟见美女倩妆巧笑,立空际语云:‘我锁骨菩萨也,唐世为洛阳妇人,交八十一男而死,已证菩提果矣。今应劫运复出,当夭四秀才、杀五进士以应一九之数;又淫六十三健儿以应七九之数。为假后九月,反本还原,再不入尘世也。’是女年十九矣,入山中,则鸟见之而回翔;行水际,则鱼见之而跳跃。彼率其野合之众,侈为朋淫之家,壮士掣电,尽是叛儿;美男如云,俱为食其。置面首者,月且数人;充下陈者,岁凡千辈也。”木兰乃隐形入其营,见蛮女搦管抽思,自题画幅云:
骨何珊珊耶?语何关关耶?肌肤冰雪,住藐姑射之山耶?朝暮雨云,又高堂之客十二鬟耶。归于释氏,为忍辱之仙人;入彼宫中,惑无愁之天子。一桃而杀三人,一日而进七十二士,其心如市,其门如水。形虽可得而描,神不可得而似。
后署阿修罗少主庆喜行看子,乃僧繇化身所写,辄书九十字,索五君题。书毕,叹曰:“以色度人而戕其身,何众生之宜仇我而反德我也;以海消欲而益其毒,何吾生之福淫而至祸淫也。”言未既,有挥而进者,有文在其容思媚为其事,言曰:“卿何德于仆,其豕交兽畜而已;仆何至为卿祸,乃鱼网鸿罹而已。”蛮女大笑,谓侍婢“请四学士偕来,为我写照。”旋复有四公至庭中,伫而遥望,翩其来迟,巾服高华,视履贵重。一揖后,各就坐。女曰:“昨游骑出掠,获一士人,愿呈其技。为主人传神阿堵中,自己倡于前,五君盍随于后?”挥□者振笔疾书云:
蛾眉螓首,巧以瓠犀开笑口;腰素肩成,施粉施朱总欠精。人间天上,觅得琼浆群可饷;狎客留题,不为芭蕉梦亦迷。后署东宫学士蜀前进士向道应教题。又一人题云:
噫!绝妙丹青绝妙词,瑶姬在,千载令人疑。
后署黔中进士今充北宫学士列前龟恭赋。又一人曰:“主家天人,吐属跌宕,两学士诗余皆绝唱也。鄙为试帖,非真馆阁遗风耳。”曰:
本以菩提树,而为女子身。
拈花开顿悟,证果记前因。
月殿从呼姊,云峰误作神。
双双俱誓旦,六六自成春。
悉致今良士,旁求古幸臣。
合欢宁独寐,异味必同珍。
遂有乘风翰,应无失水鳞;
相思贪凤髓,不见索猩唇。
安道工传秘,僧繇幻写真。
戏当怜翡翠,图岂羡麒麟。
才压元兼白,名羞虢与秦。
鲰生谁固宠,争效捧心颦。
后署公主命西宫学士、江南西道进士牛心题。又一人艳若李桃,清比珠玉,前曰:“仆行年二十一矣,主家收之帐中爱而忘丑,不敢无词以对也。”云:
桃花流水即天台,云液同分次第杯。
近侍艳称魔女乐,远臣惭乏谪仙才。
因耽旧梦柔肠转,为索新诗笑脸开。
与我周旋宁作我,清光如玉照人来。
后署中宫学士前癸未进士杜承撰诗。又一人须髯如戟,濡墨为草书云:
天宫玉妃舞如意,凝睇龟山水环翠。
张硕羊权老下方,斑龙已待扶桑辔。
一朝堕地作地仙,碧月照影同婵娟。
即今绀发三千丈,已历红尘十九年。
恰怜有美居荒落,蛮府□隅向池跃。
便发五畜共肥,遂令众鸟忻相托。
化迹唐家老画师,风容色泽白描奇。
图中惜未增吾辈,居处无郎恐不宜。
后署南宫学士壬辰进士鲜于季通奉敕题。蛮女大悦,称谢曰:“五君佳咏,过为揄扬,儿实无以当之也!”乃命设宴行酒。五人狂酣,蛮女尤甚。各以巨觥酌满,自其口出入之,将以席间恣行淫乱矣。木兰自还李节使营,不忍见其秽亵状也。于是蛮女先抱杜进士与之合,杜曰:“主之鸡头肉,塞上酥,闻香已醉,见色而昏。仆实无能为役矣。”泪光盈席,乃告疲焉。蛮女笑曰:“杜生竟虚有其表乎?”麾杜去,呼鲜于进士曰:“汝来前,年华惟汝最长,精力惟汝有余,能令吾三败否?”鲜于曰:“仆以一猛蛇横行于洪波巨浪中,所向无敌,主言败北,十犹未也,岂止三耶?”径登女腹,左旋右抽之数,几项籍之八千;外强中干之时,亦少康之一旅。蛮女泣曰:“儿骄纵自恃其内视之术,不识世间真有好男子,愿徐之;若更冲突,儿无有命矣。”鲜于遂坦其腹,呼女居胯中。女又兴发,上莲花之座。自在非常。攒柳叶之眉,潜窥有物,下焉劲旅,挺且攻心;上者柔姿,垂而沦髓。鲜于自起,扶女阁中寝,女朦胧答曰:“其很也可惧,其恭也可矜。”携手同入阁。其向列牛三学士,亦连床侍寝。女谓牛曰:“公豫章人,以盘错见利器。盍努力呼?”牛曰:“老树拳曲拥肿,不中绳墨,主何取乎尔?”女曰:“曲而有直体,木之质也。非回环萦抱以博其趣,百尺无枝,有何佳处?”牛从之,但兢兢惟恐陨越。鲜于叹曰:“豫章翻风动日,而寂寂作枯树容;偃蹇山阿,奚若桃僵而李代。”女责曰:“牛爱我,或怂恿为暴虐耶?”鲜于自挝其颊曰:“人据汝门户而不怒,徒以口舌争,宜置于理,受腐刑。”索床头宝剑。女大骇,还拥抱曰:“吾不敢讥讪学士。”乃辄效焚琴煮鹤之风,愿以身试。鲜于笑曰:“主无戚戚,仆虽卤莽。岂不推同心之爱,贻下体之忧,实技痒不可搔,进其坦率之词,以求复振耳。”女昵声曰:“生死惟君所命,幸勿危言。”牛请间,鲜于方谢不敏。然悸定者急于调停,感深者乖于举措,蛮女之再败,一战而复云。鲜于投闲。女曰:“列学士乃御寇孙也,御风而行,展轮效驾之事,必有道矣。”列曰:“黔中人不能关车,轮载恐烦屡顾。然主投足而仆举手,敢惮劳耶!”遂接构不已。一则为无病之呻,一则为溺人之笑。向学士砺齿而言曰:“于斯时也,百岁老人,将不可忍,无从抵隙,而使向隅,维心亨也乎?”女笑曰:“餍足之道,众齐人共之,何乞相也。”乃辞列而招向。流车之涎,久而易醉;咽井上之李,聊以忘饥。向欢焉出涕,惫矣失声。良久诉曰:“主亦褊心,失之鲜于,而收之于仆,不且前多与,后多取,少均和哉!”女曰:“人自争雄,儿非利牝,何嫌何疑而生心于出纳间也?”向亦辞谢。女怜杜学士之未及驰骤而疮痍转深,乃与伏枕辗转,稍津逮之。杜感而醒曰:“主之爱仆也,炙肌啖肉,所以明恩;倚玉衔珠,曾非好弄。将是乡以老,无中道相捐,则死且不朽矣。”女曰:“儿之毛发,只系所私,君有肾肠,勿离斯宠。以年相悦,以貌相承,独掩众芳,同谐幽赏。自今以始,当夕维君,好会不在兵车,奇勋不争矢石矣。”
明日,女令官中四学士待召,惟杜承常侍中,食必同碗,沐必同巾。为置女史二人以供旁射。杜尝曰:“唐家秽史,所称《如意君》,控鹤监,殆诲淫耳;非居宠也。吾乃今见丝肉之乐,虽贤者不易知,粉香之情,惟化人为独至。”女大为击节,命向道飞白书之。诸学士咸叹美。向生银钩未竟,会蛮目苟承恩来启,女曰:“李菩萨赴湖南请救,来一金菩萨领兵千人,前锋亦一女将,索公主战。”女笑曰:“我自临阵观之,汝等九蛮目齐出,力擒此娃,增一宫婢可矣。”鲜于季通曰:“是娃来请以惠仆,无使小杜骄人也。”女曰:“未尝不然,亦视夫遭际何如耳。”五君遂各乘款段马,随女后,至纛旗下。木兰专呼蛮婢出话。女揽辔言曰:“闻贵主之风,解甲何其迟也;稽阿奴之戮,捧或可免乎?不然,受缚于虎痴,贻讥于马走,诚不忍吴宫美人之首,怆彼阖闾;中郎幼女之身,赎于孟德。”木兰怒曰:“蛮婢暖昧填胸,胭脂夺目。人尽夫,将不齿于姬姜;兵犹火,乃安心于金革。谨为天讨,诛是人奴;能遭孟获之七擒耶,抑避楚成之三舍也。”女亦怒,呼苟承恩出敌。苟大呼前曰:“便擒此汉娘,供鲜于学士之役!”挺长矛径刺,木兰急以剑迎,无虑三百合。苟勇甚,木兰勿能胜。金大都督偕李节使以兵出斗,九蛮目皆死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