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话说寇本良十三人,辞别了金有声等,那火车也就开了,只听的两面忽忽风响,扒着窗户,望外一看,只见那村庄树木,随风而倒,转眼之间,就是十几里,真正快的非常。他们坐火车,走了十几天,出了美国的陆地,到了太平洋,又坐上轮船,由旧金山奔檀香山,由檀香山奔日本,走了两月有余。这日到了日本海,望见对马岛,寇本良说道:“众兄弟们哪,前边来到对马岛了,离咱们家不远啦。”大伙一齐扒去望,说道:“可不见怎的?”一个个喜的坐卧不安,可就言讲起来了。
    众英雄望见对马在前边,一个个心中快乐面带欢。齐说道:“飘零在外非容易,今日离家一下子转家园。归至家父母妻子重相会,再与那亲戚邻右把话谈。也不知咱国现在什么样子,也不知各样新政添不添。也不知日人暴虐减未减,也不知全国人民安不安。咱大家努力同心把事做,顾(保)持那江山社稷不来完。把那些日本贼人赶出国,咱大家再把新法颁一颁。也那(把)那共和主意倡一倡,也把那专制毒政改一番。老天爷如果随了人心愿,也算咱全国人民福如山。”众英雄说说笑笑望前走,这一日到了仁川境界边。只听那三通气毕船拢岸,一个个搬这东西下了船。旱岸山(上)雇了车子正五辆,极(急)将那东西搬在车上边。他几人到此也就要分手,又听的本良那边把话言。
  话说冠本良十三人,到了仁川上岸,雇了五辆小脚车,寇本良、岳公、陈圣思、陈圣暇、赵适中、孙子奇六人两辆车回平壤,金洪畴、高云、姜述白三人坐一辆车,回平安北道,李范允、曹存、周庄三人坐一辆车,回咸境道中岑镇,李俊自坐一辆车回汉城。他们当下安排妥当,将东西搬在自己所坐的车上,拾道(掇)已毕,就要各归本里。寇本良就道:“你们到家,可千万要办自治,各处宣讲所,好开化咱国百姓的智识呀。”李范允说:“那是自然,咱们回国,若不先由着开化人民之入手,怎么能保全国家呢?我们到家就办自治事,然后再提倡乡团。那乡团若是全立齐了,未必不是保全国家一个好道?”寇本良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叮咛了。”于是大家对着,皆施了一礼,然后各人上了各人的车子,车夫赶起,各归本乡而去。
  单说寇本良几人,坐上车了,出了仁川,夜宿晚晓行,非止一日。这日到了剑水驿,陈氏兄弟先到了家。本良四人,又走几日,也就到平壤。岳、孙、赵三人各归本家。寇本良来到云府,进了书房,此时书房已经改成报馆了。本良到至屋中,叩拜了元首。元首一见本良回来,乐的喜出分(望)外,急命本良坐下。此时就有一人报到后宅,那安母云老夫妇,一听这个消息,一齐来至书房。本良一一的见了礼,大家然后坐下。元首说:“本良,你可以将你们上美国这几年的事情,并你今天回国所想办的事情,趁着今日有空,可以学学与我们大伙听听。”本良说:“大人既然愿闻,听我慢慢的道来。”
    寇本良一见元首开一声,他那里满面带笑把话明:“那一年我们离家游美国,路途上收了三位好宾朋。第一位他的名叫李范允,还有那周庄、曹存人二名。他三人家住咸境道中岑镇,与我前去留学赴了美京。到仁川有声结了九位友,也都是上那美国留学生。汉城里李家兄弟人三个,就是那相禹、李俊合(和)纬钟。李树萧本是亲王应藩子,还有那平安北道人五名。金洪畴、吴佐车人儿两个,韩(姜)述坚、韩(姜)述白本是弟兄。还有那一位高云读书子,我大伙会在一处奔前程。一齐的坐上轮船奔美国,这一会去了二十单八名。水旱路一共走了七十日,那一日来在美国京城中。我大伙一齐到了外务部,见了那美国大臣名华听。那华听看了恩师那封信,将我们全都留在学堂中。入他国陆军学人儿八个,学的行军步阵是好武功。入他国里学专科五位,学的是化学物理并农工。剩他们十五位人入法政,学的是法律宪政那几宗。我在那里专科学医理,过三年就领毕业大文凭。陆军学堂三年也把业来毕,法政学比我们多着二年功。这一回我们毕业十三位,全都是最优等的毕业生。领文凭我们这才回了国,在道上走了两月有余零。回家来想若倡办宣讲所,讲自治劝化人民善心生。想只要保全国家无他道,必得使人民全有爱国诚。这是我已来未来那些事,倡自治是我要紧事一宗。”寇本良说罢前后一些话,又听的侯弼那边哼一声。
  话说寇本良说罢一片言语,元首从那边说道:“你这个倡自治的见识倒很好,你望后就可以张罗着去办。若是办成以后与我的报馆相辅而行,那人民或者能多开化几个。”本良问:“金玉均先生那里去了?”元首说:“咳,那玉均先生从你们走以后,与我开这报馆,甚是热心,只因去年四月之间,在背上生了一块恶疮,医药不效,数日而逝,于今已经一年有余了。”本良闻言,叹息了一会。云大人又访问了美国些个风土情景,又说了本国种种失权的事情。本良又将重根等捎来的信,一一的交了。当日天色已晚,安母与云大人,全都回了后宅,由此望后,本良就在平壤城里,立了几处宣讲所,着天同孙子奇等,在那演说,劝化百姓。这且不再说下。
  单说岳公这日到了家中,见了二老爹娘,参见已毕,岳老夫人说:“儿啦,你几时从美国起的身?在那住的?是甚么学堂?学了些甚么回来?”岳公遂将住的甚么学堂,学的是甚么,几时领的文凭,几时回来的,一一的对父母学了一遍,又问岳安人说道:“香铃妹子,上那乡去了,是出了阁怎的,可是串亲戚去呢?”老安人说:“儿啦,你要问你那妹妹,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了。”
    岳夫人未从开口泪盈盈,叫了声:“我儿岳公听分明:要是问你那妹子香铃女,提起来真是让人痛伤情。那一年你的岳母得了病,你妻子与你妹子离门庭。去上那会贤庄里把亲串,中途路遇见三个日本人。走至那落雁山中起了坏,硬拉着你那妻妹要行凶。多亏那张让、张达弟兄俩,将贼人捉住送到审判厅。到后来香铃得了惊吓病,一昼夜丧了他的命残生。你的妻羞愧难当上了吊,他姑嫂一同归了枉死城。我的儿光在美国求学问,那知道咱家出了这事情。”岳公他听了安人这片话,不由的无名大火望上冲,手指着汉城以里高声骂,骂一声:“日本狂贼名伊藤,都是你施下毒辣坑人策,硬要夺我的高丽锦江城。拿取了我国权力真可恨,你国人还在此处来行凶。种种的暴虐之行全由你,羞污我妻妹之事最难容。这冤仇今日要是不报报,我岳公枉在阳间走一程。”正是他咬牙切齿高声骂,又听的怀嵩那边问了声。
  话说岳公正在那里大骂伊藤,岳怀嵩说:“我儿不要这个样子。你那妻妹虽然身死,那三个日本人,尚与咱们抵了偿。现在日本人的暴虐,比先前还甚着多少倍呢。我儿不知,听为父我对你学一学吧。”
    岳怀嵩坐在那边开了声,叫了声:“我的孩儿名岳公。我的儿,你今离家三四载,咱国的权力全归人手中。只因为咱国欠那日本款,那伊藤施出一种狠毒行。硬将咱国财政权柄夺在手,作甚事伊藤不与钱与铜。他国人无故打伤好人命,又夺了咱国巡警权一宗。审判权他们也是握在掌,咱国里君臣也不去争。是权力全都归了伊藤手,咱这国想要保全怕不能。这都是伊藤一人想的道,将咱国人民害的好苦情。我的儿,你今回家看一看,日本人现在实在了不成。”岳怀嵩说罢前后一片话,倒把那岳公眼睛活气红。
  话说岳公又听他父亲,说了一片国家失权的话,气的他心惊肉跳睛暗的,说道:“伊藤这个贼呀,无论何时,非将他刺死不可,好解我的心头之恨。若不然,这口怨气何时出呢?”
  你看他主意以(一)定,就在家中住了两日,这日去上云府,拜见元首,谈了一会,就到那寇本良之屋,说:“兄长,我今天有件事情相求。”本良说:“贤弟有何事情?只管讲来,何必拘之呢。”岳公说:“我想求你做几个炸弹子。”本良说:“你要那个做甚么呢?”岳公遂将要刺伊藤之事,对他一学,本良说:“这些恐怕是不容易。”岳公说:“做成了,得便就刺了,不得便就罢。”本良说:“你候几天,我与你做三个,也就够用了。”
  于是岳公回去,等了三天,本良与他做了三个炸弹。这本良他怎么会做炸弹呢?皆同他在美国住了三年,医学专科,所以他会做,本良将炸弹做成了,交与岳公。这岳公得了炸弹,就想上汉城刺伊藤去。正是:
    准备云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之四
第二十二回 侯元首为徒殒命 寇本良微服出奔
  话说寇本良炸弹递于岳公,岳公接过一看,这两个炸子,用一条药线连在一处,每个有酒杯大,外面用黄铜叶包着,里边藏着钢子与炸药,那条药线,通在里边。岳公看完,对着本良说道:“兄长你做这个炸弹,怎么与我在美国看见那个不一样呢?”本良说:“怎么不一样?”岳公说:“那个无有这条药线。”本良说:“这是新出的样子,贤弟你不知道,我对你说上一说。”
    本良开言道:“贤弟你是听:提起这炸弹,实在令人惊。那一年日俄开仗首山抢,日本人屡次不能占上锋。到后来做出这种炸药弹,挑了那三千多个敢死兵。将炸弹每人胸前揣一个,将药线含在口中不放松。空着手首山以上降俄国,俄国人以为他们无改更。将他们个个领至大营内,一个个口中药线咬咯蹦。只听那炸子咔叉一齐响,伤了那俄国兵丁好几营。那三千余人也都丧了命,他国家由此可也把功成。这炸弹就是仿照日本样,想要用就得豁出活性命。药线也得含在口,炸子也得揣在胸。对着贼人用牙咬,自能犯火响咕咚。打准了的人必得死,打不准自己先丧命残生。贤弟你千万想一想,别拿着性命当非轻。”岳公他听罢本良一片话,你看他开言有语话从容:“兄长啊咱们国耻实难忍,要不刺伊藤心不平。豁出我这把生灵骨,探探那黄河几澄清。要是能将伊藤活刺死,也算是韩国人民福气生。纵就是事情不成我命死,我情愿一死方休照汗青。”本良说:“贤弟既然意已定,我还有几句言语向你明。做事情纵若时时加仔细,一漏泄机关就了不成。那时节事情不成还招祸,反倒使家中老幼不安宁。贤弟呀,这个事情非小可,别拿着这话当作耳傍风。”岳公说:“是,我记下了。”本良说:“你要记住就算行。”说话之间天色晚,岳公他拿着炸弹转家中。押下此事且不表,再说那统监名伊藤。
  话说伊藤自从将高丽审判权夺在手中,以后他就雇了些个高丽人,在外边打听韩国人民的形势。这一日有一个探子,从平壤回来说是:“平壤百姓气势很凶,那农夫妇女全都立会,与你国人作对,还有报纸鼓吹,现时有人立了宣讲所,天天在那劝化呢。”伊藤一听这个消息,暗自想道:“平壤民气如此凶猛,又有用报纸鼓吹的,有用宣讲所讲自治的,像这样他们那民智那有个不开化?他们那民智若都像平壤百姓那样,高丽国不是得不到了手了吗?我不如望平壤走一趟,一来探探那边的民气都是如何,二来将他那鼓动人民的那个人,与他消灭了。他们的民气若不凶,可就不怕啦。”主意一定,先与他国驻平壤的领事打一封电去,让他在那边安排公馆接待。这封电一发到他那领事那处,他那领事名唤振东三郎。当日接了这封电信,就在他领事衙门里安排下公馆,预备着好接伊藤。
  这个风声一传,就传到岳公的耳边,岳公一听,伊藤要上平壤来,暗自忖道:“我正愁刺他无隙可乘。今日他要望此处来,我何不在这南门外伺候他,等他以(一)过之间,我就将他刺死,岂不是解了我心头之恨吗?”于是又将这个事情告诉于寇本良得知。本良说:“这道(倒)很有(好)机会,你千万要小心。”岳公说:“那是自然。”这个时候侯元首也知道了,心中很不愿意,只怕事情不成,反惹下祸。那岳公的意思很坚,他也无可如何,只得听只他办去吧。由是岳公天天在南门外等着,这且不表。
  单说伊藤发电后,探了两天,就拾道(掇)拾道(掇),带着一千护卫军,坐上快车,可就扑奔平壤走下来了。
    这伊藤坐上快车出汉城,你看他前呼后拥好威风。出城来带领一千护卫队,分出了马队步队两路兵。头前里跑开三百快马队,后有那五百步队护军行。马队头兵丁拿着九音号,吹起来的答答甚可听。快车子四面玻璃照人眼,跑起来披答扒答马蹄声。步队兵左右前后把车护,好一似北辰高挂众星共。出汉城威威烈烈往前走,人与马饥餐渴饮不稍停论。走也得半个月,说书何用那些工?
    简断捷说来的快,这一日到了平壤地界中。振东三郎接出二十里,一齐的勾奔南门要进城。岳公他早在门里把他候,让过去马队上前就行凶。在嘴里药线用牙只一咬,那炸弹克叉一声了不成。三炸弹一齐暴裂望外打,先炸死行刺人儿名岳公。该着那伊藤博文命不尽,那弹子未曾伤着他身形。打死了护卫兵丁人九个,又炸死赶快车人儿一名。大伙儿一齐说是:“有刺客!”护卫队将车围个不透风。巡警慌忙望前跑,看见岳公死尸灵。将死尸抬到领事馆,伊藤也进了公馆中。振东三郎过来把惊道,又只见伊藤那边开了声。
  话说岳公见伊藤车子过来,他急忙将药线咬开,只诚(曾)想将伊藤炸死,那知道他那护卫军多,未曾伤着伊藤,他自己让炸子先崩死,真是可惜。后来伊藤到了公馆,命人验岳公的尸,看看他是用何物行刺。验尸之人,验了一会,回来言道:“那人是炸弹行刺,看他口中含有药线,并且他还是崩死的。”伊藤一听这话,暗自想道:“这人是姓甚名谁?并且他这炸弹,韩国人也不能会制,其中必有原故。再说此人,要想行刺,不能他一个人。我想要将此城中之鼓动百姓,与这个行刺的党徒可得,用个甚么法能知道?”寻思一会,忽然计上眉峰,说:“我何不雇此处的人,让他与我访听。要是有人打听着实据,我给他五百元钱,他国人见财就能替我办事。”主意已定,遂将这事告诉于振东三郎。振东三郎就雇了些高丽人,在外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