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重根说:“就是我们先生,现在带着那如意吧。”安人说道:“正是。”
    你先生又派兵丁人二个,护送咱母子来到平壤城。为咱们先生得罪贼日本,无奈何他也避祸出门庭。他叔侄飘零在外三四载,才来到云老大人这府中。侯元首与咱母子恩德大,现如今又为孩儿你的先生。我的儿有朝一日得了地,千万莫忘了元首好恩情。从今后先生你要当父事,可别拿娘话当作耳边风。这是我母子所以来到此,我的儿今日才知已往情。这公子听罢安人一些话,你看他眉紧皱怒怒冲冲。手指着日本东京高声骂,骂一声虎狼贼子名伊藤。你为何施下一种蚕食策,屡次要破坏我国锦江洪。立逼我皇上把商约来定,使你国无数强徒来行凶。看起来欺侮我国全是你,又害生身之父的活性命。今生里要是不把他来报,我就算妄到阳间走一程。这公子越说越恼越有气,忽听的安人这边唤一声。
  话说安重根指天画地,直是骂那伊藤。安人说道:“我儿不要生气了,上学房与你先生谢恩去吧。”重根听母亲告诉,只得来到学房,见了元首,双膝跪下说道:“先生与(于)学生有救命之恩,置之度外,真是圣贤了。学生父亲已亡,今就认恩师为义父吧。”说完就跪下叩头。元首慌忙扶起,说道:“我早有此意,但恐你母子不允。今日之事,实在投我的心。望后那恩情之事,你母子不要提了。现下你们别要(处)逃(远)走,可好好在家住两天吧。”重根于是辞了元首,就回到他母那处,把上项之事,以诉母亲,也是很乐意。
  光阴迅速,不知不觉的,到了四月初一日,那些探家的学生,全都回来了。这个时候,云大人将款项已经预备妥了。又预备下六辆车子,到了初五日,早晨起来,大家用饭已毕,云大人、云老夫人、安母与岳父诸人的家人,全来与他们送行。云大人拿过十万吊钱,交金有声、寇本良二人,说道:“你二人年长些,可将此项钱带着,好留着到那作学膳费用。自此后,我每年与你们汇去这些钱。你们好生学习,无负敝人之望。”正说着,只见元首过来说道:“那这样拿着不行。请我告诉你们,由咱这上美国,路经仁川,赶到你们到仁川的时候,有个会东钱店,是美人开的,到那打成汇票,汇到他国,拿着汇票再领钱,方能行呢。”金有声说道:“记住了。”元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于金有声,说道:“美国有一个外务尚书,名叫华听,此人我在美国时与我同过学。上月他与我来信,说他新升为外务部尚书,到时将信交与他,让他与你找学堂,才能行呢。至于这一路的事情,你与寇本良担任着吧。你二人总要拘束他们这才是。”有声、本良一齐说:“是,遵命。”当下嘱咐完毕,那六辆车子全都套好了,东西也全都绑好了,出府正要起程,侯元首说道:“慢着,你们今日游学美国,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告诉你们。可要好好记着。诸生不知,听愚师道来。”
    侯元首未从开口笑吟吟,叫了声诸位学生细听真:“为师我因为学浅游美国,在他邦陆军学堂安过身。因此我知道他国学堂好,才想让你们诸人那边存。现在时咱们国家甚软弱,终久的恐怕为那日本吞。保国家在你诸人这一举,在学堂可要千万苦用心。那烟花柳巷不要去,戏馆茶楼少留身。在学堂与同学总要和气,别与人家把气冲。咱们是为国求学问,抛家舍业是难云。在那里你们要是不学好,怎对为师我这片心。云大人为你们把款备,每年间须费三万两银。你诸人心中常要怀此意,这事情关系咱国的生存。”众学生一齐说:“是,谨遵命,不必先生苦劳神。”
    侯元首嘱咐完了那边去,又听的安母走来唤重根。“我的儿今日别母行远路,怎不教为娘我挂在心。只一去就是五六载,但不知何日能够转家门。为娘我有几句话,我的儿须要牢牢记在心。在道上不要各处胡游耍,到店里不要狂言得罪人。上船时好好看守自己物,免被无赖之人来相寻。在学堂不要妄把功夫废,省着让为娘在家把心分。总要把国耻父仇常在意,断不可忘了咱国那仇人。”安太太嘱咐完了亲生子,又叫声诸位学生听我云:“我那儿身青幼小不定性,望诸位可要规诫他的心。有不好尽管与我把他教,别使他任着性儿去浮沉。望诸位须要专心求学问,别辜负咱国花的这些金。”众学生一齐说是遵命了。那安人转过身来泪纷纷。元首说:“天道不早你们走吧。”那学生这才一齐跪在尘,施礼已毕皆站起,看他们一个一个泪沾襟。云大人催着他们把车上,那车夫鞭子就在手内抡。转眼间就离了故土之地,那安母犹且依稀倚着门。等着那车子远了看不见,安人才一步一步转回身。押下了安人回房且不表,再把那李树萧来云一云。
  话说那李树萧,自从将寇本良送走以后,看着他国家,一天比一天软弱,日本人一天比一天强盛,他心中就着实焦燥。赶上这年中日战后,他犹其看出他国不好了,但是没有甚么法子。这日忽然想起一个道来,说道:“我有三个知己的朋友,他们素常日子,也跟我常议论这保国的方法,今日我何妨再与他们商量商量,万一他们能有道呢?岂不是好吗?”说着就望那里去。
  单说他这三个朋友,一个叫李相[上占下内],一个叫李纬钟,一个叫李俊,本是一姓兄弟三人,俱是汉城的人氏。当日李树萧来到李相[上占下内]的家中,也不用门军通报,自己就进了屋中。看他三人全在屋中,不知在那里写甚么的。又看那边坐着五人不认识。他三人一见树萧,急忙下得地来,说道:“贤弟来了,有失远迎,赦罪赦罪。”树萧说道:“咱们兄弟,本是知己之交,那里用着这些个话呢。”遂问道:“这五位客是那里来的?”李相[上占下内]说道:“你看,我也忘与你引见了,此人姓金名洪畴,此人姓高名云,此人姓吴名佐车,全是安平北道人氏,此二人,一位名姜述坚,一位名姜述白,是我表弟,与他三位同乡。”说完,遂一一与树萧引见了。大家叙见已毕,坐下。相[上占下内]说道:“我方才想打咐家人请你去,偏赶上你来了。”树萧说:“找我作甚么?”相[上占下内]说道:“只因为我外边坚表弟与金仁兄,想只上美国游学,遂前来连(联)合我们兄弟三人。我寻思要保护国家,除非有学问不可,他们来连(联)合我去游美国求学,我是很愿意的。所以我要请贤弟来商议,一同去游洋,求点学问,以保护咱国家,岂不是好吗?”树萧说道:“我来也是为国家软弱,没有方法的原故,想只来与兄长们商量商量。今日这个道,实在是好,小弟那有不愿意的道理呢?”相[上占下内]又在桌上拿一张禀帖来,说道:“这是我们方才写的禀,想只上学部去递,贤弟可以把名添上吧。”说着,遂将李树萧的名字添上。树萧说:“不去递吗?”相[上占下内]说:“为甚么不递的呢?”树萧说:“即想着要递,咱就上学部去吧。”说罢,他们又一齐起身,出了李相[上占下内]之家,径奔学部而来。正是:
    平壤学士方离里,汉城书子又出京。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安重根路收三义友 金有声店结九良朋
  话说李相[上占下内]九人,拿着禀帖到了学部递上。单说外国学部大臣,这时候是李完用坐着。当日接了这个禀一看,有树萧的名字,他暗自忖道:“亲王的儿子,也想着去游洋,我要不准,似乎不好,我不知(如)应许了他们,一年也费不了多少款项,让他们念诵我的恩德,也是好的。”遂将禀帖批出,准他们官费,上美国留学,又在外务部,与美国领事衙门,办了一分文书,让他们四月初十日起身,这也算是李完用作了一点好事。且说李相[上占下内]九人,这日看禀帖批准,许他们官费留学,一个一个喜出分(望)外,各自回到家中,收拾收拾。
  到了初七日,李树萧辞别了家人,与李相[上占下内]八人会在一处,到学部将文书领来,款项由学部望美国汇去,他们不管一概事情。全都完备,遂雇了四辆车子,也由水路走,所以出了汉城,勾奔仁川走了来了。
    众英雄因为学浅离门庭,一个个满面凄惨少笑容,齐说道:“不幸生在软弱国,整天里得叫日人来欺凌。那君王朝中以里竟作梦,大臣们一个一个装哑聋。像这样君臣那有不亡国?寻思起真是让人痛伤情。社会上百姓昏昏如睡觉,是何人相呼他们在梦胧?眼看着刀子到了脖子后,还以为安然无事享太平!现如今虎狼已经进了院,谁能够安排剑戟把他攻?咱国中数万人民尽痴睡,无一人知道防备伤人虫。最可叹数千余年高丽国,将要落于日本人手中。到那时山河分裂社稷坠,咱们这条命十死无一生。空积下数万银钱不中用,一家里父母妻子各西东。”众英雄一齐说到伤心处,不由的两眼滴滴流泪横。说:“今日咱们美国求学问,也不知能够求成不成?如果是求来真实大学问,也不枉远涉重洋走一程。有学问回国好来做大事,唤一唤数万人民在梦中。便与这全国人民与一体,不怕那日本人们怎样凶。”英雄们一边走着好谈论,看了看眼前来到仁川城。大家伙一齐入了大客栈,预备着雇上轮船赴美京。
    众明公听书不要热(听)热闹,想一想咱们中国煞样形?别拿着高丽城亡不经意,大清国也与高丽一般同。高丽国不过是日本一个虎,咱国中所在尽是伤人虫。众明公别拿自己不要紧,有一人就是他们一个对头兵。东省人要是全都存此意,怕什么日俄逞凶!押下此事咱们且不表,再把那有声诸人明一明。
  话说,金有声诸人出了云府,拜别了在霄、元首、安母,这才一齐上了车子,勾奔仁川,可就走下来了。
    来的是十六英雄离家乡,一一要上那美国去出洋。都只为国家软弱思保护,才抛了家中老少与爹娘。看他们本是一些青年子,全知道求点学问固家邦。如果是高丽全能这个样,他国家一定不能被人亡。看他们不顾家乡离故土,一个个坐在车中话短长。这个说从小未走这远路,那个说不知美国在那方。听人说美国是个民族国,到不如(知)他那政治是那庄?到那里先将这个事情访一访,回国时也把民族主义倡一倡。这个说不知咱得何日到,路途上这些辛苦甚难当。那个说不要着急咱们慢慢走,这个说着急也是白白费心肠。大家伙这才不讲究,又着那天色将要到午傍。走多少曲曲弯弯不平路,见多少草舍茅庵小山庄。听了些各处农夫唱铲草,观了些往来仕宦路途忙。各处里百鸟林中声细细,满道上青榆绿柳色苍苍。观不尽游鱼河里穿花戏,看不了燕子衔泥影成双。远山上奇峰夏云才出岫,近处里榆钱落池色发黄。真果是夏日清和人气爽,身体儿觉着平常分外畅。正是英雄们观看路途景,看了看西方坠落太阳光。大家伙一齐入了招商店,到明日复又登程走慌忙。饥食渴饮路途奔,这一日来到朝日大岭旁。众人一齐过了朝日岭,又听黄伯雄那边开了腔。
  话说金有声诸人正望前走,忽听黄伯雄那边说道:“前边就是瑞兴县了,咱们今日晚上,就宿在这吧。”金有声说道:“天道尚早,何不多赶几里?”伯雄说道:“再望前走,五十里才能够有店呢。”金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宿在这里吧。”说着就奔街里,在街东头有一大店,他们就将车子赶至院中。店小过来,将他们的行李一齐搬到屋中,安排妥当。店小打几盆热水,大家拭了面。店小又说道:“客官就用饭不好吗?用完饭诸位好歇着。”有声说道:“怎么不好呢?”于是店小放上桌子,将饭菜一齐端上来。大家用饭已毕,付了店钱。店小将桌于搬去,说道:“客官歇着吧。”遂去了。
  单说安重根吃完了饭,跟孙子奇说道:“天道还得一会黑,咱二人出去游玩游玩去不好吗?”孙子奇说:“怎么不好呢?”于是他二人出了店房,望南走了二里余路,到在一个河边,他二人就在那四下观望。忽见那边来了一辆车子,不多一时,来至近前,从车上跳下三个人来,拱手说道:“这位贤弟,在下得问一声,前去多远,能有店家?”安重根已看这人非凡,答道:“前边二里余就有店。你们是望那里去的呢?贵姓高名?”那人答道:“在下姓李名范允,此人姓周名庄,此人姓曹名存,全是咸境道中本镇人氏。我们因为国家软弱,想要上美国留学。”重根以(一)听,说道:“事情真凑巧了,我二人也上美国留学的。”遂通了自己与孙子奇的姓名,又说道:“咱们今日遇在一处,真是三生有幸,我们还有十几人在店中呢。你们随我到店中,明日与我们一同上美国去,不好吗?”李范允三人一齐说道:“我们正愁人少孤单,安贤弟愿意与我们同走,我们那有不愿意的道理。”于是他五人说说笑笑来至店中。
  单说寇本良见安重根二人出去多时不回来,正在着急的时候,只见重根领了三个人来。本良说道:“贤弟你那里去了?此三人是何人?”重根遂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又与他三人,按只个引见了,一齐坐下,说了一会,各自安歇。第二日清晨,他三人与有声等会在一处,坐上车子,又扑奔仁川大路走下来了。
    好一个安氏重根小后生,在路上结交三位大英雄。重根说:“不着咱们国家弱,咱诸人那能相交一路行?看起来这事真果是凑巧,总算是有缘千里来相逢。若不然咱们相离数千里,那能够同去留学赴美京?”李范允三人一齐开言道:“说道是这事实在系非轻。我三人从小同学好几载,常愁着学问浅薄心内空。每想要西洋各国求学问,因年幼家中屡决不让行。这几年国家软弱不堪讲,无奈何辞别家院奔前程。我三人恐怕自己不中用,每想要结交几个好宾朋。偏偏与重根贤弟遇一处,一见面几句话来就投情。因重根又与诸位相了善,我三人实在是乐非轻。咱大家一齐住在美学校,回来同心同力好把国兴。”众英雄说说笑笑望前走,一个个满心得意志气增。晓行夜宿非一日,这日到了仁川城。众英雄一齐入了大客栈,又听得有声前来把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