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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红楼梦新编
说着到了二月。这年正值恩科会试,初六日,各位大员、翰詹科道及考过差的部属中书等官,齐集午门听旨。谁想闻翰林、曹编修皆点了内帘同考,幸而董秀先因教习期尚不满,未经散馆,不曾点着。初八日,大吹大擂,用簇新一顶花轿,路上放着百子花炮,自家骑着红缨白马,亲到荣府行亲迎礼,来娶喜鸾。贾政亦穿着吉服接人,在书房盛席管待贵客。酒三巡,菜八味。只闻一派细乐吹到书房门外,董词林起身走到上房,拜贾政、王夫人,执子婿之礼。贾政、王夫人受了二礼,转身到新人门前站定。跟来家人送上小镜子一面,董词林揣在怀里,喜鸾顶着彩袱,两个婆子在旁扶着出了门来。董词林即领亲先往外走,十二对宫灯照着前头,一派笙乐,忽听大炮三声,新人起轿。董词林仍骑马,即在轿前,迎娶回去。至于到家,拜堂合卺,守亲坐帐诸事,无不周备。董词林亦有多少至亲好友及各同年,这日想亦不肯轻放,董词林吃得沉醉,才放他归房去了。
再说曹编修点派考官,心中甚喜。但因十六日吉期,喜在三月尚可出闱不误。倒是闻翰林又入内帘,贾兰系亲女婿,不敢隐讳,只得开明了回避。贾兰心虽着急,却亦无可如何。
时光迅速,到了三月初九,春闱揭晓。这科因内阁中书人不敷用,奉旨着荐卷中挑其字画端楷、文艺通顺者,取中内阁中书四十名,令在阁中学习行走,遇缺即补。甄宝玉却中了第四名中书。报到甄府,甄嘉言亦甚欢喜。贾政着人道喜送贺,此等寻常酬应,亦不备言。
却说曹编修出了礼闱,歇得一两日,见过门生,即吩咐家人,将可托办事的至亲密友清来,商议娶亲这事。贾府于十二月即差能事成房家人压过嫁妆来,箱橱、桌椅、被褥、衣服及首饰、铜锡盆、帘、木磁等器约有数十抬。家人皆披红着彩,到了新人房里摆设齐整。曹宅亦皆厚赏从丰,礼待回去。十五日,曹宅送过礼催装,甚是体面。
到了十六日,排了祖上历任,并探花郎、编修执事各牌扇,鼓乐喧天,迎娶前来。贾府随将荣宁二国府及贾政现在官衔执事,亦备鼓乐,着贾珍、贾琏穿了自己品职的公服,坐车送亲。一路吹吹打打,笙箫盈耳,爆竹连声。不多时,曹探花簪着双花,穿了吉眼,领着喜风花轿,到了自己门前。下了马,将花轿抬到三门里边。新人下轿,嬷嬷们两边搀着,纱灯排列,细乐悠扬。曹编修领亲,到金屋内拜过天地。用红绿汗巾两条,叫喜凤拿着一头,曹编修领着一头,走进洞房。挑了盖头,饮了交杯,上炕去便坐。富贵嬷嬷们将百子图绣花帐幔放下,就带上门,皆出去了,屋内惟剩二位新人。曹编修细细将喜凤一看,觉得满面容光,宜嗔宜喜,心中大快。以为所配得人,终身这夫妇一伦可无憾了。
再说贾珍、贾琏,送亲到门,投帖拜贺。曹编修早已请董词林及最好的王榜眼陪待新亲,接进到了大厅,彼此交揖,让坐喝茶,叙了几句闲话,摆上酒来。筵席丰盛,肴馔精美。跟珍、琏的人上来献过赏,董、王二位代为谢了。饭后又喝杯茶,才同进喜凤洞房来,先替曹姑爷道了喜,谢了扰,曹紫庭亦道乏回谢。在洞房中坐了坐,又说了几句门面话,珍大爷、琏二爷即同起身,曹编修送出院门外,董、王即接着陪去,仍让喝茶。珍、琏二位说是“扰多了”。再谢,遂出大,、],作了一揖,上车回府去了。董词林、王榜眼仍进大厅来,便邀了许多同年及曹宅亲友,将曹紫庭请出来,大伙儿公进喜酒,吃到二更天气,方才各散。
却说珍大爷、琏二爷到家,回了贾政的话,亦即各归自己房去。贾政走到上房,正与王夫人商议喜凤回九之事,忽见薛宅老李妈忙忙走进房来回王夫人话。未知所说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敷文真人奉命监场 潇湘仙子临坛感旧
话说薛姨妈处,因邢岫烟临盆,要用兔脑丸,遂叫老李妈到工夫人这边来找。王夫人寻了两丸,又将圣府所传黑神丸方自配的催生神药,用红纸同兔脑丸包在一处,引用童便黄酒,一并开明,交与老李妈带回。遂命包勇将大观园通着薛姨妈的门拿钥匙开了锁,王夫人带着彩云、珍珠、李贵家的才要动身,薛宝钗回说也要跟着一同过去瞧瞧。王夫人说“很好”。便又添了雪雁、柳五儿,大伙儿同进大观园来。只见竹木如旧,无人居住,景致全非昔比。包勇开了门,焙茗先跑去说了,薛姨妈带着宝琴、香菱忙接出来。
此时邢岫烟服—了黑神丸,不多会就产—下一个小厮来。薛姨妈见着,即将此事说了,便谢所给之药实在通神。王夫人就替薛姨妈道喜。不便到新产人房里,即进薛姨妈房来。又道了喜,方才坐下。跟宝琴的翠缕即端上茶来。宝钗要替薛姨妈磕头,薛姨妈说:”姑娘人家,如何当得起,一说即是了。”宝钗便回王夫人,说要瞧邢岫烟去。王夫人说:“很好!你可替我问候罢。”宝钗便带着雪雁去了。薛姨妈叫香菱陪了过去。
王夫人与薛姨妈又说了会家常话,又问薛蝌近日买卖可好?薛蟠在家做何事情?薛姨妈说:“如今你大外甥很知好歹了,同他兄弟蝌儿,逐日在铺—子里张罗,酒点也不去闻。”王夫人说:“这就是姐姐造化。此后日子何患不兴腾呢!”
又说了一会话,王夫人便站起来,说:“我瞧瞧琴姑娘去。”宝琴听说,连忙站起,同着薛姨妈便进东院宝琴这边来。才进院门,只见奶母孙嬷嬷抱着个姐儿,在一株半花半实才吐叶儿的桃树下,同个小丫鬟看那蝴蝶飞来飞去的呢。王夫人一见便问:“这是月素姐儿吗?”薛姨妈道:“是便是他,乳名不叫月素了。他爷爷梅翰林旧年秋天有书来,改着月娥了。,
王夫人看这月娥,穿着红绸薄绵袄儿,绿绸子裤,白绫袜,三镶金片儿鞋,头上带着齐眉箍儿,八宝儿镶着。齿白唇红,风韵中带着稳重。王夫人一见甚喜,用手引他。这小姐便赶着王夫人叫抱。王夫人接了,抱着走进屋门。宝琴说:“看小阿子溺了太太罢。”急用手接过去,递给孙嬷嬷,抱在一旁去了。王夫人说:“好个乖孩子。模样儿齐整,看光景必是聪明的。”薛姨妈说:“可不是吗!饼了抓周儿才俩月,家里人他小心儿都认得了。见了他娘,只是要抱。嘴里咕咕的,像要说话的样子。他爷爷在家看见,不知怎样疼哩厂
王夫人使眼色儿给彩云,他即转身家去,替五钏儿要了王夫人早备下的礼物,用盘儿托了。上面摆着珊瑚簪一枝,玉面花儿一朵,金镯一副,金络子玉锁一把,大红湖绉二端,玉色汤绸一大匹。彩云端着进来,王夫人说:“不堪微物,聊当见面之仪。”薛姨妈才要说谢,只见宝钗、香菱从邢岫烟那边过来,刚走到宝琴房里。宝琴随即让坐,薛姨妈向着王夫人说道:“多谢姨太太费心,赏月娥这些东西。月娥快过来,替太太磕头。”孙奶母就抱过孩子来,朝上说道:“月娥谢姨太太的赏。”王夫人便又给孙奶妈一个银子荷包,孙嬷嬷抱着月娥要跪下去谢。王夫人连忙拉住,说是“有了”。因笑着问宝钗道:“那邢姑娘身子可好?新添的这孩子长的何如?”宝钗答道:“邢妹子身上很好。这孩子生得也极好的,团团脸儿,眉也高高的。耳朵也好。只是脸上有一大些毫毛似的。”王夫人说道:“这是过了月的缘故,无甚要紧。”即辞了薛姨妈,同宝钗回家去了。
到次日,即着人替薛姨妈处送过洗三礼来。薛家也送彩蛋染的各样果子与各亲友,并摆酒待客,亦不多赘。
从来乌飞兔走,暑往寒来。天地者,万物逆旅;光阴者,百代过客。古来多少名流,抚流光而欲诉也。又有朝运百甓,暮运百甓,爱惜分阴如陶侃这等人,只是贤豪者辈。然未免着意在功名这条路,似与这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的道理,尚觉隔着一层。说便是这等说,睁眼算来与日月争光的,古有几个?与草木同朽者,比比皆然。人生在世,何不竖起脊骨,做起一番事业。济世利民,光昭史乘。不得志而拥皋比以讲道,亦可乐育英才。传道得徒视行道得与者,殊途同归,本无二致。到后来身骑箕尾,回位天上,自不等这般虚生无益于世的人,在上帝亦不一样看待。奈世上有一等独善其身,炼气空山,施药尘市,累劫苦修,得了人主一个封号,便可腾身金阙,位列仙班。如本传说的甄隐士,尚是借境。至《红楼梦》所载宝玉的敷文真人,实是圣君亲诏敕封,那得不逍遥天上,受职绛霄。世上俗流,眼若观天井底,每说道一件神异的事,这读几句书的便是摇着头,以“子不语怪”目而笑之。据此说来,春秋祭典,岂尽便虚?他若山川出云则祀之,以及所谓其帝太嗥、其神勾芒者,又何说以处此。再不然诸公请看,每逢乡会大典,场中用旗请神监场,插在明远楼上,定有——种实在证据。朝廷上多少博学高识的人,何皆相沿不废。
如今且说贾政到了己丑这年,巡城差满,从陕西道对调了江南道;又值坐粮厅出缺,就点“了坐粮厅巡查漕务,兼理关税。去秋乡试,闵鹏骞中了,候着会试,不能随去。闵师爷转荐了一位谢启运,亦是秀监,胸中很好学问。又经周侯爷荐了同出兵的一位幕友褚小松,更是位极通的拔贡。琏二爷又替请了办书禀的先生韩子兴。三位师爷束修丰厚,聘礼优隆。各各欢喜,收拾行李,要随任去。贾政派了赖升、林之孝做堂官,家中仍着包勇看大门,税口上挂了包勇一个股子。当日放出去的家人,皆求情寻窍,钻了进来。又各位大人家以及寅好亲朋,荐长随的,不一而足。贾政无如何,只得留下,到衙门时再做安排。谢了恩,面圣请训,择日即到任去。家中贺喜摆酒,以及送行诸事,不及细说。贾政到任后,参见总漕,拜了阖城同寅,并点派税口,查办粮艘,一一皆派置妥当。
再说会场期迫,到了二月初八日,士子未点名入场前,才交五鼓,提调禀了知贡举,即照例举旗,请各位神圣监场。请的原是梓潼帝君。那年帝君奉上帝之命,到暹逻国封王,不及临场监查。当经纯阳吕祖具奏,上帝想起敷文真人原在梓潼座下同司文案,遂钦命敷文真人宝玉此科监视会场。金旨一下,即有仙官仙吏,持节拥旄,护卫着敷文真人,来到下界。正值场内请神,敷文真人即入场,暗中稽察善恶,以昭报应。
却说这科,贾兰携着考具,随众搜检进场,领卷归号。过了二更天气,静养一会,待题纸下来,好做文字。恍惚间,像当年同叔宝玉走出场来,宝玉一时不见,自己各处找寻。似寻到一处,山峦苍秀,有文昌阁。走进阁内,忽见宝玉未戴冠帻,头挽道髻,冠着玉簪,身穿仙氅,脚登云履,站在一张桌子中间,堆着多少文书,听其发付。他见自己进来,不发一言,将个紫金葫芦中间插朵兰花,递在手内。自己才要上前拉着说话,听得号军送了题纸到号,忽然惊觉,恰是一梦。接着题目,只顾构思做文,这个梦却不及细详是何征兆。
初九日未刻以后,贾兰文字将及誊完。忽听得露字三十三号有个士子,用文袋带子自缢了。知贡举同监场御史皆下来,叫出号军来问。这号军磕了头,禀道:“这号里坐的是宫老爷,今日将亮时,听得口中自说“骗你银子,是我不是。”即打了自己两下,便就罢了。方才晌午后,忽又厉声说道:“还我的兴命来!”号军忙来看时,这宫老爷手拿着文袋的带子,离脖子很远,不知怎样就死了?号军皆是实话,求恩典。”知贡举要过卷子一看,卷面上写着一名宫廷爽,系扬州府泰州附学生。遂即取了号军口供,用天秤将此公请出,预备棺木殓好。传伊家属领去。这事传遍场中,无不害怕。
头场已过,进了二场。大家正做文字,忽又生出一件奇事来。跟知贡举赵大人的小避家王文起,这日正站在屋内,忽然一交跌倒,众人将他抬到旁边屋内床上,见他满身发热,口出谵语。躺了一日多些,二场开了龙门,土子纷纷出场。见他一咕噜子爬了起来,说道:“够了,够了!”赵大人才要叫他来问,有个委官上来回道:“为字十二号的举人,掐着自家脖子,已没气了。”
赵大人要下来瞧,只听得小避家王文起说:“大人不必问别人,这事小的知道。”赵大人及至公堂大小镑官,同听了这话的。家人书役无不吃惊,赵大人便吩咐道:“你可说来我听。”王文起道:“小的好好站着,忽门外来了青面獠牙的小表,拿一手牌,写着“王文起”三个字。小的就晕倒了。随着这鬼使到了明远楼上,别有一间净室,见了什么敷文真人。就叫这鬼押着小的,又到一处,见了个女鬼。那女鬼将小的看了一看,说不是这人。那青面鬼像有着急样子,忽听说敷文真人有命,着这鬼押着小的,同着女鬼,各号去查。那时天尚未亮,来到这为字十二号,这女鬼仔细—看。说:“这才是了。”即赶上去,说:“王文起,你好狠呀!今日—般找着你了。”转退回来,向小的说:“这事与你不相干!这王文起是我邻居,爱我姿色,骗我奸了,许定娶我。我就偷帮了多少钱,他才中了一举。谁知他变了心,别处定下亲事。我还不晓得。他反将我私事声扬,叫我父母将我活活致死。今日场中亏了敷文真人指示,才报此仇。”说完将袖子拂了我脸上一下,即进号将此人掐着不放。我就活过来了。”赵大人及众人听这话,全无装点,这是实了。即忙忙来到为字号,查了卷子一看,是四川射洪县人,果名王文起。此时龙门已开,叫人抬出棺殓,候人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