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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柴进留在庄上数日,公人催促要行,柴进置酒送行,便修书两封,分付林冲曰:“沧州太尹、管营差拨二位,都与某交厚。你将这两封书去下,必然看顾教头。”林冲称谢。次日上枷,辞别柴进,三人投沧州来。明日遂到城里,迳入州衙,下了公文,就带林冲参见州尹。州尹押了公文,一面帖下判送牢城营内去。两个公人领了回文,回东京去了。州干送林冲到牢城营内,发在单身房里听候。有那一般的罪人,都来对林冲说道:“此间管营、差拨,要人钱物。若有人情送与他时,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若是无钱,将你监在土牢里受苦。”林冲曰:“蒙兄指教一二。”众人曰:“管营把五两送他,差拨也把五两,便十分好了。”林冲依说,即取银五两,送入告曰:“差拨哥哥,些小薄礼相送,休嫌轻微。”差拨受了曰:“这礼还是送与管营的和俺的都在里面?”林冲曰:“这个只送你的。另有十两银子,烦你送与管营。”差拨咲曰:“林教头,我也闻你是个好汉。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久后必然发迹。”林冲曰:“皆赖差拨照顾。”又取柴大官人的书礼:“相烦将这两封书禀知管营。”差拨曰:“既有柴大官人的书,值一锭金了。少刻间管营来点你时,要打你一百棍,你便说一路来害病,我便与你支吾。”林冲曰:“多谢指教。”差拨将银子并书去了。林冲曰:“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差拨将书并银来见管营,备说林冲是个好汉,又有柴大官人书在此。管营曰:“既是有书相荐,湏要看顾他。”便唤林冲来见。管营曰:“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旧制,新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林冲告曰:“小人在路感冒风病,未痊。”差拨曰:“此人有病,乞赐怜恕。”管营曰:“权且寄下。”差拨曰:“见今天王堂看守的多时满了,可教林冲去替换。”管营押了帖文,差拨领了林冲,来到天王堂交替。差拨曰:“教头,俺十分周全你。看这天王堂,早晚只烧香扫地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早做工到晚,尚不饶他。还有一等没人情的,拨在土牢里来,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冲曰:“谢得周全。”自此林冲只在天王堂内烧香扫地。不斍光阴似箭,早过五十日,差拨得【】,亦不来拘管他。
忽一日,林冲偶出营前闲走。听得背后有人呌曰:“林武师,如何却在这里?”林冲回头看时,认得是酒保李小二。原在东京犯了官司,得林冲救济。林冲曰:“小二哥,你如何也在这里?”小二便拜曰:“自从得恩人救济,小人投奔到沧州,投个王公店,店主便留小人做些酒卖。见小人勤谨,他就把个女儿,招我做女壻。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夫妻权在营前开茶酒店。因讨酒钱过来,遇见恩人。因何到此?”林冲曰:“我被高太尉陷害,刺配到此。今教我管天王堂,幸得又与你相会。”小二就请林冲到店里坐下,唤妻子出拜恩人,曰:“我夫妻正无亲眷,今日恩人到此,便是天降。但有衣服拿来,替你浆洗。”就款待林冲酒食,至晚送回天王堂。次日又请。自此林冲得小二来往,不时间送茶汤来营,与林冲吃。林冲见他两口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但林冲的衣服都是小二家浆洗。
忽一日,有两个人进小二酒店坐下。一个似军官打扮,一个走卒模样。那个军官将银一两与小二曰:“与我整一席酒,烦你去请管营、差拨来此说话。问你时,只说有人请商议事。”小二到牢城里请二人到店。那官人和管营、差拨叙了礼。管营曰:“素未相会,敢问足下高姓?”那官人曰:“有书在此,少刻自知。”小二排酒来,相让坐下。饮了数盃,那人与小二曰:“主人家,我自有伴当筛酒。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小二对妻子曰:“这两个人来的尴尬。言语声音是东京人物。有听得差拨说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却与林教头有碍?你且去阁后听他说甚话。”妻子入去,一会出来报曰:“他四个交头接耳讲话,只见那军官取出一帕银子,递与管营和差拨。只听差拨道:‘好歹要结果他性命。’”正说之间,里面呌:“将酒来。”小二急去换汤,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四人又吃了几巡酒,拏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也去了。没多时,林冲入店里曰:“小二哥,连日好买卖。”小二曰:“恩人请坐。小人正要寻你,有紧要话说。”有诗为证:
潜谋奸计害林冲,一线天教把信通。亏杀有情贤小二,暗中回护有奇功。
林冲问:“有甚么要紧话说?”小二请到里面与林冲说曰:“才有两个东京人,在我家请管营、差拨吃了半日酒。差拨说出高太尉三个字来。小人心下疑惑,又着浑家去听,听见差拨应声道:‘都在我两人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那两个把一帕银子,并一封书与管营、差拨收讫,才出店去。”林冲曰:“那两人生得甚么模样?”小二曰:“那官人五短身材,白面微髭,约有三十余岁。那跟的也不长大,紫糖面皮。”林冲惊曰:“这三十岁的正是陆虞候[虞候官名]。那贼还敢来这里害我!若撞着我,教这厮骨肉为泥!”林冲便去买了一把觧腕火〖尖〗刀,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小二夫妻吓出一身冷汗。次日,林冲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寻了一日,都没动静。林冲又来与小二曰:“今日又没事。”小二曰:“恩人只是自细放他。”林冲自回天王堂去了。过了五日,管营教唤林冲到厛点视,厛上说曰:“你来这里许多时,柴大官面情不曾抬举得你。东门十五里,有座大军草料场,每月但是纳草料的,都有常例钱取。今是一个老军看管,你去换他来守天王堂。”林冲应了,暗来与小二说:“今日管营拨我去大军草料场管事,是甚主意?”小二曰:“恩人休要疑心,保得没事便好。只是离得小人家远了,待过几日来看恩人。”便排酒与林冲吃了,相别而去。
林冲和差拨投草场来。正是严寒天气,朔风凛冽,纷纷下一天大雪。二人到草场外看时,四围黄土墙,七八间草房做着仓厫,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厛,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差拨曰:“管营差这个林冲,来换你去守天王堂。你可即便交割。”老军拿了钥匙,引着林冲,分付曰:“仓厫内自有官司封记。这几堆草自有数目。你若买酒吃时,拿这个大葫芦,东去五里,便有市井。”老军和差拨回营里来。却说林冲安下行李,看那四下里都崩坏了,自思曰:“这屋如何过淂一冬?待雪晴了,呌泥水匠来修理。”在土坑边向了一回火,斍淂身上寒冷,寻思:“恰才老军说,五里路外有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出来,信步投东。不上半里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拜曰:“愿神明保祐,改日来烧纸。”又行一里,见一簇庄家。林冲迳到店里,庄家曰:“客人那里来?”林冲曰:“你不认得这个葫芦?”庄家曰:“这是草场老军的,既是大哥来此,请坐。先待一席,以作接锋之礼。”林冲吃了一回,却买了一腿牛肉,一葫芦酒,把花枪挑了便回。到晚,奔到草场看时,只叫得苦。原来天理昭然,庇护忠臣义士。这场大雪,救了林冲性命。那两间草厛,已被雪压倒了。放下花枪,撇开破壁,入去摸时,火种都是雪水浸灭了。去床上拿条絮被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去那古庙里,坐到天明,却做理会。”将被卷了,挑着酒葫芦并牛肉,来到庙里,把门掩上,并无邻舍,又没庙祝。林冲将酒肉放在香桌上,把葫芦冷酒来吃。只听得外面熚熚剥剥爆响,林冲出门外看时,草场里火起,便入去拿枪出门。听得前面有人说话来,林冲伏在庙里听时,是三个脚步响,直投庙里来推门,却被林冲靠住了。三个立在庙簷下看火。一个说道:“这计好么?”一个应曰:“端的亏管营、差拨用心。”一个说:“四下草堆放起火来,却走那里去?便逃得性命,烧了草场,也该死罪。”林冲听那人正是陆谦、富安和差拨。林冲暗想:“天可怜我,若不是倒了草厛,准定烧死了!”轻轻开扇门,挺花枪,喝一声:“泼贼去那里!”三人大惊,被林冲一枪先截〖戳〗倒差拨。陆谦呌声饶命,富安正走,被林冲赶上,后心一枪刺死。陆谦要走,被林冲劈脑擒番在地,踏住胸脯,取出尖刀,搁住陆谦脸面,割着喝曰:“泼走〖贼〗!我自来和你无仇,你如何这等害我!”陆谦曰:“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得不来。”林冲骂曰:“奸贼,我和你自幼相交,今日又来害我,还说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心窝里一刀,取出心肝。差拨正爬起来要走,被林冲按住一刀,砍下头来。把陆谦、富安头都割下来,将三个头发结在一处,提入庙里供桌上,再将葫芦冷酒都吃了,提枪便出庙门,投东去。行不三里,只见近村人家,都来救火。林冲曰:“你们快去救火,我去报官府知道。”脱身而去。有诗一首为证: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湏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彷佛填平玉帝门。
林冲走到二更,离草场已远,见前面疎林内,一间草屋破壁缝里,透出火光。林冲投草屋来,推开门,见中间坐着一个老庄家,周围坐着四个后生,在那里向火。林冲向前呌曰:“众位拜揖。小人是牢城营差使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火烘一烘。”庄客曰:“你自烘便了。”林冲烘身上湿衣,略干,见火边煨着壶酒,香气冲起来。林冲曰:“小人有些碎银,望烦分些酒与我吃。”老庄客曰:“我们每夜轮流守菜园,自吃也不勾,那有分你。”林冲曰:“没奈何分些罢。”众庄客曰:“好意与你烘衣服,你不去时,将来吊在这里。”林冲怒曰:“这厮无理!”将枪挑起火柴头,望老庄客脸上一挑,把那胡须都烧了。众庄客跳起来,被林冲把枪杆乱打一顿,一个个都跑了。林冲曰:“且把酒来。”吃尽拖枪出门,走了一里路,朔风一刮,随着山涧边倒了。当下众庄客引二十余人,拖枪拽棒赶来,只见林冲醉倒在雪地里,众庄客向前绑缚,觧送庄院来。五更时分,把林冲觧到那个去处?且听下回分觧。
注:
正文无第九回,似为与第八回合作一回了。
差拨得【】:不清楚一字,它本作贿赂二字。
[虞候官名]:原书小字注。
厫:同廒。
淂:同得。
祐:同佑。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三
第十回 朱贵水亭施号箭 林冲雪夜上梁山
百字令词: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玉龙酣战,金甲满天飘落。谁念万里関山,征夫僵立,狮带沾旗脚。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貔虎豪雄,偏裨骁勇,共与谈兵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却说林冲醉倒在雪地里,被众庄客向前绑缚,解投庄院来。庄童出曰:“大官人未起。”教人把林冲吊在门楼下。及天明,林冲大呌:“甚人吊我在这里?”那被火烧的老庄客教众庄客:“只顾打,等大官人起来。”林冲被打,挣挫不得,只见一个官人出来,问曰:“你们打甚麽人?”众庄客答曰:“昨夜捉得一个贼。”那官人近前看时,认得是林冲,慌忙喝退庄客,亲自觧下。林冲看时,却是柴进,便呌:“大官人救我。”柴进邀到里面坐下,问曰:“教头因甚到此?”林冲把烧草场之事说了一遍。柴进曰:“兄长如此命蹇!这是小弟的东庄,且住几日,再做商议。”教取衣服,与林冲换了。安排酒食相待。自此林冲只在柴进庄上,住了六七日。
却说沧州牢城营里管营,首告林冲杀死差拨、陆虞候三人,放火烧了草料场。州尹大惊,随即押了公文,仰缉捕人员,出三千贯赏钱,捉拿正犯林冲。挨捕甚紧,林冲听得,对柴进说:“如今官司追捕甚紧,倘若查到庄上,恐累了大官人不便。既蒙仗义疎财,求些盘费,投奔他方。异日当效犬马之报。”柴进曰:“小弟有个去处。作书一封,与兄长去如何?”有诗为证:
豪杰蹉跎运不通,同我随处被牢笼。不因柴进修书荐,焉得驰名水浒中。
林冲曰:“大官人指教投何处去?”柴进曰:“是山东济州管下,有一水乡,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有三个好汉在那里扎寨。为头的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聚下七八百喽啰。那王伦曾投奔我,与我交厚。我今修一封书与兄长,去投夥如何?”林冲曰:“如此最好。”柴进曰:“只是沧州差两个军官,把住路口,兄长必从那里经过,难以脱身。我生一计,送兄长过去。”教庄客备了三十疋马,带了弓箭、鹰鵰、猎狗,打猎为由,将林冲杂在里面都无関碍。把関军官看见柴进来,起身迎曰:“大官人又去快活。”柴进下马问曰:“二位在此贵干?”军官曰:“沧州太尹行文书,影图形,捕捉犯人林冲。差某等在此把守,但有过往之人,一一盘问,才放出関。”柴进曰:“我这夥人决不敢带林冲。”军官曰:“大官人是知法度的,怎肯带他。”柴进辞别上马,出関去了。行得十四五里,柴进呌林冲换了衣服,系了腰刀,背上包裹,辞别去了。柴进人马,自去打猎。
林冲行了数日,看看天晚,望见靠湖一个酒店。林冲入店坐下,呌酒保:“打酒来。”酒保铺下饮食,林冲吃了三四碗,问酒保曰:“去梁山泊还有多少路?酒保曰:“此去这有数里,都是水路。若要去时,须用舡去。”林冲曰:“你与我去覔只舡儿。”酒保曰:“这般大雪,天色已晚,那里去讨舡?”林冲想起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游翫吃酒,谁想今日,在这里受此寂寞。便问酒保借笔砚来,却在粉壁上题四句七言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