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宋江、吴用已知,预先排布已定。只见一队舡来迎敌,舡上插白旗写曰:“阮氏三雄”。先锋便教前舡,将火箭、火炮一齐打放。那三阮发声喊,齐跳下水。丘岳等夺了空舡,行不数里,又见三只快舡抢来,中央是孟康,左童威,右童猛。丘岳又教放火箭。发声喊,三个又跳下水去。丘岳等又捉得空舡。再行三里,又见三只舡来,舡上一面红旗上写着:“混江龙李俊”,左张横,右张顺,高声呌曰:“承送舡来到泊里!”都跳下水去。此是暮冬天气,官舡水军那敢下水。只听得梁山泊山顶上号炮连响,芦苇里钻出小舡千只来,大海鳅要撞时,水车却踏不动,原来水底下却用木植都填塞了车板。放箭时,个个顶片板遮护。逼将拢来混战。高太尉、闻参谋在中军舡上,军士喊曰:“舡底漏水将沉!”四下小舡如蚁,望大舡边来。是水底凿破舡底,滚入水来。高俅扒去垛楼上,忽水底下一人走上舡来,说道:“太尉,我救你!”高俅不认得这人,却是张顺,近前一手揪住高俅,丢下水去。堪嗟架海擎天手,番作生擒败阵人。

攻战鳅舡事已空,高俅人马竟无功。朝廷奉命勤王将,却被生擒水浒中。

傍边两只小舡飞来,捉太尉上舡去。前舡丘岳被杨林一刀砍下水去。徐京、梅展见杀了丘岳,两个奔来杀杨林。又钻出郑天寿、薛永、李忠、曹正一齐杀出,将梅展一枪搠番。宋江、卢俊义各分兵水陆进攻。宋江掌水路,卢俊义掌旱路,引军马大路杀出,与先锋周昂、王焕相迎。两将閗到二十余合,听得一声喊起,东南関胜、秦明,西南林冲、呼延灼,四下杀来。项元镇、张开、周昂、王焕不敢恋战,夺路迯入济州城中。

再说宋江水路,捉了高俅、闻焕章等并歌儿舞女,一应尽掳过舡。鸣金收军,觧投上寨。张顺觧到高俅,宋江慌忙下堂扶住,便取新衣与高俅换了,扶上堂来,纳头便拜,口称:“死罪!”高俅慌忙答礼。拜罢。随后童威、童猛觧徐京;李俊、张横觧到王文德;杨雄、石秀觧到杨温;三阮觧到李从吉;郑天寿、薛永、李忠、曹正觧到梅展;杨林献丘岳首级;李云、汤隆、杜兴献叶春、王瑾首级;觧珍、觧宝掳捉闻焕章并歌儿舞女。一应部从只走了周昂、王焕、项元镇、张开。宋江都交换衣服,请到忠义堂列坐。但是活捉的军士,尽数放回济州。大设筵宴。宋江把盏曰:“纹面小吏,安敢反逆圣朝!虽沾天恩,中间奸弊,难以屡陈。望乞太尉救拔,得瞻天日。当出死报。”高俅曰:“你等放心,高某回朝,必当重奏降赦,前来招安。”宋江大喜拜谢。大小头领,慇懃相劝。高太尉回答,不斍放出狂荡。自言:“我自斈得一身相扑,天下无对。”卢俊义却也醉了,指着燕青曰:“吾此弟也会相扑。三上岱岳争交,未逢敌手。”高俅便起身,要与燕青比势。众头领见宋江敬他是朝廷太尉,只得顺他说。不想要勒燕青相扑,众人都起身来看。宋江亦醉,主张不定。两个便脱衣,宋江教将软褥铺地。两个正吐个门户,高俅抢入,燕青手到,把高俅扭摔得定,只一交,攧番在地褥上。宋江、卢俊义慌忙扶起穿衣,都笑曰:“太尉醉了,切乞恕罪!”高俅惶恐,扶入歇了。

次日,备酒送行。高俅曰:“义士可呌精细之人,跟我去面奏天子降诏。”宋江与吴用商议,教萧让、乐和同去。太尉曰:“既义士相托,便留闻参谋在此为质。”宋江大喜,送太尉下山两别。太尉人马望济州回京。且听下回分觧。



第七十六回 燕青月夜遇曰君 戴宗定计赚萧让

混沌初分气磅礴,人生禀性有愚浊。圣君贤相共裁成,文臣武士登台阁。
忠良闻者尽欢欣,邪佞听时俱忿跃。历代相传到宋朝,罡星煞曜离天角。
宣和年上乱纵横,梁山泊内如期约,百单八位尽英雄,乘时播乱居山东。
替天行道存忠义,三度招安受帝封。二十四阵破辽国,大小诸将皆成功。
清溪洞里擒方臈,雁行零落悲秋风。事事集成忠义传,用资谈柄江湖中。

梁山泊水战三胜高俅,尽擒其军。宋江不肯杀害,尽数放回。高太尉就带萧让、乐和到京听候招安,留下闻参谋在寨。宋江与众商议:“我看高俅此去,未知真实。”吴用笑曰:“此人蜂目蛇形,是个转目无恩之人。他今折军损将,回京必然推病不出,朦胧回奏,将萧让、乐和软监在府。要等招安,空自望想。”宋江曰:“似此奈何?”吴用曰:“兄长再使两人到京,打点関节,此为上计。”宋江曰:“此事関系,谁可前行?”燕青曰:“旧年闹东京,是我同去李师师家入肩。如今小弟多带金珠,再去那里入肩转动,见机而作。”戴宗、{时迁}曰:“小弟愿同一往。”朱武曰:“兄长昔日打华州之时,曾与宿太尉有恩。若得此人奏达天子,事必济矣。”宋江想起九天玄女之言:“遇宿重重喜”,莫非正应此人身上。便请闻参谋问曰:“相公曾认得太尉宿元景么?”闻焕章曰:“他是小生窗友。其人极是仁慈,深得上意。”;宋江曰:“太尉回京,必不奏闻招安。昔日宿太尉在华州降香,曾与宋江一面之交。欲图此谋如何?”闻参谋答曰:“在下当修书奉去。”宋江大喜,即教闻参谋修书,又占玄女课,得大吉之兆。致酒与燕青、戴宗送行。

收拾金珠,扮作公人,辞别众头领,来到东京城下。把门军曰:“殿帅府有钧旨:恐梁山泊贼人夹带入城。因此盘诘。”燕青笑曰:“俺从小在开封府走递公文,何须盘问。”便向身边取出假公文与看,监门官曰:“既是开封府公人,放他入去。”燕青收了公文,与戴宗两个迳奔开封府前来,客店安下。

两挑行李奔东京,昼夜兼行不住程。盘诘徒劳空费力,禁门安识伪批情。

次日,燕青扮作小闲模样,取了金珠,分付戴宗曰:“小弟今日去李师师家干事。倘有些撅撒,哥哥快自回去。”戴宗应允。燕青迳投李师师家来。到门首揭起绣帘,行到里面,咳嗽一声。娅环出见,便传与李妈妈出来。看见燕青,吃了一惊,便曰:“你如何又来我家?”燕青拜罢曰:“特来拜谒娘子,自有话说。”李妈妈曰:“前番多被连累,有话便说。”燕青曰:“请娘子相见,方才说的。”李师师在屏风后听了转将出来,别是一般风韵。但见:

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浑疑阆苑琼姬,绝胜桂宫仙子。

又有诗曰:

动来玉指纤纤软,芳容丽质更妖娆,凤眼半弯藏琥珀,秋水精神瑞雪标。
猩唇一点红桃露,行处金莲步步娇。白玉生香花觧语,千金良夜更难消。

当下李师师轻移莲步,款蹙湘裙,行到客位。燕青忙整衣冠与李师师礼拜,已毕,李师师曰:“前者惊得我安身无处,你当初瞒我说是张闲,那两个是山东客人。弄出大事。不是我巧言奏过官家时,却不满门遭祸。未知前日来者是谁?你须实说。”燕青曰:“小人说出,娘子休惊。前番来那黑矮为头坐的,正是宋江。第二位便是柴世宗嫡泒玄孙柴进。其外的是戴宗、李逵。小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唤做浪子燕青。当初俺哥哥来东京求见娘子尊颜,非图买笑。久闻娘子遭际天子,以此特来告诉衷曲,望将替天行道之心,上达天听,早得招安,不想惊吓娘子。今俺哥哥无可拜送,聊将微物奉敬,望乞笑留。”燕青道罢,打开帕子,摊在桌上,都是金珠宝贝器皿。那虔婆爱财,一见便喜,忙教收拾过了,便请燕青进小阁儿内坐定,安排酒馔,李师师亲自相陪。师师曰:“久闻义士大名,奈缘无人与你等作成,因此屈沉水泊。”燕青半前招安事说了一番。李师师曰:“我尽知了。且开怀畅饮几杯。”酒至半酣,这师师见燕青人物风雅,却似甜言撩拨引诱风情。燕青是个伶俐之人,如何不省得,只怕悮其大事,那里敢承惹。李师师曰:“闻知哥哥诸般乐艺,愿闻见教。”燕青答曰:“小人略知得些,怎敢在娘子眼前卖弄?”李师师曰:“我便先吹一曲奉劝。”唤娅环取过一管凤箫来。李师师吹动,端的穿云裂石之声。
俊俏胭花暗有情,玉箫吹出凤凰声。燕青亦是心伶俐,一曲穿云透太清。

燕青听了喝采不已。李师师递过箫来与燕青。燕青要师师欢喜,接过箫来,便吹一曲。李师师听了,喜不自胜,取过檀板,拨唱清音妙词一首,燕青相和,果然是玉珮齐鸣,黄莺双啭。李师师执盃亲与燕青奉酒,慇懃放出妖娆声来惹,燕青唯诺而已。李师师笑曰:“闻哥哥好身花绣,愿求一观。”燕青笑曰:“小人贱体,怎敢在娘子眼前揎衣裸躰!”李师师再三要看,燕青只得脱膊下来。李师师看见喜爱,将手来摸他身上,燕青慌忙穿衣。李师师再与燕青把盏,又将言语调他。燕青恐怕弄假成真,心生一计,动问:“娘子今年贵庚?”李师师答曰:“今年二十七岁。”燕青曰:“小子今年二十五。既蒙娘子错爱,愿拜为姐姐。”便纳头拜了四拜。这是燕青锁定那妇人一点邪心,中间好干大事。李师师曰:“小哥只在我家安歇。”燕青曰:“既蒙错爱,回店中去取行李便来。”李师师曰:“我这里专望。”燕青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前事对戴宗说知。戴宗曰:“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曰:“好汉处世,因为酒色失其大事,此与禽兽何异!”戴宗曰:“乘此机会,你当速去,善觑方便,早干了事便回。”燕青收拾一包零碎金银,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妈,将一半散与全家大小,无一个不欢喜,都呌叔叔,收拾一间房与燕青安歇。至夜静时,人传报:“天子今晚到来。”燕青听得,便去拜告李师师曰:“姊姊做个方便。今夜教小弟得见圣颜,告的一帋御笔赦书,实出姊姊之德。”李师师曰:“今晚教你见天子一面,自有下落。”

看看月色朦胧,花香馥郁,兰麝芬芳。只见道君皇帝引着一个小黄门,扮做白衣秀士,从地道中迳到李师师家后门来,到阁子里坐下,辉煌灯烛,李师师整肃衣冠,前来接驾。拜舞已毕,天子命:“去冠裳,小衣相待寡人。”李师师承旨,去其冠服,迎驾入房,摆设异品肴馔,举杯上劝。天子大喜教:“爱卿,赐同榻并坐。”李师师见天子欢喜,奏曰:“贱人有个姑舅兄弟,从小流落在外,今晚才归,要见圣上,未敢擅便。”天子曰:“既是你兄弟,便宣来见寡人何妨。”遂唤燕青,直到房内,面见天子,燕青便称山呼。天子见燕青人物,先有顾爱之心。李师师教燕青吹箫,伏侍圣上饮酒。又呌燕青唱曲。燕青再拜奏曰:“臣所记之曲无非是淫词艳曲,惟恐获罪!”天子曰:“寡人私行妓馆,正要听时兴艳曲。卿只顾唱来。”燕青借过象板,顿开喉咙,唱《渔家傲》一曲。道是:

一别梁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薄倖郎君何时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着我好梦欲成还又破,绿窗但斍莺声晓。

燕青唱罢,好似黄鹂弄巧,声韵悠扬,天子甚喜,命教再唱。燕青拜伏奏曰:“臣粗讴俗调,恐不足圣听。”天子曰:“取乐而已,何妨之有。”燕青又唱套《减字木兰花》一曲。道是:

听哀告,听哀告,贱躯流落谁知道,谁知道,极天罔地,罪恶难分颠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须把大恩人报。

燕青唱罢,天子失惊问曰:“卿何故有此曲?”燕青大哭,拜于地下奏曰:“臣有迷天之罪,不敢奏上。”天子曰:“赦汝无罪。”燕青奏曰:“臣自幼流落山东,路经梁山泊过,被掳上山,住了二年。今日方得脱身,走回京师。虽见姊姊,诚恐被人拿捉,难出分说。”李师师曰:“望陛下做主!”天子笑曰:“你既是李行首兄弟,谁敢拿你!”燕青以目视李师师。李师师撒娇撒痴,奏天子曰:“望陛下亲赐一道赦书,他才放心。”天子曰:“又无御宝在此,如何写得?”师师曰:“陛下亲书御笔,便强似御宝。”天子允奏,命取文房,举笔问燕青姓名。燕青曰:“臣唤做燕青。”天子便御书一道:“神霄玉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皇帝,特赦燕青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许拿问。”下面押个御书花字。燕青叩头受命,李师师亦谢恩了。天子便问:“汝在梁山泊二年,必知那里备细。”燕青曰:“宋江这夥,旗上大书‘替天行道’,常立‘忠义’为主,不敢侵占州府,不敢扰害良民。只是早望招安,与国家出力。”天子乃曰:“寡人前者两番降诏,遣人招安,如何抗拒不降?”燕青曰:“头一番招安诏书上,并无抚恤招谕之言,更兼换了御酒,以此变了事情。第二次招安,故把诏书读破‘除宋江’名,因此又激变了。童枢密引兵到,只一阵杀的片甲不回。高太尉征进军马,三停折了二停。自己亦被活捉上山,许了招安,方才放回。留闻参谋在彼质当。”天子听罢,叹曰:“寡人怎知此事!童贯回朝奏说:‘军士不伏暑热,权且罢兵。’高俅回奏曰:‘病患不能征进。’”李师师奏曰:“陛下身居九重,却被奸臣作弊”天子嗟叹不已。因夜更深,燕青取了赦书,叩头谢恩,自去歇息。天子与李师师同寝。

此夜宫车暗出游,青楼深处乐绸缪。当筵得诱龙章字,遂使英雄志愿酧。

当夜五更,内侍黄门接驾去了。燕青起来,迳到店中,对戴宗说知。两个打点金珠,取出闻参谋书,迳投宿太尉府中来。见宿太尉陞厛,燕青直入见,太尉问:“是那里公干?”燕青曰:“小人从山东来。有闻参谋书札上呈。”太尉看了封皮说道:“却原来是我同窗的闻焕章。”拆书看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