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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圭志
秀英曰:“我姐妹虽属女子,若胸中所学,亦不亚于男儿,何可公然守此深闺,作一女子之状乎?”
菊英曰:“姐姐有何见意,妹愿相随。”
秀英曰:“为今之计,当瞒过爹娘,假扮书生,出游于名山胜境,访察贤士。倘遇知音,则许之。若坐守深闺,徒然无益。纵使父为择配,决非我姐妹如愿者。贤妹以为如何?”正是:
深闺闷坐无知己,胜境遨游有美才。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考江宁王彦奇双士 拜张村庭瑞荐两贤
话说秀英与菊英商议,欲扮男装出外,访察知音。
菊英曰:“访月下张郎,妹固愿往。访他人,誓不辱矣。”
秀英曰:“贤妹真义人也。他如今中了状元,仕途不定,既欲访之,必须打听消息。”
二女商议既定,遂扮了男装,暗藏珠宝于身,私自由花园后门而出,不题。
却说杨巡抚一日在衙内闲坐,忽有家人呈上京报。杨巡抚观看,乃会试题名录,看见庭瑞中在第二名,暗想:“原来庭瑞未死。”过了半日,又有报到,见庭瑞已中状元,大喜。思欲使人往吉安,与庭瑞议婚,乃入告夫人。时梅香在侧,闻得此事,遂到书房来报小姐。及至书房,四顾不见一人。复往小姐房中,亦无人。正疑惑问,忽见夫人欢然而来。
问曰:“小姐何在?”
梅香答曰:“不知所往。”
夫人曰:“想必在书房中。”
梅香曰:“适从书房来,连刘小姐都不见了。”夫人心中着急。初时尚且隐瞒,及候了一日,不见转来,只得对巡抚说知。
巡抚怒曰:“此等女儿,要她何用,听她去罢。”亦不寻问。夫人暗使人寻查,总只不见,十分忧闷。
却说秀英、菊英,扮了男装,来到城外,看见卖状元报的,在饭店中,向那店主人说:“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都是青年奇才,且又美貌。如今万岁爷,招了状元为驸马,榜眼为郡马。今科盛典,比向年大不相同。”
菊英闻言大惊,谓秀英曰:“张郎真负心也。为今之计,将如之何?”
秀英曰:“贤妹请放心,以天下之大,怕没我姐妹之良配乎?”
菊英曰:“欲得良配,必须远出他方。若湖广,乃爹爹境内之地,恐泄漏机关,不宜久留于此矣。”秀英曰:“何必定论,随机而往可也。”行至河边,恰遇一船往下水的。二女搭了此船,顺水而下。时正当暑,至芦溪方置行装。
菊英曰:“三江素称盛地,金陵尤为佳境,妹幼居其地,尝闻其美矣。与姐姐同往一游如何?”
秀英曰:“可矣,但是姐妹必须更换一名,以兄弟称呼?”于是,秀英改名秉乾,菊英改名秉刚,二女便望金陵而来。凡是名山巨川,庵观书斋,莫不游玩。所到之处,尽皆留题。在路数月,方到金陵。
金陵乃菊英幼居之地,固扮了男装,每过自己门首,及见了自家叔伯,只作不知,租了公馆歇下。
一日出游,见满城士子纷纷,一茶肆中,十分热闹。秀英与菊英,亦入此中吃茶。但见一席人,都是青年秀士。
内中一人言曰:“新报学院,就是今科榜眼,年只十五岁,人皆称他为神童,已将到任。”
又一人言曰:“这新学台的哥子,就是今科状元,亦只十六岁,闻得选了湖南学院。这样人家,真是难得。”
菊英听了这个消息,遂谓秀英曰:“卖报人之言谬矣。既招驸马,安得出仕湖南。早知这个消息,不致有此行矣。如今张郎到了湖南,必来拜我爹爹。姐妹们又私出在外,倒使我爹爹又加一恼。”
秀英曰:“既已到此,悔之何及。若张郎有缘,自有一定。今榜眼既任这里,等他到来,何不也进场耍耍。且榜眼又是张郎兄弟,其才必然相仿。我姐妹用心作文,彼必惊奇。那时正好乘云上天。若婚姻之事,付之天命可也。”
菊英曰:“姐言虽善,然府县未曾考过,如何进场?”
秀英笑曰:“妹妹何愚于一时也。今爹爹在湖南,乃边疆大臣,只须用一名帖,往府县一拜,自然可以进场,何虑之有?”
菊英曰:“姐言甚善,就此行矣。”
当下算还了茶钱,出店来,即写了秉乾、秉刚名贴,雇了跟班,遂往府县去拜。那府县见了名贴,知是杨大人的公子,无不加意应承。未几日,学宪到来,却是姓王名彦。皆因张兰不出,然后选发此人,补授此职。一到任,先考江宁。秀、菊二人亦无廪保,知府亲身护送入场。考罢回来,甚觉得意。
却说王彦考了江宁,晚间将文字批阅,一连看了数百卷子,只是摇头。勉强取了几卷,甚不如意。及看到秉刚文字。
乃拍案曰:“怪哉!怪哉!此间亦有如此之士耶。吾平日自持所学,以为绝妙,今日始知自负矣。”又看到秉乾文字,愈加惊奇。
乃曰:“此等奇才,不当列于凡士之内。吾当荐入京师,以显国家文明之治。”
次日,江宁府来。
王彦曰:“昨考贵府,得文字两卷,觉得与诸生不同,贵府观之。”乃于案上取二卷,交与江宁府。知府接过一看,只见满篇圆点,又见是秉乾、秉刚名字。
大喜曰:“此乃湖南巡抚杨公之子也。”
王彦曰:“何奇才多出于此老?”遂使江宁府着人,请二子进内衙。王彦优礼相待。礼毕,分宾主坐。
王彦曰:“适见公子妙文,诚不加点。本院奉命,访察贤士。如遇奇才,当荐入京师。今公子兄弟,虽相如、子建不及也。今荐公子于天子之前,以光盛国。”
秀英谢曰:“学生一介庸儒,素无知识。今蒙大人谬举,诚恐有负所荐矣。”
王彦曰:“公子毋自谦,本院岂不知人!”
菊英曰:“既蒙垂爱,敢不应命。”王彦大喜,留二子馆于后衙内。
菊英私谓秀英曰:“我等皆是女流,今荐入京师,恐终久不雅。”
秀英曰:“得此机会,正好展胸中之才,以登青云之上,何多虑也。”
次日,学台修了表章,仰着江宁府学,送二子进京,不题。
却说杨巡抚正在衙内闷坐,忽有京报至,报说新科状元张庭瑞,点了湖南学院,不日到任。巡抚闻知,转加烦恼。不数日,庭瑞果然到任。巡抚乃率满城官员,至河下迎接学院。只见庭瑞舡上出来,青年俊秀,貌过子都,飘然有喜色。见了巡抚,便深深一揖。巡抚回礼,庭瑞将欲跪下,巡抚慌忙扯住。
曰:“先生远来,乃天子命臣,毋自卑也。”
庭瑞曰:“晚生一介书生,久慕老大人盛德,今得拜台下,实三生有幸。”二人谦逊之至,当日吉辰,上了任。次日,即往各衙门拜客。及至巡抚衙内,巡抚设酒相待。第三日,使人到巡抚衙内求婚,巡抚乃将女儿,自吴江以来之事,细告使者。使者乃将此言,回复庭瑞。庭瑞伤感不已。
明日,往拜叔父昆山。遂青衣小帽,带一仆相随,望张村而来。
于路自思:“小姐从前既避难于张村,今之踪迹,叔父必知,到彼自有消息。”
正想间,已到张村。令仆送上名帖。昆山看了,知是侄儿到来,遂命请进。庭瑞入内,请出婶娘,一同问慰毕,一堂欢坐,细论两家之事。说到菊英身上,竟全然不知去向,叔婶十分叹息。须臾,请入后堂饮酒。饮毕,天已将暮,庭瑞欲起身,昆山止之曰:“天色已晚,在此歇息。”庭瑞步已倦,遂从之。昆山乃命人送入书房安寝。
是夜,庭瑞卧于床上,左思右想,不得菊英消息,十分凄惨,乃起挑灯独坐。因见案上有书数卷,开而读之,亦不耐烦。忽翻出箧中新诗数本,俱是抄写的,乃开页观看。才读一首,见其文辞清新,所作不凡,自觉精神畅快。连看几首,愈见敏捷。
乃叹曰:“此诗,真天才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忠信其在此乎!”
又看了数首,回:“此人之才,胜我十倍矣。”遂将此诗尽看,不觉天明。
忽昆山进来,见庭瑞在灯下看书,乃问曰:“贤侄因甚这早?”
庭瑞对曰:“适间才起。”乃废诗,与昆山坐谈。须臾,仆献茶来。茶毕,忽有二少年,入拜于昆山之前。
昆山谓少年曰:“客乃尔伯兄也。”二少年闻言,忙下拜。庭瑞慌忙回礼。遂转入房中去了。
庭瑞问昆山曰:“二弟何来?”
昆山曰:“近因先生丧,适从吊礼回。”
庭瑞又问:“多少年纪?”
昆山曰:“十五岁了,尔婶娘双生子也。一名登,字敬威,一名华,字显威。”
庭瑞曰:“侄所观之诗,莫非二弟所作乎?”
昆山曰:“然。但俗鄙之句,尔暇间可为改正。”
庭瑞曰:“叔父有此麟儿,真可羡也。侄观此诗,作用奇绝,乃当世之英才。侄奉天子命,遇贤才当荐入朝庭。今二弟年少学博,岂可怀其宝而迷其邦!侄当力荐于天子之前,以为国宝。”
昆山曰:“贤侄为提举,但恐辱子之才,不称荐耳。”
庭瑞曰:“叔父不必过虑,侄来日当命府学,送二弟进京,可先使二弟,即刻收拾行装。”
早膳毕,庭乃辞过叔婶,起身回衙。昆山已令人,整备车驾俟候。庭瑞登车而返,其仆乘马相随。行到前阳山,只见旗伞轿马伏于道旁,齐声曰:“书办等在此迎接大人。”庭瑞见了自己衙役,遂令张村车马回家,乃乘轿进城。回到衙中,修了荐贤表章,即传长沙府学至。
吩咐曰:“今有张村二才子,命尔送入京师。现有表文一纸,到京时,可向礼部投下。”府学领命,至次日,携了表文,遂往张村,约会登、华兄弟进京。正是: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文华殿六才并试 丝纶阁四女均潜
话说王彦所荐二才子,着江宁府学,送入京师,至礼部投文。礼部尚书陈德谋,接了文书并奏章,即批:听候奏议、回文。江宁府学,即与二子转到公馆去讫。庭瑞所荐张村二子,命长沙府学,送进京城,亦至礼部投文。礼部一概收了文书,也令他听候回文。
明日,帝升殿。礼部出班奏曰:“今有江南学臣,荐二少年才子进京,乃湖南抚臣之子,一名秉乾,一名秉刚,有表章奏闻。湖南学臣,亦有表文,荐二于来京,姓张氏,一名敬威,一名显威。俱在朝门候旨。”
帝看了表章,喜曰:“两学臣如此为朕访才,真贤臣也。”遂批:“五日内,俟朕亲临文华殿面试,可暂着四子,寓于丝纶阁中。”礼部领旨出朝,遂请四子寓于丝纶阁。即发回文,令江宁、长沙两训导回省。当日旨意一下,四子皆打点考试。
却说敬威兄弟,见了菊英,似乎面善,又不好认得。菊英认得敬威兄弟,乃将自己男装,及秀英之事告之,又嘱其切勿泄露。敬威点头会意,乃密将庭瑞之意,告知菊英。菊英吁嗟不已。
却说帝女璧玉,与秦王女金鸾,在宫中总是题诗作赋。今闻江南、湖南两处学臣,荐了四个才子来京,帝批五日内亲试。
璧玉与金鸾私语曰:“去岁父王,欲招榜眼为驸马不遂。今荐来四子,其中必有吾姐妹缘人矣。”
金鸾曰:“何不假扮书生,与四子共试。胜彼则可以扬名,不胜亦无人知觉。”
璧曰:“此言甚善。”商量既定,往告母后。后从之,乃暗使人知会学臣李勃,即使二女假扮书生,先到李勃处投下。璧玉遂取名朱璧,金鸾亦取名朱鸾。李勃领皇后密旨,亦修了荐贤表章,荐二子入礼部。礼部亦请二子,寓于丝纶阁,遂将李勃表章申奏。帝在宫时,皇后已将此事奏明,今礼部来奏,已先会意,亦批考期并试。
及至考期,先赐六子七品冠带,然后帝御文华殿,满朝文武朝参毕,分班俟候。帝乃传旨,选六子上殿。俯伏金阶,帝命平身,赐坐于殿上。各赐文房四宝,即钦点三个题目,使六子作文。帝命大学士孙建庭监场,其文武大臣,俱在殿前俟候。未及一个时辰,六子作文俱毕。太监入宫,请帝升坐。六子俯伏,各呈上文字三篇于御案前。太监接上,命六子平身,六子遂皆退入文班中。
帝将文字细看。看毕,以文示诸文臣曰:“朕观此卷,颇觉快绝。卿等可细评之,以辨高下。”文臣领旨,簇拥殿前,各看一卷,莫不惊异。又将各自看了的,易换来看,愈加称奇。
乃奏曰:“六卷皆天才,更无可亚者,臣等何敢妄评。”
帝大喜曰:“诚如是,学臣所荐,皆有眼力矣。”
乃复选六子上殿,曰:“朕观卿等,皆当世奇才。今命卿等,各赋诗一首,务在举笔成文,看卿口气,以辨高下。六子遂俯伏请题,帝乃用大龙笺一张,挂于殿上,御笔书题曰:月中丹桂,不限韵。又赐笔一支,墨一池,列于殿上。六子推逊。秉乾、秉刚假谦一番,遂执笔题于龙笺之上,一挥而就。诗曰:
跳出龙门入凤池,
今朝阙下论高低。
月中应有长春桂,
臣折高头第一枝。
题罢,后书:臣杨秉乾应制。遂交笔与敬威。敬威题曰:
泮水由来透凤池,
凤池应有上天梯。
月中丹桂连根拔,
不许他人折半枝。
后书:臣张敬威应制。菊英题曰:
书生举步上瑶台,
自负文章八斗才。
昨夜天庭门未闭,
被臣和月掇将来。
后书:臣杨秉刚应制。显威题曰:
寒窗十载对灯前,
此日鳌头臣占先。
欲向蟾宫拔桂树,
也须待月到天边。
后书:臣张显威应制。璧玉题曰:
外来桂客且从容,
月里岂无折桂翁。
任尔能施公远法,
明皇未必到蟾宫。
后书:臣朱璧应制。
朱鸾题曰:
诸君何必苦争荣,
百鸟先飞逊大鹏。
纵有英雄空用力,
安然丹桂在蟾宫。
后书:臣朱鸾应制。
六子题罢,两班文武无不喝彩。帝大悦,遂皆点为翰林。六子谢恩而出。帝退朝,各官皆散。
明日,帝又临朝。礼部尚书出班奏曰:“学臣李勃所荐二才子,于陛下考试后,便不见了。臣使人寻访,竟无踪迹。只得奏闻,伏乞圣裁。”
帝曰:“所荐才子,尚未授之以任,欲去便去,朕何阻焉。”礼部乃退。原来璧玉与金鸾,于御前考后,即入宫去了,帝所以随口答应。当时,帝又宣秉乾、秉刚上殿。秀英与菊英闻宣,即趋上金殿,俯伏听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