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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痕
元帅皱了皱眉,又问道:“贼人的出没,将军当可晓得?”卢伯踌躇半晌,对道:“贼人出没,诡秘得很。”也就不说了。元帅问道:“究竟如何诡秘,将军可探听得一二?”卢伯此时更急得项胀筋粗,满头滴汗,连哼哼也不能哼哼了。元帅发怒道:“我把你这虚糜国帑、纵贼殃民、侵吞粮的、庸懦无能的狗才!国家的武官都要象这个样儿,那还了得吗!本帅此来,奉了大王之命,拿问你这狗才!本帅恐有委屈,特传你面试面试,果然一事不知,要你这狗才何用?”说罢,看卢伯已不在椅上了,低头一看,却匍匐在船板上,捣蒜般地磕头,连连口称大帅的恩典,元帅冷笑道:“象你这样卑鄙不堪的东西哪里配做官!”吩咐中军官押下去,摘了印,解回郢都问罪。中军官应了一声,卢伯知道不能挽回,又磕了两个头,方爬起来,双眼挂泪,随着中军官出去,摘印交代,不必多赘。
斗元帅派了牙将孟经驻防,申黑众将扎下水寨,蘧季高、武城庸等陆军已到,扎了旱寨。陈音与王孙建等结了一个小水寨在后,不时巡绰。斗元帅传令:无论军民人等,有晓得云中岸的形势,贼人的踪迹者,许其报名进见,本帅不次拔用。次日,有云中城驻防的一个老火军王庆报名求见,斗元帅传进,赐了一个小坐,问道:“你是何处人?可晓得云中的形势,贼人的虚实?”
王庆道:“小军王庆,本地云梦人,今年五十四岁。这云中岸未被洪龙占据的时候,小军一径在里面打柴捕鱼,水道山路颇甚熟悉。云中岸离此三十五里,前十余年洪龙占据了,小军卖点零物小食,仍然不时进去。里面靠北一山,极其险峻,名叫插天岭,洪龙做了正寨,累石成城,作为第三关,当中横亘一冈,名叫卧云冈,冈的右面有一个鸦嘴滩,左面有一个铁崖,是卧云冈的两支膀臂。鸦嘴滩水面虽平,却弯弯曲曲,水里都设得有铁练暗弯,尖桩水栅,船只不谙水道万难进去。铁崖水势最陡,直向崖脚冲去,日夜崩腾,船不能到,作为二关。前面一石,靠着江边,形同燕子,名叫燕子矾,沿岸钉下木桩,船的暗道忽左忽右,不是熟手断难拢岸,作为第一关。三关的后面,石崖孤悬,下面通是流沙泥淖,不但船不能行,人也不能走到。两旁的小道都被洪龙塞断,汉港纷歧,最难认识,只有节节攻打,步步为营,方能济事。这就是云中岸的形势。”斗元帅听了,瞑目沉吟,一会又问道:“贼人的踪迹嘞?”王庆又对道:“贼首洪龙,本国汉川人,年纪五十岁,气雄力大,善使两根水磨鸳鸯拐,水中岸上俱甚了得。从前本是富商,只因小事被前任令尹勒罚了万金,还吃了许多亏,一口气不忿,约了平日结识的好汉,掣家到此,霸据称雄,江汉滩泗,党羽不知多少。第一关的守将皇甫葵生得面如蓝靛,暴眼红须,使一技点钢枪,重七十余斤,运动如飞,本事十分高强,性情却十分急躁。两员副领,一名韩燮,一名东郭煌,都是一般的骁勇,手下喽兵五千名。第二关的守将王翼,生得身材瘦小,深通水性,武艺虽不十分了得,却是足智多谋。四名勇将:一名周奎,一名王子虎,一名张信,一名游龙,一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手下军士五千名。鸦嘴滩的守将黄通理,是一员老将,年纪将近七旬,使一柄大砍刀,万人难近。铁崖的守将洪涛,是洪龙的侄儿,年纪不过二十岁,精悍矫捷,贼中号为飞虎将军,使一枝方天画杆戟,运动时洒水难透。各人手下喽兵五千名。第三关正寨洪龙镇守,谋上名叫华勋,是宋国华督之后,此人诡计百出,江淮一带多布党羽,云梦地方,扼守形势,都是华勋的主谋。骁将八名:一名蓝建德,一名颜渥,一名卜崇,一名郝天宠,一名唐招,一名西门铎,一名苏飞,一名严癸,通是勇悍绝伦。副将数十员,喽兵一万,船只什五百余只,各关分派,真似铁桶一般。离燕子矾东面五里有一烂泥沟,扎下一个旱寨,守将牛输,副将洪铸,喽兵三千名,结为犄角,以便接济,这就是云中岸的形势。”斗元帅听了,略点了点头,问道:“贼人的财用出于何地嘞?”王庆回道:“云中岸纵横二百里的地方,多出色虾,贼人到有事时充作兵丁,无事时捕鱼为业,出产也就不少了。插天岭一带从前都是荒地,华勋命人开垦,谷米桑麻,十分饶足,以及蔬菜果实,无一不产。贼人不过四万人,尽够吃用。还有那各处的羽党,俱有常例,不能记算,兵械旗帐明日张胆地源源运来,所过之处,谁肯盘问他一声?”斗元帅问道:“难道这云中岸纵横二百里的地方都听他的管辖吗?捕鱼的人难道就不同他争利吗?”王庆回道:“地方虽不归他管辖,洪龙这贼从不扰害附近的居民,且时常得他些好处,因此相安。只有捕鱼一事,非有云中岸的牌记,是无人敢私取一鱼,妄捞一虾的。风闻近来有一个老头儿,倒许他各处捕鱼,却止准驾一小舟,止准载人五名,不知是何原故,未曾探听详细。”斗元帅见王庆说得有条不紊。心中甚喜道:“不想你一个火军,倒能这样的留心!暂时充作向导,有功之日从厚封赏。”王庆磕头谢恩起来、自有中军官带了下去,听候差遣。
斗元帅次日升帐,众将参见已毕,斗元帅吩咐道:“昨日听王庆说来,洪龙这贼既然这般骁杰,加以党羽众多、形势险恶,诸位须得戮力同心,固不可贪功躁进。一则误了自家的性命,二则挫了国家的锐气。若是畏葸不前,贻误军机者,本帅定行按法惩治!”众将齐声应诺。随传令命蘧季高带了本部人马往烂泥沟屯扎,武城庸随后接应,只要择要扼守。不许牛辅等往来接应,便算功劳。蘧季高与武城庸领令去了。又命申黑带领船只一百号,水军三千。直取燕子矾,却勃随后接应,王庆为向导,须要小心在意,申黑等领令,督率水军直逼燕子矾。结成阵势。
此时皇甫葵正由大寨回来,把守水栅的军士报知:楚国水路先锋申黑,带了三千水军前来讨战。皇甫葵听了,立时披桂起来,令东郭煌守关,带了韩燮并小头目数名,拨船五十号,开了水栅,将船一字儿排开。皇甫葵立在船头大叫道:“楚国不怕死的,快来领死!”申黑手提金蘸斧,举眼一看,见敌将生得蓝脸红须,威风凛凛,知是皇甫葵,又见战船坚洁,兵械整齐,料来是个劲敌,便应声道:”来者想是皇甫葵,朝廷哪些薄待尔等,但敢啸聚亡命,占据险隘,蔑视王法,扰害客商!今日大兵到此;还不悔罪投诚,乞饶狗命,反在阵前耀武扬威,少时就擒,碎尸万段,侮之晚矣!”皇甫葵呵呵大笑道:“你这般狗官,开口朝廷,闭口王法,平日剥削百姓,欺蔑公家,居心行事哪一件不比强盗还狠!手辣心毒。无恶不作,我们做强盗是朝廷的罪人,象你这般狗官又是强盗的罪人!人说强盗假仁假义,强盗尚晓得‘仁义’两个字是好的,肯去假他,象你们这般强盗不如的民贼,竟不晓得仁义是何物,假也不肯去假,反在人前装腔作势,真真是不知羞耻的蠢料!”
申黑听了,气得面红颈胀,大喝道:”狂贼休得逞口,照斧!”劈头一斧砍下,皇甫葵用枪架住,喝道:“匹夫通下姓名!”申黑厉声道:“楚国斗元帅麾下,水军前部先锋申黑便是!”说罢又是一斧。横腰砍去,皇甫葵使动点钢枪,连架带刺,舞得呼呼风响。不上二十个回合,只杀得申黑力软筋酥,汗如雨滴。楚阵上的偏将涌上四人,刀枪并举,围住皇甫葵,大声喊杀。皇甫葵哪里放在心上一枝枪横遮直隔,左刺右挑,片刻之间,偏将中一人丧命,一人落水,申黑见势不好,只得虚掩一斧,拨转船头、败下阵来。皇甫葵也不追赶,哈哈大笑道:“这样不济事的脓包也要亢作先锋来吓唬人!”说罢收队,闭了水栅进关,申黑见敌将不追,方放了心,慢慢地将船收拢,虽然失了两员偏将,且喜船只兵丁无甚损伤,就在离燕子矶五里地名小渡结了营寨。次日却勃已到,二人见面,申黑诉了败阵的情形,却勃道:“胜负兵家常事,何足介意!此时天色止早,待我前去会他一阵。”申黑道:“皇甫葵那厮真个骁勇,将军不可小觑他!”却勃道:“难道怕他骁勇,就罢了不成吗?”说得申黑无言回答,只好催动战船,一齐进发,不消一个时辰,已到了燕子矶,抵栅讨战。皇角葵得报,仍带韩燮出阵,两阵排开,却勃挥起双鞭·直冲过去,皇哺葵正待接战,韩燮早已挺戈向前,接着厮杀,战到十余合,皇甫葵见韩燮战不下却勃,舞枪夹攻。申黑见了;急忙挥斧抵住皇甫葵,四人绞做一团,只杀得阵云乱卷,骇浪横飞。正酣斗间,忽听叫声哎哟,扑通一声,一将跌下水去,正是:
战死沙场号雄鬼。
磨砻铁戟认前朝。
第十二回 芦花港水擒皇甫葵 燕子矾夜战郝天宠
话说申黑、却勃与皇甫葵、韩燮四人正在酣战,韩燮敌不过却勃,战到三十个回合,被却勃一鞭敲开长戈,横腰扫去,将韩燮打下水去。皇甫葵见失去了韩燮,气得暴跳如雷,撤了申黑,来战却勃,却勃接住厮杀,皇甫葵枪杆沉重,骤如风雨,不敢怠慢,舞动双鞭,死力抵敌,申黑挥斧,双战皇甫葵。枪影与鞭斧交飞,鼓声与波涛并作。皇甫葵越战越有精神,战到一百余合,申黑二人不得半点便宜,料难取胜,看看天色渐晚,申黑用金蘸斧架住皇甫葵的点钢枪,喝道:“天色晚了,明日再来取你的首级!”皇甫葵哪里肯依?大叫道:“不取你两个的头首,誓不回关!天色晚了,举火再战,逃的不是英雄!”一面说一面抡枪穿梭般向二人刺来,二人只得拼命相斗,又战三四十个回合,便觉得支持不住了。此时两边已将灯球火把发燃,照得水面通红。正在危急之间,忽然一队船只从刺斜里如飞而来,船头一员大将,金甲绿袍,神成抖擞,面黄如蜡,吼声如雷,手使截头大刀,大叫:“贼徒休得逞能,某来擒你!”申、却二人认得是督粮官屈光,心中大喜,一时精神陡长,一柄斧、一把刀、两条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围定皇甫葵。这屈光是楚国的头等上将,皇甫葵虽勇,战了半日,气力也就溜乏了,哪里当得起屈光这支生力兵?又战了三十余合,皇甫葵把枪向却勃的咽喉一点,喝声“着”,却勃一闪,皇甫葵趁势尽力用枪杆把申黑的斧头敲开,震得申黑两臂麻木。屈光的大刀砍下时,皇甫葵从刀口钻过,跳离船头,掉船逃去,屈光等见皇甫葵骁勇,又因地势险恶,天色黑暗,不敢穷追,只得收队,仍回小渡结寨。原来斗元帅知道皇甫葵猛勇,深恐先锋有失,命参谋孙承德同屈光前来助阵,却好战败皇甫葵,救回二将。申黑与却勃见了孙参谋,备说皇甫葵十分骁勇,连日交战的事。孙参谋笑道:“匹夫之勇,何足道哉!三位将军辛苦了,且去安息,明日自然有计擒他。”三人谢了,各自安寝。孙参谋唤王庆近前,详细问了附近的地势。
到了次日,便令却勃前去引战,许败不许胜,只望西面沿岸插有尖角红旗处走去,自有救应。又令申黑领战船五十只,去西面芦花港尽头处埋伏,皇甫葵到时,截住去路,用铁索将港拦断。又令屈光领战般五十只,在芦花港口埋伏,望见皇甫葵进了港口,领船截住港口,船上多备晋弓柴火,以防冲突。又令王庆领弯弓手一千名,去芦花港两岸芦苇深处埋伏,并带挠钩手二百名,趁势夺取船只。王庆领令,带同二将去了。孙参谋督率们将另作准备。却勃领卒战船,到了燕子矾抵栅讨战。不到一刻,皇甫葵已带领船只,开栅而出。却勃见皇甫葵去了盔甲,头上扎的青绢包中,身穿细软短甲,脚登黄皮快靴,手仗两条虎尾铜鞭,唿哨而出。战船未曾列齐,却早直冲向前,并不言语,挥鞭便打。却勃见皇甫葵来势凶暴,急急举鞭相迎,尽力抵敌,勉强支持了七八合,无奈皇甫葵双鞭沉重,雨骤风驰地上下不定,实实招架不住,只得败下阵,掉船而走。皇甫葵哪里肯舍?紧紧追赶。却勃一直望尖角红旗处鼓棹如飞逃去,将皇甫葵引至芦花港,进了港口。皇甫葵大笑道:“哪怕你飞上天去!”说罢催船赶来,刚进港口,忽听一声唿哨,屈光领了战般,将港口截断。皇甫葵毫不在意,催船直进,忽见却勃的船只四散,港尽头处申黑领着战船一字儿拦截水面,口中大叫道:“皇甫葵狂贼!你今日已到绝地,插翅也难飞出,好好的卸甲投降,或者饶你一死,若是恃强不悟,稍时擒住,碎尸万段!”皇甫葵听了,也不言语,挥鞭来战申黑,鞭斧交加,狠命拼斗。却勃招集船只围裹上来,呐喊助战。王庆伏在芦苇丛中,急忙招呼弩弓手放箭,一声梆子响,两岸箭如飞蝗船向贼队射去,皇甫葵船上的喽兵纷纷落水。皇甫葵将双鞭舞得蚊龙腾绰一般,夹岸的箭射来,一箭也不曾着身。酣战两时之久,皇甫葵看看自己船上的喽兵死了大半,谅难取胜,只得拨船转来,想冲出港口。屈光早已将故船摆列得齐齐整整,立在船头大叫道:“皇甫葵!此时还不投降,更待何时?”皇甫葵见了,知道不拼命恶战一场,断难冲出,咬紧牙关来战屈光。屈光并不接战,只命弩弓手放箭,将浇了鱼油硝磺的柴草着了火,向皇甫葵的船上抛去。片时火发,布帆槽索一齐都燃,趁着风势,黑烟四塞,烈焰腾空。申黑、却勃早已赶到,喊杀之声震动山谷。王庆也带着弩弓手,驾着小船,围将拢来。皇甫葵见所领船只烧毁殆尽,自己的船上只剩自己一人,船已横了,只得右手挥鞭,左手摇槽,冒烟突火,奋勇冲突,拦路的都被打下水去,无人敢阻皇甫葵的去路。屈光觑得亲切,见皇甫葵将次冲出重围,急取一张铁胎硬驾,搭上一支狼牙箭,对准皇甫葵的咽候射去,喝声“着”,皇甫葵正在奋力冲杀。一时人声风声火喷涛暄,哪里听得弦响,只觉得一股冷气冲到面前,知道不好,将头一偏,却中在肩窝上,弩劲镞利。直透骨里,左子立时运动不得。又见船上四处着火,只得涌身一跃跳下水去。屈光见了,正待命人下水,瞥见一只小船冲波破浪而来,船上共是四人,两个立在船头上的,早已跳下水去,屈光急忙招呼小船摇拢来。问船上的人:“下水去的两人是谁?”一个面黑的应道:“小人名叫鲍皋。”指着那个黄瘦的道:“他叫鲁直。跳下水去的两个,一个年长的叫雍洛。一个年幼的叫王孙建。雍洛与我两人都是巡绰宫陈音的部下,王孙建是王孙宗伯的令嗣,陈音结拜兄弟。今日奉命巡哨,来至港口,恰遇交战,正待上前助战,见皇甫葵赴水,因此下水追赶。”正说话问,忽然水面一开,王孙建与雍洛已把皇甫葵擒获,提出水面,鲍皋急叫道:“快提到这里来!”雍洛听了,与王孙建扛着皇甫葵踏水如平地一般,到了屈光船头,先将皇甫葵抛进船中,随即跳上。此时皇甫葵已弄得气如游丝,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四肢不动。原来皇甫葵虽然猛勇,水性却不精习,跳水之时,不过想逃性命,却被王孙建二人不费丝毫气力将他擒获,哪里还能动弹。屈光先叫人救熄了火,对着王孙建、雍洛道:“若非二位到来,此贼势必漏网,二位之功不小!”王孙建等二人谦逊一会,仍回小船,各处巡绰去了。屈光命人将皇甫葵衣甲剥了,用牛筋粗索捆绑起来。会齐申黑、却勃、王庆等,领率战船望小渡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