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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扶余
正饮之间,只听“呼呼”几声,樯桅上的旗忽然转了方向,瞭手忙进来报道:“启元帅爷:风势忽转,看来头有点狂暴,不知何故?”成功道:“秋节已到,南风朝北,常有的事,何必大惊小怪,待过两日南风回报时再行便了。”瞭手答应了出去。成功也亲自走出来,看时风头果然凶猛,看看已有点浪花起来了。再歇一歇,风也越大,浪也越高,船身颠簸不定。王毅、万春两人便向成功道:“元帅不见风势吗?只怕是那话儿作怪了。”成功道:“我也这样想,但只怕不是他。若果是同我作对时,我便索性再蹂践他一点,看他又如之奈何?”王毅道:“末将有一法可以试看是不是他,若不是他便罢,若果是他,再和他报仇。”成功问是何法,王毅道:“记得起先土人不是说这下底有龙宫,怕人惊动吗?元帅何不开炮,若果闻炮声波浪越大,那便是他无疑了。若闻了炮声也只如此,那事就不足信了。”成功大悟道:“不错。”便叫人传令开佛郎机大炮,佛郎机手不敢开放,道:“此地龙宫厉害,若触怒了龙王,船要遭险。”成功大怒道:“本帅也在船上,偏你先怕死,这临敌如何用得?”叫人把他斩了。佛郎机手害怕,这才慌忙开炮,“骨隆隆、骨隆隆”几声,那风果然越大,浪也越高,船身颠簸不定,那浪直向船上压,旁边两只船碇索忽被冲断,那船也不知漂往何处去了。众人大惊,成功愈怒,吩咐各船一齐开炮,向水中打去,和妖神挑战。各船不敢违令,只见一面旗举,“骨隆咚”一声,响震天外,各船大炮一齐向水底打去,只打得波中生沸气,水上起雷声。打了一歇,那浪果然略定,风也渐小。成功大笑道:“可见谣言,不然神如何会被人打退了?”当下收令,各船止住炮声,天也渐开,众军士欢声雷动。成功叫人传令道:“本帅开炮,系欲明龙王之谣言。今风定浪歇,足见龙王之假,非本帅有杀退龙王之能。诸军休得讹传空喜,如有疑神传鬼、惑乱军心者,从重究治不贷!”这令传下之后,黄克功便来见成功,道:“众军因元帅打退波浪,是以喜欢。元帅何不假此以系军心,也见得天意所归,何必定要禁他?”成功道:“治军者假鬼神以系众,这也原有,但看事体如何。这风浪之事,不是开炮所能禁止,若今天偶然凑巧,便当作天佑;设有明天再如此,开炮无灵,倒反觉得天弃了。这事本是无谓,何必假他。”黄克功佩服而去。
到了次日,成功见天清风歇,便命起碇。一声号炮,千余号大船齐起,顺风扬帆,刚刚走不上三里路,忽然间满天乌云,风头全反。成功大惊,慌忙传令转船,那浪便一座座山一般从船尾压来,好容易收到湾内,已失了几十只大船,数千兵勇,数十员将官。成功心中不乐,万春便走进道:“元帅何不再打他?”成功大喝道:“唗,龙王原是假,本帅开炮,本是破人谣言,昨天已有令禁止,你如何又来?姑念初犯,再言时军法处治!”万春不敢则声,退出去了。成功心中烦恼,只得耐心守着。好容易风歇天晴,到一开船又是如此,一连几次,守了月余,折损了百余号的船只,八九千名兵勇,终不能过这洋面。成功无奈,只得下令道:“时已转秋,南风易起,北风亦易报,是以洋面行船不易。本帅暂且班师,以图明年再举。”正是:偏有毒龙能作祟,更无安禅再兴师。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乘时机大入江南地飞羽檄连下各城堡
诗曰:
麾头指处尽投戈,百万艨艟指日过;待把中原清廓后,与君同唱凯旋歌。
却说郑成功兵马遭风,不能前进,只好下令班师。一声号炮,各船齐起,揭碇扬帆,回转思明州而来,一路无话。
不日到了思明州,各文武官员不知究里,争来问故,成功一一说明了,然后一同上岸歇下,不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光阴似箭,转瞬过了一年,正是永历十四年,永历帝出奔贵州时候。清兵三面攻滇,永历帝奔避,天下大势已无可为。成功日夜叹息,那日张煌言来见成功,谈起成败大势来,成功便叹口气道:“若事真危急,小弟惟有一死而已,总不能与敌并存。但是三寸气在,任是如何,却不肯灰了此心。”张煌言道:“阁下之言不差,大丈夫报仇,至死方罢,岂肯轻易便死?就死,也要叫敌人胆寒呢!”成功道:“正是,我想圣上虽败,我们这里兵马却未损分毫,先前因路远不能往救,这也罢了;此刻清朝重兵都调往云贵,东南一带必然空虚,我们若起兵往攻,一定容易,一则可以图我们的进步,二则也牵制了他那边。老兄以为如何?”张煌言大喜道:“妙不可言!阁下几时起兵,小弟愿将自己所领的人马作个前队。”成功也大喜道:“若得阁下如此,小弟何忧?”当下二人议定。过了几日,便到校场上挑了四大队精兵,四员大将领着;每一队分作前、后、左、右、中五军,五员副将领;每一军分作四小队,每小队分作五营,每营分作四哨,统领、偏裨一一选好,共是四大队、二十军、八十小队、四百营、一千六百哨,每一哨一百二十五人,一营五百人,一小队二千五百人,一军一万人,一大队五万人,四大队共是二十万人。选的各将是:第一队大将张煌言,前军副将阮俊,左军副将赵牧,中军副将周瑞,右军副将徐仁爵,后军副将周鹤芝。
第二队大将甘辉,前军副将苏维国,左军副将陈森,中军副将马信,右军副将冯用,后军副将邓飞鹏。
第三队大将刘国轩,前军副将吴一篑,左军副将田麟,中军副将张洪德,右军副将李有德,后军副将王毅。
第四队大将黄克功,前军副将万春,左军副将陈肇基,中军副将孙鸣凤,右军副将龚曰飞,后军副将李彬。
张煌言以监军领第一队兵马,成功以元帅驻第三队,统带四大队兵马;另外总管二人,管理一切粮草之事;拨船二千号,每一营占船五号,连舵工、瞭手、哨弁、偏裨,每船共一百二十八人,各将领亲随不算,二千号船共二十五万六千人;水米干粮,弩箭火药,各物称是;船上家伙,一一修理完备;命忠勇侯陈大猷守思明州。风帆如云,桅索若网,一望数十里内,尽是戈船,浩浩荡荡,直奔江南而来。
一路上旌旗朝舞,画角夜鸣,不日到了崇明镇。成功也不攻打,掠过崇明,直向京口进发。
却说张煌言的第一队兵马五百号大船先行,那时苏松提督驻松江,江宁提督驻福山,大江两岸险要各处都安下大炮,金山、焦山两边也设下大铁索,横拦在江底。前军阮俊的船刚刚走到,却被铁索拦了,走不上前。阮俊无奈,只得歇下,叫人去报知张煌言。张煌言听了,忙催坐船到来,一看见铁索横拦在水中,便一面叫人备火,一面叫善识水性的人下去寻铁索。众军士答应了,下水的下水,取火的取火,不一歇,只见二十多个人踏着水,抬了一条二寸来粗的大铁索上来,两边还沉在水底,只取出中间一截,两头都连在两边。张煌言叫人钩住,把火来烧,一面烧,一面打,不一歇工夫,早已把大铁索打断,然后大家进兵。张煌言心中暗笑道:“这等笨法,本宜古不宜今的,也想来拦我,真是无识了!”当下进兵,走了数十里,只见两边岸上立了许多木城,见张煌言兵来,一齐开炮乱打。张煌言大怒,叫人也开炮打了上去。两边对战了一歇,张煌言兵马都在船上,来往不定,木城中炮多半打落水中;木城却是立定的,船上的炮打出去,十有九着。木城中兵害怕,都躲了起来。众将便欲登岸,张煌言道:“不可,自古道‘攻者百而守者一’,他暗我明,我们上去,他从暗击明,岂不是我们吃苦了?你们只把木城烧了,不怕他不走。”众将领命,叫人把火箭火弩,一齐往上射去,如骤雨飞蝗一般,一点点都着在木城上;便不着在木城上,也都射在草中;风引火发,腾腾烈烈地烧了起来。城中兵勇大惊,慌忙弃了木城逃走去了。张煌言大笑。
一路上的木城都用炮打退,放火烧了,数十里内的木城一齐烧尽了,一路行去,毫无拦阻。
那日正走到瓜州,张煌言传命攻城。城内驻守的提督管效忠,死命的守住。张煌言的船在下底,仰面攻打,一个个炮恰好都打在城上,那城墙竟打坏了十几处,幸而不大,管效忠才得竭力修补,一面用炮石抵住张煌言,不叫登岸。无奈炮往下打无力、不准,虽抵住张煌言不能登岸,可也不能伤他一船,张煌言在下底倒可从容攻打。管效忠见下打的炮无力,便叫人改作石块,谁知也不相干。因为石块太重,三四人共掷一块,还不能远;若用石机发石,却又无准可凭,终归空打。管效忠无奈,只好且抵着再想法。张煌言一时却也不能破他,两下里相拒了一日,至晚,张煌言收军,屯兵江上。联樯接桅,灯火如星,刁斗之声,循还不绝,一宿无话。
到次日,成功大军陆续到齐,大家相见,张煌言便说明了城中坚守的情形,成功传命登岸。管效忠一看大兵都集,吃了一惊,慌忙加严的把守住。
成功兵马竟一拥而上,任是炮石弩箭如何飞来,挡不住他的兵多,冒险薄进。
管效忠一看势头不好,恐怕孤城受围,只得立在城楼上高叫道:“你们不用围攻,我当出城迎战。如倚着人多,只会围城,不会打仗,不是好汉,而且也必死在我手里,那时倒后悔了。快快分开兵马,让我出来!”成功听见,笑道:“便让你出来,也不值得什么。索性叫你出战一阵,也叫你死得甘心。”
当下把兵分开作两边。管效忠叫副将刘恭守城,自己带了五千人马,开了城门,杀过吊桥来。成功欲试他本事如何,便先叫裨将黄景出战。管效忠一马 画角——古管乐器。出自西羌,样子象竹筒,下细上大,以竹木或皮革制成,因外面绘有彩画,故称画角。多用于军队之中,其声悲壮高亢。
抵住,战不十合,黄景大败逃回。管效忠也不追赶,立马大叫道:“不服输的来比较吧,肯认输的本提督也不来逼你。”成功笑道:“一胜之后便如此得意。”说着,便叫罗孝德出马。管效忠接住便战,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成功又叫丁德俊、潘普两人出马,敌阵中也有二骑马驰出接住,对通过姓名,一个名叫恩寿,一个名吉祥。潘普便抵住吉祥,丁德俊便抵住恩寿,两边六骑马,如飞梭一般穿来穿去,大战了三十余合,恩寿却战丁德俊不过,被丁德俊一鞭打在头上,脑浆迸裂而死。丁德俊便来双战吉祥,吉祥哪里战得过,左支右撑,被丁德俊一鞭打在右臂上,右手疼痛,“嘡啷”一声,刀已跌落。说时迟,那时快,吉祥正回马欲走,被潘普随后一刀砍在腿上,跌下马来,潘普叫人缚了带回阵去,然后两人一同策马竟奔管效忠而来。管效忠和罗孝德战得正酣,虽然看见自己人被人杀了,可不能分身往救,只好暗暗叫苦罢了。及潘普、丁德俊二人跑来,接住便战,无奈力敌三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刀之力,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连忙虚砍一刀,拨马便走。三人不舍,紧紧追去。成功大喜,把鞭梢一挥,大军如排山倒海般掩杀过来。管效忠跑进城来,大军紧跟着也进了城,就要关也关不及了。管效忠见势头不好,拨马往东门便走。这里刘恭正在城楼上看战,忽见管效忠败回,敌兵掩入,慌忙下城,迎头正遇着一员将官,乃是黄景。刘恭走避不及,被黄景叫人赶上捉住,带往见成功。当下成功入城,至提督衙中歇下,见黄景献上刘恭来,成功问了几句,叫人把他斩了。接着罗孝德、丁德俊、潘普三人献上管效忠来,成功问了捉住情形,然后把管效忠提上。成功问道:“管提督,你为何替他死守?”管效忠连连磕头道:“罪将知罪了,情愿投降,为明朝出力,只求元帅饶恕。”成功听了,倒觉得诧异,随又问道:“你如投降了,为明朝也肯如此死守吗?”管效忠道:“不但如此死守,而且再不投降别人了。”成功本来见他人才可爱,还要收伏他,后来一见如此,心中倒犹豫道:“若说真的,这人气节可一点都没有了;若说假的,这人奸诈也可观。总而言之,‘不好’两字罢了,收他何用?”便命人且把他囚起去。
当下出榜安民,收仓盘库,诸事已毕,成功便命记室做起一道檄文,飞传各处。其文曰:为檄告天下者:神州大陆,本吾人角逐之场;赤县中原,为汉种生存之地。高皇受命,肇三百年远大之基;列圣递传,为四百兆人民之表。乃者神京沦陷,钟社邱墟;东人更乘乱夺人,择肥噬肉,北部既残于毒炬,南部又陷于凶锋。隆武以灰烬之余,惨遇汀城之变;永历处一隅之地,犹招云贵之围。君臣饮泣于天涯,主仆奔波于海上;痛虽生而莫报,恨实大而难忘。凡具人形,皆属含生负气;岂无敌忾,宜有以荡耻湔羞矣。如本帅者,见外族之侵陵,睹中原之涂炭,为起东南之义旅,整我戈矛;夺回百二之山河,同其袍泽。拚将头项,换锦绣之乾坤;为把脑肝,洗膻腥之世界。想闻风而并起,应倒戟以前驱也。不然者,兵戈指处,玉石俱焚;师旅到时,我人同尽;又何苦为仇仇之奴隶,贼己族之同胞哉!此檄到时,其速早为故国之存留计,毋贻后日之悔。
这道檄文发出之后,远近哄传,人心摇动,处处都要反正,这是后话,不提。
成功到了瓜州之后,起兵沿江而上,头站便是仪征县。却说那仪征知县姓田名文光,由举人出身,本是极有气节的人。他自从宏光帝手里便做仪征知县,后来因扬州破后,杀戮最惨,深怕仪征也受其毒,况且孤掌难鸣,只好忍耻屈节,保全数十万生灵,以图机罢了。及这回成功兵起时,心中私喜,但不晓得兵力如何,后来又见大兵所过,势如破竹,这才决意反正。此心还含而未发,就接成功的檄文,田文光大喜。便在县衙前集齐了缙绅耆老,亲自告诉了反正之意,又说了明朝许多不可忘的话,说到亲切之处,人人下泪。